Friedrich Wilhelm Joseph Schelling - Wikipedia

《1813世界时代》

导 论

过去的被知道 ,现在的被认识 ,未来的被憧憬 。

知道的东西被叙述,认识的东西被呈现,憧憬的东西被预言。

按照迄今流行的那个观念,科学是一些独立自足的概念和思想的一个单纯的延续和发展。
但真正的看法是,科学在自身之内呈现出来的,
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的本质的发展过程。

我们的时代具有一个优势,即科学已经重新获得了本质,而且我们可以断言,
它再也不会失去这个本质。自从动力学的精神被唤醒之后,
如果一种哲学思辨不从它那里汲取力量,那么我们只能认为,
它是对于言说和思维等高贵天赋的一个空洞误用。这个评价并不过分。

必须承认,人具有一个超于世界之外和之上的本原;
因为,假若在人的内部没有一个先于时间开端的本原,
为什么在所有的被造物里面,唯有人能够追溯那条漫长的发展道路,
从现在直到过去最深的黑夜,唯有人能够上升至时间的开端?
人的灵魂来自于事物的源泉,等同于这个源泉,
具有关于创世的共同知识(Mitwissenschaft)。
人的灵魂之内包含着万物的最高的明晰性, 它不是在认知着什么,
毋宁说它本身就是知识(Wissenschaft) 。

但是,人的内部的那个超越世界的本原既不是自由的,也没有处于一种原初的纯净状态,
而是与另一个较低的本原结合在一起。后面这个本原本身是一个转变形成的本原,
因此它在本性上是一个无知的、黑暗的东西,
而且必然使得那个与它结合在一起的更高本原也阴沉下来。
在那个更高本原内部,安息着一个关于万物、万物原初的关系、万物的转变、
万物的意义的回忆。然而事物的这个原型沉睡在灵魂里面,保持为一幅黑暗的、被遗忘的、
但尚未完全消解的图像。假若不是那个黑暗本原自身就包含着一种对于认识的憧憬和渴望,
也许这个原型永远都不会再苏醒过来。但是较低本原不停地呼唤着更高本原,
希望自己得到提升,而更高本原因此注意到,它的身边之所以有一个较低本原,
不是为了被它束缚,而是为了让它具有一个他者,让它能够在这个他者之内观审自己,
呈现自己,理解自己。因为在更高本原之内,一切东西都没有差别,它们同时存在着,浑然一体;
但是更高本原能够把在自身内部浑然一体的东西在那个较低本原之内做出区分,
将那些东西呈现出来,或者分解开来。因此,两个本原都同样迫切地要求分离:
更高本原是为了回归自己原初的自由,启示自身,
而较低本原是为了自己能够被更高本原接纳,
并同样进行着认知(尽管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

这种分离,我们自身的这种双重化,是一种秘密的沟通。
其中有两个本质:一个在提问,另一个在回答;一个进行着认知,
或更确切地说就是知识(科学)本身,另一个并未进行着认知,
但是追求明晰性。这种内在的交谈艺术是哲学家的真正的秘密,
至于那种外在的交谈艺术,亦即那种号称“辩证法”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模仿而已。
而且,辩证法一旦成为一个纯粹的形式,就是一个空洞的假象和阴影。

然而现在有些人却认为,他们可以把那个居于从属地位的东西扔在一边,
在自身内部扬弃所有的二元性,仿佛这样一来,我们就仅仅是一种内在的东西,
完全生活在彼岸世界里面了。诚然,把人放置在他的彼岸世界的本原里面,
随之把心灵的力量提升到静观,谁能完全否认这样的可能性呢?
任何一个物理的和道德的整体,为了在时间中持续存在,都需要回溯到其最为内在的开端。
伴随着自己本质的统一感,人一再地青春焕发,获得一种新的极乐。
也正是基于这种统一感,尤其是那些寻求科学的人持续地汲取着清新的力量;
不单是诗人,哲学家也具有自己的迷醉状态。哲学家之所以需要迷醉状态,
原因在于,一旦他感受到那些更高观念的不可描述的实在性,
他就能够抵抗一种空洞的、死气沉沉的辩证法的粗暴概念。
但是,如果谁要求这种直观状态一直持续下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这与现实生活的本性和使命相矛盾。如果我们仔细看看现实生活与那种直观状态的关系,
就总是会发现,所有那些在直观状态中浑然一体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都会展开,有时还会分解。
我们不是活在直观中;我们的知识是一种零碎的东西,也就是说,
它必须以零碎的方式,按照门类和层次产生出来;而如果没有反思,这种情况就不可能发生。

因此,纯粹的直观同样不能帮助我们达到目的。
因为,一种自在和自为的直观并没有包含着理智。虽然在那个外在世界里,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将它呈现出来。
每一个事物都需要穿越某些环节,才能够达到自身的完满:这是一系列前仆后继的演进过程,
每当后面的演进过程融入到前面的演进过程之内,就会使事物成熟。
比如,对于植物内部的这个演进过程,农民和学者都同样清楚地看在眼里,
但是农民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个演进过程,因为他不能把其中的各个环节分解开,
孤立出来,不能观察它们相互对立时的状态。
同样地,从本质之最高的单纯性里最终产生出来的无限杂多的一系列演进过程,
也能够在人的内部贯穿而过,仿佛被直接经验到一般。
或更正确地说,人必须在自身内部经验这一系列演进过程。
但是所有的经验、感觉、直观等等,在其自身或孤立地看来,都是缄默的,
都需要通过一个中介官能才能够被呈现出来。如果直观者缺乏这个中介官能,
或者故意丢开它,以便直接从直观出发进行言谈,他就失去了必要的准则,
而他也与对象浑然不分,在任何旁人看来就成了对象自身。
正因如此,他不能掌握自己的思想,哪怕他在无助的挣扎中把那种不可呈现的东西勉强呈现出来,
也一点都不可靠。他所接触到的东西,他诚然接触到了,但是他并没有获得确定性,
还不能把这个东西稳定地摆放在面前,在理智中(就好像在一面镜子中那样)重新予以观审。

因此,无论如何,人们不能放弃那个外在的本原。
一切东西都必须首先进入到一种现实的反思之内,然后才能够达到最高程度的呈现。
这里也是神智学(Theosophie)和哲学的界限,
是那些“爱科学者”[哲学家]羞羞答答企图划分的一个界限。
神智学在内容的深度、充实度和生命力方面都优于哲学,正如现实的对象优于其影像,
自然界优于其呈现;而且,如果人们是把一种僵死的、
只会在形式和概念中寻找本质的哲学拿来作比较的话,
这种差别甚至会达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那些关注内在状态的人更加偏爱神智学,
就像某些人相对于艺术而言更加偏爱自然界一样,这都是很容易解释的。
神智学体系优于迄今所有流行的体系的地方在于,它们至少拥有一个自然界,
尽管这是一个不能掌控自己的自然界,而在别的体系那里,
只剩下一种非自然的东西,一种虚诞的艺术。
但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还是能够达到自然界的,
正如真正意义上的科学也能够达到生命的充实度和深度。
科学只能更加耐心和更加迂回地逐步前进,然后达到它的目标,也就是说,
一方面,认知者和他的对象始终是区别开来的,另一方面,对象与他保持分离,
成为一种沉思的、安静回味着的观审的客体。

就此而言,辩证法必须贯穿于所有的科学当中。
然而,难道那一个时刻永远都不会到来吗,在那个时候,科学成为一个自由的和生动的东西,
就好像历史学家在表述历代图景的时候那样,不再想到自己的研究?
难道对于事物的原初开端的回忆永远都不会达到如此生动的地步,
以至于科学—— 它在事实上而且按词义而言就是“历史"
(Historie)——在外表形式上也成为历史, 使得哲学家,就像神一般的柏拉图那样,
虽然在其整个系列的著作中都是采取辩证探究的方式,
但在其学说的最高点和最终的澄明点却全都变成历史叙述的方式,回归到历史的单纯?

我们的时代看起来具有这个使命,即一劳永逸地开辟-条道路,以通往科学的这种客观性。
但是,只要科学还局限于内在的心灵,它就始终缺乏一个进行外在呈现的自然中介。
现在,经过长久的混乱之后,科学又回忆起了自然界,回忆起自己曾经是与自然界合为一体的。
但思想还不能停留于此。最初把哲学与自然界重新统一起来的步伐还没怎么得到贯彻执行,
现在又得承认自然界的崇高年岁,也就是说,自然界绝不是最后的东西,毋宁是最初的东西:
一切发展过程,包括神性生命的发展过程,都是从它开始。
从此以后,科学不再从抽象概念的遥远地带出发,从抽象概念下降到自然界,
而是反过来,从永恒者的无意识的存在出发,把它提升至神性意识之内的最高的澄明。
从现在起,那种最超越于感官的思想获得了自然界的力量和生命,
另一方面,自然界成为最高概念之越来越明显的印记。
无知者对于任何自然事物的蔑视很快就会停止,
而那句话—— “建筑工人抛弃的石头变成了奠基石”—— 又将成为真理气随后,
人们长久以来徒劳寻找的那种通俗性(Popularitat)将会自行出现。
随后,思想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将不再有任何差别。那将是唯一的一个世界,
而黄金时代的和平宁静将首先表现在所有科学的和谐一致的联系之中。

在做这些展望的时候(当前这篇著作将会尝试以多种方式来捍卫它们),
可能跃出一个已经深思熟虑过的尝试,为科学的那个未来的客观呈现做一些准备。
也许还会出现一个吟唱最伟大的英雄史诗的人,他如同远古的通灵者们所颂扬的那样,
在一个无所不包的精神中吟唱那个过去曾经存在、现在存在着、未来将要存在的东西。
但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来临。我们不可以错认我们的时代。
作为这个时代的代言人,一方面,我们不愿在时代的果实成熟之前就把它摘下来,
另一方面,我们也不愿错失那属于我们的果实。当今仍然是一个充满斗争的时代。
研究的目标还没有达到;辩证法仍然必须承载并且伴随着科学,
就像节奏必须承载并且伴随着言谈一样。我们不可能是叙述者,我们只能是研究者,
不去理睬任何赞成和反对的意见,直到真理确定下来,无可争议地、永远地站稳脚跟。

第一卷:过去

认识真正的“过去”的人何其之少!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
通过“分离”而自行产生出来的“现在”,就没有“过去”。
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把自己与自己的“过去”对立起来,
那么他就不拥有“过去”,或更确切地说,他永远都没有走出“过去”,毋宁一直活在“过去”当中。
同样地,那些总是希望回到“过去”的人,那些不愿意勇往直前的人,也不拥有“过去”。
当一切都在前进的时候,有些人仍然在无力地赞颂“过去”,软弱地责骂“现在”,
而这一切都表明,他们在当今时代没有能力发挥任何影响。

看起来,绝大多数人所理解的“过去”无非是这样一种东西:
它在每一个流逝的瞬间都通过这个瞬间而扩大,但很显然,
这个东西本身并没有成为“过去”,也就是说,它并没有和“现在”分离。

假若那个古老的说法,“世界之内没有任何新鲜事发生”,在任何意义上都得到了证实,
假若对于“已经发生的东西是什么”和“将要发生的东西是什么”之类问题,
正确的回答始终是:“它就是此后将要发生的东西”和“它就是之前已经发生的东西”,
那么人们只能由此得出以下结论:世界在自身之内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凡是在世界之内从开端就已经发生的东西,还有直到终点将要发生的东西,
都只是属于唯一的一个伟大时间。然而真正的“过去”,亦即绝对意义上的“过去”,
乃是前世的(vorweltliche),1过去”,而真正的“未来”,亦即绝对意义上的“未来”,
乃是后世的(nachweltliche) “未来”—— 在这种情况下,
我们面前就浮现出一个时间体系,至于那个属于人类的时间体系,
仅仅是前者的一个复制品,仅仅是局促圆圈内的一个重复而已。

所有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事物都指向一个难以估量的崇高的“过去”。
人们必须承认,地球自身及其形成过程必然比植物和动物拥有一个悠久得多的年岁,
而植物和动物又比人拥有一个悠久得多的年岁。我们看到的是一系列的时间,
其中一个时间跟随着另一个时间,后来的时间总是遮盖住先前的时间;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一种原初东西展现出来,而是只有大量逐渐堆积起来的层次。
人们必须把数千年里的工作掘开,才能够最终达到根基。

既然这个摆在我们面前的世界,是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中间时间,
才最终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如果我们没有掌握一种关于过去事物的科学,
又如何能够认识现在的事物呢?单是就一个杰出的人类个体而言,
除非我们经验到他成长起来的特殊环境,否则他的各种特性对我们来说尚且是不可理解的。
既然如此,就自然界而言,人们难道能够如此轻易地达到它的根基吗? 
一个古代的崇高作品经常作为一个不可把握的整体摆在我们面前,
除非我们按着线索认识到它的成长方式以及它的逐渐产生过程,
[否则我们绝不会理解它的意义]而像地球这样一个由如此众多的方面组合而成的个体,
情况必然还要复杂得多!这里必然会出现一些根本不同的疑难和纠缠!即使最小的东西,
哪怕是一粒沙子,都必然在自身内部承载着一些规定性,
而如果它不曾经历创造性自然界直到它那里的整个历程,它也不可能获得这些规定性。
一切事物都仅仅是时间的作品,每一个事物都仅仅通过时间才获得自己的独特性和意义。

但是,如果全部认识的基础乃是一种关于“过去”的科学或一个从“过去”出发的推导过程,
那么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停止呢?因为,即使精神达到了最终可见的事物,它还是发现,
有一个不能通过自身而得到说明的前提,这个前提把精神引向一个时间,
那时只有唯一的一个不可探究的本质,它把万物都包裹在自身内,
万物随后从它的深处产生出来。如果精神继续端详这个本质,
又会发现其中有一个新的深渊,这时它会带着一种震惊的感觉认识到,
即使在原初本质自身之内,在现在的时间成为可能之前,
同样必须有某些东西被设定为“过去”;这个过去的东西始终隐藏在根基之内;
同样的一个本原,在没有发挥作用的时候承载并保守着我们,
而在发挥作用的时候却会将我们吞噬和毁灭。
这种震惊的感觉,就好像人们突然发现,
原来他们的舒适小窝是搭建在一团古老大火的灶头上面!

通过反反复复的观察,我的内心里面形成了关于时间的有机体、
时间的三大分部(即我们所区分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些思想。
现在我斗胆把这些思想以书面的方式勾勒出来,只不过不是采用一种严格科学的形式,
而是采用了一种易于传达的形式。这样做是为了表明,这些思想的形成过程还不是完满的。
因为,由于时间紧迫,我虽然已经做出了长久周详的考虑,但还是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一般说来,当一个否定分别与内在方面或外在方面相关联的时候,具有大不相同的意义。
对于外在方面的最高否定和对于内在方面的最高肯定必然是同一个东西。
正因为那个东西在自身之内掌控着一切东西,所以它不可能同时外在地具有什么东西。
每一个物都具有一些属性,并通过它们而被认识和把握;
它所具有的属性越多,也就越容易被把握。然而最伟大的东西是圆满的,是无属性的。
通俗的趣味(即那种进行区分的本领)觉得崇高事物身上的一切东西都是索然无味的,
正如人们觉得从山泉中汲取的水是索然无味的。古人曾经说过,一个无所希求、
无所畏惧的人是王。同样,某个早期的德国作家玩了一个机智的语言游戏,
他满怀虔诚地把那个意志称作“可怜的”,因为它在自身之内掌控着一切东西,
竟然没有什么外在的东西可以去欲求。

因此,正因为永恒性不是存在者,对外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所以它自身是一种最高的本质性。

人们通常认为,时间是永恒性的一个映像和对立面,同时与永恒性处于一个必然的关系之中。
我们不能这样来设想这个关系,仿佛永恒性在时间中停止存在,
并通过后者而被设定为“过去”。因为永恒性永远都是永恒性,
而全部“过去”本身已经属于时间。如果我们把一粒种子埋在土里,
那么种子作为另一个时间的产物,并不依赖于未来的植物的时间,
而且就其与后一个时间的关系而言,可以被看作是永恒的:
但是,土壤和水分的力量还没来得及作用于种子,种子就已经进入到生成的植物的时间中,
这不是因为它在植物中持续存在,而是因为它停止作为种子而存在,并被设定为“过去”。
这就足以证明,种子已经把时间作为可能性包含在自身之内。

但我们同样不能设想,永恒性是时间的直接设定者。
因为,永恒性竟然能够发挥作用,
以及永恒性作为一种绝对的自身同一性竟然产生出与自己不同的东西,这些都是不能理解的。

人们已经习惯于把存在看作是一种完全缺乏意志的东西,
仿佛它仅仅是本质的一个附属品。与此同时,当他们关注内在的实存,
就会发现相反的情况,并且注意到,假若他们自己的自我没有参与进来,
那么哪怕是最好的东西(这个东西属于他们的禀赋)也绝不会得到实现。
因为,对于那些为他们带来便利、尤其是带来利益的性质,
他们很懂得如何通过精心打扮而将其提升上来,使其公诸于众,同样,
出于一个善良的或邪恶的目的,他们完全可以放弃自己的实存的各个方面,
或如果不能消灭它们,至少要将其隐藏起来。假若一个本质没有接纳它自身,
它是不会存在着的。所谓“意愿自身”“接纳自身”“收缩自身”“使自己成为一个整体”等等,
全都是一回事,唯有这些情况才是一种行动着的、真实的实存。

在世界的多姿多彩的生命里面,我们相信已经看到了本质的各种发展情况,
既然如此,本质的原初状态难道不是一个类似的状态吗?
难道我们不是恰恰因此获得一个理由,
相信有一个比通俗意义上的“过去”崇高得多的“过去”吗?
最古老的时代的全部学说都一致认为,那个先行于当前状态的状态是一个无限封闭的状态,
是一个不可探究的、寂静的、遮蔽着的状态。一切发展都已经以一个存在为前提,
既然如此,那个纯粹的、孤寂的存在,和一种缄默的、封闭在自身内、
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生命,难道不是具有同一个特性吗?

我们在这里立即宣布一条法则,这条法则虽然是我们早就已经认识到的,
但在当前的表述里,它将会通过反复出现的大量事例而得到确证!
这条法则就是:同样的一些力,一方面,
它们的同时存在和共同作用塑造出了一种内在的生命,另一方面,
它们相继露面,显现为一种外化发展的生命的本原,
并且主宰着这种生命的前后相继的各个时期。同样的一些层次,
一方面表现为存在的各个潜能阶次的同时性,
另一方面显现为生成转变和发展过程的各个时期的延续性。因此人们倾向于认为,
地球的最初的生命时期是一个磁性时期,然后过渡到一个电性时期;
与此同时人们并不否认,在那个原初时期,
所有的力量——磁性力量也不例外——都已经作为各种特殊的力量深藏在地球内部,
只不过暂时从属于磁性力量而已。我们在这里承认,
有一种力量虽然始终被包揽在整体之内,但它反过来又在某种意义上独立于整体,
也就是说,它在被整体包揽的同时,也有能力反过来包揽整体。
同理,我们看起来必须赞同那种做法,
即把那个先行于全部发展过程的原初状态看作是神性生命的一个时期,
在那个时候,存在,或者说那个随后看起来居于从属地位的、否定的原初力量,
曾经是一个占据统治地位的、普遍的、规定着生命本身的本原。

有些批评家已经习惯于从纯粹外在的角度去考察任何概念或命题,
因此他们根本认识不到发展过程的这种内在进路和内在联系,而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就认为,这种实存意义上的相同意味着,
两个本原本身是“同一回事"(Einerlei)。
这个不可原谅 的混淆甚至转化为一个简单粗暴的说法,即主体和客体是同一个东西(Eins)。
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他们,这个说法早就已经通 过一个更为细致的说法而得到澄清?
也就是说,我们真正的主张是这样的:“同一个实存者,既是主体,也是客体。”
很显然,那些批评家之所以做出如此粗暴的误解,原因仅仅在于,他们根本
就不懂得任何一个判断的基本法则。质言之,无论在什么判断里面,
哪怕是在一个纯粹同语反复的命题或解释里面,都不会有什么“同一回事”,
毋宁始终有一种现实的二元性,否则的话,统一体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有人说,“上帝和大全是同一个东西”,并且把这里的“同一个东西”理解为“同一回事”,
那么他或许没有注意到,虽然他自以为在这里使用了两个概念,
但实际上仅仅使用了一个概念,因此根本没有做出一个判断。
同理,人们也不能把两个本原的那个统一体理解为“同一回事”,
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不可能主张,“爱就是愤怒”或“愤怒就是爱”。
反之,如果说同一个实存者从它的一个属性来看是爱,
从它的另一个属性来看是愤怒,这倒是可能的。

因此真正的统一体是指主词是“同一回事”,而不是指各个谓词是“同一回事”。
针对这种意义上的统一体,人们不可能提出任何辩证的辩驳,除非人们主张,
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违背了所谓的矛盾律。然而人们对于矛盾律的理解经常是错误的,
这种误解表现为一个惯常的说法:“同一个东西不可能同时存在着和不存在着。”
然而从我们刚才的讨论必然已经得出,任何一个存在者必定同时是存在者和“非存在者”,
因为存在恰恰是这个存在者身上的“非存在者”。正确理解的矛盾律无非是说,
相互对立的主词,作为主词,不可能是同一个东西,
但这并不妨碍它们作为谓词是同一个东西。那些对此仍然执迷不悟的人,
我想请他们好好看看自然界,是不是也可以轻易将其打发到一边。
因为自然界看起来特别乐意践踏那个所谓的矛盾律,同时并没有因此成为一个错乱的东西,
因为它始终保持着实存意义上的相同。自然界乐于区分出各种相互冲突的力,
使其中一些力在本性上就弱于另外一些。比如,磁的南极就弱于磁的北极,
女性就弱于男性;尽管如此,从存在来看,一个本原并没有因为另一个本原而走向消亡,
毋宁说二者恰恰表达出一种最为决定性的相同。

尽管辩证法就其自身而言绝不是最高科学,最高科学也必须伴随着辩证法,
正如言谈必须伴随着节奏。
当然,那些初学者或不懂这门艺术的人就不要急于从事哲学研究了,
他们应该首先好好上课,以掌握各种基本规则,就像在其他艺术那里一样。
如果一个人没有掌握乐句的基本规则,那么他很难创作出一部音乐艺术作品,
也不会有勇气去评价一部音乐艺术作品。

然而有些人却以为,可以把那个“统一体”概念和“联系”概念对立起来。
他们无疑认为,为了拯救本原的差异性,必须放弃统一体。
对于这些人,我唯一想说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理解我们在这里所置身的观察立场。
因为,在本质的那个最原初的纯净性里,既然根本还没有什么二元性,
谁会去揣测什么“联系”呢?
换言之,谁会把两个本原之内的实存者的统一体称作是一个“联系”呢?
后面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举个例子,对于一个有时看起来温和,
有时看起来愤怒的人,我们绝不会说,
这里指一个温和的人和一个愤怒的人“联系”在一起,毋宁说两种情况都仅仅是同一个人。

我们不妨想想人类生命在发展过程中遭遇的那些疾病(无论是身体层面的还是道德层面的)。
痛苦是某种必然的和普遍的东西,是通向自由的必经之路。
我们有勇气指出,原初本质在其发展过程中,也遭受着同样的折磨。
折磨是普遍的,不仅对人而言是这样,对那位走向辉煌的造物主而言也是如此。
造物主既然亲自走了这一条路,必然也会带领他的受造物走同样一条路。
一切痛苦都仅仅来自于存在。又因为每一个本质都必须首先把自己封闭在存在之内,
然后突破存在的晦暗,走向净化,所以神性本质同样不能摆脱任何痛苦,
而是必须首先遭受折磨,然后才能欢庆自己的解放。

本质与它自己的实存的平静统一体—— 这是我们在最初环节里已经认识到的—— 
在任何地方都是全部生命的最初状态,相应地,通过折磨而走向解脱就是它的目标。
最初和谐一致的力量在存在内部分裂了,而存在者和存在的统一体愈是内在亲密,
实存者作为存在者就愈是搅和到存在内部萌生的分裂里面。
但我们在这里仍然应当区分出不同环节,因为在本质的内部,
起初相对宁静的运动后面是各种愈来愈激烈的运动。
只要收缩力量相对扩张力量而言仍然占据着优势地位,
它就会在内部通过起初的冲突而保持沉闷,并且发挥着一种盲目的、
无意识的作用。因为统一体并未发挥安抚作用,所以各种强大的、粗暴的、
可怕的生物冒了出来,好比当人做梦的时候,如果理性灵魂没有参与进来,
那么各种自行其是的力量就会制造出这些东西。当实存着的本质置身于这个冲突之中时,
它不再处于那个内在亲密的状态或洞察一切的状态(那时整个内部就好像充满了光明),
同时没有沉醉于一些极乐的、预示着未来的通灵视像,这时它就像置身于一些沉重的、
从“过去”浮现出来的梦里面,孵化着什么:但没过多久,伴随着愈加激烈的冲突,
各种粗野的幻象在本质的内部横冲直撞,而本质在其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本性的全部恐怖方面。
这种占据支配地位的感觉,这种与那些在存在之内进退维谷的路线冲突相对应的感觉,
就是“畏惧”(Angst)。与此同时,分离仍在推进,
使各个力量处于愈来愈严 重的分裂状态,以至于就连收缩力量都要为自己的实存感到担忧。
但收缩力量愈是保持强硬,实存着的意志就愈是盲目地发挥作用,而在这种情况下,
各个力量也是带着一种盲目的渴望,粗野而疯狂地追求重新一体化。
当存在内部的力量分离开,随之当存在和存在者本身分离开,
自由(或原初纯净性的本质)就从那些力的中心点那里伴随着一道吞噬一切的光明绽放出来,
而这种情形无非就像在一个通电过程里,分裂开的力量愈是激烈地对抗,
在这个分离情况本身之中,电火花就愈是强烈地作为闪电显现出来。
现在,当纯净性与实存着的意志的盲目暴力相对立,它是一个本质上的统一体,
其中栖息着自由、精神、理智和区分。既然如此,收缩意志自己也想要把握自由的闪电,
并将其据为己有,以便让自己成为一个自由创造的和自觉的意志,
从而摆脱冲突,不再面对任何对立,
进而让它的各种受造物也分享这个本质意义上的统一体(即理智和精神)。
然而这个盲目的意志不可能把握自由,因为自由是一个不可把握的、超级强大的精神。
正相反,盲目意志被精神的显现震慑住了,也就是说,其实它非常害怕自由的纯净性,
因为它很不情愿地认识到,自由是它的真实本质,尽管看起来温柔宁静,
但却比一脸严肃的它更强大。所以,当盲目意志一眼看到那个精神出现,
它就像冲昏了头脑一般,盲目地企图抓紧精神,
并在自己的受造物那里以一种内在的方式模仿精神,以图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将其掌握。
然而盲目意志的这些举动仅仅像一个陌生的、自己无力控制自己的理智,
像一个居于意识的纯粹暗夜和已经显现的精神之间的东西。
这是一种疯狂(Wahnsinn) ,是那种最高程度的内在冲突和内在矛盾的最终状态。

古人并不是无缘无故地谈到一种神性的疯狂。我们不妨看看这个可见的自然界
(它仅仅是那个内在自然界的一幅外化的肖像),它愈是接近精神,就愈是显得跌跌撞撞。
也就是说,自然界的全部事物都是处在一个昏昏沉沉的状态之中。
我们看到,那些在分离和一体化活动的斗争的最后阶段,
在意识和无意识的斗争的最后阶段产生出来的事物,
都处于一种类似于酒醉的状态之中,
仿佛是在疯狂的驱使下四处游走气狄奥尼索斯的车乘全都是由狮子、
豹子和老虎拉着前进,这不是无缘无故的。当自然界透过一种内在的目光看到本质,
就陷入一种粗野的、跌跌撞撞的激奋状态之中,而那些满怀憧憬的民族的古老的自然崇拜,
就是在酒神狂欢节里喝得酩酊大醉,以欢庆这种激奋状态。
与此相反,原初自然界的那个疯狂地在自身内运转的轮子,还有圆周运动的那些强大的、
令人害怕的力量,则是出现在另一种恐怖的场面里:那是一些古老的敬神仪式,
其中充斥着昏昏沉沉的、躁狂的舞蹈,而“万物之母”坐在一辆装备金属车轮的车上,
带着人们浩浩荡荡列队前进,同时伴随着一种嘶哑咆哮的,
时而令人迷醉、时而摧人心肠的音乐。看起来,唯有在精神性和形体性的斗争中,
音响和音调才会产生出来,正因如此,
唯有音乐艺术才是那个原初自然界及其运动的一幅肖像。
就此而言,音乐艺术的整个本质就在于循环,因为它从一个基本音调出发,
无论经过多少铺陈,最终总是会回到那个开端。

我们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当代的哲学思考方式的主要缺陷在于,
它缺乏一些中间概念,这就导致人们认为,如果一个东西不是在道德的意义上自由的,
就一定是机械式的,如果一个东西不是“存在者”,或者说,
如果一个东西是“非存在者”,就一定是 无 ,如果一个东西不是理智的,
就一定是无理智的,如此等等。然而中间概念恰恰是一些最为重要的概念,
因为唯有它们才能够在整个科学里面做出真正的解释。
如果有人只愿意按照所谓的矛盾律来进行思考,或许他会擅长于各种辩驳,
就和古代那些智术师一样,但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发现真理,
因为真理从来都不是处于一个赤裸裸的极端。

我们把可见的自然界放置到一个如此之高的地位,
并且把所有那些从物质的内部绽放出来的力量看作是真正永恒的力量。
诚然,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相对古人而言并没有提出什么全新的观点。
我们只不过是更准确地理解了他们的思想,同时没有满足于仅仅去设想一些单纯被思考的、
或者说单纯可思考的原型。我们谴责那种流俗的观点,在它看来,
原始收缩力量和原始扩张力量,作为火和水的元素,作为闪电的力量和光明的温和,
仅仅是伴随着这个外在可见的世界才产生出来的。我们的观点是,原初本质先行于世界,
而原初本质之内的那些力量并不是没有发挥作用的。正因如此,
我们在这里使用的术语并不是像某些人以为的那样,应当在非本真的意义上去理解,
毋宁说必须在本真的意义上去理解。我们早就已经指出,
为了标示我们迄今描述的发展过程的那两个主要环节,必须使用一些自然的、
取材于有机自然界或普遍自然界的术语。
真正的行家无需我们的提醒就能够看清这里出现的各种关系。

进而言之,绝大多数人一听到“物质”就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为什么他们如此看轻物质的身世呢?最终说来,这仅仅表明,
他们是如此卑躬屈膝地对待他们如此反感的物质。物质的本质透露出一种泰然处之的意味,
而这恰恰表明,它的内部栖息着某种与那个原初本质有关的东西,
这个东西向内表现为一种最纯粹的精神性,向外则是表现为一种最彻底的被动性。
虽然我们是如此地推崇主动性,但我们毕竟还是怀疑,它是否自在地就是最高的东西。
因为本质一上帝自身就是从中现身出来的—— 是纯净性的一道光芒,
这道光芒仅仅流淌着,但不能发挥任何作用。无论在什么地方,
一种温柔被动的、接受性的东西看起来都是先行于一种发挥作用的、
行动着的东西。基于许多理由,我一点都不怀疑,在有机自然界里,
雌性是先于雄性而存在的,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解释,
为什么那些最低级的植物和动物是无性的。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一个断言:“一个体系是根本不能的。”
但人们在这样说的时候,却没有解释一下,他们所理解的“体系”究竟是什么意思。
假若体系是一个由许多平行的命题构成的整体 ,
并且其中的每一个命题都谓述出了一个固定的、持久不变的存在,
那么所谓的“自然史”(我们假设它在描述自然界的时候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
就将是所有体系的一个模板了。
又或者,假若体系是一个由许多相互关联的命题构成的整体,
并且其中的每一个命题作为个别命题本身就具有真理,
那么几何学或许就是唯一可能的体系了,
尽管从来没有任何人把真正意义上的几何学看作是这样一个体系。
与此相反,对于一种活生生的科学,人们可以说:任何一个命题,
只要它是作为命题而被谓述出来,就已经是错误的了。
比如这个命题,“原初本质是主体和客体的绝对统一体”,
当它作为一个本身就有效的真理被谓述出来,显然是错误的,
因为原初本质在别的情况下也是一个发挥作用的统一体,
在某种情况下甚至是主体和客体的对立。同理,相反的另一个命题,
“原初本质不是主体和客体的统一体”,作为个别命题,也是错误的。
反之,在一个具有活生生的联系的整体里,
每一个东西的地位以及相应的有效性范围都得到了规定,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个命题全都是真实的命题。现在,人们可以反过来这样说:
体系之外的任何命题都是错误的,只有在体系里,只有在一个活生生的整体的有机联系里,
才会有真理。

所以,一个糟糕的体系就和一切恶劣的东西一样,都是因为止步不前,
并且缺乏一种发展自己、提升自己、贯彻自己的能力。
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迄今已经出现的各个体系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
它们各自固守着一个片面的立场;这些立场本身并不是错误的,毋宁说,
只有那种停留在一个立场的做法才是错误的。因为所有的立场都必须进一步发展和推进,
最终在一个真实的、无所不包的体系里安家落户。

通常说来,人们并不是在一个更高的意义上来理解“本原”概念: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本原”仅仅意味着一个开端点。
不言而喻,如果人们仅仅依据开端的本性来评判整体的本性,
就必然会形成各种片面的和颠倒的观点。我们的观点本身就是处在一个发展过程当中,
既然如此,什么样的名称能够将其涵盖呢?

当然,我已经注意到,这个名称听起来很是抽象枯燥,而且很容易带来误解。
因为自在地说来,那个本质性既不是观念东西,也不是实在东西。
或更确切地说,如果它向着内部显现为一个最纯粹的观念东西,显现为一种最纯净的主动性,
那么反过来,它向着外部则是显现为一个不发挥作用的东西,
显现为一种最纯粹的被动性,随之等同于实在东西的本性。

既然如此,整体的名称就应当取自那个崇高的点,也就是说,
我们既不能把这个整体看作是实在论,也不能把它看作是唯心主义。
或许我们应当期待,这些对立在进一步的发展过程中才会出现。

每一个人都承认,收缩力量是任何事物真正发挥作用的开端。
那个最为辉煌的发展过程,不是起源于一个轻松展开的东西,
而是起源于一个封闭的东西,这个东西伴随着一种自身冲突才决定展开自身。
遗憾的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存在的那个古老的神圣力量,
他们恨不得从一开始就驱除那个力量,而不是等到它被那个自行生出的爱征服之后才自行消退。

最初那个具有内在感受和内在注意力的人必然已经认识到,
在他内部和外部都有一个永恒的对立。他必然已经发现,在自然界的那些原初状态里,
冲突是来源于可见事物,所以他早早宣称道,对立的根据比世界更古老,
甚至和那个最古老的本质一样古老;此外他还指出,正如所有的生命里面都有一种二重性,
同样,那个原初生命里面也有一种二重性,这种二重性自上而下,
通过无穷多的层次出现在我们眼前:身体性东西和精神性东西、黑暗和光明、
火和水、还有男性和女性。正因如此,那些最古老的学说一致认为,
那个最初创造一切的本原是一个具有双重力量的本质,
或者说是一个具有相互冲突的两种作用方式的本质。

人们已经在一种更为宽泛的意义上接受并且频繁使用“生殖”概念,
以刻画那样一种情况,即在一个活生生的本质里,
最初内在的创造性力量开始向外发挥作用,至于那生产出来的东西,
既可以是一个和本质相同的东西,也可以仅仅是一个不依赖于本质的独立东西,
这些都是其次的。所以人们认为,那些进行创作的诗人和艺术家也具有一种生殖力,
在这种情况下,那生产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是不依赖于他们的。
在植物那里,生殖的原初形式以一种最为纯粹的方式呈现出来,关键在于,
植物的生殖性不是等到真正结出果实之后才有所体现,
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体现为一种向着开花过渡的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下,
植物已经生产出一个不同于它的东西,并且通过这个东西扬弃了它自身的单纯延续。
一般说来,不仅是作为整体的有机本质,
包括其个别机能(尤其是感官机能)也有着持续的生殖乐趣。
比如,耳朵始终都想要倾听,而正如人们看到的,有些人如果没有听到一丁点响动和词语,
简直就没法活下去;如果外面一片寂静,他们就自己刺激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习惯于自己和自己交谈的原因。同样,眼睛也是持续地想要观看,
这种观看是一种真正的“自身外创造”,一种收缩(亦即一种生殖),
而如果没有什么外来的刺激,眼睛就会决定,在一种特别诱人的情况下,
亲自生殖出某些东西。一般看来,任何一个本质,当它处于一种充盈的状态,
再也不能包含着更多的东西,或者说再也不能收缩,就会在自身之外收缩—— 比如,
口头的词语塑造就属于这样一类崇高的奇迹,它是充盈的内心的一个真正生殖,
因为内心已经不可能继续停留在自身之内。

是的,当实存者的内心处于一种不断递增的充盈状态,它所寻求的无非就是词语,
而当它说出这个词语,它就能够得到解放和展现。无论什么时候,
只有那个被生殖出或被发现的词语才会消解内在的两难。

人也是如此。当他开始展现自己的最初的人格性,当他感受到畏惧,
感受到一切生命的那种深沉的内在痛苦,
同时又不愿意停留在混沌状态或落入到一种内在的吞噬一切的火焰里面,
他就必须为自己生殖出一个拯救者,亦即另一个更高的、更好的人格性,
唯有这个人格性才会给最初的人格性带来决断,带来揭示,带来凝思。

爱是一切发展过程的驱动者。爱推动着原初本质放弃了自己的封闭性。
因为,收缩性力量不仅在外部,而且在内部同样被征服了。
通过持续的分离,收缩性力量在内心里面愈加感受到纯净性本质的启示,
同时愈加深切地发觉,这是它自己的真正的原初本质。
收缩性力量在本性上是一个严肃的、强硬的和盲目的东西,与那个更高本质的温和、
理智和光明相对立,现在却日益失去与之对抗的勇气,但它作为一种永恒的力量和强硬性,
又不得不保持为一种收缩性的东西。现在,它愈是屈服于分离,
同时又不能放弃收缩,它的心灵就愈是动荡。与此同时,它的本质更加渴望存在,
更加充满憧憬;它的运动不再是冬天里的一股寒流,而是即将到来的春天的和风细雨,
这时,一丝痛苦而甜蜜的气息牵动着整个自然界的神经,
全部本质都好像融化在一种内在的欣喜里面,为自己的最高的生命的实现做好了准备。
现在,收缩性力量已经在内心里面自由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愤怒变得软弱无力,
失去了全部意志,随之失去了收缩的能力。但从外在的方面来看,或者说从行为来看,
它作为那个唯一的天生就不朽的本质的永恒力量,不可能停止做出创造和收缩。
在这种情况下,在原初本质这方面,各种力量的最高激荡也达到了那样一个环节,
在那里,由于原初本质没有能力在自身之内进行收缩或生殖,
所以它在自身之外制造出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东西,但这是一个独立的、不依赖于原初本质的东西。


那么收缩性原初力量能够生殖出什么东西呢?无非就是本质性所欲求的那个东西——
正是通过这个欲求,原初力量才陷入到那种冲突里面—— 那个与本质性相似的东西,
即最纯粹的爱!正如爱在内心里面被生出来,
同样,永恒儿子从永恒父亲的收缩中心点那里被生出来。

现在,爱的愿望得到了满足。爱第一次认识到,收缩性力量和它自己是合为一体的。
因为爱本身作为一种自为的纯粹纯净性,既没有能力去生殖,也没有能力去创造。
为此爱需要收缩性力量,把后者当作唯一的作用力和生殖力,正因如此,
收缩性力量本身是和爱一样永恒的。然而收缩性力量只能是一种生殖力,
也就是说,它只能在实存者自身之内进行生殖,而不能为了它自己而进行生殖。
爱抗拒着收缩性力量,直到后者在内心里被征服,决定进行生殖。
现在,内在的爱的欲求平静下来了;从现在起,它也让收缩性力量得到了安宁。
关键在于,收缩性力量不可以停止下来,毋宁说它必须永恒地持续发挥作用,
以确保儿子永恒地从父亲那里被生出来,确保父亲的力量永恒地通过儿子而得以展现,
并且通过这个共同作用,征服和被征服的永恒欣喜产生出来。
儿子不是父亲的对立面,毋宁是他的乐趣和爱。用一个不太贴切的比喻来说,
这就像我们找到一个朋友时的欣喜,他把我们的封闭内心展现出来,使之自己言说自己,
或者说他最终给出了一个词语,解决了我们的生命的全部矛盾。
因为只有伴随着儿子,父亲才开始做到自我理解和自我区分,就像一位早期作家所说的那样:
“儿子是父亲的深奥性的界限,是一切可理解的事物的源泉。”

毫无疑问,一切健康而卓越的生命的秘密在于,从不让时间来到自身之外,
从不与自身内的那个创造时间的本原发生冲突。一个与自身亲密相处的人被时间承载着,
而一个离于自身之外的人承载着时间;或者借用那个著名的谚语来说,
时间指引着心甘情愿的人,拖拽着不甘不愿的人七人和上帝一样,
都只有通过与自己的存在分离,才会提升到那种最高的“自身临在”和精神性。
只有当一个人把他的整个存在当作自己的单纯工具,他才是自由的。
一切仍然活在未分离状态的东西,就其这样活着而言,都是活在“过去”里面。
当一个人反抗自身内的分离,时间对他而言就显现为一种严峻的、严肃的必然性。
反过来,那些不断征服自己的人,那些不是回望身后,而是展望前方的人,
就不会感受到时间的强势。爱敦促一切东西走向“未来”,因为只有为了爱的缘故,
“过去”才被放弃。渴求紧紧地依附在“过去”那里,它渴望着最初的一体化存在,
却缺乏一种积极主动的爱。快乐则是出现在“现在”,但它和渴求一样,
都是时间的敌人,反之只有爱才是时间的朋友。

自由就像爱,就像最高者的意志的纯粹性。这种自由尚且不是行动中的自由;
即便是那些内在的运动,那些我们唯有在这样一种纯净性之内才能设想的运动,
也是一种在本质上如此自由的运动(因为它们本身和本质、自由是合为一体的),
以至于根本不能与必然性形成对立。

当实存的意志成为一个现实的东西,就已经是一个决定性的行为;
从这里开始,应当做出区分;在这里,看起来我们必须要么承认自由,要么承认必然性。

通过最初发挥作用的意志的收缩,原初的纯净性与一个存在纠缠在一起,
而这个收缩可以比拟为一个不可探究的行为,通过这个行为,
人类本质在全部个别行动或时间性行动之前就已经凝缩为一个内在地已规定的本质,
或者说给予自己一个所谓的“性格”。

我相信,没有谁会轻易承认,每一个人的性格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与此同时,没有谁会否认,那些出自他的性格的行动必须被看作是一种自由的行动。
因此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承认有一种自由,一种在其自身内同时也是一种必然性的自由,
而不是后来那种意义上的自由(这种自由仅仅出现在有对立的地方)。所
以,普遍的道德判断都承认,在每一个人那里—— 亦即在所有的
人那里—— 都有一个区域,那里没有根据,毋宁只有一种绝对的自由,
一种等同于命运或必然性的自由。

对于一个来自于那个深渊的行动,不能给出任何根据;它之所以是这样的,
因为它就是这样的,因为它是一种绝对的、就 此而言必然的行动。
人们害怕这种无根据的、通过自身就具有必然性的自由,正如他们害怕魔法,
害怕一切不可理解的东西,尤其害怕魂灵世界。
所以,每当他们察觉到这样一种来自于“非根据”的行动,他们就跪倒在其面前,
就像跪倒在一个来自于更高世界的现象面前一样,因为他们没有力量与之对抗。
这种来自于“非根据”的行动是一个秘密的符咒,一种黑暗的、恐怖的暴力,
凭借这种暴力,有时候单是一个人的意志就能够征服世界。或许这个秘密也是一种幸运,
一种立足于秘密的幸运。也有另外一些人,他们渴望拥有这种暴力,很想使用这种暴力,
但是他们不理解这个东西。他们诚然已经发现,一个绝对自由的行动带有必然性的印记,
遗憾的是,他们仅仅在外在事物里面寻找这种必然性。正因如此,长久以来,
那些有机会完全从自身出发而做出行动的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陷入到一种幻觉之中,
仿佛可以为所欲为,然后通过一些最偶然的行动(这些行动完全缺乏内在必然性的印记)
来表现他们的自由。即使他们征服了世界,并由于其地位而理应得到人们的敬畏,
他们还是会遭到世界的嘲笑,被认为仅仅是一些迷醉的和疯狂的人。

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已经竭尽所能,不但把实在东西排除在理论之外,
而且把性格排除在道德学说之外。诚然,性格仅仅是一个永恒的根据,
意志为自己制造出这个根据,是为了让另一个从原初意志那里产生出来的意志具有一个对象,
让它找到一个可以对抗的东西,然后将其揭示出来,发展出愈来愈高级的形态分化。
我们确实要求一个人应当克服他的性格,但不是要求他没有性格。
正因为性格应当被克服,应当得到揭示和提升,所以它必须先行于一切做出克服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它在全部行动和作用中,甚至可以说在全部创造活动
(包括内在的创造活动)中,都显示出它的决定性的优先地位。
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都发现,最终的决定性因素在于性格,
而不是像当今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在于天分、理智、计谋和技艺等等——虽然长久以来,
人们早就对于理智和天分不屑一顾。如果我们把存在,把那种做出收缩和否定的原初力量,
称作上帝之内的强硬因素,那么也可以说,性格是人唯一的、真正的强硬因素。
性格是人里面的那种趋向于孤立化的力量,唯有通过性格,人才是他自己,
才能在一种最高的参与状态中仍然与所有别的人区分开来。
我们承认,如果一个人的行动有理有据,那么这是一个优秀的表现。
尽管如此,我们既不会钦佩一个在做出行动时有着众多选择的人,
也不会把那样一些人看作是一个民族的合格的教育者,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条件的行动,反而认为那种循规蹈矩的行动是唯一的行动,
进而把意志完全贬低为理智的奴仆。

当意志仅仅服从存在,它就成为一种内在的必然性;至于那种表现在行为中的必然性,
已经是另外一种必然性。因为,尽管意志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就它作为一种内在的必然性而言),
但它毕竟受到了存在者和存在的中项的约束,并且置身于这个中项里面。
尽管这个永恒自由的、无限的本质抵抗着约束性,内在地追求着自由,
但它毕竟已经不能挣脱这个怪圈了。仅仅依靠神性本性的必然性,
是没法做出进一步的发展的。所以,那些停留在神性本性那里的人,
也只能承认一个内在创世的体系。

因此,自由同样也必须首先把自己封闭在它的对立面之内,然后才能成为一种现实的自由,
并且作为这样一种自由而绽放出来。必然性必定先行于道德自由。
因为,只有当做出一个分离,做出一个决断,那种现实的自由才是可以设想的;既然如此,
自由之前必然有一个未分离状态或必然性状态。
在这个意义上,宿命论也必然具有一个相对于二元论而言的优先地位。

首先,既然第二个自我征服了第一个自我,既然第二个自我是从第一个自我那里产生出来,
被后者生出来的,那么就有一个问题:
“第一个自我在进行生殖的时候是表现为一个自由的东西呢,还是表现为一个必然的东西? ”
诚然,我们只能称它是自由的,这里的意思是,当一个本质热切地追求着一个东西的时候,
同样可以被称作是自由的。在每一个实存着的本质那里,
对于爱的欲望和渴求愈是紧紧地控制着这个本质,其表现就愈是尖锐,
同时又没有能力在和爱的冲突中放弃它自己。
这种欲望和渴求驱使着一个本质走向那种自身复制,使第一个自我有能力生出第二个自我。
由于每一个自由的本质都需要第二个自我,以便成为一个完全自由的东西,
所以每一个本质在追求凝思、意识、自由的时候,也在追求生殖。
但是,因为它是通过第二个自我而成为自由的,
所以在一个处于紊乱状态的本质(比如人)那里,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即他不是让第二个自我在其自身之内发挥作用,而是把第二个自我当作一个手段,
用来实现他自己的目的和自己的自由—— 这种情况是真实关系的最为恶劣的颠倒,
而这最终会导致一个结果,即那种生殖行为和自身复制变得如此之狭隘,
以至于完全成了一个服务于极端自私的手段,而不是把这个本质从自私那里解放出来;
是的,这种颠倒最终或许会达到一个点,在那里,人将完全失去那种生殖能力。
但反过来,如果第一个自我利用第二个自我而使自己达到现实的解脱,
或让第二个自我在其自身之内发挥作用,在这种情况下,
第二个自我就会重新帮助第一个自我,让它生出第二个自我。
也就是说,那个生殖行为是一个永恒的、绝不会停止的行为,无论在上帝还是在人那里,
它在每一个瞬间都会重新发生,而且必然会重新发生。

第二个自我征服了第一个自我,那么它的自由属于什么类型呢?
很明显,相对存在而言,甚至相对实存者本身而言,
第二个自我都表现为一个自由的东西,而且,如果我们眼里只有这个否定的“自由”概念,
那么确实可以称它为自由的。无论它做出什么行动,都不是出于选择而行动,
毋宁说,尽管这些行动是极为深思熟虑的,但仍然遵循着它的本性的内在必然性。
因为,第二个自我无非是爱,它在自身内拥有的那个意志,
无非是爱和温柔的意志。
因此这第二个人格性无非是我们寻找的那种道德意义上的自由东西。

第二个自我的作用是帮助第一个自我实现分离,这样一来,第二个自我就成为存在者,
挣脱了它的存在,并且提升为一个精神性东西。只要这个存在者是处于挣脱了存在的状态,
它就一直享受着它自身内的自由。但问题在于,第一个自我并不是一劳永逸地实现了分离;
每一个瞬间,分离都应当发生,每一个瞬间,存在者都应当重新升华为精神性东西。
就此而言,第-个自我并不是被消灭了,毋宁说它的统一体仍然具有力量,
并且在每一个瞬间都发挥着作用。假若没有分离,
第一个自我就将是一个无意识的东西,一个盲目的收缩力量。但是分离发生了,
在这个环节,第一个自我提升为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东西,也就是说,
它在每一个瞬间都发现自己是自由的,发现自己是这样一个本质,
其身后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只有永恒性这个“非根据”,
而且它是从永恒性或“非根据”那里直接产生出来的。
既然如此,在分离行为本身那里,第一个自我既有可能献身于分离,
也有可能把它已有的自由当作一个手段,用来对抗分离——这种可能性不是别的,
恰恰是道德自由的最终根据。只有献身于(sich-Hingeben)
第二个更好的自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 “决定"
(sich-EntschlieBen, se resoudre) 、“揭示 "“开启”,
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决断 ”(Entscheidung) 。
反过来,那种抗拒的做法其实不是“决定”,毋宁是“封闭”“顽冥”“硬化”,
虽然这些都是自愿的。

长久以来 ,人们就感觉到,真正的自由仅仅出现在善里面,而在恶里面其实没有自由。
因此俗话说得好:“只有一个有美德的人才是自由的。”
反过来 ,恶人被看作是罪的奴仆或类似的人 。有些人甚至提出了一个科学的主张,
即只存在着一个行善的自由意志一一假若这个观点的意思是说,
恶的意志虽然不是依靠自身并且通过自身而是自由的,
但在除此之外的别的方面都是自由的,那么我们对此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因为我们刚才已经表明,第一个自我或自私的自我只有通过第二个更好的自
我才获得自由。诚 然 ,第一个自我已经觉察到,自由一直都在诱导着它放弃自私,
但它仍然利用自由来达到它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 ,它会滥用自由。

这几乎已经表明,唯有当善的可能性和恶的可能性同时成为自由的必要条件,
唯有在这个意义上,第一个自我才可以叫作道德上自由的—— 也就是说,
第一个自我并非原本就是自由的,毋宁说 ,只有当各种力量发生分离,
只有当乌云被驱散,只有当第一个自我看到永恒性,随之也看到它自己的本质的自由,
它才可以叫作一个道德上自由的东西。

柏拉图在谈到物质的时候,把它当作一个与上帝共存的本原。
就此而言,他似乎已经看出了那个关键点,在那里,上帝已经与存在分离,
并且作为一个已升华的精神飘游在自己的躯壳之上。
但是,如果人们问起一个更早的统一体(上帝和物质在其中合为一体),
那么柏拉图几乎别无选择,只能在那个早已存在着的自然界里面寻找这个统一体,
而上帝只有在征服了这个统一体之后才真正成为上帝。
也就是说,上帝同样必须从一个先行的状态(那时他还不是上帝)那里现身出来,
正如人在最初的状态里仅仅是可能意义上的人,尚且不是现实意义上的人。
我们早就已经指出,一切东西,只要超出了神性的真正的、人格性的存在,
都应当被称作“自然界”。也就是说,只有上帝的精神性部分才可以被看作是上帝本身,
正如只有人的精神性部分才可以被看作是人本身。在当前这个平静的自然界里面,
一切理智的、柔和的、有序的东西都起源于那种精神化活动。
反之,一切生硬的和令人反感的东西,
就像柏拉图在那个具有不可估量的重要性的地方指出的那样,则是起源于一个在先的状态,
起源于一种类似于形体的、混沌的东西,起源于它们早先的自然界的共同拉拽状态,
因为自然界在成为现在这个井井有条的样子之前,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处于紊乱状态。

当然,[关于柏拉图的真正观点]还得有劳专门的注释家来阐发。
我们绝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而且我们乐意让他们来评判我们的这个解释。

没有一个先行的自然意志,就没有自由。意志内部的二元性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出现,
即一个意志已经是现成已有的,然后它察觉到另一个意志。
因此在任何一个行动里,必然性都先行于自由。
而那种观点,即上帝在创世之前就一劳永逸地做出了创世的决定,则完全颠倒了事实。
没错,创世仅仅基于上帝的一个决定,但这个决定是一个永恒的、绝不会停止的决定;
永恒父亲的自私始终需要通过爱来征服,始终都在开启自身,
并转移到受造物里面。每一个白天都在重新宣布这个胜利,
而每一个夜晚则是在重复着这个奇迹。

人类知性认为,当它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能够做出选择,
并且通过机智和技艺在全部可能的东西里面发现最好的选项。
这个崇高的观点有时候也必须应用到上帝身上。
但是,如果有人认为,上帝的自由无非就是在诸多可能的世界里面挑出最好的世界,
那么这只不过是让上帝具有一种最低限度的自由罢了。
俗话说,“选择就是折磨(WahlistQual)”;选择是一个未开悟的、未揭示的意志的结果;
它不是自由,毋宁是自由的匮乏,是一种未决断状态。
如果一个人需要在美德和恶行之间进行选择,那么这仅仅意味着,
他根本不知道最大的利益是什么。但如果一个人真正通晓了这样那样的情况,
他的行动就和选择毫无关系,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具有完满的自由。

如前所述,父亲的自由是一回事,儿子的自由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精神,在我们看来,则是具有一种真正精神性的自由,一种立足于绝对的深思熟虑,
立足于明澈性和全知的自由。自由的这三个层次或类型,从本质上来看,
是同一个自由,对人而言也是如此。

正是通过精神,一切东西最终都得到升华。因为只有精神才是那个完全展开、
同时又完全回归统一体的神性。

即使对于人类知识而言,也有一个最终的升华点。上述三个主要体系里面,
没有哪一个体系是最高的,尽管一个比另一个更接近发展过程的终点。
但所有体系都是必然的,正如一个生命的不同塑造层次全都是必然的。
如果真正的整体应当发展起来,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唯一真实的体系应当发展起来,
那么没有任何一个体系是可以被忽略掉的。

看起来,我在这里已经宣称,这个唯一真实的体系是可能的;
尽管如此,我的意思绝不是指这个体系能够出现在每一个人面前。
其实我想说,这个体系当然是可能的,甚至是现实的,但它没有办法呈现出来一确切地说,
没法以外在的方式呈现出来,仿佛任何人都可以像占有其他知识一样,直接将其拿走。
因为,这种完整的知识仅仅存在于一个持续的、绝不停止的创造活动之中,
从而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僵死的占有物。全部生命都有一个伟大的、不可估量的演进过程,
这个演进过程内在地重复着自身,模仿着自身,从它的最初的寂静开端一直发展到“现在”,
甚至发展到最遥远的“未来”。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具有足够的力量、
能力和自我否定,能够让自己投身到这个演进过程里面。
因为,如果没有一个艰苦的内在斗争,如果做不到自己与自己分离,
人们就不可能赢得真理。仅仅在理论上为这个演进过程摇旗呐喊,是不够的。
如果一个人没有在实践中经验到本书描述的那个演进过程,即全部生命的演进过程,
那么他绝不可能理解它。只有当一个人把他灵魂里面的那个作品塑造出来,
使之从一粒最初封闭的种子发展为完满的形态,
只有当一个人与看起来顽冥不化的自然界进行斗争,并最终达到明澈性,
他才有能力做出评判。至于那些缺乏精神性经验的人,在这里注定是一无所获的。

此外,为了认识到唯一真实的体系,我们必须遵循一个必然的秩序,
这个秩序绝不是像那些反对一切真正知识的人所臆想的那样,是一种令各方皆大欢喜的科学;
在一条非常自然的道路上,后来的东西更有可能是一个针锋相对的东西。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全力捍卫科学的各种权利,而且将会用我的整个人生去捍卫科学。
像我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场合,有些话必须要说,哪怕这些话听起来不太谦虚。
我想说的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感受,尤其是在写作本书时的一个深切感受,
那就是我几乎已经到了 一种对科学沉默不语的状态(我和这种状态有多接近,
恐怕是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这种沉默不语是必然会出现的,倘若我们认识到,
一切东西都是以一种无限私密的方式运行着,以至于真正说来,我们不可能知道任何东西。
科学的这个结果和苏格拉底的那个结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后者宣称他至少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夸耀的,即他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毕竟知道这一点,
这个确定性不是他的研究工作的开端,而是其结论。
有些人以为,只要从一开始就承认自己的无知,接下来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但据我们观察,这仅仅是一个离奇的错觉而已。因为,当一个真正无知的人站出来宣称,
他不知道任何东西,或他的天分在于无知,这种事情值得我们去关注吗?
但如果是一个有知识的人这样说,这里就有一种高深的意义。
“无知”分为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一种是因为缺乏科学,另一种是因为知识和对象过于丰富。
在后面这种意义上,苏格拉底可以夸耀自己的“无知”。
然而有这样一些疲软无力弱不禁风的人,他们的精神和心灵已经麻痹了,
完全没有能力去从事一件严肃的事情,而他们唯一能做的,
就是借助一种令人作呕的诡辩术来反对一切有着严肃目标的知识,
同时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无知”;恰恰是这样一些人,
居然能够成功地让世人觉得他们是谦虚的人,具有苏格拉底的智慧。
而在我们看来,这个现象只不过是时代的诸多症状之一,这些症状表明,
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处于一种可怕的颠倒状态。

一个现实的、无所不包的体系不可能从它的个别环节那里获得它的名称,
因为个别环节的孤立形式只会制造出同样多的个别体系。
既然如此,那么很明显,这个体系只能按照其最终的升华点来命名,
因为最终的升华点是最高统一体,在其中,全部冲突都消解了。

既然这个体系就是精神,那么其最正确的名称就是“精神体系”,
而“精神体系”必然也是“真理体系”。

人们可以宣称,那种在公众生活中不受待见的形而上学,同样也在追求那个更高的整体。
因为,当今的形而上学已经限定在一种只能和二元论相提并论的有神论上面,
并且在根本上和二元论是同一个东西;这种形而上学同时主张,
二元论是一种原初的体系,其立场既不是从一个更高的东西那里推导出来的,
也不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但它在提出这个主张的时候,遭遇到如此之多的困难,
最后只好宣称自己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东西,同时大张旗鼓地放弃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这个懦弱的自身消灭是不可能持久的,因为在一个既未在心灵上泯灭,
也未在精神上泯灭,而且在本质上如此具有宗教性的民族(比如德意志民族)那里,
对于一种真正的形而上学的需要必然会一再复苏。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指望,
只要形而上学认识到了当前的现实状况,它就会甩掉自己对于更高立场的畏缩,
因为它必然会发现,只有承认那种畏缩(需要强调的是,这不是最终的畏缩,而是起初的畏缩),
才能够让自己安静地拥有真理—— 这是它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
而这个追求之所以一直徒劳无功,原因仅仅在于,它过去的出发点是错误的。
在那种情况下,形而上学闭着眼睛反对任何一个统一体体系,
而在根本上则是反对一切活生生的发展运动。就本书而言,形而上学如果大致了解其中的内容,
至少会在两件事情上震惊不已:第一,上帝内部有某个东西;
第二,这个东西被排挤,被设定为“过去”。形而上学从一开始就没有理解到一个关键情况,
即泛神论是一粒必然的种子,唯有从它那里,真正的有神论,作为一个真正历史性的、
属于历史时间的体系,才能够发展起来。在这里,形而上学也没有注意到,
正是它的令人反感的泛神论本质必须在上帝内部被排斥,以便为自由或人格性腾出空间。

原稿II

导论

过去的被知道,现在的被认识,未来的被憧憬。

知道的东西被叙述,认识的东西被呈现,憧憬的东西被预言。

“科学”按字面意思而言就已经是“历史,(ioTopta)。只要人们还在认为,
科学是一些独立自足的思想和概念的一个单纯的延续和发展,那么科学就不可能是历史。
幸而我们的时代具有一个优势,即科学已经重新获得了本质,而且我们可以断言,
它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再度失去这个本质。从现在起,科学是一个现实的、
活生生的本质的发展过程,这个发展过程在科学之内呈现自身。

最高科学里面的生命只能是一个原初生命,一个绝对在先的本质,
亦即各种本质里面最初的或最古老的那个。

既然在这个原初生命之前或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来规定它,那么,就其展开自身而言,
它只能以一种自由的方式,按照它自己的冲动和意愿,纯粹从自己出发,展开自身。
但正因如此,这个展开不是无规则的,而是必须遵循规则。在它之内没有意愿选择;
这是最完满意义上的自然界,正如人虽然并不去考虑自由,
但恰恰因为他具有自由,所以他是一个自然界。

长久以来,哲学不得不跨越世界的界限,随之跨越现在时间的界限,
以尝试解释事物的最初起源。就此而言,哲学已经指向最高意义上的“过去”。
那么,既然哲学按词义而言而且在事实上就是“历史”,
为什么直到现在它都还不可能在形式上做到这一点?为什么这个工作在过去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一直到现在都是不可能的? “知道的东西被叙述”,
那么为什么在最高科学里面,知道的东西不能像任何别的知道的东西一样,
被直接简明地叙述出来?是什么东西在阻碍着那个憧憬到的黄金时代的来临,
到那个时候,真理又将成为故事,而故事又将成为真理?

必须承认,人具有一个超于世界之外和之上的本质;
因为,假若在人的内部没有一个先于时间开端的本质,为什么在所有的被造物里面,
唯有人能够追溯那条漫长的发展道路,从现在直到过去最深的黑夜,
唯有人能够上升至时间的开端?灵魂的永恒要素来自于事物的源泉,
等同于这个源泉,并且具有一种关于创世的共同知识(Mitwissenschaft)。

这个本质是一个纽带,通过它,人不仅能够与最古老的“过去”,
而且能够与最遥远的“未来”建立直接联系,因为这个纽带包含着一个内敛的时间。
多少次,当他觉得现在的一个瞬间好像早已出现过,
或当他觉得自己仿佛见证了一件遥远发生的事情,他会对于这个最内在的东西何其惶恐,
他会发现自己处于一种何其奇妙的关联或何其内在的联系之中!

然而本质同样也感到自己被那个他者吸引。在本质内部安息着一个关于万物、
万物原初的关系、万物的转变、万物的意义的回忆。
事物的这个原型沉睡在本质里面,虽然这不是一幅黯淡的、被遗忘的图像,
但却是一幅与它自己的本质纠缠不清的图像,也就是说,
本质不能够把这幅图像从自己那里挖取出来,并将其高举展示。
无疑,假若不是那个无知的东西本身就包含着一种对于认识的憧憬和渴望,
也许本质永远都不会再苏醒过来。然而那个无知的东西不停地呼唤着本质,
希望自己得到提升,于是这个更高的东西注意到,它的身边之所以有一个较低的东西,
不是为了让它保持在无所作为的状态中,而是为了让它拥有一个工具,
让它能够在其中观审自己,呈现自己,理解自己。因为在本质之内,
一切东西都没有差别,它们同时存在着,浑然一体。
但是它能够把它自身内部浑然一体的东西在那个他者那里做出区分,或将其分解开来。

因此在人里面有一个东西,它必须被唤起回忆,此外还有另一个东西,
它帮助前者达到回忆;在人里面,一个东西包含着任何研究问题的答案,
另一个东西把这个答案从前者那里提取出来;这另一个东西独立于一切东西,
有能力思考一切东西,但是它和前面那个最内在的东西是捆绑在一起的,
而且,假若没有得到这个证人的认可,它不能断定任何东西是真的。
反过来,那个最内在的东西原本就是被束缚着的,不能展开自身;
但通过那个他者,它成为一个自由的东西,并且在那个他者面前开启自身。
正因如此,双方都迫切地要求分离,前者是为了重新占有它的原初的、天赋的知识,
而后者则是为了自己能够被前者接纳,并同样进行着认知(尽管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

这种分离,我们自身的这种双重化,是一种秘密的沟通。其中有两个本质:
一个在提问,另一个在回答;一个是无知的,但却在寻求着知识,
另一个是进行着认知的,但对于自己的知识却一无所知。
这个安静的对话,这种内在的交谈艺术,乃是哲学家的真正的秘密,
至于那种外在的交谈艺术,仅仅是一种模仿,因此被称作“辩证法”。
而且,辩证法一旦成为一个纯粹的形式,就将是一个空洞的假象和阴影。

也就是说,从本性来看,所有知道的东西都被叙述。
但是知道的东西在这里不是从一开始就现成地摆在那里,毋宁说那是一种从内核出发,
通过一种完全独特的演进过程而持续不断地产生出来的东西。
通过一种内在的分离和解放,科学之光首先冉冉上升,然后照亮外面的一切。
就形式而言,人们已经掌握的科学就是历史。至于我们称之为“科学”的那个东西,
仅仅是一 种追求,即努力做到“重新获得意识或知识”,因此,与其说它是科学本身,
不如说它是对于科学的一种追求。出于这个理由,
古代那个伟大的人物坚定地给予科学以“哲学”的名称。
而长久以来盛行的那个看法,即认为最完满的辩证法就是科学本身,却暴露了很大的局限性。
因为,正是辩证法的存在和必然性表明,真正的科学(ioTopta)还没有被发现。 

就此而言,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处境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当历史学家追求知识的时候,他必须去盘问古老文献的断言或活着的证人的回忆。
历史学家同样需要掌握多门分辨技艺或批判方法,
以便从那些杂乱的信息里面提炼出纯粹的事实,
并且在那些保存下来的文献里面区分出虚假的东西和真实的东西,
区分出错误的东西和正确的东西。除此之外,历史学家也需要在自身内部做出那种分离,
他必须远离“现在”,投身到“过去”里面,
以便摆脱他那个时代的许多观念,摆脱他的自以为是。

总的说来,一切东西,完完全全的一切东西,包括那些外在给予的、
直接出现在意识面前的东西,都必须首先成为一种内在的东西。
如果古老的时间本身没有在历史学家内心里面苏醒,那么他将永远都不能做出一种直观的、
真实的、生动的表述。所有的“历史”,如果没有受益于一种内在的意义,
又算什么东西呢?有很多人,他们尽管几乎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但对于真正的历史却一无所知。
不仅人类的事迹有自己的纪念碑,自然界的历史同样也有自己的纪念碑。
可以说,自然界在其宽阔的创造之路的每一个阶段都留下了某些东西作为标记。
自然界的这些纪念碑大部分都是公开摆放着的,人们广泛地研究它们,
甚至在某些方面真正地解释了疑难。但是这些纪念碑并不向我们说话,
而是保持死寂,除非行动和创造的那个顺序转变为一种内在于人的东西:
也就是说,任何东西在成为一种内在于人的东西之前,都是人所不能理解把握的,
而这意味着,任何东西都必须回溯到人的本质的那个最内在的东西,因为对人而言,
那个东西就好像是全部真理的一个活生生的证人。

然而现在有些人却认为,他们可以把那个外在的工具扔在一边,
在自身内部扬弃所有的二元性,仿佛这样一来,我们就仅仅是一种内在的东西,
完全生活在彼岸世界里面,直接认识到一切东西。诚然,把人放置在他的彼岸世界的本原里面,
随之把心灵的力量提升到静观,谁能完全否认这样的可能性呢?
任何一个物理的和道德的整体,为了在时间中持续存在,都需要回溯到其最为内在的开端。
伴随着自己本质的统一感,人一再地青春焕发,获得一种新的极乐。
也正是基于这种统一感,尤其是那些寻求科学的人持续地汲取着清新的力量;
不单是诗人,哲学家也具有自己的迷醉状态。哲学家之所以需要迷醉状态,原因在于,
一旦他感受到那些更高观念的不可描述的实在性时,他就能够抵抗一种空洞的、
死气沉沉的辩证法的粗暴概念。但是,如果谁要求这种直观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这与现实生活的本性和使命相矛盾。
如果我们仔细看看现实生活与那种直观状态的关系,就总是会发现,
所有那些在直观状态中浑然一体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都会展开,有时还会分解。
我们不是活在直观中;我们的知识是一种零碎的东西,也就是说,它必须以零碎的方式,
按照门类和层次产生出来;而如果没有反思,这种情况就不可能发生。

因此,纯粹的直观同样不能帮助我们达到目的。
因为,一种自在和自为的直观并没有包含着理智。
虽然在那个外在世界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将它呈现出来。每一个事物都需要穿越某些环节,
才能够达到自身的完满:这是一系列前仆后继的演进过程,
每当后面的演进过程融入到前面的演进过程之内,就会使事物成熟。
比如,对于植物内部的这个演进过程,农民和学者都同样清楚地看在眼里,
但是农民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个演进过程,因为他不能把其中的各个环节分解开,
孤立出来,不能观察它们相互对立时的状态。
同样地,从本质之最高的单纯性里最终产生出来的无限杂多的一系列演进过程,
也能够在人的内部贯穿而过,仿佛被直接经验到一般,或更正确地说,
人必须在自身内部经验这一系列演进过程。但是所有的经验、感觉、直观等等,
在其自身或孤立地看来,都是缄默的,都需要通过一个中介官能才能够被呈现出来。
如果直观者缺乏这个中介官能,或者故意丢开它,以便直接从直观出发进行言谈,
那么他就失去了必要的准则,而他也与对象浑然不分,在任何旁人看来就成了对象自身。
正因如此,他不能掌握自己的思想,哪怕他在无助的挣扎中把那种不可呈现的东西勉强呈现出来,
也一点都不可靠。他所接触到的东西,他诚然接触到了,但是他并没有获得确定性,
还不能把这个东西稳定地摆放在面前,在理智中(就好像在一面镜子中那样)重新予以观审。

因此,无论如何,人们不能放弃那个相对外在的本原。
一切东西都必须首先进入到一种现实的反思之内,然后才能够达到最高程度的呈现。
这里也是神智学和哲学的界限,是那些“爱科学者”[哲学家]羞羞答答企图划分的一个界限。
神智学在内容的深度、充实度和生命力方面都优于哲学,正如现实的对象优于其影像,
正如自然界优于其呈现;而且,如果人们是把一种僵死的、
在形式和概念中寻找本质的哲学拿来作比较的话,
那么这种差别甚至会达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以,那些关注内在状态的人更加偏爱神智学,就像某些人相对于艺术更加偏爱自然界一样,
这都是很容易解释的。神智学体系优于迄今所有流行的体系的地方在于,
它们至少拥有一个自然界,尽管这是一个不能掌控自己的自然界,而在别的体系那里,
只剩下一种非自然的东西,一种虚诞的艺术。但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还是能够达到自然界的,
正如真正意义上的科学也能够达到生命的充实度和深度。
科学只能更加耐心和更加迂回地逐步前进,然后达到它的目标,也就是说,一方面,
认知者和他的对象始终是区别开来的,另一方面,对象与他保持分离,
成为一种沉思的、安静回味着的观审的客体。

就此而言,辩证法必须贯穿于所有的科学当中。
然而,难道那一个时刻永远都不会到来吗,在那个时候,
科学成为一个自由的和生动的东西,就好像历史学家在呈现各个时代的图景的时候,
不再想到自己的研究?难道对于事物的原初开端的回忆永远都不会达到如此生动的地步,
以至于科学在外表形式上也成为历史,使得哲学家,就像神一般的柏拉图那样,
虽然在其整个系列的著作中都是采取辩证探究的方式,
但在其学说的最高点和最终的澄明点却全都变成历史叙述的方式,又回归到历史的单纯?

我们的时代看起来具有这个使命,即至少开辟一条通往科学的这种客观性的道路。
首先,当客观性重新给予科学以本质,一种活生生的发展也就同时被设定了,
反之在那些独断推演的命题之间,任何活生生的进步都是不可能的。
其次,唯有当人们认识到上升的法则,才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的开端,
找到一个必然的和永恒的基础。而只要科学还局限于观念性的东西,
它就绝不可能找到这样一个基础。因此迄今为止,
人们还远远没有做到重新赋予科学以生命,而自然事物的崇高年岁又必须得到承认,
因为自然事物虽然从尊严来说居于最末位,但就整个发展过程而言却是居于第一位。
从此以后,科学不再从抽象概念的遥远地带出发,从抽象概念下降到自然界,
而是反过来,从永恒者的无意识的存在出发,把它提升至神性意识之内的最高的澄明。
那种最超越于感官的思想现在获得了自然界的力量和生命,
另一方面,自然界成为最高概念之越来越明显的印记。
无知者对于一切自然事物的蔑视和俯视属于一个短暂的时代,但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终止,
而那句话—— “建筑工人抛弃的石头变成了奠基石”— 又将成为真理。
随后,人们长久以来徒劳寻找的那种通俗性将会自行出现。
随后,思想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将不再有任何差别。
那将是唯一的一个世界,而黄金时代的和平宁静将首先表现在所有科学的和谐一致的联系之中。

在做这些展望的时候(当前这篇著作将会尝试以多种方式来捍卫它们),
可能跃出一个已经深思熟虑过的尝试,为科学的那个未来的客观呈现做一些准备。
也许还会出现一个吟唱最伟大的英雄史诗的人,他就像远古的视灵者们所颂扬的那样,
在一个无所不包的精神中吟唱那过去曾经存在、现在存在着、未来将要存在的东西。
但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来临。我们不可以错认我们的时代。作为这个时代的代言人,
一方面,我们不愿在时代的果实成熟之前就摘下它,另一方面,
我们也不愿错失那属于我们的果实。当今仍然是一个充满斗争的时代。
研究的目标还没有达到;辩证法还必须承载并且伴随着科学,
就像节奏必须承载并且伴随着言谈一样。我们不可能是叙述者,我们只能是研究者,
不去理睬任何意见的赞成和反对,直到真理确定下来,无可争议地、永远地站稳脚跟。

过去

“过去,,——一个崇高的概念,每一个人都熟悉,但只有少数人才理解!
绝大多数人唯一知道的“过去”,是一种在每一个瞬间都通过这个瞬间而得以扩大的“过去”,
它本身仍然在转变着,而非存在着。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性的“现在”,
就不会有真正的“过去”;试问,有多少人会喜欢这样一种"过去”呢?
如果一个人不能让自己与自己分离,不能摆脱一切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
并且积极地与之相对立,他就并不拥有“过去”,毋宁说,他从未走出“过去”,
而是始终生活在其中。唯有当人意识到,他如俗话所说的那样,已经把某些东西“抛在身后”,
亦即已经把它们设定为“过去”,他才会心情舒坦,并且从中受益。
同样,只有当他把某些东西“置于前方”,在这个条件下,他才会看到“未来”,并且感到轻松。
唯有当一个人有能力把自己提升到自己之上,他才能够为自己制造出一个真正的“过去”;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享受一个真正的“现在”,只有他才能够展望一个真正的“未来”。
单是这些考察已经表明,不同时间之间之所以会出现对立,乃是基于一种提升,
而不是基于许多时间部分的持续流逝。

假若世界如同某些名不副实的智者所主张的那样,是一个向后和向前都无限延伸的因果链条,
那么就既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过去”,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未来”。
但是我们不妨把这个无所云谓的思想,还有它唯一所属的机械论体系,
随便抛在一边,任其消失。

假若那个古老的说法,“世界之内没有任何新鲜事发生”,在任何意义上都得到了证实,
假若对于“已经发生的东西是什么?”和“将要发生的东西什么? ”
之类问题,正确的回答始终是:“它就是此后将要发生的东西”和“它就是之前已经发生的东西”,
那么人们只能由此得出以下结论:世界在自身之内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凡是在世界之内从开端就已经发生的东西,还有直到终点将要发生的东西,
都只是属于唯一的一个伟大时间。然而真正的“过去”,亦即绝对意义上的“过去”,
乃是前世的“过去”,而真正的“未来”,亦即绝对意义上的“未来”,
乃是后世的“未来”一 在这种情况下 ,我们面前就浮现出一个时间体系,
至于那个属于人类的时间体系,仅仅是前者的一个模仿,仅仅是局促圆圈内的一个重复而已。

所有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事物都指向一个难以估量的崇高的“过去”。
地球的那些最古老的作品带有一种如此陌生的面貌,以至于我们很难弄清楚,
那些作品是什么时间产生的,以及当时那些发挥作用的力量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我们发现,这些作品的绝大部分都已经坍塌为废墟,
而这些废墟见证着一种狂野的破坏活动。随后是一些更为宁静的时间,
但这些时间同样也被各种动荡打断,和它们的全部创造物一起埋葬在一个新的时间下面。
在一个不可追思的时间序列里,每一个随后的时间都遮盖了之前的时间,
而在这种情况下,之前的时间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原初性的东西。
这是一个巨量的层次累积,人们必须把数千年里的工作掘开,才能够最终达到根基。

既然这个摆在我们面前的世界,是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中间时间,
才最终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如果我们没有具备一种关于过去事物的科学,
又如何能够认识现在的事物呢?单是就一个杰出的人类个体而言,
除非我们经验到他成长起来的特殊环境,否则他的各种特性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可理解的。
既然如此,就自然界而言,人们难道能够如此轻易地就达到它的根基吗? 
一个古代的崇高作品经常作为一个不可把握的整体摆在我们面前,
除非我们按着线索认识到它的成长方式以及它的逐渐产生过程,才能对其略有了解。
而像地球这样一个由如此众多的方面组合而成的个体,情况必然还要复杂得多!
这里必然会出现一些根本不同的疑难和纠缠!即使最小的东西,
哪怕是一粒沙子,都必然在自身内部承载着一些规定性,
而如果它从来没有经历创造性自然直到它那里的整个历程,
它也不可能获得这些规定性。一切事物都仅仅是时间的作品,
每一个事物都仅仅通过时间才获得自己的独特性和意义。

如果认识的根据和开端也是一种从“过去”那里衍生出来的科学,那么要追溯起来的话,
何处才是一个尽头呢?因为,即使精神来到了可见事物的边界,
还是会发现一个并非通过自身而得以奠定的前提,这个前提把精神指向一个时间,
那时没有别的东西 ,只有唯一的一个不可探究的、依靠自己就存在着的本质,
从它的深邃内核里面,一切东西生长出来。现在,如果精神进一步仔细考察这个本质,
就会发现一些新的深渊,最终它将不无惶恐地认识到,甚至在原初本质自身内部,
也必须有某种东西被设定为“过去”,然后“现在的”时间才是可能的;
这个“过去”恰恰承载着“现在的”创世,而且始终隐蔽在根据里面。

通过反反复复的观察,我的内心里面形成了关于时间的有机体以及时间的三大分部
(即我们区分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些思想。
现在我斗胆把这些思想以书面的方式勾勒出来,只不过不是采用一种严格科学的形式,
而是采用了一个易于传达的形式。这样做是为了表明,
这些思想的形成过程还不是完满的。因为,由于时间紧迫,
我虽然已经做出了长久周详的考虑,但还是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有一个轻率的、如今已经得到普遍接受的观点,它认为时间不是一种现实的东西,
不是一种独立于我们的表象方式的东西。
除此之外,通过各种虚假的表象,已经有很多似是而非的、
甚至错误的东西渗透到“时间”概念里面。就此而言,我们似乎可以原谅这种观点,
即认为时间是我们的思想的游戏产物,仿佛一旦我们不再计算时辰和日子,
时间就停止存在。因为事实恰恰相反。
每一个人在他的作为和不作为里面都无可辩驳地经验到了时间的本质重要性。
至于那些宣扬时间的虚无性的人,已经遭到了时间的惩罚,
即是说他们只会高声抱怨自己的可悲的现实状况。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都是孤立地或支离破碎地对待那些伟大的对象,在这段时间里,
假若人们把时间表象里面的形式和本质、假象和现实性区分开来,
那么他们本来还可以做出一些贡献。如今更值得期待的是,
在生命和行动中同等地观察和对待一切事物。我们推算到了一种深深地掩盖在时间之内的,
渗透到最小事物里面的有机体。我们坚信(有谁不是这样想的呢),
每一个伟大的事件,每一个影响深远的行动,它们的出现都有其注定的日子,
注定的时辰,甚至是注定的瞬间,也就是说,在那个稳持并约束着时间的力量愿意之前,
它们要提早一秒出现都是不可能的。
看起来,现在就希望洞察时间的深邃内核乃是一个过于勇敢的做法,
但我们确实到了在最大范围内展开时间的伟大体系的时候了。

只要我们仅仅注意一下时间呈现出来的样子,就会察觉到其中有两个本原的冲突:
一个本原要努力前进,驱动发展过程,另一个本原阻挡和阻止着这个趋势,要抵抗发展过程。
一方面,假若后者不作抵抗,就不会有时间,因为在那种情况下,
发展过程就会在一瞬间完成,没有章法和秩序;另一方面,假若后者不是持续地被前者征服,
就会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宁静和死寂,同样不会有时间。
现在,如果我们把同一个本质内部的这两个本原看作是同等地发挥着作用,
就会立刻发现一个矛盾。

然而在一切存在着的东西里面,甚至在存在本身里面,我们都必须思考这两个本原。
—— 任何一个存在着的东西,任何一个存在者,都想要停留在自身内,同时又想要脱离自身。
它想要停留在自身内,因为它已经把自己设定或整合为存在者或主体,
并在这种情况下抵抗着发展过程和扩张;它想要脱离自身,
因为它渴望外在地成为它内在所是的东西。在第一种情况下,它是一个抽离自身的东西,
自己与自己相对立,并且把这个对立面置于自身之外。但它之所以造成这个对立,
只是为了作为它内在所是的东西启示在那个外在的东西面前,与之分享自身,
因此它不可能停留在那种抽离状态之中。

存在同样也是如此。如果我们把它思考为纯粹的存在本身,那么它是一个缺乏主体的东西,
一个完全消沉在自身之内的东西,但正因如此,它在自身内把它的对立面吸引过来,
持续地渴求着本质;它希望把存在者或主体吸引过来,
以便通过这个东西而摆脱单纯的潜在状态,作为一个现实的东西而出现。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把它思考为一个已经发挥着作用的存在,
一个本身又存在着的存在,那么它必然与一个存在者相冲突,也就是说,
这里必然会出现存在者与存在(即单纯的自足性)的冲突。

因此,我们在时间里面知觉到的那两个本原,乃是一切生命的真正内在的本原,
而矛盾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的。

诚然,人们最反感的东西莫过于矛盾了,因为矛盾启示在他们面前,迫使他们去行动。
即使他们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把矛盾隐藏起来,他们仍然试图加以掩饰,
并且盲目地逃避那个瞬间,即那个必须做出一种生死攸关的行动的瞬间。

人们既然在生活里面尽可能逃避矛盾,当然也会在科学里面寻找一条同样的便捷之道,
于是他们提出这样一条原理:“矛盾永远都不可能是一种现实的东西。”
问题在于,假若一个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现实的,人们怎么可能为它制定一条法则呢?
换言之,如果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矛盾,
那条原理怎么可能得到验证(亦即被证明为真)呢?

虽然人们看起来在生活和知识里面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矛盾,但事与愿违,
他们偏偏逃脱不了这个东西,因为生命本身恰恰处于矛盾之中。
假若没有矛盾,就不会有生命,不会有运动,不会有进步,只剩下全部力量的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矛盾驱动着一切,甚至可以说,唯有矛盾迫使人们去行动。
因此真正说来,矛盾乃是一切生命的毒素,而一切生命运动的目标就是要克服这个毒素。
正因如此,一本古老的书说道,太阳底下的一切行动都充满辛劳,而太阳本身起起落落,
就是为了重新升起和降落;万物通过劳作而消耗自身,却不知疲倦,
一切力量都永不止息地相互纠缠,相互磨炼。

但是,既然矛盾看起来是一种必然的东西,为什么一切生命都对其不堪忍受,
避之唯恐不及,进而坚持不懈地想要摆脱它呢?
真的,除非一切生命的后面还有一个无矛盾的东西(就好像一个持续的背景),
否则这一切都是不可理解的。然而并不是每一个生物都有能力直接感觉到这个无矛盾的东西,
所以它们被驱使着重新追求这个东西。没错,假若没有这样一个穿透一切而发挥作用的统一体,
矛盾本身也是不可理解的。

因此,只要我们认识到矛盾,也就认识到一个无矛盾的东西。—
— 如果说矛盾是时间里面的推动者,那么这个无矛盾的东西就是永恒性的本质。
是的,如果一切生命其实只是一个趋于摆脱矛盾的运动,
那么时间本身无非就是对于永恒性的一种持续渴求。如果在一切矛盾的后面,
其实始终站立着一个无矛盾的东西,那么由此可以得出,在一切时间的后面和上面,
始终站立着某个本身不在时间之内的东西。

一切东西都渴求着永恒性。问题在于,一个无矛盾的东西,
亦即一个永恒的东西,如何可能存在呢?最高者岂非必然是一个存在者?
难道我们能够剥夺它的存在?但是,只要有一个存在者,那个矛盾就必然包含在它之内,
因为我们已经表明,那个矛盾位于一切存在者之内。同样,如果它是一个存在,或者说,
如果它具有一个存在,那么它就同时是存在者和存在。

问题在于,我们看起来既不可能同时肯定它的两种情况,也不可能同时否定这两种情况,
因为它不可能是一个“非存在者”,不可能不存在。

是的,它看起来甚至必然是这样一个东西:既是一个存在者,也是一个存在。
永恒者只能是一个无条件者。然而无条件者又是什么东西呢?
—— 是一个基于自身且出于自身的本质,其本性在于一种永恒的自身设定或自身肯定。
就此而言,我们只能认为,它本身既是做出设定者,也是被设定者,既是存在者,
也是存在。—— 这个矛盾如何解决呢?

按照“无条件者”的这个已经建立起来的概念,我们必须说:

“它是存在者和存在。”但这个命题本身还需要加以解释。

首先,这个作为存在和存在者的“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很显然,我们在这里可以对它做出一个双重的观察。
一方面,我们可以观察作为存在者和存在的“它”;
另一方面,我们必须观察单纯的“它本身”,亦即仅仅观察这个是存在和存在者的东西。
但是,作为一个是存在和存在者的东西,它必然既不是存在,也不是存在者。
因为,作为一个是二者的东西,它是二者的“谓述者”(das Aussprechende),
就此而言,它既不可能是二者中的专门的一个,也不可能同时是二者;
也就是说,它凌驾于二者之上。

按照第一个概念,它是存在者和存在;然而它并非作为二者而存在着,
换言之,它并未作为那个是二者的东西存在着。只要
它把自己设定为二者的谓述者,也就是说,只要它把二者现实地谓述出来,
它就只能作为那个是二者的东西而存在着。
但是,第一,它除了把自己设定为二者的谓述者之外,
还把自己设定为别的什么了吗?第二,它有把二者现实地谓述出来了吗?
这些情况根本没有包含在第一个概念里面。

第二个问题可以这样来看。无条件者是存在者和存在,因为它是无条件者。
也就是说,单凭其本性,无需采取任何额外行动,它本身就已经是存在者和存在,
即使它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或把自己设定为某个存在着的东西。

因此它是存在者和存在一一到此为止,这和它的意志无关;
此外也没有什么东西唤起它的意志,使它现实地作为二者而存在,
并且把自己作为二者的统一体谓述出来,因为存在者虽然不同于存在,
但二者并非外在于彼此。再者,就“它本身既是做出设定者也是被设定者”这件事情而言,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来设想,即它的某一部分是做出设定者,另一部分是被设定者?
然而,它就某一部分而言仅仅是做出设定者,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种情况下,
它本身作为做出设定者,并未被设定。同样,另一种情况也是不可能的,
即它就另一部分而言仅仅是被设定者,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它本身就不是做出设定者,
也就是说,如果它就自己的某一部分而言是一个有条件者,它就不再是绝对的无条件者了。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即它以完整的、不可分的方式是二者中的任何一个,
而作为存在者和存在,它不是两个不同的本质,毋宁仅仅是唯一的一个本质,
只不过具有两个不同的形态罢了。现在,如果对立双方合为一体,
而且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它们分割开,并造成一种发挥作用的二元性,
那么这种类型的对立就意味着,它并没有把统一体置于运动之中,而在这种情况下,
统一体也没有理由要把自己现实地谓述出来。

也就是说,无条件者虽然是存在和存在者,但它并未作为那个是二者的东西而存在着。
既然如此,对立双方也并未作为相互对立的东西而存在着;它们存在着,
但并未作为相互对立的东西而存在着。因此,只有当它们被它们的谓述者
(这是它们的力量,是唯一掌控着它们的东西)作为相互对立的东西谓述出来,
它们才是真正相互对立的。

也就是说,无条件者虽然是存在和存在者,但它并未作为那个是二者的东西而存在着。
既然如此,对立双方也并未作为相互对立的东西而存在着;
它们存在着,但并未作为相互对立的东西而存在着。因此,只有当它们被它们的谓述者
(这是它们的力量,是唯一掌控着它们的东西)作为相互对立的东西谓述出来,
它们才是真正相互对立的。

如果没有一个积极的对立,矛盾就是不可想象的。但这个积极的对立现在尚且不存在。
假若存在者现实地作为存在者而被设定,它的内部就会直接出现两个内在本原—— 
我们在每一个存在者那里都必然会认识到这两个本原—— 的冲突。
现在,由于它虽然是存在者,但并没有作为存在者而被设定,
所以那个冲突也是潜伏在它之内。同样的情形也适用于存在。

有些人认为,说什么同一个东西应当是存在者和存在,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矛盾。
出于这个目的,他们也诉诸所谓的矛盾律,因为按照矛盾律,
同一个东西不可能既是某个东西,也是这个东西的反面。

当我们说,永恒性的意志是一个无所欲求的意志,这并不意味着,
它不拥有它所能够欲求的东西。正相反,它永恒地拥有它所欲求的东西
(即它自己,作为主体和客体,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本质),只不过它虽然拥有,
但仿佛并不拥有,唯其如此,它才是一个安息的、漠不关心的意志。
—— “是,仿佛并不是;拥有,仿佛并不拥有”,这种情况在人那里是最高境界,
在上帝那里同样也是最高境界。

在一个从未感受到真实自由的普通人看来,无论如何,存在者或主体乃是最高的东西。
所以,当他听到“神性的谓述者既非存在者,亦即存在”的时候,
就问道:“究竟什么东西能够被思考为凌驾于一切存在和存在者之上呢? ”
而他为自己给出的答案,就是“无”,或一种类似于“无”的东西。

确实,它是“无”,但却是一个类似于纯净自由的“无”;它就像一个无所欲求的意志,
不追求任何事物,对全部事物都无动于衷,因此也不为任何事物所动。
这样一个意志是“无”,是一切东西。之所以说它是“无”,因为它既不要求发挥作用,
也不要求具有某种现实性;而之所以说它是“一切东西”,
因为唯有它作为永恒自由而具有全部力量,因为它在自身内部掌控着全部事物,
而不受任何事物的掌控。

一般说来,当一个否定分别与内在方面或外在方面相关联的时候,具有大不相同的意义。
对于外在方面的最高否定和对于内在方面的最高肯定必然是同一个东西。
正因为那个东西在自身之内掌控着一切东西,所以它不可能同时外在地具有什么东西。
每一个物都具有一些属性,并通过它们而被认识和把握;它所具有的属性越多,
也就越容易被把握。然而最伟大的东西是圆满的,是无属性的。
通俗的趣味(即那种进行区分的本领)觉得崇高事物身上的一切东西都是索然无味的,
正如人们觉得从山泉中汲取的水是索然无味的。古人曾经说过,
一个无所希求、无所畏惧的人是王。同样,某个早期的德国作家玩了一个机智的语言游戏,
他满怀虔诚地把那个意志称作“可怜的”,因为它在自身之内掌控着一切东西,
竟然没有什么外在的东西可以去欲求。

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愿意把那个纯净的自由本身称作“无”,
但这里的意思是说,它不发挥任何作用,或不具有任何显露在外的属性。
但我们还需要更进一步。如果“某个东西”(Etwas)这个名称仅仅意指这样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就其自身而 言已经外在地摆在那里,或已经设定自身,那么在这个意义上,
我们就不能把那个最高的纯净性当作是“某个东西”。
毋宁说,它是纯粹的自由本身,尚未掌握它自己;
它是一种“泰然任之”(Gelassenheit),不思考任何东西,为自己的“非存在”而感到欢悦。

有一个连小孩子都会提出,连老年人都会疲于应对的问题:“一切东西究竟是起源于哪个东西?”
实际上,一切东西过去起源于哪个东西,现在也是起源于那个东西,
而且全都会返回到那个东西。因此那个东西不是位于时间之先,而是始终持存着,
并且在每一个瞬间都位于时间之上。

正因如此,那个不动的、无所欲求的意志也是最高的东西和第一位的东西。
因为,即使在生命的最为焦躁不安的状态里,即使在全部力量的最为激烈的运动里,
那个无所欲求的意志始终都是横亘其中。它是一切东西的目标,是一切东西的追求。
真正说来,每一个受造物,尤其是每一个人,都仅仅追求返回到那个无所欲求的状态。
这不仅是一个摆脱了全部可欲求的事物的人的追求,也是一个放弃了全部欲求的人的追求
(虽然他不知道这一点),因为后者所追求的仅仅是这样一个状态,在那里,
他可以不再希冀任何东西,不再欲求任何东西。尽管如此,
这个状态却在他面前逃遁,他愈是热切地追求它,就愈是远离它。

正如在人那里,无所欲求的意志是最高的东西,同样在上帝那里,
这个意志也是一个凌驾于上帝之上的东西。因为在“上帝”这个名称下面,
我们只能思考最高的善,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思考着一个特定的意志;
然而在无所欲求的意志那里,既没有这个东西,也没有那个东西,既没有善,
也没有恶,既没有存在者,也没有存在,既没有好感,也没有反感,既没有爱,
也没有愤怒,唯一有的,就是一种趋向所有这些东西的力量。

唯有永恒意志提供了第一个点,而整体的伟大演进过程就是在那里衔接起来的。
永恒意志把自己设定为永恒性的单纯意志,并在这个意义上把自己设定为一个被否定的东西。
它把自己设定为被否定的东西,而它自己同时也是一个做出否定的意志。
它虽然否定自身,但并不是把自己设定为一个绝对意义上的“非存在者”,
毋宁说,它仅仅不是作为本质(一个做出肯定的东西)而存在着,
因为就本性而言,本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存在者。进而言之,永恒意志在否定自身的时候,
不可能把自己设定为一个存在着的本质,除非它同时把自己设定为一个缺陷;
又由于它同时是一个发挥着作用的东西,所以它把自己设定为一个饥渴,
一个渴望,一个对于本质的欲望。因此,当永恒意志返回到自身,
必然会发现自己是一个空洞的、充满需要的东西,而在这种情况下,
它只会更加渴望去充实自身,并且通过本质来满足自己。
但是,无论是在它自身之内还是在它自身之外,它都没有找到本质,
因为它并不认识永恒性,而且,当它返回到自身的时候,与其说是更加接近永恒性,
不如说是更加远离永恒性。既然如此,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通过一个无条件的、
完满生殖的力量,永恒意志在一种绝对的意义上把本质或做出肯定的东西设定在它自身之外。

在一种真正的意义上,永恒意志生殖出本质,因为本质就其自身而言并不是先于永恒意志,
因为永恒意志不是把本质设定在它自身之内,而是设定在它自身之外,
设定为一个不同于它、不依赖于它、甚至在本性上陌生的、与它相对立的东西。
也就是说,只要永恒意志认识到自己不是作为存在者而存在着,
认识到自己是一个“非存在者”,它就反过来认识到,本质(那个做出肯定的东西)
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基于自身的存在者。

永恒意志就其本性而言是一个被否定的、自己否定着自己的东西,
但在做出这个否定的时候,它成为一个永恒的欲望,并且设定了本质和真正意义上的存在者。
现在,这个永恒意志呈现为单纯的自然界,因为对于那个最初的做出否定的意志,
我们除了把它称作一种生殖力量之外,没有别的称呼。
每一个人都会回忆起古人常说的那些话,比如自然界—— 或按他们的另一个说法,
物质 —— 就其根据而言是一种贫乏,是本质的缺失,是一种最高程度的饥渴,
但它始终都在追求着形式、精神、本质以及真正意义上的存在者;
正因如此,古人也把真正意义上的本质(这是贫乏竭力想要与之结合的东西)描述为富足、
丰盈本身,描述为一种极度充裕的、无穷无尽的可分享的东西。

当我们观察自然界在其最初开端时的情形,就会发现,在全部形体事物里面,
有一个向着内部回溯的吸引力,但这个吸引力从来不会表现为一个单独存在的东西,
而是始终仅仅表现为另一个按其本性而言扩张性的、因而发散性的、精神化的本质的承载者,
仿佛是一个自行产生出来的、维系着自身的东西。假若没有这个做出否定的力量,
那么后面这个本质就不会拥有一个对立面,以便针对它而发生外化,并发挥作用。
反过来,假若没有这个流溢性的、分享自身的本质,那么吸引力也将会是一种空洞的、
真正毫无作用的、得不到充实的、连它自己都没法忍受的东西。
每当自然界在我们的感官面前揭示出自身,我们就会感觉到这个做出否定的、
冰冷的收缩力量,而它之所以是一个尖锐的或现实的、敏感的力量,原因仅仅在于,
它是一种在自身内紧缩的饥渴,其追求的东西是另一个本质—— 那个自由地揭示自身,
友善地分享自身,使一切东西都得到解脱的本质—— 所散发出的温暖。
假若没有冰冷,人们也不会感觉到温暖,而如果没有一个收缩性、一体化的力量,
温暖本身也会在其无限的散发过程中消耗殆尽。反过来,假若没有温暖,
冰冷也将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因为冰冷之所以存在,
只不过是为了让温暖产生出来,让人感觉到它。正如我们看到的,
自然界从一个最低的层次出发,在其最隐秘的内核的驱动下欲求着各种东西,
而且它的渴求不断提升和扩张,直到它终于把那个最高的本质性东西,
把那个纯粹的精神性东西吸引过来,将其据为己有。

一般而言,人们都不喜欢否定性东西,并且天然地表现出对于肯定性东西的偏爱。
他们可以轻松地认识到存在者,那个分享自身、自由地流淌出来的东西,但是对于那个不听使唤的否定
性东西,尽管其同样也是事关本质的,并且在任何地方都以各种
形态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是不能轻松理解把握。绝大多数
人最欢迎的事情,莫过于一切东西都洋溢着纯净的爱和善,只可
惜 ,他们立即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事与愿违。那种对抗性的东西
在任何地方都冒出头来,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这个他者,这个可
以说不应当存在着,但确实存在着,甚至必然存在着的东西。这
是一个与“是“针锋相对的“不”,一个与“光明“,针锋相对的“黑
暗”,一个与“直”针锋相对的“弯 ”,一个与“右”针锋相对的
“左 ”——所有这些形象,都是人类一直要表达出那个永恒对立
的尝试,但没有一个人能够轻松地将其表述出来,更不要说以科
学的方式对其加以理解把握。

当人还处在天真无邪的童年时期,就已经察觉到那个力量统一体,在那个时候,
虽然全部力量都是现成已有的,并且按照一种自然的作用方式亲密无间地交织在一起,
彼此相互激励,但性格还没有出现,自我性也没有出现,那个掌控着力量的单一体同样没有出现。
人们经常说,那个天真无邪的状态乃是未来状态的模型,
而为了重新达到这个状态,我们必须经历全部力量的最高程度的冲突,才能够最终达成和解。
假若事情真的是这样,以下情况就不是不可能的,即这个类型的统一体一虽然在我们看来,
它尚且处于一个较低的层次—— 乃是未来的统一体的模型,
这个未来的统一体应当经过持续的斗争而达到最高程度的升华,并因此重新赢回生命。

无论如何,现在是时候提出这个问题了: “这个完整的自下而上的生命,
它和永恒性或那个不动的漠不关心,究竟是什么关系? ”
因为,只有与永恒性相关联,生命才能获得其完满的规定或使命。

这个完整的生命首先产生自永恒性对于它自身的渴求;
在永恒性 “寻求自身 ” (sich-Suchen)而又“不能发现自身 ”
(sich-nicht-finden-Konnen) 的情况下 ,通过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
一个意志自己生出自己,它欲求着永恒性,渴望与之亲近。
现在,这个意志通过持续的提升已经为自己打造了一把梯子,而且它能够沿着这个梯子直达永恒性。
由于精神,即那个通过意志的欲望而生产出来的最高统一体,
在本性上是和无差别或永恒性合为一体的,所以它不仅如人们迄今断定的那样,
是对立双方的统一体,而且也是一条纽带,把永恒性和那个自下而上的生命捆绑在一起。
在这里,生命已经愈来愈清楚地表明自己是永恒性的一个工具。

也就是说,如果说生殖力量无非是一个力量,无非是最初的“自然界的意志”,
那么它所生殖出来的“总体性”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外化的、可见的东西(虽然没有被看见),
而这个东西属于那个尚且隐蔽在永恒性里面的(就启示而言)未来的上帝。
“自然界的意志”起初是盲目的,但是,当它通过持续的提升而达到那个自由的统一体—— 
我们已经可以称之为意识或精神—— 之后,它的本质就不再是一种单纯的憧憬,
毋宁说,它现在已经感觉并且认识到在场的神性。当渴求的目标到手之后,
这个意志就把永恒性吸引到身边,不停地呼唤,希望永恒性认识到这个外在的——
或如我们已经指出的,尚且无主体的—— 存在,并且将其设定为它自己的存在。

但是这个自下而上的精神,因为来自于那个相对的客观东西,
所以它本身仅仅与永恒性的客观东西(即存在)有一个直接关联,
而不是与那个安息在永恒性之内的存在者有着直接关联。
话虽如此,那个在永恒性之内是客体的东西,就本质而言是等同于主体的,
所以相对于外在的或可见的东西,它本身又表现为最纯净的精神,随之表现为主体。

自然界欲求着永恒精神,把永恒性的客观东西吸引到身边,
把它当作自己的直接主体。通过这个方式,自然界首先在永恒性之内造成一个分离,
使永恒存在在一种现实的意义上成为永恒存在者的客体;
但在这样做的时候,它并没有扬弃无差别,也就是说,
永恒性就其自身而言或在不考虑那个吸引着的自然界的情况下,仍然对主体和客体漠不关心,
而且必须始终保持着这种漠不关心的状态,因为否则的话,自然界本身就会发生倒退。

因此,当自然界把那个最纯净的精神,把永恒性的客观东西,吸引到身边,
它自身内的全部力量就把精神当作它们的更高的、真正的主体,
而它们自身则是接纳了各种被动的属性,并且降格为精神的质料。
由此产生出最初的最温柔的身体性;那个做出肯定的、
自由流淌着的本原与一个相对立的本原结合起来之后,成为一个得到柔化的光本质,
至于后一个本原,那个严肃的力量或否定性力量,
则是通过对方的光明和温柔而得到安抚,得到升华。
无论如何,只有相对于一个位于上方的东西而言,那些发挥作用的、
迄今都是精神性的力量才接纳了身体属性;但就其自身而言,
或者说相对于下方的那个如今已经形体化的物质而言,它们仍然是纯净的精神和生命。

这个最初的身体性东西,就其自身而言,同样具有一个身体性方面和一个精神性方面。
真正意义上的身体乃是对立,它就像一个透明的躯壳,直接包裹着精神。
但精神却是统一体,相对上方而言,它是被动的,渴望着把位于上方的东西吸引到身边,
而相对下方而言,它是主动的,并且借助它从上方获得的力量而发挥作用。
因此这个整体是一个精神性一身体性本质,
正如精神性东西和身体性东西从一开始就表现为同一个实存的两个方面。

长久以来,许多人都跃跃欲试想要闯入“过去”的寂静王国,
以便真真切切地揭示出幕后的那个伟大的演进过程;对于这个演进过程,
他们有时候是旁观者,有时候是其中的休戚与共的部分。
遗憾的是,绝大多人都缺乏应有的谦逊,因为他们希望立即从一些最高概念出发来探讨一切东西,
并且跳过全部生命的那些肃穆的开端。
诚然,现在有一些东西阻碍着读者进入到前世时间的这个王国之内,
而人在本质上恰恰是一种缺乏耐心的东西,
所以他们宁愿从一开始就立即迷失在各种精神性概念和精神性言谈方式里面,
而不是潜入到每一个生命的自然开端里面。

虽然原初的、永恒的神性是一个位于一切存在之上的存在者,但我们仍然如此坚定地宣称,
自然界相对于那个启示出来的、发挥着作用的实存而言具有优先性。这是毋庸讳言的。
即使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比推崇现实性,我们还是必须承认,
它不是第一位的东西。哪怕是那个本质—— 在它那里,
一个发挥着作用的意志自己产生出自己一一就其自身而言,
其主要具有的也是“被动行为”,而不是“主动行为”
(我们暂且认为这两个概念可以用在这里)。
总的说来,一种单纯胚胎性的(潜在的)生命先行于一种发挥作用的生命。
有许多理由让我相信,在有机自然界里面,最先存在着的是雌性,
至于那些最低级的动物种类的所谓的无性状态,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以雌性为基础。

或许人们会用一些得到普遍承认的概念来反驳我们现在说的这种优先性。
比如,根据一个众所周知的概念,上帝本身就是一个现实的本质。
诚然,这个命题足够简洁,几乎可以把所有更进一步的研究一笔勾销。
但问题在于,这个概念不是一个通过必然的方式而被发现的概念,
而是一个以随意的方式,在缺乏任何先行研究的情况下,臆想出来的概念,
一个真正的“先天”(a priori)概念 —— 而在这个地方,
“先天”一词必须按其恶劣的意 思来理解,即“武断”。
至于另外一些反对意见,比如“那种优先性把自然的东西与上帝搅和在一起”,就更加无足轻重了。
因为,假若这个意见所反映的情况是真实的,那么另外一些人也不能避免搅和的嫌疑,
因为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宣称,上帝是自然界的主人和创造者。
除此之外,这些人一直都在使用一个说法:“上帝是他自己的存在的根据。”
那么,这个“根据”究竟是一个单纯的词语呢,还是应当被理解为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这就是不允许的,因为我们不应当使用任何没有现实意义的词语。
而如果是后一种情况,他们就必须认识到,在这个存在着的上帝之前,
有某个东西,这个东西本身并不存在着,毋宁仅仅是存在的根据。
现在,如果一个东西仅仅是存在的根据 ,那么它不可能和存在者具有同样的本质的属性,
而且,既然这个存在者被看作是一个自由的、有意识的、最为智慧的本质,
那么那个东西(即存在的根据)就不可能在同样的意义上也是一个有意识的、
自由的、智慧的东西。再者,绝大多数人把那个与这些属性相对立的东西称作“自然的”,
既然如此,我想请这些人自己来看看,虽然他们是如此地厌恶“自然的东西”,
但是不是仍然以一种无知的方式承认了这个东西在上帝之内的优先性。

假若这些人根本不愿意承认上帝之内的自然界或自然的东西 ,
那么他们必然不会承认,在那个绝对的纯净性或无差别之外 ,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现在,只有这个绝对的纯净性,这个最纯粹的神性,是无自然界的,
因为它凌驾于全部存在之上,因为它是永恒性本身。
但问题在于,这些粗陋的人恰恰宣称纯净性或神性是“无”,而且确实将其理解为“无”。
既然如此,请问他们的上帝究竟在哪里呢?

此外,绝大多数人一听到“物质”二字就感到深受侮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最终说来,物质之所以让他们不屑一顾,仅仅因为它是一种卑微的东西。
但物质的这种泰然任之的状态恰恰证明,它自身内仍然包含着某种东西,
这种东西与那个原初的本质,与存在的萌芽和原初质料有关,
它虽然在其自身内是一种最纯粹的精神性,但对外却是表现为一种被动的东西。

我们可以轻松地指出,当前的哲学思考方式的最大缺陷在于,它缺乏一些居间概念。
这导致人们经常做出一些非此即彼的断言,比如,只要一个东西不是在道德的意义上自由的,
就是机械的,或者,只要一个东西不是最高意义上精神性的,就是形体性的,以及,
只要一个东西不是智慧的,就是无理智的,如此等等。
然而居间概念恰恰是一些最为重要的概念,甚至可以说,在整个科学里面,
唯有它们能够提供真正的解释。如果一个人只知道按照所谓的矛盾律来思考,
或许他会非常擅长针对任何东西提出赞成和反对的意见,就跟那些诡辩家一样;
但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发现真理,因为真理不是存在于一目了然的两个极端。

同样,当我们说,物质在其自身是精神性的或非形体性的,
很多人看起来根本不能理解这样一个“物质”概念。既然如此,我希望提醒他们,
从根本上而言,那个著名的立足于力的建构
本身已经表明,一切物质的内在本质在一种宽泛的意义上都是精神性的,
因为力无疑是某种非形体性的东西,就此而言是某种精神性的东西。
这个说明同时包含着一个证明,即当前的这种形体性的物质的本性不是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
单凭那些内在的、精神性的力就可以得到解释。
既然物质的内在的或纯粹的本质只能通过那些力而被产生出来,
那么它本身必然也是精神性的,并且,如果形体性不是一种基于内核的状态,
那么这个状态必然是由一个外在的、不同于物质的力造成的,
是这个力作为一个收缩性、凝聚的潜能阶次施加作用于物质。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尝试对物质做出一种动力学建构,
就必然会追溯到物质的一个精神性状态,而这是物质的原初状态。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更进一步,提出上述情况的一个必然后果,
即那个精神性物质直到现在都仍然是一切形体性东西的内在的原初质料;
只要那个外在的潜能阶次被挪开,这个原初质料就必然会在任何地方显露出来。

即使在形体性事物那里,也会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即我们几乎能够以一种感性的方式知觉到一个升华点;假若不是这个升华点始终在场,
我们就根本不能设想,从无机物到有机物的推进是如何可能的。
只要有人能够做到在某种程度上自由地考察事物,他就会知道,虽然在最严格的意义上,
事物是由某个东西造成的,但它们并不是仅仅通过那个东西就达到了完满;
毋宁说,在事物之内,或者说在事物周围,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正是这个东西才赋予事物以生命的完满光亮和现象:它就像一个泛滥出来的东西,
作为虽然不可把握,但却并非无法察觉的本质,围绕着事物嬉戏,环绕在事物周围。
这个照亮一切、透射出来的本质,不就是那个内在的精神性物质吗,
不就是那个始终潜伏在这个世界的全部事物内部、仅仅期待着它们得到解放的东西吗?
长久以来,在那些最具有形体性的事物里面,金属都占据着首要地位。
人们认为,金属是那个本质在已变得阴沉的物质里面零星闪烁出来的微光。
而且人们仿佛是通过一个普遍的本能而预感到,那个本质就在黄金里面,
因为黄金具有一种柔韧性和一种肉质般的温柔性,同时与一种最大的延展性结合在一起,
这些都让人联想到那个精神性一身体性的本质。甚至在那些看起来纯属偶然的语言游戏里
(我们经常有机会注意到这些游戏),黄金被一切民族都拿来标记那个幸运无辜的世界时代,
以及事物的和谐一致状态,仿佛唯有它才是一个仍然来自于那个极乐的原初时间的标志。

语言以非常明确的方式区分了自然界和魂灵世界,其表现就是,
把后者简单称之为“永恒性”;比如,当一个人进入到魂灵世界,人们就说,
他进入永恒性了,“千古”了。通过这个说法,语言把自然界标示为一个原初的本质,
而实际上,相较于永恒性,自然界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样的东西。
也就是说,原初的永恒性里面并没有自然界,后者是通过一个(可以说永恒的)
生殖力量而被安置在永恒性旁边。反之,我们看作是魂灵世界的基础(或基质)的那个东西,
从一开始就包含在原初的永恒性里面;这个东西永恒地与上帝(即永恒存在者)同在,
正因如此,人们才会说,一个虔诚的人在死后走向上帝。
因为,既然我们把这个上帝理解为永恒存在者,那么除非一个人消灭了他的自私性(即个体性),
否则那个过渡是不可设想的。一般说来,如果魂灵是从上帝的存在者出发进行创造,
换言之,如果它们是这个存在者的单纯形式,
在它们和上帝之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它们和上帝区分开,那么在这种情况下,
魂灵相对于上帝而言就不可能具有自由。一切相对于上帝而言具有自由的东西,
必定都是来自于一个不依赖于上帝的根据,而且,由于它们原初地、
并且在严格的意义上位于上帝之内,所以它们必定是来自于某个东西,把它当作基础,
当作区分者,而这个东西虽然在上帝之内,但并不是上帝自身。
就此而言,虽然魂灵世界的存在以某个自永恒以来即与上帝同在的东西为前提,
但这个东西本身并不是上帝。

就这样,一个持续的环节系列形成了,从最上方的东西直达最下方的东西;
通过这个方式,最低的东西与最高的东西建立起了联系。

事情本身很明显,这个完整的、在内部极具活力的状态,
乃是基于各个环节相互之间的自由和独立性。假若那个居间的本质,
那个自下而上的精神,相对永恒性而言不具有自由,
它就不可能与永恒存在建立起一个自由地发挥作用的联系,
更不能把那些包含在永恒存在之内的可能性保留下来,放在一个映像里面。
与此同时,假若永恒存在不是通过自然界的吸引而成为一个相对存在者而言自由的、
发挥着作用的东西,
它就既不可能把那些将来会在自然界里面现实地出现的事物的形象展示在存在者眼前,
也不可能把存在者自己的奇妙本质,把其内心最深处的思想,把未来的魂灵,
放在一个面貌里面,展示在存在者眼前。假若各个环节相互之间的自由遭到扬弃,
那么这个安静祥和的生命,这个内在的明澈性,也会遭到扬弃。

清醒的人和睡眠的人,就其内核而言,完全是同一个人。
那些在清醒状态下发挥着作用的内在力量,没有一个会在睡眠中沉寂下来。
单凭这个就可以看出,不是一个包含在有机体的内核之内的规定,
而是一个与有机体相关联的外在的潜能阶次,通过其时而吸引,时而放松的作用,
规定着那些状态的差异性和更替。很显然,当人处于清醒状态的时候,
他的全部力量都是受控于一个把它们整合起来的统一体,
而这个统一体就好像是它们的共同代言人(或谓述者)。反之,当人处于睡眠状态的时候,
每一个力量和每一个器官看起来都是独自发挥着作用,
一种心甘情愿的共通感(Sympathie)取代了那个在外部做出规定的统一体,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整体对外表现为一个仿佛死了的、不发挥作用的东西,
但就其内部而言,各个力量反而看起来展示出一种最为自由的嬉戏和交流。

东方人已经认识到了上帝的最初生命之内的那种嬉戏乐趣,
并且用一个意味深长的说法将其称作“智慧”,称作神性的力量的一面明净无瑕的镜子,
一幅表现着上帝的仁慈的肖像(因为它具有被动的属性)。令人感叹的是,
东方人在任何时候都准确地指出,这个本质主要具有的是一种被动的本性,
而不是一种主动的本性。正因如此,他们既没有像我们过去所做的那样,将其称作“精神”,
也没有将其称作“词语”或“道"(Logos)—— 在这个问题上,
后人经常错误地把“智慧”和“道”混为一谈—— 而是给予它一个女性的名字。
通过所有这些方式,东方人已经暗示我们,
这个本质相对于一个更高的东西而言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接受性的东西。

在一本理所当然被尊为“神圣之书”的书里面,
那些关于“智慧”的言语就像一阵来自世界的神圣早年的清新晨风,
吹拂着我们的面庞:“主人在他的道路开端就有了我;在他做任何事情之前 ,
我已经在那里。从开端,未有大地之前,我已经被永恒地设定:
那时群山尚未奠定,清泉尚未涌出大水,而我已经是他身边的工匠,
每天有着我的乐趣,自永恒以来就在他面前嬉戏。”

在这些言语里,“智慧”和“主人”以非常明确的方式区分开来。
主人拥有智慧,但智慧本身并不是主人。在主人做什么之前,在开端之前,
智慧就和他在一起气 对于一个睡着的人,对于一个死了的或迷醉的人,
简言之,对于一个不是表现为存在者的人,我们说:“他什么都不做。”
智慧被比喻为一个孩子。我们之所以称一个孩子是“无自我的"(ichlos),
因为在他的幼年时期, 虽然全部内在的力量都在相互发挥作用,
但这里还没有产生出一个把它们整合起来的意志,因此它们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力量。
同理,智慧也是“无自我的”,因为它和最初的身体性东西裹在一起,
作为一个寂静的、仿佛被动的统一体,它本身不能脱离那个单纯胚胎性的状态,
不能把自己提升到一个发挥作用的状态。

然而,天真无邪的时代不会持久,
孩童的嬉戏——未来生命就是在这些嬉戏中得到塑造—— 也是短暂无常的。
既然如此,那个极乐的诸神之梦也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
一切单纯胚胎性的生命本身就充满了渴求,而它们的那个要求——即走出沉默的、
无作用的统一体,把自己提升为一个发挥作用的统一体一一变得愈来愈强烈。
我们看到,整个自然界都充满了渴求;我们看到,
地球通过无穷多的入口把天国的力量吸纳到自身之内;我们看到,种子追求着光和空气,
只为揭示出一幅肖像,揭示出一个精神;我们看到,花朵在阳光下摇摆,
只为把阳光作为颜色吸引到自己身上。
正因如此,那个被动的生命愈是在自身内得以展开,它就愈是频繁地呼唤着一个不可见者,
希望不可见者接受它,把它吸引到身边,并且认识到这是它自己的生命。
孤零零的智慧抱怨它的创造物的命运,抱怨孩子们不能一直拥有他们的乐趣,
而是处于一种持续不断的搏斗之中,并且在搏斗的过程中再度灭亡。
无论如何,渴望引起了注意,而恰恰是通过渴求,不可见者也被吸引到可见者身边。

智慧曾经和主人在一起。但这位“主人”究竟是谁呢?
无疑就是那个安息在存在和存在者之内的意志,那个起初无所欲求的意志;
唯有通过它,存在才能够成为一个现实的存在,存在者才能够成为一个现实的存在者。
这个意志是主人,因为一切权力和一切力量都是来自于它,
换言之,意志是一切本质的谓述者。它是存在和存在者,而且它不能脱离二者。
所以,无论存在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和存在有关;
假若二者被吸引着离开了漠不关心的状态,那么意志本身也不可能保持着漠不关心的状态。
意志之所以不去吸引二者,原因仅仅在于,它们本身是静止的气现在,
既然二者被放置到运动之内,意志本身必然也会被要求去行动。
当存在被吸引到自然界那里,它就是意志自己的存在,只不过被吸引着,
或更确切地说,当存在受到吸引的时候,意志首先就认识到,存在是它自己的存在。
当存在者被要求成为一个相对存在而言的现实的存在者,
意志本身就被吸引着离开了漠不关心的状态,因为它是存在者的谓述者。
同样,恰恰通过这个要求,意志认识到,存在者是它自己的存在者,
是一个应当由它谓述出来的东西。

就此而言,那些古老的言语确实可以说:“主人拥有智慧,智慧在他面前嬉戏,
主人在它那里看到未来应当出现的东西。”因为,凡是适用于存在和存在者的东西,
也适用于主人。因为,存在和存在者就是主人的存在和存在者,或更确切地说,
正是在这个环节,在这个通过自然界的吸引而被设定的运动里面,意志认识到,
它们是它的存在和存在者,而它自己则是主人,是二者的谓述者。

在人那里,我们可以轻松地发现,如果仅仅作为某个东西而存在,
或仅仅在自身内拥有某个东西,这些都远远不足以使他达到自己的完满现实性。
他还需要知觉到,他作为什么东西而存在,他所拥有的是什么东西。
他是一个存在者,他作为一个孩子,无需任何行动,天然地已经拥有一个存在;
但是这个存在者就和存在一样,是一种不发挥作用的东西,
除非出现一个不依赖于二者的力量,这个力量知觉到它们,然后才会促使它们去行动。
如果在人那里仅仅是现成地有一些力量和能力,这是不够的,他必须认识到,
它们是他的力量和能力,唯其如此,他才能够抓紧它们,在行为和作用中使用它们。

同样我们也可以说,对于永恒性的那个迄今安息着的意志而言,
这个环节(它在这里知觉到自己作为什么东西而存在)意味着苏醒,
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走向自身”(Zu-Sich-Selber-Kommen)。
这个如今来到存在或存在者身边的意志,不是一个陌生的意志,
而是一个自永恒以来就位于它们内部、仅仅未曾显露出来的意志。
同样,意志也不走向什么陌生的东西,而是走向它自己,
它自永恒以来就和它们在一起,只不过未曾知觉到它们而已。

没有矛盾,就没有自由。伴随着各种力量的渴望,当生命仿佛被逼到一个绝境,
这时只有一个行为才能做出决断,因为两个意志不可能按照它们的本性的必然性而分道扬镰。
按照其本性的必然性,它们更愿意永恒地保持在那个聚合状态下,
没有哪一方能够摆脱对方而出现。现在,既然它们不可能通过必然性而分道扬镰,
那么它们必须通过一个自由的意志而被分开。但问题在于,
一个发挥作用的自由如何可能? 一个决定如何可能?

诚然,这两个相互冲突的意志并没有和对方捆绑在一起。
如果那个内在的必然性—— 即它们必须合为一体—— 就是对立双方在谓述者内部的关系
(因为每一方都同等地必然成为一个整体),那么那个内在的自由—— 不是合为一体,
而是各自去存在—— 就是各种力量在谓述者内部的关系。这两个意志,
每一方都是一个自足的、独立的意志,都完全有自由去设定自身,否定对象。
但是,正因为每一方都是同样无条件的,所以每一方在否定对方的同时,
必然也会遭到对方的否定,就此而言,反过来,每一方在设定自身的同时,必然也会设定对方。

众所周知,人们给矛盾律提出了这样一个规定,
即同一个东西不可能同时是某个东西及其反面。基于我们早先已经揭示出的不确定性,
这个说法根本是站不住脚的;尤其是那个窜入的小词 ,“同时”,
从很多理由来看都是不允许的。首先,矛盾律应当保持着它的严格性,
而凡是在一个相关命题里面以否定的方式被谓述出来的东西,其本身必须同样也是肯定性的,
必须被宣布为根据律,也就是说,同一个东西及其反面都可能存在着,
只要前者表现为后者的根据即可。但即使不考虑这一点,“同时”的说法也是欠妥的,
因为那在不同的时间里面存在着的东西,始终都是“同时的”。
只有当我们在同一个时间的不同阶段里面思考某些东西,它们才是“相继的”。
换言之,同一个时间的不同阶段,就其自身而言,不可能是同时的。
但就它们被看作不同的时间而言,它们能够是同时的,甚至可以说,
它们必然是同时的。诚然,“过去”不可能作为“现在”而和“现在”是同时的,
但是作为“过去”,它确实和“现在”是同时的。很显然,这层关系也适用于“未来”。

人们把人的性格理解为一个印记,理解为他的独特的行为和存在,
而且他是通过他的本质的谓述者才获得这种独特性。
当一个人还在怀疑,他应当完全成为这样一个人呢,还是应当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我们就说,他是一个没有性格的人。反之,如果一个人已经做出决断,如果在他那里,
整个本质的一个特定的谓述者已经表露出来,我们就说,他是一个有性格的人。
众所周知,没有谁的性格是他自己给予自己的,没有谁是自己选择了他现在具有的特定性格。
诸如深思熟虑、选择等等,这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的。
相反,每一个人都会认识到性格是一个永恒的(绝不会停止的、持续的)行为,
并且把性格以及由性格派生出的言行举止算在一个人头上。
也就是说,按照普遍的道德判断,每一个人都具有自由,
一种不包含着任何(显露出来的)深思熟虑和选择的自由,一种本身等同于命运,
本身等同于必然性的自由。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所畏惧的,恰恰是这种自由,
正如他们也害怕遭遇那样一种必然性,即要么完全成为这样一个人,要么完全成为另一个人。
他们畏惧这种自由,正如他们尤其畏惧一切来自于那个不可谓述者的东西,
因此只要这种自由在他们面前刚刚展露出一丝痕迹,他们马上避之唯恐不及。
他们畏惧这种自由,正如他们畏惧一道照亮一切的闪电。
他们感到自己被这种自由碾压,因为这是一个来自于不可理喻的世界、
来自于永恒性、来自于无根据的东西的现象。

因此,上帝没有时间和自己磋商并去行动,
与此同时,只有一个最高的自由意志才能做出决断,既然如此,
那三个相互冲突的意志(一个是立足于否定的意志,一个是做出肯定的意志,
还有一个是仅仅就可能性而言现成已有的意志,即精神的意志)必然是通过一个绝对突然的、
未经深思熟虑、但又得到理解把握的、使它们全部信服的行为而统一起来,
在这个行为里,一切都在刹那之间被把握、被实施。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里,
有一件事情被认识到,即如果生命不应当丢失,
那么各种做出谓述的力量之间的同时性必须遭到扬弃;恰恰在这个不可分的瞬间里,
爱使三个启示出来的意志中的第一个意志心悦诚服;恰恰在这个瞬间里,
还有一件事情被认识到,即如果两个意志中的一个应当是先行的意志,
只能是那个不欲求开端的意志应当被设定为开端,随之被征服。
因为,没有征服,就没有开端,当否定性意志被征服,它就被设定为先行的意志,
这是一回事。这一切都包含在唯一的一个不可分的行为里面
(因为它同时是一个绝对自由的行为和一个绝对必然的行为),
通过一个奇迹而发生。这就像一些偶尔出现的行为,这些行为一旦做出来之后,
没有任何理智能
够将其理解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