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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9年普鲁塔克文选》
普鲁塔克 -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wikipedia.org)
伊壁鸠鲁实际上使幸福生活不可能
新坛子能保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积淀下来的酒,增加它的香味;
可是灵魂在接过快乐时,只能在记忆中保存它,就好像保存了一点儿酒的香味一样,
其他什么也没有了。因为快乐在肉体中会平缓下来,它在记忆中的剩余实在是模糊不清的,
就好像是有个人想在头脑中储存昨天的剩饭剩酒的念头,当没有新鲜食品时才会想到它们。
“他们的生活即使没有心灵上的焦虑,一般来说也是十分平庸的;
这一点你也可以从他们对别人说的话中看出来。
伊壁鸠鲁说,罪犯和破坏了法律的人的一生很悲惨,忐忑不安,因为即使他们成功地逃脱了,
他们不敢确定不会被人发现;结果他们心头沉甸甸地担忧下一个瞬间,
这使他们对目前的境况不可能有任何愉悦或确信。他们的这些话无意中已经回答了他们自己:
我们经常能够享受身体中的’平稳状态’,即健康;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确定它一定会持续下去。
结果他们不得不在面对身体的未来时常常感到沮丧和焦虑,因为身体从未提供给他们
’确定无疑的希望’,尽管他们一直在期盼得到它。不干坏事并不能带来确信;
人们害怕的不是应得的痛苦遭遇,而是痛苦遭遇本身;
而且,在头脑中与自己的罪恶共存是悲惨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暴露在他人的罪恶之下就不是件痛苦的事情了。
当伊壁鸠鲁和梅特洛多诺主张摆脱灾害是'好'的实质和上限时,他们就是如此。
所以,他们的愉快乃是奴隶的或获释囚犯的愉快,这些人在遭受了残酷蹂蹒和鞭打之后能涂油洗澡,
简直是大喜过望;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自由人的愉悦的味道或状况是什么,那是纯粹的、
毫无玷污的,没有丝毫鞭痕伤疤。我们不能因为皮肤发痒或是眼睛发炎的不舒服,
就把抓痒和擦眼睛当成什么了不起的经验;同样,不能因为痛苦、害怕超自然世界和畏惧来世是坏事,
就以为摆脱了它们便是与神齐肩和无与伦比的幸福了。绝非如此。
这些家伙把自己的愉快限制在一个狭小扭曲的空间里,在那儿打转转、自我陶醉,不再前进一步;
他们的愉悦只不过就是摆脱出于错误观念的对来世灾害的焦虑;
他们视为智慧的最高目标的状态似乎是野兽起步的地方。身体的摆脱痛苦或是由于你自己的努力,
或是由于自然过程,如果这两者没有差别的话,那么,你通过努力达到心灵的宁静无扰,
也就不比原本就处于那种状态的心灵高明到哪里去。
实际上,甚至有理由说本性上不可扰动的状态比那些通过小心谨慎的练习
才摆脱了干扰状态要具有更强大的力量。不过我们暂时假设两种无干扰状态都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这些人在不受有关来世和诸神的传说的干扰,
以及不为无止无尽的焦虑和痛苦的展望而担心上,也不比动物好到哪里去。
伊壁鸠鲁自己,当他说'如果我们不为天象、死亡以及痛苦担忧,我们就根本不需要自然科学了'时,
想像的正是他的体系把我们导向大自然给野兽所安排的那个永久状态。
因为动物不会有关于诸神的错误观念,也不会因为关于死后发生的事情的毫无根据的看法而困扰;
事实上它们在这两方面对于应该害怕的事情都没有任何观念或知识。
然而,如果伊壁鸠鲁派在他们对于神明的概念中给天命留下位置,
那么理智的人就会被看做比动物更能够过上快乐的生活,因为他们能希望。
可是,既然他们的神学的目的是让人不再害怕神,摆脱我们的焦虑,
那么我以为这样的状态更能确定地被那些对神毫无观念的生物拥有,
而非被那些把神看做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人所拥有。前者并非摆脱了迷信,
因为它们从来就不曾受到迷信的伤害;它们也不会抛弃扰乱人心的神的观念,
因为它们从来就不曾接受过它。同样的话也适用于死后景象:
动物和伊壁鸠鲁派都不指望这是好事,
但是对死后的事的担忧害怕在对死亡毫无看法的生物那里,
当然比在那些认为死亡与我们无关的人那里要少得多。死亡还是关系到这些人,
因为这些人还想到它,还讨论它,但是动物对于那对它们毫无意义的事丝毫也不关心。
当它们逃避打击和受伤时,当它们被宰杀时,
它们所害怕的死亡与伊壁鸠鲁派所害怕的死亡是一样的。
这些就是他们所说的智慧能帮助他们对自然进行改进的地方。
现在让我们考虑一下他们剥夺了自己什么,
使自己丧失了什么令那些在期待或实际经历肉体快乐当中的心灵陶醉,
如果是适度的,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或值得看重的;如果是极度的,
那就不仅是毫无基础的、不稳定的,而且让人感到粗暴放纵;
我们不愿称它是'心灵的’或者是一种'愉悦’,宁愿称它是’心灵的身体性快乐’,
似乎对身体摆尾谄媚,竭力迎合。那些当之无愧可以称为'振奋’和 ’愉悦’的,
乃是丝毫不受其对立面沾染的,丝毫没有任何痒或刺痛的成分的,不会有任何后悔的;
里面的’好'是适合心灵的,是确切意义上的'心智方面的’、本真的,而非偶然的或非理性的,
它是最真切的'理性的’,因为它要么来自心灵中思考的或哲学的部分,
要么来自其积极的和荣誉的部分。来自这两个部分的快乐太丰富、太伟大,
世上无人能讲得完它的最美好部分的事迹。不过,作为简短的备忘录,我们可以首先提到历史;
尽管阅读历史已经带给我们许许多多美好时光,但是我们对更多事实的渴求总是无法满足,
我们的快乐还感到不够;进一步,还有那使虚构的故事魅力四射的快乐,
那最为纯粹的文学想像和诗歌创作,尽管没人相信其真实性,却依然拥有真理的迷人力量。
“伊壁鸠鲁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快乐就像季风一样,在达到巅峰状态之后就会走下坡路;
所以他问了这样的问题:贤哲是否年老体衰之后还能在接触和抚摸美人中得到快感。
在这件事上他和索福克勒斯想得不一样,后者很高兴能超越这种快感,
就像摆脱了一个野蛮暴躁的主子一样。喜爱感官生活的人看到老年会令许多种快乐消逝,
而且美神讨厌老东西,
(如欧里庇得斯说的)他们该做的就是收集其他种类的快乐,
就像面临围攻之前先积攒不会腐败变质的食物储备一样;然后,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生活大事之后,
便可以在历史、诗艺或音乐、几何等问题中开开心心地消磨时光,过好每一个早晨。
因为如果他们学会了如何写作关于荷马和欧里庇得斯的事情 ,就像亚里士多德、
赫拉克莱德斯和狄卡伊阿库斯(Dicae- archus) 所做的那样,
那么伊壁鸠鲁讲的老家伙瞎眼没牙的抚摸和情欲的发作就根本不会进入他们的脑海之中。
可是,既然(我以为)他们从来就没想到做好这样的准备,而且他们体系中的别的东西枯燥无味、
了无生趣,几乎就像他们所想像的“德性” 一样,他们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快乐,
但是生理上又吃不消,于是他们就去认同与他们的年纪不相称的可耻的行为——
再次回想对过去的快乐的记忆,而且由于没有新鲜的,
就诉诸变质无味的快乐,就像腌猪肉一样;他们回想过去的违背自然的生活,
可以说就像在把身体中变冷的余烬再煽出点死气沉沉的无趣快乐来;
这都是因为他们在心中没有储备那些带来精神快乐或真正值得高兴的东西。
“现在让我们像他们那样假设对往日幸福的回忆是快乐生活中的最大部分。
当伊壁鸠鲁说他在巨大的痛苦和身体病痛中濒临死亡时,他的补偿是:
对曾经享受过的快乐的回忆伴随着他的最后路程;这话我们中没人会信,
因为想像身体处于如此巨大的折磨和痉挛中时对快乐的愉快回忆,
就好比想像当大海深处怒涛冲天时倒映在水中的一张脸一样困难。
另一方面,任何人即使不情愿,也无法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对伟大行动的记忆。
“我同意,我们确实应当在我们对神明的信仰中去掉迷信,就像从眼睛中去掉炎症一样;
但是如果这不可能,那么我们不应该把二者都扫除掉并消灭大多数人对神明的信仰。
信仰并非像这些人 [伊壁鸠鲁派]所讲的那样可怕或狰狞;他们诋毁天命,
好像她是什么吓唬小孩的丑陋巫婆,或是高悬于我们头顶的悲剧中冷酷无情的仇恨女神。
在人类当中,是有少数人害怕神,他们还是害怕更好些;因为他们害怕他像一个对好人温和、
对坏人仇恨的统治者;正是由于这一害怕使他们不敢干坏事,使他们远离罪犯;
既然他们把邪恶留在心底并慢慢熄灭,他们比那些公然放纵自己邪恶的人要少受折磨,
后者公开付诸邪恶行动,结果立即充满了恐惧和后悔。另一方面,我们在无知的,
但又不是大奸大恶的广大人群中看到的对待神明的崇敬态度中确实包含了某种颤抖的畏惧
(我们就是从此得到了 '迷信'一词);但是压倒它一千倍的乃是欢喜的希望、
兴奋的欢乐,无论在祈祷还是在感恩中都把幸福的每一点增长归功于神明。
这是由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证实的:任何访问都不如访问一座神庙更让我们感到愉悦了;
任何场合都不如神圣节日,任何行为或景象都不如我们在涉及神明的事务中的所见所为,
不管我们是在举行一个宗教礼仪,还是在参加一场歌队舞蹈,或参加一次祭献,或入教仪式。
因为在这些 场合中,我们的心灵绝不会陷入焦虑,不会感到压抑或压迫,
而在陪伴暴君或是颁布残酷惩罚的人时,就会有那样的感受。
事实上,哪儿相信并确定认识到神的存在,哪儿就能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扫除所有痛苦、
畏惧和焦虑的情绪,沉浸在快乐之中,轻轻松松,喜气洋洋。
在爱情的事上,正如诗人说的:
就是老太老头、一谈起金色的爱神,
他们老迈的心也怦怦乱跳起来;
可是在祭神行列当中或祭献台前,那就不仅是老头老太,不仅是无钱无势的人,甚至连
在磨坊中迈着沉重的双腿推磨的人
以及佣人和雇工,都感到扬眉吐气、心情畅快。富人和国王可以筵席不断,接连享用大餐;
但是当这是在圣仪或祭神时举办的筵席,当他们在崇奉和敬拜神明时感到心境与神亲近时,
那就会带来高超得多的快乐和甜蜜。如果一个人放弃了对天命的信仰,
这样的快乐他就无法享受到了。因为不是倒满的酒和烤肉在筵席上让人开心,
而是对善良的神的降临及其对人们敬拜的慨然接受的美好希望与信心才使人高兴。
因为如果我们不看某些节庆中的笛子和桂冠,如果神不降临到祭献中(可以说)主持仪式,
剩下来的东西就不具有任何神圣性或圣日的迹象,精神也不会受到神圣的影响:
我们不如说,对于这样的人,这个活动是令人厌恶的,或甚至是令人苦恼的。
他只是因为惧怕大众的意见才去装腔作势地祈祷和磕头,虽然这些对他毫无用处;
并且他还不得不说那些与自己的哲学冲突的话。
当他祭献时,在他边上负责宰牲的祭司对他来说就是个屠夫;当这一切结束之后,
他在离开的路上叨念着米南达(Menander) 的话:
我向根本不注意我的神祭献。
因为这就是伊壁鸠鲁认为我们应该上演的喜剧:别坏了大家的乐子,
别因为表现出我们不喜欢别人热衷做的事情而使我们在大众之中孤立起来。
这样的妥协当然是令人苦恼的,
因为所有的被迫都是令人痛苦的事情,
尤埃努斯(Evenus)如是说。确实,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想像迷信的人之所以参加祭献和入教仪式,
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而是因为他们害怕。在此,伊壁鸠鲁派本身比迷信的人好不了多少,
因为他们也是由于害怕才做同样的事情,而且甚至还得不到那些人能得到的幸福期盼,
心中怀着对大众的欺骗和愚弄万一败露的害怕和焦虑,一只眼盯着那些
以歪歪斜斜的旋转方式
写作关于神和关于虔敬的书籍的人;并且由于畏惧而掩盖和隐藏自己的真实信念。
“那么,我们怎么看他们对好人的影响呢?也就是那些正直圣洁,
从不认为在另一个世界中会碰上不好的事情,而是会碰上最为光荣和神圣的事情的人?
首先,正如运动员不是在投身比赛中,而是在比赛结束和赢得胜利之后才接受桂冠,
那些相信对生命中的胜利的奖励在生命结束时等着好人的人,
会在盯着这些希望的过程中由于自己的美德而充满一种最为奇妙的信心,
这些希望中包括最终看到对那些因为此世中有钱有势就欺负侮辱别人
或是因为愚蠢而嘲笑一切更高的力量的人的应有惩罚。
其次,所有渴望追求真理和认识实在的人在此世当中都不曾完全满足过,
因为理性之光受到了身体的遮蔽,就像蒙了一层雾或云一样,摇摆不定,模糊不清;
但是,就像一只向上注视的鸟儿,它随时准备从肉体中展翅飞翔到光明的天穹之中,
所以他们把哲学视为死亡的训练,调适了灵魂,让灵魂从必死的重负下解脱出来。
他们把死看作是如此巨大和如此真正完美的一种福祉,
因为他们相信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中将过上一个真实的生活,而在此世中,灵魂并没有完全醒过来,
过着睡梦一般的日子。故而,如果像伊壁鸠鲁所说的,'对死去的友人的回忆全然是令人愉快的’,
那么我们就不必提伊壁鸠鲁派所放弃的巨大愉快了——
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接受和捕捉到死去的友人的显像和影子,也就是那种既无思想也没感觉的'影像’,
但是不认为他们会再次遇上那些朋友本人,或是再次见到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妈妈,
或许是温柔的妻子,也不期望得到他们的陪伴和欢迎;但是那些同意毕达戈拉斯、
柏拉图和荷马等关于灵魂的看法的人就拥有这样的希望。
“不仅如此,那些把死亡当作新的和更好的生活的开端的人在种种福祉当中享受着更大的快乐,
因为他们还期待着更多的快乐的到来;或者,如果他们得不到此世所期盼的那份福祉,
他们也不会过于伤心。相反,他们对死后的富足福祉的希望带给他们奇妙的快乐和期望,
抹去和消灭了心里的一切不足和一切拒绝,他们就像在旅途上或短暂散步中的人那样,
轻松安详地接受路上发生的事情。然而对那些认为生命最终走向的是'无感觉’和'消解’的人,
不管一个人的运气如何,死亡都是令他痛苦的,因为死亡带来的是从好事而非坏事中的变化。
不过,对幸运的人带来的痛苦比那些生活艰辛的人要更大。
不错,它阻止了不幸的人对更好的日子的不确定的期盼,
但它实实在在地夺走了幸运者的稳固资产——他的快乐生活。
这个情况我想就像那种本身不好,但是不得不用的药物一样:尽管它们可以治好病人,
但是他们给健康人带来的是悲惨和伤害。同样,伊壁鸠鲁的教义对于可怜的人保证的困境解脱,
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很幸福的事—— 他的灵魂的烟消云散;
但是这种教义却几乎铲除了那些富足地拥有各种好东西的明智者的所有欢乐,
因为它把他们的状况从幸福的生活改变成完全没有生活或是存在。
很明显,想到要丧失好东西,人们自然会痛苦,
而且这与对好东西的确定期盼或当下享用所带来的愉悦一样强烈。
但是伊壁鸠鲁派却肯定说,当人们对无止无尽的坏事的预期被驱逐之后,
就会得到最最确定和愉快的一个好处:
解脱感;伊壁鸠鲁在用灵魂消散理论驱逐对死亡的恐惧时,做的就是这事。
然而,如果从无穷的灾难中解脱是非常令人快乐的,
那么被剥夺了对永恒幸福的希望和丧失了无与伦比的福祉,
怎么会不是令人痛苦的呢?因为存在的丧失对于那两类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它对一切存在的事物来说都是不自然的和敌意的。
那些从死亡的悲惨中找到摆脱生活的悲惨之路的人,就像逃犯一样,在逃避一切感觉中寻找安慰;
而相反,那些从兴旺的日子走向虚无的人,却在眼前看到了一个最为可怕的景象,
看到了他们目前的幸福将要完结的终点。
因为人的天性不怕作为某种新事物的开始的’感觉丧失’,
他们怕的是要付出目前正在享受的一切好东西。
我们通过消灭一切属于我们的东西而达到的这个’与我们无关’的状态,
已经在我们的思想中’与我们有关’了。失去感觉对于那些已经不存在的人并没有什么难的,
但是对于那些还存在的人就难了,因为它把他们投入非存在,他们从此再也不能重生。
所以,并不是凯柏鲁斯或是克基图斯CCocytus) 使得对死亡的畏惧没有止境,
问题出在使死者再也不能重新存在的非存在之威胁,因为伊壁鸠鲁说道:
'不会有第二次出生,我们将永不存在'.如果终点是非存在,
而这一非存在状态将永无终点,永无出路,我们发现死亡是所有好东西的损失,
而且它乃是一个永远持续下去的坏事,因为它来自永无止境的’无感觉'
希罗多德在这么说的时候要更聪明些:
’神虽然让我们品尝到了生活的甜蜜,但是在此却表露出了他的妒忌';
这尤其适用于那些被称为是幸福的人,因为他们的所有快乐只是引诱他们走向悲惨的诱饵,
既然他们所品尝的一切都会被剥夺。对于那些把所有的优秀和福祉都看作是快乐的人来说,
精神的哪一种愉悦或是 '狂欢的’满足不会被抹去或压倒呢——这些人时时受到这样的念头的袭击:
灵魂将分崩瓦解,散入无限,就像散入某个无底深渊之中?
而且,如果正像伊壁鸠鲁所想像的,对于大多数人,死亡的过程伴随着痛苦,
那么对死亡的痛苦就完全超出了任何安慰,因为死亡引导我们通过苦难走向丧失一切美好的东西。
“可是,他们会永不疲倦地与所有人争执,反对这些论证,
试图强迫别人相信逃离灾难是好,但是丧失好东西却不是灾难。
不过他们承认这一点:死亡不带来任何希望或欢乐,只是意味着与所有愉快的和美好的东西的分离。
这一时间段对有些人来说,意味着无数高贵的前景,壮观且神圣,这些人相信灵魂不朽不坏,
或者相信从时间的长时段周期看,灵魂此时在地上漫游,彼时升入天空,直至它与宇宙一道消解,
并与太阳和月亮一道燃烧入理智的大火之中。在那个空间里,快乐是如此的富足,如此的巨大无比,
而伊壁鸠鲁的外科手术却要从我们的生命中切除它。
他不满足于清除我们对来自天界的帮助的所有希望,清除所有的恩典的降临,
他还要消灭我们灵魂中对学习和荣誉的热爱,从而限制我们的天性,
把它抛入一个狭窄而且不干净的地方,心灵在那儿只能对肉体感到愉快,
似乎人的本性除了逃避灾难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更高的’好’值得追求了”。
“隐秘无闻的生活”是一个好准则吗?
伊里希斯(Eiyxis) 的儿子菲洛克森努斯和酉酉里的格纳松 (Gnathon) 看到美食之后大喜,
于是 (据说)便在各道菜肴上打喷嚏,使其他出席宴席的客人退避三舍,
这样他们就可以独享一桌子饭菜。同样,那些对名声有着非同寻常的贪欲的人对别人贬低名声,
就像在恋爱中吓退竞争者一样,这样他们自己就能独自稳操胜券。
他们的做法与划桨的人倒有点异曲同工:划桨手面对船尾坐着,
但是他们的奋力划动却能帮助推动船头向前行驶,
因为他们向后划动时激起的漩涡产生的回旋围住船只,
并推动它向前;同样,那些奉劝别人不要追求名声的人也可以说是在通过相反方向的方式追求名声。
否则的话,如果他真的不想闻名于同时代的人,他有什么必要说这话?
有什么必要为了将来的人而写下它来并发表它?此人甚至不想被后人忘记。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所说的东西必然是坏事:“隐秘无闻的生活”——就像你在盗墓一样?
难道生活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吗,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我的建议毋宁是:连你生活中的缺点也不要瞒着别人,让大家知道你的真相,受到批评,改正自己。
如果你有德性,去帮助别人;如果你有恶习,别忘了就医。
更重要的是,要区别和认清你向什么样的人提建议。
如果你对一位愚昧的、邪恶的和冷漠的人说这话,你就等于是在向他建议:
“瞒着你的热病,瞒着你的疯病;别让医生找到你。
躲在某个黑暗角落里,在那儿让你和你的疾病不为人知了 “
你这患上了致命的顽疾—— 邪恶癖性—— 的人也赶紧把你的妒忌和迷信的爆发隐藏起来,
就像隐藏炎症的发作一样,因为你害怕让能警告和治疗它们的人看到。”
在远古时代,病人要自动接受公众的审查。
每个由于曾经自己生过同样的疾病或看护过病人而知道一两种有益办法的人,都会告诉需要帮助的人;
据说通过这种方式,从各种各样的人的不同经验中汇拢起来的一种伟大技艺就诞生了。
现在,同样的事情也应当适用于有病的生活和心灵的紊乱:
应当让它们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每个观察者都翻检着病灶,审视着,说着:
“你的问题是愤怒;你可以这样预防”;“你的病是妒忌,我建议你如此如此做”;
“你爱上了;我也曾经陷入爱情,但是我已经明白我的错误了”。
然而,如果他们否认、隐藏和掩盖他们的疾患,他们就是在把邪恶更深地埋入自身之中。
另一方面,如果你是在对好人建议避人耳目、默默无闻,
那你就相当于是在建议伊帕美农达斯不要当将军;
吕库古斯不要立法;色拉希布卢斯(Thrasybiilus)不要刺杀暴君;毕达戈拉斯不要传授;
苏格拉底不要交谈,还有从你自己开始—— 伊壁鸠鲁—— 不要向你在亚洲的朋友写信,
不要在埃及收徒,不要培养兰姆普萨库斯的青年,
不要在你向他们鼓吹你的智慧的那一个个男人女人中间传播你的书籍,不要立下遗言规定葬礼仪式。
因为,要不然你规定共同进餐干什么?规定节日和友人们的聚会干什么?
你写下洋洋万言赞颂梅特洛多诺、阿里斯多布卢斯、凯伊莱德姆斯(Chaeredemus),
辛勤作文以便使这些人即使死后也 不至于默默无闻,以便你可以立下这些法则:
德性应当无人说起,技艺应当闲置无用,哲学应当缄默,恩惠应当遗忘。
在使用中才变得光亮,宛如高贵的青铜一般;
无人使用时,则歪歪斜斜,最终倒塌。
斯多亚派的话比诗人的还要荒谬
在斯多亚派当中,早上还是最为邪恶的人,可能在下午就变得最为有美德的。
一个人在上床入睡时或许还是精神错乱的、愚蠢的、不正义的、贪婪的,天哪,甚至是一个奴隶,
一个扛苦力活的、一个要饭化子,他在同一天醒来时却会变成一位富裕的神圣君王,
头脑清醒,公正坚定,不为任何幻想欺骗。
那些在年轻柔软的身体上还没有长出任何胡须或是流露出任何青春期的迹象的人,
他们的虚弱的、柔软的、缺乏男子气的和不稳定的灵魂却可以获得完善的理智、至高的稳健、
神一般的性格、摆脱了幻想的知识,以及不可更改的习惯,
而且这不是靠他过去的恶劣品性的任何减弱,
而是直接从最为邪恶的野兽一瞬间变成某种几乎可以称为英雄或精灵或神明的事物。
因为,据说谁要是从斯多亚派那儿得到了美德,那就可以说:
问吧,你说你想要什么;所有的你都会得到。
它带来财富,它让你拥有王权,它给予好运,它使人兴旺发达并不会有任何其他需要,
完全自足,虽然他们自己一分钱也没有。
哲学家尤其应该与当权者交谈
用品达的话说,哲学的教诲并非像“一个雕刻家只能雕塑注定无所事事地站在基座上的雕像”;
不,这种教诲努力让它触碰的一切变得积极、能干、充满活力,它激励人踊跃采取行动,
让人学会判断有用事物,让人喜欢高尚的事物,给人智慧和伟大的头脑,让人变得温和、保守。
具有公共精神的人由于拥有这些品性,于是更希望与名人或者权贵交谈。
当然,假如医生拥有远大理想,那么他会更加乐意治疗那负责为大众观看和照管众人的眼睛;
哲学家也会更热心于照料一个待人热心、负有为大众而拥有智慧、自我克制和主持正义责任的灵魂,
当然,假如一个人擅长寻找水源、获取水—— 据说赫拉克勒斯和许多古人就是这种人,
他便不会乐意只是去靠近黑鸦岩的遥远地方,挖掘阿瑞托莎(Arethusa)的猪馆泉,
他更乐意的一定是为城市、军营、国王的农场和神圣墓地寻找某条河流的充沛水源。
因此,我们听到荷马称呼米诺斯是“伟大的宙斯的好朋友(四油公),”根据柏拉图的解释,
其意思是“亲密的朋友和学生”;因为他们认为神的学生不应该是普通市民、
居家之人或游手好闲之人,而应该是国王,因为假如在国王身上培养出了公正、仁慈、高尚,
那么大众便可从他们的这些优良品质那里受益匪浅。有些刺芹属植物,据说一旦山羊吃到嘴里,
开始是这只山羊,接着整个羊群都会僵立不动,直到牧羊人来把植物取出。
这种辛辣的东西的力量扩散是如此强大,就像一团火焰,迅速蔓延到身旁周围的一切,
并向外延伸开去。很显然,假如哲学家的教诲把握住的是一个不担任公职的私人,
一个喜欢摆脱各种事务并将自己局限在肉体的舒适中的人,就仿佛被限制在圆规所画的圈子中那样,
那么这一教诲就不会波及别人,而仅仅能导致那个人心情宁静,随后就枯竭和消失殆尽。
然而,假如这些教诲能够支配了一个统治者、政治家、实干家,使其充满对荣誉的热爱,
那么哲学家就可以通过一个人而造福众人,就与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教导伯里克利、
柏拉图教导狄翁、毕达戈拉斯教导意大利南部古希腊移民城邦的首领一样。
明智的人假如参与积极的政治生活,他将只要求一定的声名,只要足以激发别人的信任,
从而获得处理事务的权力即可;因为假如人们不愿意服从,那么就很难帮助他们获益,
而且会导致他们的不快;.而信任能使他们愿意服从。
正如光线对于观看的人比起对被观看的人更为珍贵,同样,
荣誉对于那些意识到声誉的人来说比对于那些没有被忽视的人来说更是一件好事。
但是一个人如若不涉足公共事务,只与自己交流,觉得幸福是宁静的、持续不断的休闲,
他 “纯洁自制,只是在远处仰慕”那在民众和剧场中广为传播的名誉,
正如希波吕托斯崇拜阿芙罗狄蒂;不过,尽管他并不蔑视正直可敬之人的名誉,
但他不追求财富、领导者的名誉或是友人中的权力;
然而,若这些品性出现在一个节制有度的人身上,他也不会逃避。
同样,他也不会在那些英俊美丽的年轻人身上追求这些东西,
而是在乐于学习、可以教诲的年轻人中来寻求。但是,哲学家在看到那些青春动人、
魅力四射的人的美丽之后也不会吓坏或吓跑,以至于躲开了那些值得他关注的人。
因此,假如在一位温和节制并拥有知识和修养的人身上看到那种领导者和当权者的威严,
那么哲学家也不会保持清高而不愿与他交朋友或珍视他,也不会怕被人称作拍马奉承之辈。
那些将阿芙罗狄蒂拒于千里之外的人
和那些过头地追求她的人一样疯狂愚蠢;
而那些以这种态度来对待与名人或领导的友谊的人也同样疯狂。
因此,那些无心公共事务的哲学家也不避讳名人或领导,
而有意从事公共事业的人更应该伸出双臂来欢迎他们这些人不会违背他们的意愿,
惹恼他们,也不会在他们的耳朵里灌输不合时宜的诡辩论调,但如果他们愿意,
那么他会乐于与他们交谈,共度休闲时光,并热心交往。
假如哲学家的教诲能够深深地刻在统治者和政治家的心中,控制他们,
那么这些教诲将获得法律的效力;这也正是柏拉图乘船前往西西里岛的原因,
他希望自己的教诲能够在狄奥尼修斯的政府中制定为法律,变为行动;
但是,他却发现狄奥尼修斯就像一本曾被全部擦掉又写上别的内容的书本,已经污迹斑斑,
无法再抹去其暴政的色彩;因为时间太久,这种颜色已经深深固定下来,难以冲洗干净。
的确,人应该在还处于最佳状态时来接受有价值的教诲。
一位无知的统治者
但是,大多数国王和统治者是如此愚蠢,以至于言行举止就像手艺笨拙的雕刻家一样,
那些雕刻家认为假如雕像两腿伸开,肌肉绷紧,嘴巴张大,则其巨大的外形看上去将更加庞大,
更有气势。这些统治者以为,只要自己声音低沉,表情严肃,举止粗野,生活上我行我素,
难以相处,就可以模仿高贵者的尊严和王家气派;尽管事实上,他们与那些外表勇猛神圣,
内部只是泥土、石头和铅块的巨大雕像相差无几,
差别只在于这些物质材料的重量使雕像能永久保持笔直;
而无知的将军和统治者却经常因为内在的无知而道到动摇和颠覆;
既然他们高傲的权力没有坚实的基座,他们就会随着这个基座的倾斜而失去平衡。
但是,正如一把尺子,如果它制作得严谨而稳固,那么把别的东西放在它边上,用它衡量时,
它就能让其他事物挺直;同样,君主首先要控制自己,调整自己的心灵,树立自己的品质,
然后让民众符合他的典范。摇摇欲坠的人不能搀扶他人,同样,无知的人不能教育别人,
没有文化的人不能传授文化,无序不能创造有序,而不受任何统治的入也不可以去统治别人。
但是,大多数人却愚蠢地认为,统治的第一大优势就在于自己不用受统治。
的确,波斯国王曾经还认为,除了他的妻子,所有人都是奴隶,
而他自己又首先就是他妻子的主人。
有的统治者却在自己的雕像和画像中加上这些王权节杖、雷电和三叉戟,
结果他们的愚蠢引发了敌意,因为他们胆敢宣称自己拥有他们无法达到的东西。
若有人模仿神的雷声、闪电和阳光,神便将愤怒宣泄在他们身上;
但对于那些仿效他的美德、善良和仁慈的人,神欣喜万分,让他们兴旺发达,
分享自己的一份公正、公平、真理、温和;这些是最神圣的东西;
火焰、光芒、太阳的历程、星星的东升西落,甚至永恒和不朽都没有这些东西神圣。
神享受着至福,不是在于其长寿,而是在于其德性的主导品质;
服从统治之德性也是极为优秀的。
有些人软弱无能,地位低下,所以他们虽然愚蠢,但是没权力,结果无法作恶,
好似在噩梦中,沮丧的感觉令人心神不宁,即使有欲望,也无法提起精神。
但若权力中掺入邪恶,便会使激情膨胀。第欧根尼的话千真万确,他说,
当他想做什么就能很快做到时,他就最大限度地享受了权力。
其实,一个能随心所欲的人如果欲求做他不该做的事时,便面临巨大的危险了,
邪恶一旦借助权力之势,便拥有飞快的速度,驱使各种激情沸腾起来,让人一愤怒便杀人,
一经爱的撩拨便通奸,一贪婪便没收他人财产。冒犯者就被处死;猜测刚起,
遭受诽谤之人就被判处死刑。自然哲学家说,先有雷声后有闪电,
先有伤口后才流血,但是人们先看到的却是闪电和流血,因为听觉要等待声音的到来,
而视觉却迎着光而去;因此,在政府中,先有惩罚,然后才进行指控和宣判,
最后才出示证据。
掌权者也不可能隐藏自己的恶习。癫痫患者若爬上高处,在上面走动,便会头晕目眩,
于是引发癫痫,使他们的疾病公之于众。同样,命运通过财富、名誉或职位等因素,
能略微提升那些没受过教育,没有文化的人;可是一旦他们升到高处,
又让他们在众人面前摔下来。或者,用一个更恰当的比喻,就像在几个容器中,
你无法确认哪个完好无损,哪个有缺陷,但当你把液体灌进里面时,有漏洞的那个便显现出来了。
同样,堕落的灵魂不能容纳权力,而是会因奢望、愤怒、欺诈和不良品味而泄漏出来。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说这些。名声显赫之人,哪怕只有一点儿缺陷,也会遭致谴责。
神的惩罚的延迟
“其次,让我们反思一下,人类所施行的惩罚只不过是以痛苦来回报痛苦,
当施加痛苦的人反过来遭受痛苦时,惩罚就此结束,不再惩罚;因此,他们就像恶狗一样,
紧跟在冒犯者后面吠叫,立刻追寻过错;但是我们必须假设,
神会区分那些他所惩罚的罪恶灵魂的情感,知道他们是否会屈服,并给了他们忏悔的机会,
对于那些其邪恶本性并非难以改变或无可救药的人,神给们一段时间的宽限。
神知道,那些人出生的时候从自己身上继承了多少美德,他们天生有多高贵,
以及这种高贵有多持久—— 然而,由于受到不良教育,以邪恶为伍,它违背天性,成了邪恶,
但是如果得到悉心照料,某些就能恢复了正常。神不会对所有人都进行同样的惩罚,
但对不可救药的立刻剥夺生命或铲除,因为与邪恶紧密相连必定对他人有害,
而且对受害者自己的伤害最大;而对于有些人,罪恶来自对善良的无知,
并非来自对邪恶的偏爱,那神就会给他们时间去改过,但是假如他们执迷不悟,
他也会给予合适的惩罚;他不必担心他们会逃脱惩罚。
“让我们讨论下一个问题。埃及法律规定:被判处死刑的孕妇应先关监禁,
直到她生完孩子后才执行死刑。一些希腊人效仿了该法律,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做很好吗?”
"当然好”,他们回答道。
“假如一个人”,我继续说道,“并不是因为有孩子要降临到人世,
而是最终能够让一些隐蔽的活动或计划真相大白,向世人公布,能够揭发不为人知的罪恶,
或提出有益的建议,或作出某项用途广泛的发现。对于这样一个人,
有人会等到他做出贡献之后才加以惩罚,也有人会先杀死。难道前者不比后者明智吗?
拿我来说,我觉得前者明智。”我说。
邪恶的计划对策划者来说是最糟糕的。
图谋伤害别人的人,
他的图谋也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伤害
据说,斑螯自身体内就含有治疗其毒性的解药,它通过某种反作用来发挥效用,类似的,
邪恶同时产生痛苦和惩罚,这样,它就不是在后来,而是在作恶的当时遭受了惩罚。
所有的罪犯走向刑场时都必须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恶习从自身中给自己造出了惩罚的手段;
狡猾工匠的邪恶生活声名狼藉,充满恐怖、遗憾、残酷的情感和无尽的焦虑。
然而,有些人并不比小孩聪明,他们在露天竞技场看到罪犯经常身穿金子束腰上衣或紫色披风,
飙戴串珠项圈,跳着战舞,于是惊叹艳羡,以为他们快乐无比,直到亲眼见到罪犯被刀刺鞭打,
艳丽豪华的服饰被烧毁。在大部分情况下,人们都不会想到那些处于家庭和事业的顶峰、
身居高位的人其实正在遭受惩罚;我们直到他们被杀死或推下悬崖才以为这是惩罚。
其实,这不应叫惩罚,而是惩罚的结束或终结。
“然而,如果我们只是把惩罚的最后一刻才看作是惩罚,而忽略这中间的痛苦、恐惧、
预感以及内心的悔恨—— 这些每个恶人一旦作恶就会深受其折磨的东西,
就好比我们不承认一条吞了鱼钩的鱼在它被厨师烧烤或切碎之前就已经被抓住了,
那么,我们还能凭借什么来承认,判了死刑的罪犯在他们的脖子被砍断之前就已经在受惩罚,
喝了毒芹汁并且正在四处走动等待他的腿变沉重的人,在他被寒战所击倒、
失去感觉之前就已经在受着惩罚?每一个作恶的人都会被正义的罗网牢牢地网住;
他在顷刻间像吞诱饵一样吞下不公正甜头的同时,也吞下了良知的倒钩,
后者将深深地扎入到他的要害之中,并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他,宛如一条上钩的金枪鱼,搅动着整个海洋。
众所周知,恶行野心勃勃、胆大妄为,随时准备动手,直到恶行完成;
但是此后,随着情感的暴风消逝,它变得软弱无力、绝望无助,任由恐惧与迷信吞噬。
“即使有人要否认恶人生命和生活中的其他任何苦难,然而,
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恶行经过验证却是一种毫无结果、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尽管付出了热切的努力,却得不到任何切实或有价值的回报时,这种认识就肯定会击垮他们的灵魂。
你一定记得这样一个记载:李希马库斯(Lysimachus) 由于口渴,
被迫率部向赫塔费(Getae) 投降,当他进入对方营地并喝水时,说道:
'哎呀!我是多么卑劣啊!竟然图一时之快,丢失了如此伟大的王国!’
受本性驱使的感觉是很难抵挡的;但是,如果有人为了来路不正的收获,
或是出于对政治威望和权力的妒忌,或是为了满足淫欲带来的欢愉,而做了违法可怕的事情,
并且在此之后,随着内心的渴望和疯狂激情消退,他最终感到自己犯罪所引起的羞耻和恐惧依然存在,
却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必需的或有益的东西,
那么他难道不会一而再地意识到正是由于受了愚蠢观点的误导,或毫无价值、
徒劳无益的欢愉的诱惑,他破坏了人类最神圣、最伟大的法律,
最终因为耻辱和焦虑而败坏了自己的一生?
在每个恶人的灵魂中萦绕并扎根的念头是:灵魂怎样才能逃离对邪恶的回忆。
将罪恶感驱逐出灵魂;使灵魂重获纯洁;一切能从头再来。邪恶在它的选择过程中总是不够自信,
头脑不够清醒、不能坚持不懈—— 除非,天哪,我们将作恶者当成聪明人;
但是,只要这种对财富和欢乐的疯狂追求,以及毫不减弱的妒忌在恶意或怨恨的伴随下,
占据着它们的住所,那么,一旦你靠近观察就会发现,在那里,迷信潜伏其中,进取心减弱,
面对死亡胆小怯懦,目标突然转变,以及虚荣心膨胀而导致世界观空虚。
这些人不仅害怕那些批评他们的人,而且畏惧那些赞扬他们的人,他们知道自己蒙骗伤害了那些人,
也知道那些人与作恶者的那些最不共戴天的敌人是一路的,
因为他们毫不吝啬的赞扬都是给他们认为是好人的人的。
罪恶的顽固不化就像次品钢铁的坚固一样,十分脆弱;罪恶的坚硬很容易被粉碎。
因此,当经过充分时间的考虑他们渐渐更为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情形时,他们就会烦躁不安、
苦恼不堪,谴责自己的生活方式。一个市井小人,当他归还了朋友托他保管的钱,
或者替朋友做了担保,或者由于向母邦的无偿捐赠而出名时,因为内心的反复无常、
动摇不定,他会马上就感到后悔和悲伤;有些人在剧场里接受掌声时会突然地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他们的荣誉心迅速消退,仅剩下对财富的偏爱;相似但相反的是,
那些像阿波罗多罗斯那样在阴谋篡夺僭主权力中大开杀戒的刽子手,
那些像伊皮齐德斯(Epicydes) 的儿子格劳卡斯那样拿了朋友委托保管的钱财不还的人,
他们也绝对不可能不感到后悔,不痛恨自己,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悲伤。
就我而言,假如这么说不算不敬的话,那我觉得作恶者既不需要神,也不需要其他人去惩罚他们:
他们的生活本身就足够执行这一任务,因为罪恶已经彻底毁了其一生,使它陷入混乱。
“推而广之,就像在医学上,有效的即正当的。病人臀部有病,烧灼其拇指;
病人肝脏化脓,切开其上腹部;牛得了软足病,在牛角尖涂油膏;
那些认为这些做法不正当的人,实属荒谬至极。同样道理,谁要是认为,惩罚除了能治疗罪恶,
还存在其他正当性,那他也荒唐可笑。当他看到一些人被当作治疗其他人的媒介时,
就如眼炎要切开静脉才能得以缓解那样,他感到十分震惊,显得目光短浅,
他忘了校长通过责打一个男孩能警告其他学生,也忘了一个将军把十人中的一人处死,
能让全军都敬畏他,通过这种方式,某些品性、
痛苦和教养不仅是通过一部分传递到另一部分,而且通过一个灵魂传到另一个灵魂,其实,
这比通过一个身体传到另一个身体更加容易。当传递是通过身体实现时,
同一影响和变化似乎必须在两个部分都产生;而灵魂的特性是,
它在想像力的指引下就能感到确信或恐惧,于是变得更好或更糟。”
有人可能还会认为,蝎子是在螯人时长出了它们的剌;
毒蛇是在咬人时产生出了毒液这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因为,形形色色的恶人并不是在变成恶人时立即就表现出邪恶;
更准确地说,小偷和暴君在一开始就拥有了他们各自的恶性,
但是他们只有在等到时机合适、权力在握时,才实施偷窃和非法行为。
然而,神当然不会不了解每个人的脾气和本性,因为比起对肉体的了解,
他自然更了解灵魂;他也不会等到暴力动手、恶语出口,或者可耻的器官淫荡发作后,
才实施惩罚。因为神并没有遭人侵犯,用不着向诬陷者报复,也没有受人攻击,
用不着冲着抢劫者发火,也没有受人伤害,用不着痛恨通奸者;
当神—— 他经常这样做—— 惩罚那些具有通奸、掠夺以及违法倾向的人时,他的目的是治疗他们,
祛除邪恶,就像在癫痫病人发作之前治疗他一样。
最为可怜的是有些灵魂忍受的苦难,他们自认为已经完成责罚,却再次被逮捕;
对这些灵魂的惩罚已经转到他们子孙后代的身上。子孙后代的灵魂一旦来到,
并发现了他们,都会侦怒地攻击他们,指责他们,给他们看自己苦难的疤痕,
严厉指责并追逐他们。他们只想逃离、藏起来,但却做不到。
他们很快就被那些实施惩罚的人追上,赶回去再次承受责罚,一路想到等待自己的惩罚,
他们哀哭不已。对于有些灵魂,他说,大量子孙后代的灵魂黏附在他们身上,
真像一群群蜜蜂或蝙蝠,用刺耳的声音喋喋不休,愤怒地回忆着由于祖先过错而使他们遭受的惩罚。
善与恶
衣服被当作御寒之物,当然,衣服不是把自身热量传递给人,因为衣服本身并不热。
因此,人一旦感觉热或发烧,通常会不断地更换衣服。事实上,人体本身散发热量,
热量传给衣服,而衣服紧贴人体,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无法散发热量,因此,
衣服裹紧身体,热量便不能散发。在人际事务中存在类似情况,蒙骗了大众的眼睛,
让他们以为身居豪宅、拥有大量奴隶和金钱,他们便能生活幸福。
然而,幸福生活并非来自周围事物。恰恰相反,是人自己的性情品质给周围事物增添了幸福愉悦的因素。
若有发自内心的愉悦相伴,那么财富会让人更加愉快,名誉和权力会让人更加光芒四射。
同时,人的性格如果平静、温和,那就能轻松自如地承受贫困、流放和苍老的创伤。
同样,有了美德,所有职业都令人愉悦,各种生活都无忧无虑;
相反,一旦染上恶习,就会使那些在别人看来显得美妙、
珍贵和壮观的事物变得令人生厌、令人作呕。旅途中,恶习因为骄傲自大而是讨厌的同伴;
进餐时,恶习由于狼吞虎咽而是挥霍的伴侣;睡眠时,恶习是令人苦恼的伙伴,
因为它让人焦虑、顾忌和妒忌,破坏睡眠。睡眠仅对此人的身体来说是睡眠和休息,
但对他的心灵来说,却是恐怖、梦幻和焦虑。
的确,嫉妒、恐惧、愤怒和放荡让人处于如此境地。白天,恶习关注周围,屈从大流,
知羞耻,藏激情,不会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冲动,相反努力压制冲动、克服冲动;
晚上,恶习逃脱了意念和法律的束缚,毫无恐惧、羞耻之意,任欲望蠢蠢欲动,
唤醒罪恶堕落之心。柏拉图说,它 “企图乱伦”,享受各种禁忌食物,为所欲为,
在无法无天中尽情逍遥狂欢,众多幻想最终带不来快乐和欲望的满足,
只不过激起激情和恐怖倾向的剧烈活动。
假如恶习与烦恼哀伤形影相随,那恶习中的乐趣在哪里呢?恶习中的满足、宁静又在哪里呢?
一个身材匀称、体格健康的人才能享受肉体愉悦;
而要获得心灵的永久愉悦的先决条件必须是心灵本身的快活、无畏和勇敢,内心远离干扰,平静如水;
否则,即便希望或享受微笑着向我们招手,焦虑也会突然爆发,犹如晴天霹雳,
心灵即刻遭受重创、不知所措。
积聚更多金银财宝吧,建造更多华丽的园子吧,让你屋里到处是奴隶吧,
让城里人都负债于你吧;除非你能稳定情绪,不再欲壑难填,不再害怕焦虑,
否则你就是为发热病人倒美酒,为胆病患者贡献蜜糖,为腹痛和痢疾患者提供美食,
这些东西既不能保存,也不能增强患者体质,反而会将病人推向死亡。
护理者将最好最贵的食品送给病人,又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吃下去,而病人都拒绝了。
此后,病人整体情况好转,恢复到呼吸顺畅、血液健康、体温正常',
并能起床走动,此时,面包加奶酪和水芹,能吃得津津有味。你观察病人,难道没发现这一切吗?
这种情况是由理智在心灵中创造出来的。你若能明白光荣和善良是什么,那就会对命运感到满足。
哪怕贫困,你也能生活如国王般奢华,满足于无忧无虑的平民生活,毫不亚于担任将军或高官。
你若成为哲人,你将绝不会过不愉快的生活;你无论在哪里,
无论拥有多少资源,都能过上幸福生活。财富令你乐于施善;贫穷令你免于牵挂;
名声在外令你尽享荣耀;默默无闻令你不为世人嫉妒。
如何意识到德行的进步
亲爱的苏希乌斯,一个人的德行尽管不断进步,却依然不能消除愚昧;
事实上恰好相反,恶习经常阻碍德行进步,抵消他的努力,使得他的道德水平下降,
正如 “重物使渔网淹没在水中”。如果这是事实,那么,
何种形式的说理才能让人意识到自身德行的进步呢?
同样,对于音乐或语法,如果一个人在学习过程中根本不能降低这些方面的无知水平,
那么他将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进步,生疏程度将保持不变。对病人来说,也是如此。
一种治疗方式如果并不能缓解疾病,压下疾病,使它离开病人,病人就无法感觉到病情好转,
因为相反的情况并没有无可置疑地出现。正如在这些例子中,这些人不能获得任何进步,
除非他们的进步能通过阻挠者的逐步衰退得到体现,这样,当天平发生变化,
他们朝相反的方向上摆动时,他们能够注意到变化;同样,在哲学学习中,
如果灵魂没能抛开所有愚蠢的念头,也没能由此净化自身,如果在获得绝对至善的那一刻,
灵魂依然与绝对罪恶交融,就不能假设有了进步和对进步的认识。
哎呀,如果情况果真如此,
那么哲人就能在片刻或一秒钟之内从极度罪恶达到无法超越的最高道德境界。
他的一切罪恶尽管多年来丝毫无法减少,此刻却突然永远地抛弃了。
然而,另一方面,你清楚地知道,提出这些观点的人为自己制造了许多麻烦,
也为那些浑然不觉的人造成不少困难。浑然不觉的人实际上已经变得聪明了,
但一直对此茫然不知。在漫长的渐进过程中,他放弃某些品质,
并获得其他品质"从而不断进步。正如走路能把人带到他要去的地方一样,他通过进步,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获得美德。这些他不知道,也不愿相信。
但如果变化是如此之迅速,差异是如此之巨大,那么早晨一无是处的人到了傍晚便完美无瑕;
或者说,他会遇上这样的巨变:入睡时他还是一文不值的傻瓜,一觉醒来就满腹经纶,
全然从灵魂中抛却了所有愚蠢的念头和错误观念,于是不禁惊呼:
再见吧,荒谬的梦境!看样子,你什么也不是!
但是,有些人不愿改变信条来实事求是,而是企图强迫事实符合他们的臆断,
尽管这不合乎自然规律。由此,哲学充斥了大量难题。
其中最大的难题是把所有人都划分到“罪恶”的大类中,而只有那完美无缺的人除外。
其结果是让人对我们所说的“进步”产生困惑,因为 “进步”与极度愚蠢不过一步之遥;
虽然进步已经让人摆脱了各种激情,也没了缺点,但是,进步的人还是命运悲惨,
他与丝毫没有改掉自己的任何邪恶的人同样可怜。持这种观点的人其实是在自我否定。
学生在哲学学习之初困惑迷茫、飘然恍惚、犹豫不定,犹如有些人,离开了他们熟知的土地,
却还看不到他们航行的目的地,之后得到了光明的启发;因为这些人一开始时放弃了熟悉的事物,
却又尚未获取知识,拥有更好的东西,于是在此期间四处游荡,常常误入歧途。
罗马人沙斯提乌斯(Sextius) 的故事便是个例证。他为了哲学宣布放弃自己在国家中的高位显职。
然而,他缺乏耐心,开始时发现哲学异常困难,差点从楼上跳下来。
他们还记录了一个类似的故事,是关于西诺普(Sinope) 的第欧根尼最初献身哲学时的故事。
雅典人在假日期间举行盛大宴会,在剧院上演节目,举行非正式的聚会,通宵狂欢。
而此时,第欧根尼蜷缩在某个角落中,试 入睡。他心烦气躁, 心灰意冷,陷入了沉思:
没人逼他,但他却莫名其妙地过上了一种劳累而怪异的生活,而且因为自己的行为,
他只能坐在这里,一点也不能参加那些好事。然而,据说不一会儿,一只老鼠爬了上来,
在面包屑中间忙得不亦乐乎。于是,他再次振作精神,暗自思忖,仿佛是在指责自己胆怯,
“第欧根尼,你说什么?你吃剩的都成了这小东西的美餐。可你这样一位有身份有教养的人,
仅仅因为你不能去喝醉,不能躺在华丽的软椅上,你就为命运感到悲伤痛惜吗?”
当此类沮丧不常发生,或是哪怕发生,理性也能迅速提出抗议,犹如溃败后重整旗鼓,
帮助我们阻止它们,轻而易举地驱散我们心中的沮丧和不安的时候,
我们便可坚信我们的进步是已经有坚实的基础了。
然而,哲学研究者的沮丧和倒退不仅来自自己的软弱;也来自于朋友诚恳的劝诫和敌人的冷嘲热讽,
这些会歪曲削弱人们的决心,甚至导致某些人声明放弃哲学。
故而,假如面临此类指责而能保持举止温和,
假如听到某些人提到这个或那个相识的同龄人如何在王宫中飞黄腾达,
如何通过婚姻获得一大笔嫁妆,如何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入元老院担任官职或领导某项大业,
却依然能镇定自若,这就表明有了相当的进步了;因为很清楚,在此类情况下,
一个人若仍能不惊不慌,泰然处之,那他就已经把哲学学到了家。
绝大多数人敬仰的事惟独他没有仿效,这通常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个人是已经学会钦佩美德的人。
要坦然面对世界,或许某些人在愤怒或精神发狂时也能做到;
但要谴责世界赞美的行动,假如没有真正可靠的理智,是极不可能的。
正因为此,这样的人拿自己的心态与别人比较,并以此自诩。比如梭伦就说:
我们永远不会与他们讨价还价,拿我们的美德去与他们的所有钱财交易,
因为人可以永久地拥有美德,而钱财只能暂时拥有。
一旦将内在美德置于外界利益之上,你就能驱散所有嫉妒,
一切让许多哲学入门者感到困惑和沮丧的事物也将烟消云散。
这样你就能明显地意识到自己的进步。一个人的言谈中发生的变化也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事实上,所有哲学的入门者都更倾向于追求能带来名声的言谈形式;其中一些入门者,
如飞鸟一样轻浮疯狂、狂妄自大,企图飞到自然科学辉煌的顶峰;
另外还有些入门者则如柏拉图所说, “像小狗一般,喜欢拉扯撕咬”,
找人争论,企图解决复杂的难题和模棱两可的问题;但大多数都学逻辑与辩论的课程,
并径直准备从事诡辩;而还有一些人着手搜集格,言和奇闻。然而,阿拉卡雪斯曾评论希腊人说,
他从未见过希腊人利用钱财,他们就知道数钱;
同样这些希腊人也永远都在愚蠢地盘点他们文学宝库的总量,却不知道怎样使之为自己所用。
说到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安提法奈斯(Antiphases)的故事。
这个故事已有人叙述过,并被套用到柏拉图的好友身上。
安提法奈斯幽默地说,在某个城市,话一出口就结成了冰。
等解冻了以后,人们在冬天里说的这些话要到夏天才能听到。
他指出,柏拉图对那些人年轻时候所说的话,其实也是同样道理。直到很久以后,
他们都已经老态龙钟,此时大部分人才意识到其中的道理。哲学一般来说也是如此,
这时的人判断能够稳健而不会出错,开始符合能形成品性和拓展视野的原则,
并开始寻找一种话语,这种话语的脚步,用伊索的话说,是朝我们走来,而不是离我们而去。
索福克勒斯说,他只有在用轻盈的方式对埃斯居罗斯的浮夸做了处理之后,
并且接着处理了他的粗重和造作的风格之后,作为第三步,他才改变语言的特点,
因为语言与道德个性和善良关系最密切。因此,同样道理,当哲学学生经过卖弄和造作之后,
找到了一种能表达他们的个性和内心感受的话语,此时,
他们开始获得真正的和本然的进步。
所以要注意,在细读哲学家的作品、聆听他们的演说时,你
是否能更重视主题而非语言,是否更关注那些实用、充实、有益
的文章而非古怪晦涩的文章;此外你为诗歌和历史忙得不亦乐乎
的时候,要注意把握的是那些思想表达恰当,能改善品性,也能
缓解情感的东西。西蒙尼德斯在谈到蜜蜂时说,蜜蜂飞在花
丛中,
关注的是黄色蜂蜜,
而其他生物却满足于花色、花香,其他别无所得。所以当世人为了娱乐消遣漫游于诗歌中时,
假如有人自动去找到并收集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可以期望他出于习惯以及对美好事物的爱好,最终会有能力欣赏诗歌。
例如,有些人在说话中运用柏拉图和色诺芬的语言,然而只关心其阿提卡方言的淳朴风格,
其他就不关心了,就像看待鲜花雨露般。他们这些人难道不就像那些只满足于药物的芬芳,
而对药物能镇静、通便的功能却毫无兴趣也无力洞悉药物的这些功能的人?
然而,那些能够不断进步的人总能从所见、所闻、所做中得益,由此获取合适有用的东西。
在有关埃斯居罗斯和其他同类的故事中就可找到明证。科林斯地峡运动会期间,
埃斯居罗斯在观看一场拳击比赛。当一人被击中时,观众便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埃斯居罗斯轻推一下基沃斯的伊翁说道: “你瞧,这就是训练结果。
被打中的那人一声不吭,而看的人却大呼小叫。”布拉西达斯在晒干的无花果堆里抓了一只老鼠,
被老鼠咬了一口,就放了它。于是他心想:“天哪,不管多么弱小的东西,只要有勇气自卫,
就能拯救自己的生命。第欧根尼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在用手喝酒,就立即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酒杯扔了。
因而,只要关注,人总能更容易看到并接受对德行有利的一切,不管它来自哪里。
如果他们能理论联系实际,这就更为恰当;这不仅如修昔底德所说:
“冒着危险坚持自己的做法”,而且在开心愉快或争论不休的时候,
在为诉讼和法庭答辩以及公务繁忙的时候,可以说是在向自己展示信念,
或者说是将他们置于实践检验中以获得信念。
然而,另一些人仍在学习,指望着搞清楚能从哲学中获得什么,
使自己能在讲坛上、在年轻人的聚会上,或者在王宫里举行的晚会上直接拿出来炫耀。
这些人使用哲学只不过如庸医使用药物罢了。说得确切一点,这种庸医与荷马描述的鸟毫无区别,
因为他都用嘴把得到的一切喂给学生,就像喂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
假如他没有使这些东西对自己有好处,或者根本没有吸收这些东西,
这就是他的做法,尽管很恶劣。
因此,我们有必要仔细考虑,就我们自己而言,我们是否用话语来提升自我;
就话语会影响别人而言,我们是否使用话语并非为了短暂的名利,也不是由于野心的驱使,
而是希望听到、传授某些东西。但是,我们首先必须考虑,
我们是否不再热衷于争议性的问题,我们是否已经不再用论点武装自己,
就像用拳击手套和指节铜套武装自己去互相争论,为击中或击倒对方得分而感到欣喜,
而非对学习和传授的东西感到乐趣。在此类事情上通情达理、宽宏大量,能平静地参与讨论,
毫无怒气地结束辩论,在赢得争论之后不洋洋得意,在输掉争论之后不恼怒发火,
这些都是一个人德行进步的标志。在一次辩论中,亚里斯提卜充分表现了这样的进步。
他被一个人胜出。那人信心十足,其他方面则显得愚蠢、轻狂。看到那人欣喜若狂、
狂妄自大,亚里斯提卜说道: “尽管我输了,我要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
你虽然廉了我,可我比你睡得更香。”
在公开讲话中也有办法估量我们的品格状况。假如在辩论时,意外地聚集了大量听众,
我们并不怯场;在听众不多的情况下,我们仍精神抖擞;当有必要在众人甚至在官员面前讲话时,
尽管没有时间准备,我们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把要说的话整理得有条不紊。
据说,德摩斯提尼和亚西比德等就是如此。后者虽然善于思考自己的问题,
但由于对自己的演说仪态缺乏自信,经常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打断自己;
在演说的时候经常寻找难以理解的单词或词组,最终导致他彻底失败。
但荷马认为开始几行缺乏韵律并无不妥,由于自己能力超群,他对余下的内容信心十足。
可以期望,那些努力培养美德、争取荣誉的人会充分利用机遇和主题,
而对演说仪态带来的欢呼和掌声却毫不在意。
毫无例外,每个人都应该关注自己的言行举止,确保它们有效,而并非卖弄;
确保他们整个目标是追求真理,而并非炫耀。假如对一个年轻人或女子的真爱无须别人的见证,
尽管在私下满足欲望也感到是享受快乐,那么我们更可以期待,
爱好荣誉和理智的人与自己在行动中体现出来的美德亲密接触,
他不应宣扬内心的自豪,应保持沉默,感觉无须有人来赞颂和聆听。
有人在家里朝女佣大声嚷嚷: “迪奥尼西娅,看着我。我不再自以为是了。
与此十分相似的是另一个人的行为,他做了一些善事,接着便到处宣扬。
这表明,他关注的并不只是自己,而是钟情名誉:同时也表明,他没见过真正的美德——甚至可以说,
他在美德的阴影和幻觉中游荡,从未真正清醒,只是在梦想,
然后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像一幅画一样悬挂起来。因此,一个人德行进步的标记乃是:
不仅他帮助朋友或熟人后对别人却闭口不谈;而且面对大多数人都不诚实,他却坦诚相待;
他断然拒绝与富人或官员可耻的会面;他拒绝贿赂;他在夜晚迫切渴望喝酒,却抵住了诱惑;
他像阿格西劳斯那样克制自己不与可爱的姑娘接吻;在这一切之后,他能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底,
并贴上沉默的封条。其实,这样一个人在内省中对自己十分肯定,从不蔑视自己,
一想到自己亲眼目睹和见证了光荣事迹,他便感到其乐融融、心满意足;
这表明理智已经在他内心成长,在他身上扎根,用德谟克里特的话说,
“他开始习惯于在自己身上寻找快乐的来源”。
农民更乐于看到稻穗弯着腰向大地鞠躬,而那些由于分量不够而高高耸立的稻穗,
农民会觉得它们是空瘪的冒牌货。因此,在那些学习哲学的年轻人中,那些脑袋空空、
毫无重量的人一脸自信,举手投足、面容神色都傲慢不逊、高高在上,
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随着他们的头脑开始充实,通过听课、看书积累一些成果,
于是他们将狂妄和浅薄抛到一边。正如器皿中添加液体时,
里面的空气受压排出一样;当人装填真正的好东西时,他们的自负就被驱除出去,
不再自视过高,不再因为自己蓄着哲学家的胡须、穿着哲学家的衣服而志高气昂。
他们将学到的东西记入脑中,首先用最尖锐、严厉的言辞来批评自我,
而在与别人的交往中却显得更加和蔼可亲。以前他们妄借哲学之名,妄称自己学习哲学,
并为此感到荣耀,甚至自封“哲学家”的称号,而如今他们不再如此。
事实上,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在被别人称呼为“哲学家”时,会立刻羞愧难当,赶紧说:
我向你保证,我不是神;为什么觉得我像神呢?
正如埃斯居罗斯所说:
年轻少女已经品尝了爱情的甜蜜,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暴露了它。
对于真正体验了哲学上进步的年轻人,萨福的这些话十分适合他们:
我张口结舌,神秘的火焰立刻燃遍我的全身。
你会看到一只无忧无虑、安详宁静的眼睛,你会渴望听这个人说话。
正如有些人刚刚加入秘仪宗教,开始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人声鼎沸,互相推操;
可当神圣仪式开始举行时,人们立刻全神贯注,鸦雀无声,充满了敬畏其在学习哲学之初,
情况也是如此:在哲学之门的外面,一些人粗野地推廉着,企图挤向哲学所带来的声誉。
你也会从中发现很多混乱、争论和冒失之举。可当他成功地入门后,看到了耀眼的光芒,
仿佛神殿开启,他就会变得静默和惊诧,“谦逊有序地遵循”理智,
就像遵循神明一样。对于这些人的发展变化,墨涅德摩斯幽默的语言似乎形容得恰到好处。
他说,那些来雅典求学的众人一开始很有理智,后来他们变成了爱理智者,再后来就成了雄辩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变成了普通人。他们获得的理智越多,就越将自负和狂妄抛到一边。
在需要医生诊治的人中间,有些人牙疼或手指疼,他们会直接去找专治这些病痛的医生;
有些人发高烧,则请医生上门,恳求他们替自己看病;
但有些人患上抑郁症或到了狂热或精神错乱的地步,甚至连医生上门看病都无法忍受,
要么将医生赶走,要么就自己逃走,他们因为疾病严重已经不能意识到自己病魔缠身。
犯错的人也是如此:那些态度野蛮、怀有敌意的人已经不可救药,他们对责备、
训诫自己的人脾气暴躁;至于那些耐心地听从训诫,还欢迎别人训诫自己的人,情况就没那么严重。
而有些人虽然有错误,但是愿意听从别人责备、听他明辨自己的问题,指出自己腐化堕落,
不为隐藏缺点而暗暗自喜,也不因缺点不为人知而沾沾自喜,却承认缺点,
并觉得有必要让别人来帮助自己、训诫自己,这些当然足以表明他在进步。
因此,第欧根尼曾说过,为了自我保护,人应当注意寻找一位挚友或一个劲敌。
这样才能或是遭到严厉指责或得到精心照顾,于是才能改掉恶习。
但是只要一个人展现衣服上的污点或鞋子上的裂口,在公共场合却摆架子,
愚蠢地假装对这些视而不见,或者嘲笑自己个子矮小或驼背,
并想像着自己这么做能显示出一种年轻人特有冒险精神;同时,他还遮掩心灵深处的丑陋,
生命中可耻的行为,他的卑鄙无耻、寻欢作乐、睚眦必报、嫉妒成性,
仿佛这些都是溃疡的痛处,不允许任何人碰,甚至连看都不让看,
因为害怕会由于这些痛处而受到责备—— 那么,这样一个人的进步就微乎其微,
或者说一点都没有。但是,与这些缺点搏斗的人,尤其是如果他向自己显示,
他能够而且也愿意为这些错误愁眉苦脸、苦恼不堪,接着毫不畏缩地听从别人的训诫,
其灵魂被此类非难磨炼得更加纯洁—— 这样的人便确实显示出在真正努力让自己摆脱卑贱,憎恶卑贱。
毫无疑问,任何人都要自尊,避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是,现实的卑贱比卑贱的坏名声更让此人感到不安,
他不会回避别人对自己贬损的言语,也不对此作出回应,因为这可能是德行进步的一种途径。
在一家客栈里,第欧根尼碰到一个逃到那里避难的年轻人。他对年轻人所说的话简洁明了:
“你越逃到里面,你就越在客栈里面。”因此,对于低贱的东西,一个人否认得越多,
他就会越堕落,而且切断了自己从中逃逸的道路。同样,穷人中有些人炫耀财富,
反而由于自负而变得更加贫穷;而真正在进步的人以希波克拉底为榜样,
因为希波克拉底记录自己无法理解头颅骨缝的事实,并将它公布于世。
进步的人将这当成了不起的事情:希波克拉底公开宣布自己的错误,
以免别人重蹈覆辙;那么,自己想要拯救自己的灵魂,难道却没有勇气来听从别人的责备,
承认自己的愚昧无知?确实,彼翁和皮罗的断言不仅表明进步,
而且表明心灵的更高境界,更接近完美的状态。
彼翁告诉密友,如果你听别人的辱骂就仿佛听到以下这些话,
那你就有理由认为自己在进步:
朋友,你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卑贱、没头脑的人,
祝你健康、开心,神明保佑你万事顺利!
皮罗的故事是:在一次航海途中遇到风暴,处境危险时,
他指着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散落的大麦的小猪,对同伴说:
一个人如若不想被遭遇的事情打扰,就要从理智和哲学中学得像那头猪那样的无动于衷。
也请注意芝诺的话的意义。他指出,在睡觉时,假如发现自己对可耻的事情感到不快,
不能忍受也不愿作出任何可怕的或不恰当的行为,而且,
就像在彻底的宁静中明白地知道理智已经驱走了灵魂中的幻想的和感情的因素,
那么每个人便都能从梦中意识到自己在进步。显然,柏拉图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他表述过天生暴戾的灵魂中的幻想和不安因素是如何活动的。
“它妄图乱伦”,它突然感到渴望各种花样的一大堆食物,
干无法无天的事,放纵欲望,而白天这些欲望在法律控制下让人感到羞耻和恐惧。
然而,即使赶兽人放掉缰绳,驯服的驮兽也不会打算逃离道路,而是以惯常的方式保持在行列中,
沿着道路继续顺利往前。同样,对于有些人来说,
他们的非理性的冲动已经在理智的熏陶下变得驯服、文雅,他们完全变乖了;
无论是睡觉时或生病之后,也不再愿意为欲望而沉湎于自高自大、无法无天;
而是将养成的习惯牢记在心。正因为此,我们的警惕性才常备不懈。
如果身体通过训练能真正改造自身,一旦发出漠不关心的指令,身体各部位便完全服从:
眼睛面对可怜的一幕不会流泪,心脏面对恐惧不会悸动,激情面对年轻温柔的美人不乱分寸,
那么,训练通过控制灵魂中的情感因素,在某种程度上将驱除幻想以及刺激中反常和异想天开的成分,
甚至在睡眠中也压制这种胡思乱想,这不是更有可能吗?有一个故事能证明这一点,
是关于哲学家斯提尔波的。他梦见海神波塞冬对他很气愤,因为他没有按照习俗供奉祭品——一头公牛;
但他在梦中却泰然自若地回答: “波塞冬,您什么意思?我没有借债让城市到处充满祭品的焦味,
而只是从家里拿出我拥有的一般东西供奉给您。难道您是因为这,就跟个小孩似的来嘀咕吗?”
然后他发现,波塞冬面带笑容,伸出手来说,看在斯提尔波的分上,
他将把大量凤尾鱼送给麦加拉学派的成员。所以那些享受如此美妙欢快、无忧无虑的梦境的人,
在梦乡中体验不到任何可怕或恶心的事情,也不会作出恶意或邪恶的行为。
芝诺等人断言,这些都是他们取得进步的明显表现。但那些在忧郁反常的梦境中经历的痛苦记忆、
心烦意乱、可耻的遗弃和孩子般悲喜激情,如汹涌波涛,这是因为灵魂尚不能保持良好状态,
仍旧受到外界观点和法律的制约。所以在睡眠期间,当灵魂远离别人和法律时,
就又会恢复自由,受到情感因素的影响。因此,我请求你也考虑,
这些事物是否属于德行的进步,或者说,是否属于一种心境,
这种心境因为理智而拥有忠贞和力量,所以坚定不移。
完全的无动于衷是伟大而神圣的,而进步则如他们所说的,
犹如情感的一种消减和适当节制,因此将现在的情感和过去的比较,
将各种情感互相比较,然后决定它们之间的区别,这便成了我们的职责。
我们必须将现在的情感和过去的比较,以了解我们现在感受到欲望、
恐惧和愤怒的激情是否没有过去那么强烈,为我们通过理智能很快消除激发这些情感的因素;
我们必须将各种情感互相比较,以了解我们目前感受到更多的是羞耻,而并非恐惧;
更多的是好胜,而并非嫉妒;更渴望名誉,而并非钱财;以及一般来说,
万一我们误走极端,用音乐家的话说,我们的极端更趋向于多利亚调式的严峻,
而不是利第亚调式的柔弱;我们在生活模式上趋向于严谨,而不是松懈;
我们在行动中更趋向于深思熟虑,而不是贸然行事;我们的过分更是在表达赞美之意上,
而不是在蔑视教义和众人上。因为疾病转到身体的非要害部分已经就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征兆,
因此有理由认为,那些正在进步的人,当他们的恶习被改造成更温和的情感后,
离它们被彻底消除就不远了。弗里尼斯 (Phrynis)在七弦琴上加了两根弦。
长官们便问他想让他们切掉上面两根弦,还是下面两根弦?可就我们而言,
假如两个方向上都是过度,而我们处于中间,那上下弦均要砍掉。
进步最初的结果之一是消减我们情感中的过度和强烈,
狂热的人最猛烈,
索福克勒斯如是说。
此外,前面已经提到过,我们将想法付诸行动,不让言辞只留于形式,而是言行一致,
这乃是进步的最为典型的表现。其表现首先是希望仿效我们赞扬的事物,渴望做我们推崇的事;
另一方面,不愿做,甚至不愿容忍我们所责难的事物。
比如,可以想像所有雅典人都赞美米太亚德的勇敢无畏。
但狄米斯托克利却指出,米太亚德的战利品使他难以人眠,将他从梦境中叫醒。
这些话明白无误地表明,狄米斯托克利不仅敬仰美米太亚德,而且还在模仿他。
因此,只要我们对成功人士的敬仰只留于内心,尚不足以激励我们模仿他们,
那我们只能认为我们取得的进步微乎其微。事实上,除非我们有了嫉妒,
爱情就不会令我们行动起来。对美德的赞美如果不能剌激我们,
不能促使我们去积极效仿光荣事物(相反,只使我们心生妒忌),那么它也就不是热切的、
卓有成效的。正如亚西比德经常说的那样,听了哲人的话,心灵必定感觉痛楚,
以至于泪流满面停而且不仅如此,真正进步的人将自己与完美者的行为作比较,
意识到自己的短处,深感刺痛,同时也喜出望外,因为他内心充满希望,
充满一种永不停滞的欲望。
此外,哪怕一位声名远扬、为人正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你也不会陷入混乱,不再脸红,
也毫不掩饰或重新打扮个人细节,而是毫无怯意地迎上前去。
这样的表现让人确信自己已经达到相当的阶段了。
因此,在看到使者满怀欣喜地疾步走来,一边还伸出手来的时候,亚历山大说道:
“我的好朋友,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荷马又活过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丰功伟绩已经毫无欠缺,除了子孙的纪念。
然而,能帮助性格仍在不断成熟的年轻人坚定培植爱的方式乃是:
为邀请到声誉卓著的好人感到快乐,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房子、桌子、妻子、孩子、
追求和口头与书面的表达能力,而且为过世的祖先或先师从未见过他目前情况感到悲痛万分;
他最诚挚地向神明祈祷的,就是他们能复活来一睹他今日的生活和行为。
另一方面,与这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还有一些人因为疏忽而毁了自己,
于是即使在梦中遇到亲戚们,也会胆战心惊。
另外还有一点也能表示德行的进步,我们不应忽视。
要是愿意,你可以将它作为上述几点的补充。
它就是;一个人再也不相信他的罪过是无所谓的,
再也不掉以轻心。正如有的人如果放弃致富希望,则每次花些小钱时,
就觉得不算什么,因为他们认为点滴积累成不了什么大事。
然而,随着希望逐渐靠近目标,就会与财富联手;此时,对财富的欲望就会与日俱增。
德行的活动也是如此,那些不愿接受“这有什么区别呢”、
“这次是这样,下次更好些”之类的情绪的人会留意每个单独的事物,
假如恶习渗入他的最不起眼的错误中,并找到理由宽恕该错误,
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这样的人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
他在为自己赢得纯洁的财富,他不能忍受以任何方式玷污自己。
另一方面,认为没有任何事情会造成奇耻大辱,也没有任何事情会举足轻重,
人就会心平气和,不拘小节。还有一点也很对,当人们在砌一堵带有墙顶的毛坯墙时,
不管他们把偶然从地上捡来的木头或石头插入地基,还是将坟墓上掉下的石板塞入墙体地层,
这些都是道德上的懒人们在积累各种行为时做的事情;但那些德行在进步的人,
他们的生命基础与某些神圣庙宇或帝王宫殿的
扎实的地基一样,均已经打好。
他们不会因此而不加选择地作出行动,而是在理智的指引下,
将每一个行动置于合适的位置,放入其合适的归属。
于是,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波力克莱图斯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指出,若在用陶土雕塑人像时到了必须用指甲的地步,
任务便显得极为艰巨了。
何从敌人那里获益
原始人若能摆脱怪兽、猛兽的袭击,便心满意足;这是他们与野兽搏斗的终极目标。
但是他们的子孙后代,通过学习如何利用野兽,现在已经从中获益:
已经懂得把兽肉变为食物,把其毛发制成衣服,把其胆汁和初乳做成药物,
把兽皮制成盔甲;因此我们有理由担心,一旦野兽数量不足,人将变回到野蛮、
无助和不文明的状态。大多数人落入敌手后如果能免受虐待就已经感到满意,
而色诺芬却声称智者甚至能从敌对者那里获益。我觉得我们不应怀疑色诺芬,
而应努力挖掘其含义,
学会在一个不得不与敌人共处的人生中如何从敌人中获益的方法和技巧。
农夫不能育化所有树木,猎人不能驯服所有野兽;
由此,他们就尝试着利用这些树木和野兽来满足自巳其他方面的需要:
农夫从不结果的树木中获益,猎人则从野兽中获益。海水味道苦涩,不宜饮用,
但鱼却在其中茁壮生长,海水还可以把旅客送到世界各地。
萨梯尔(Satyr) 第一次见到火时,渴望去亲吻它、 拥抱它,但普罗米修斯却说:
山羊,你的胡子将烧为灰烬,你会为此痛心不已。
谁要碰了火,就会被烧伤;但是,火产生光和热,谁要熟练掌握了用火技术,
便能将其变成一个用途广泛的工具。因此,尽管敌人在很多方面对你有害,
又难以对付,但还是请研究你的敌人,看他是否会以某种独特的方式让你掌握他,
当你无人可用时可以利用他,从而使你从中获益。生命中的许多境况都是不近人情、
众人憎恶、令人避而远之的。然而你也看到,有人利用疾病来袭的机会静养,
许多人利用遭遇的磨难来增强体质、锻炼自己。
还有人利用流放和破财作为休息和学习哲学的机会,第欧根尼和克拉底(Crates)
就是例证。芝诺在得知搭载他的财物的船 只失事时喊道:“命运啊,你真是仁慈!
您也一道来逼赶我们披上哲学家之袍!”正如有的野兽拥有最强健的脾胃,能吞食、
消化蛇与蝎子,有的人甚至能从石块和贝壳中提取营养
(他们通过精神活力和热量改变这些物质),而有的人过分讲究、体弱多病,
在与人分享面包和美酒时,还恶心不止。同样,愚人有了友谊也会破坏;
而智者即使对敌意也能合理利用。
首先,在我看来,敌意中最有害的因素到了警惕的人那里会变得最为有益。
什么意思呢?敌人经常潜伏在那里,头脑清醒,伺机利用你的行为,获取对你的控制,
并不断巡视于你的生活网围;他的目光跟林修斯(Lynceus)的目光一般犀利,
能穿透橡树、石块和砖瓦;不仅如此,只要有可能,
敌人会通过所有亲朋好友和仆人来监视你的行动,窸视你的计划,翻个底朝天。
我们对朋友常常疏忽大意,朋友生病甚至过世,等我们得到消息,
一切晚矣。但我们对敌人的好奇却驱使我们刺探敌人的一切,连其梦境也不放过。
疾病、债务和夫妻矛盾,当事人自己还可能一无所知,而敌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敌人特别希望抓到对方的弱点,查个水落石出。正如秃鹰能闻到腐尸味,
却不能发现干净健康的身体,我们的虚弱身体、
卑鄙行为和不幸经历能让敌人精神为之一振。心怀恶意者正是向这些弱点猛扑过去,
牢牢揪住,将其撕得粉碎。这也能带来好处吗?肯定能。
它使我们只能小心谨慎地生活,时刻留意自己,言行慎重,让生活无懈可击,
仿佛是遵守严格的饮食起居制度。因为谨慎会压制激情,保持理性于界限之中,
让我们目标明确,过上公正的、无可非议的生活。正如有些国家饱受边境战事和连年战火的磨炼,
于是对良好的秩序和健全的政府感到心满意足,同样,在敌意的驱使下,
人会保持头脑清醒,提防好逸恶劳、鄙视别人,以崇高的目标督促行动,
无意间就能养成正确处事的习惯,行为井然,即使理智也参与了引导,
那也是微乎其微。因为假如人们常将此铭记于心:
普里阿摩斯及其子欢欣鼓舞,的确事出有因。
那么,如果有什么事能让敌人开怀、嘲笑,他们便会立即纠正、避开或者放弃。
另外,我们也注意到,酒神节的艺术家若是独自在剧院表演,经常情绪低落、
无精打采甚至错误百出;但若与另一个剧团竞争,他们的表演便更加投入,
甚至乐器也演奏得更专注,拨弦、调音、吹笛子等等都更准确、更和谐。
因此,人若能意识到敌人在与他竞争生活和名誉,就会更加留意自己,
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将自己的生活带入更加和谐的境地。假如在敌人面前犯错,
我们羞愧难当,而在朋友面前则无此愧意,这乃是恶习的一个特点。
正因为此,当有人认为迦太基人已被歼灭,希腊人已被征服,罗马政权可高枕无忧时,
纳西卡 (Nasica)说了下面一席话。“不”,他说道,“现在我们的处境才真的很危险,
因为已经没什么可以让我们感到害怕和羞愧的了。
如果你想让憎恨你的人沮丧,不要骂他下流、无能、放肆、粗俗、狭隘,
而是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展示你的克制、真诚、善意待人、公正待人。
如若你被激怒,尽可能忘却你想为之骂他的那些事情。
进入自己心灵的入口,看看那里是否存在堕落与罪恶,
以免有潜伏在内的恶习对你窃窃私语着悲剧作家的言语:
你自己这么一个一身病症的人,难道还想治疗别人的病?
你要是骂敌人无知,那你自己就得增加对学习的兴趣,变得更加勤奋;
你要是骂敌人“胆小鬼”,那你自己就得自强、刚毅;
你要是骂敌人“放荡下流”,那你就得抹去潜藏在自己心灵中最后一丝寻欢作乐的痕迹;
因为恶言恶语反弹到说者自己的身上,这才是最可耻、最令人痛心的。
反光让弱视者更加看三不清楚,责骂也是如此,
如果事实会让本身犯错误的骂人者最终挨骂的话。正如东北风一定会吹来云朵一样,
邪恶的生活也一定会遭到唾骂。
每当柏拉图与人交往时,如若发现他人行为不得体,他通常会扪心自问:
“我会不会像他们一样?” 一个人如若在责骂他人生活的同时,
能立刻仔细审视自己的生活,并作出调整,把生活导入相反的轨道,
他就能从责骂中获益,否则这种责骂不仅给人以空洞无效的印象,
而且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若秃头或驼背辱骂、嘲笑别的秃头、驼背,他自己就要被众人耻笑,
因为在辱骂和嘲笑他人的缺陷的同时也给别人机会来反唇相讥,那就太荒唐可笑了。
举例说,一个驼背辱骂拜占庭的利奥 (Leo of Byzantine)近视眼时,
利奥便说道:“你骂我视力弱, 但这在谁的身上都可能发生,
而你驼背倒背着神明愤怒的标记!”因此,你自己若没有摆脱兽欲,
就不要去谩骂那些通奸者;你自己若吝啬小气,就不要去谩骂那些挥霍无度的人。
多米提乌斯曾对克拉苏说: “当你养在鱼塘里的七鲤鳗死的时候,你不是没哭吗?”
克拉苏答道:“你埋葬过三个妻子,你不也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吗?”
因此,有人若想责骂他人,不必充满机锋,不必骂声震天,也不必气势汹汹,
而只需让自己的言行无懈可击、无可指责。神权不能将清规戒律强加于人为神的威权。
似乎特别要求打算责骂别人的人听从“认识你自己”的命令,
以免这些人由于说了想说的话之后,听到不想听的话。
这种人,正如索福克勒斯说的那样:
胡言乱语,总是会听到
他自己愿意说,但是却不愿意听的话。
所以,或许人们在辱骂敌人时获益匪浅,但是,人们在遭受敌人辱骂时却也能获益多多。
因此,安提西尼说得一点没错,为了保护自我,人需要真正的朋友,
要么就是凶残的敌人。朋友能劝诫人,敌人会斥责人,他们都能帮你明鉴错误。
可如今,坦诚相告之时的益友之言日趋微弱,而奉承之言却滔滔不绝,劝诫则完全没了,
所以我们只能依靠敌人来吐露实情。比如特勒弗斯(Telephus) 一样,
因为患病找不到良医, 便让敌人的长矛相刺。有些人平日里听不到忠言劝告,
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地听取敌人意见,尽管敌人不怀好意,揭其短处,还恶语相加。
当然,他们只须听取事实,而不是诽谤者的险恶用心。
再举个例子,有人欲杀帖撒罗尼迦人普罗米修斯,以剑重击普罗米修斯的肿瘤,
直至刺破,结果却救了普罗米修斯的命,还治愈了他的肿瘤。
因此,责骂常常能通过引发愤怒和憎恨而治愈挨骂人心灵的罪恶,
而他本人或许对罪恶还浑然不知,要么置之不理。但是,大多数人一旦遭到痛斥,
并不去想这些责骂有没有道理,而是费尽心思寻求自己拿什么来辱骂对方。
就像摔跤选手从不掉去身上的灰尘,这些人也从不去纠正自身缺点,而是互相抹黑,
结果是扭打在一起,两败俱伤。但更要紧的是,一旦遭到敌人诽谤,
应尽早除去自己遭人质疑的品性,而不仅仅是撑去自己注意到的衣服上的污点;
但若所言之品性并非己有,我们也要引以为戒,探究对方为何出此责骂;
我们还要谨慎行事,避免无意之中犯下他人所指责的错误。
比如说,曾有人无端怀疑希腊国王拉希迪斯(Lacydes)娘娘腔,
但只是凭他的发型和扭扭捏捏的步态做出的猜想;
庞培因为习惯于用一个手指挠头而遭到同样猜测,
可事实上他一点都不女人气,一点不放荡。
克拉苏也被指责与一名维斯太(Vestal) 贞女过于亲近,而事实上,
克拉苏只是想从她那里买一块良田,为此多次私下拜访她,对她关注有加。
还有,波斯杜米 娅 (Posuimia)在男人堆里发出爽朗笑声和直爽的言谈也招来不公正的怀疑,
并被指控不贞洁遭到审判,最后结果发现控诉不成立。
但大祭司长斯布里乌斯・米努西乌斯 (Spurius Minucious)在释放她时还是提醒她,
使用的语言必须符合她的 身份。另外,狄米斯托克利毫无过错,
只是因为把保桑尼乌斯当成朋友,还时常与他通信,
结果就因为保桑尼乌斯的事件受牵连被怀疑叛国。
那么,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把敌人当成老师,不用交学费,又能从中获益,
在一定程度上学到我们尚未意识到的东西呢?很多事情,敌人比朋友更早觉察到
(正如柏拉图所说,爱在对爱人时是盲目的),而且仇恨和好奇的本质就是使人难以保持沉默。
希罗曾因口臭而遭敌人辱骂。他回家问妻子:“你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但是她是一位贤淑善良的人,
她说道:“我本来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有口臭广由此,那些被所有人的都知道了的、
实实在在的、明白无误的事情,敌人早知道了,而我们的亲朋挚友还浑然不觉。
事实上,在遭受敌人责骂时,仍能保持心平气和,这最为高贵和尊严。
从别人的嘲笑声中走过,
就像游泳者游过险滩暗礁
但更重要的是实践。你一旦养成习惯,对敌人的辱骂'能沉默相待,那么妻子责骂你,
你就能轻而易举地忍受;兄弟朋友尖酸刻薄的话,你就能心平气和地耐心聆听;
当父母暴跳如雷般地教训你时,你不会情绪激动,甚至不会流露出一丝恼怒。
例如,苏格拉底尽管妻子珊提帕(Xanthippe)脾气暴躁、尖酸刻薄,但还是容忍她,
因为他确信若自己能耐心对待她,那么与世上任何人和睦相处就毫无困难;
但最好是能使这种训练帮助自己不为敌人和外人的下流、愤怒、嘲讽和辱骂所动,
由此让情绪在辱骂声中保持平静,心中不起涟漪。
这样,面对敌意,我们仍能保持温和、自制,比与朋友交往时,显得更为坦率、大度和仁慈。
给朋友一次良机,没什么值得称道;但若朋友有需要时袖手旁观,却极为可耻;
放弃报复敌人的机会自然是一种慷慨之举,但敌人陷入困境时,若能给予怜悯;
敌人需要时,若伸出援助之手;敌人的孩子和家庭有需要时,为了他们的利益,
若给予热情关怀,那我可以说,不管是谁,要是对这样一个仁慈厚道的人毫不动心,
也不称赞他心地善良,
那此人顽之心
必定是由硬石或钢铁铸
恺撒下令重修已被摧毁的庞培雕像,西塞罗对他说:“阁下重修的是庞培的雕像,
但巩固的却是您自己的地位;为此,敌人如果已经公正地赢得相当声誉,
千万不要吝惜给他应有的称颂和赞扬。若能持这种态度,则你必定能赢得更多的赞赏和信任。
将来如果有人抱怨,他就会说这不是因为憎恨你这个人,而只是不赞同某种行为。
但最好且有利的是,人若养成称赞敌人的习惯,在目睹敌人兴旺发达时,毫不痛心、
怨恨,那此人就一点儿不会嫉.妒亲朋好友的财富和成功。
比起能驱除一切嫉妒和艳羡倾向的训练外,还有什么训练能更好地净化灵魂、培养性情呢?
正如许多战时必需的东西,在其他情况下百害无益,但由于在习惯上和法律上都得到认可,
尽管正对人们造成伤害,但要彻底销毁仍非易事;同样,敌意让我们艳羡,
又留下一丝嫉妒,以及坐看他人不幸的快意和报复心。
此外,一些对付敌人并不为过的下流、欺骗和阴谋手段,一旦找到藏身之处,
便会获取永久占有权,很难再被驱逐。还有就是,除非在对付敌人时也不用这些手段,
否则人们会习惯性地利用这些手段来对付朋友。毕达戈拉斯试图让人们不要凶残、
不要贪婪和掠夺,因此他在对待那些不能言语的动物时,经常向猎人说情,买下捕获的鱼,
要求将它们放生,禁止杀戮任何生物。要是毕达戈拉斯做得没错,
那这必然是迄今为止最杰出的成就,因为它与人类相违背、相抗争;
它能让人成为高贵、诚实、坦白的敌人,攘弃自身卑鄙、下流、无赖的倾向,
从而在与朋友相处时,坚定如初,永不犯错。
假如我们将嫉妒全都发泄在敌人身上,那么剩余的就不会令朋友们那么讨厌了。
赫西奥德说, “陶工”不能嫉妒“陶工”, 诗人”不能嫉妒“诗人”;
对于邻里、亲友和兄弟,如果看到他们踏上“富裕之路”、兴旺发达,我们也不能心存一丝恶意。
但如若没有其他方法来摆脱冲突、嫉妒和争论,眼看敌人享受健康幸福时,
你只能让自己适应着感受怨恨的痛苦,并以此磨炼自己的斗志。
技艺娴熟的花匠相信,在玫瑰和紫罗兰边上种大蒜和洋葱,
花能长得更好(因为植物所需养分中的一切辛辣和恶臭成分都被蔬菜吸收)。
同理,敌人带走了你的怨恨和嫉妒,使你在看到朋友们兴旺发达时,变得更加友善,
不再那么令人厌恶了。正因为此,我们要和敌人争名誉、争职位、争更多的合法收入,
在被敌人占上风时,不仅要感受怨恨的痛苦,而且要仔细观察敌人之所以占上风的一切方式,
并通过努力、勤奋、自我克制和自我批评来超越他们:这是狄米斯托克利的方式;
他说,米泰亚德在马拉松战役的胜利让他无法入眠Q 如若有人认为敌人在公职、
辩护案件、国家管理、朋友相处或民众领导中超越自己只是凭借运气,
如若他由积极行动和效仿先进转而完全陷入嫉妒和失望,那他便将永久地被嫉妒困扰,
终将好吃懒做,一事无成。然而,假如一个人对他的仇敌并不是视而不见,
而是客观地观察仇敌的生活、性格和言行,那他会发现,勤劳、有远见、做事公正等等,
乃是赢得大部分令人羡慕的成功的原因。于是,他也会将自己的努力都朝这个方向上使用,
将自己的雄心壮志和热切渴望付诸行动,从而根除自己懒散和倦怠的恶习。
但即使敌人通过奉承、阴谋、贿赂或金钱收买等手段在法庭或政府中占了无耻和肮脏的上风,
我们并不会对此感到苦恼;相反,我们把它与我们的自由、简朴、
不受污言秽语攻击的生活加以比较,还倍感欣慰。
柏拉图说:“所有地上的和地下的金子都没有美德珍贵。”
致于妻子的安慰信
因为睹物思人,这些都伴随着痛楚;而人本能地想避开一切不快。
但女儿本人是这世上最令人愉悦的,最让人想拥抱、欣赏和聆听的,同样,对她的思念
一定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相伴着我们,给我们带来最大的快乐,
远远胜过它带来的悲痛(的确,
我们通常对别人的劝说的那些话也可以适时地帮助自己儿我们不能傻坐着,
自我封闭,用几倍的悲伤来偿还那些欢乐。
那些在场的人感到奇怪,他们说,你连丧服都没穿,你和同伴穿着得体,
葬礼没有像节日那样的排场,而是在至亲亲人的陪伴下,一切都静静地按礼节进行。
但我对此毫不惊讶,你在剧院或游行时,也从来不打扮,把奢侈铺张当作无用之举,
甚至无益于消遣。因此,你在哀伤时肯定仍遵循无可挑剔的简朴之道。
因为贞洁的妇女不仅在“酒神节的狂欢”中依然保持品德,
而且坚信在悲痛的激情骚乱中同样需要克制;这种克制不是像大众所想的那样压制了母爱,
而是抑止了心灵的放纵。因为思念、尊重和怀念死者是父母慈爱的人之常情;
但是那永无休止的悲痛激情让我们号啕大哭、捶胸顿足,这就与贪图享乐一样令人羞耻了,
尽管它借口是这种特殊的情况,即这样的羞耻不是源于贪图享乐,而是伴随着痛苦和悲伤,
—— 这种借口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只是貌似有理而已。你想,在反对过分的纵情享乐的同时,
却允许来自同一根源的哭天抢地的尽情发泄,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合情理的呢?
有些丈夫因为妻子头发上抹着带有香味的油膏和身着紫色衣服就与她们争吵,
却又允许妻子穿着丧服、修剪头发,允许她们将衣服染黑,允许她们坐无坐相,
躺无躺相,又有什么比这更不合理的呢?最糟糕的是,
他们以不公正的方式严厉惩罚仆人,压制他们,而且在激情和不幸中野蛮、残酷地惩罚自己,
什么也不顾,尽管此时需要的是温柔与和善的对待。
亲爱的妻子,假如我们的行为让我们觉得,女儿出生前的境况比现在更可取,
那么我们会后悔生了女儿。然而,我们不能将这两年从记忆中删去;
相反,既然在这期间,我们从女儿那里获得了快乐和享受,那我们就应把它视为幸福的理由;
我们也不要将小的好事当成大的坏事了,既然命运给了恩赐,
就不要因为命运拒绝再增添施与我们所期望的,而不领情。
对神要虔诚祈祷,对命运要心平气和,这些都能收到良好的回报;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总是尽量沉浸于过去美好的回忆,并将思绪转到生命中光明辉煌的一面,
从黑暗和烦扰中脱离出来,那就可以完全驱除悲痛,或者将悲痛与欢乐加以抵消,
从而能减轻、消除痛苦。正如香水,平时气味芬芳,在有些特别的时候还可以拿来抵消恶臭,
同样,在不顺利的时候多想想幸福的经历就有一个进一步的、必不可少的作用,
它就像那些不怕回忆快乐时光、不事事都指责命运的人手中的解毒剂。
我们的生活就像一本书,它只有一个污点,其余都洁白无瑕,有人对这样的生活还是挑剔不止,
就会进入负面状态;这是不应该的。你经常听说,幸福要靠不断正确推理所带来的稳定习惯;
你也听说过,命运际遇带来的变化不能真正使人丧失幸福,不至于把人席卷而去,
破坏我们生活的本质特征。
但如果我们像大多数人一样,被客观环境牵着鼻子走,看重命运的遭际,
随便让什么人来做我们的幸福观的决定者,你也不必总是想着那些吊唁者的眼泪和哀悼,
这些都是丑恶习俗所规定的表演,由受害者一遍遍演练;你更应该记住的乃是,
你的孩子、家庭和生活方式在别人眼里依旧是多么令人羡慕。
尽管我们目前遭遇悲伤,让你对于命运确实有很多抱怨,为此郁郁寡欢,
但别人还是乐于选择你这样的命运,这岂非荒谬?
你的悲痛也不能说明留给我们的快乐居然还有如此之多;
相反,如果你也像那些批评家,只从荷马的作品中摘取了 “无头”和“没尾”的句子,
却忽视许多精彩绝伦、毫无语法错误的篇章,对你生活的缺陷进行严格记录,吹毛求疵;
要么,不加区分地泛泛记录其中好的方面,就像那些小气吝啬的人,
当万贯家产积攒在手时却不加利用,等财富尽失时则悲痛不已,郁郁寡欢;
凡此种种,就不合道理了。如果你是因为女儿未曾婚嫁、未曾生儿育女就离开人世而为之惋惜和悲哀,
那你可换种角度考虑来求得安慰:你是已经结婚生子的;对未能结婚生子的人来说,
结婚生子算不上什么大的好事,而对那些已结婚生子的人来说,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幸福。至于她已经步入了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我们也不必为之痛苦;因为既然已经没有什么能令她忧愁了,那我们又怎么会由于她而伤心呢?
即使巨大的剥夺也会丧失其引起痛楚的力量,如果它达到了一个人们再也感觉不到需要的程度;
何况你的提谟克塞娜被剥夺的甚少,因为她知道的甚少,
而她也只是在一些小玩意儿上玩出快乐;对于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没有深入的领悟和思考的东西,又怎能说她被剥夺了它们呢?
妒忌与憎恨
从以下角度来看,妒忌与憎恨没有任何区别,而完全是一种东西:
一般来说,恶习如同一条满是钩子的绳索,它上面挂满着诸般激情四处摆动,
使这些情感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这些激情犹如疾病:当其中之一被激发,其余的也同时爆发。
因此,幸运的人让那些心怀憎恨和妒忌的人都感到痛苦。
由此,我们将善意看成是憎恨和妒忌二者共同的对立面,因为善意希望邻人兴旺发达;
我们将憎恨和妒忌看成是一回事,因为它们的目标与友情的目标相背离。
但由于相似并不等于相同,不相似却肯定能造成区别,我们不妨通过考察后者来解决问题;
让我们首先注意两种情感的来源。
既然憎恨来自于这样一种观念,即受憎恨的人是个坏人,或者对自己来说是个坏人,
那么,当人们觉得自己受到伤害时,他们天生就会产生憎恨的心理;
同样,若有人喜欢干伤夭害理的坏事,人们便会谴责他们,用厌恶的眼光看待他们。
然而,若想受人妒忌,只需显出兴旺发达的景象即可。因此,妒忌似乎没有界限,
犹如疼痛发炎的眼睛,看到一切辉煌事物都不舒服;而憎恨则有界限,必定针对特定对象。
动物之间不可能产生妒忌,因为它们对其他个体的好运或霉运没什么概念,
也不受荣誉和耻辱的影响,尽管这些极易引起妒忌。
但是,在鹰和蛇、乌鸦和猫头鹰、山雀和黄雀之间却存在相互的憎恨和敌意,
以及称得上是永无休止的争斗;甚至有人说:当这些动物被杀死之后,
血都不能融合在一起;即使你将这些血混和起来,还是会再次分开,分成明显不同的两股。
此外,狮子对公鸡、大象对猪都存在强烈的憎恨,可能是由于恐惧造成的;
它们恐惧的东西自然成了它们憎恨的对象。因此,在这里也同样可以看出,
妒忌与憎恨不同,因为动物的本性中有憎恨,却没有妒忌。
再者,没有人会公正地受到妒忌,因为没有人由于享有好运就是不公正的,
而正是由于好运才使人受到妒忌。另一方面,许多人公正地受到憎恨,
就如那些被我们称为“理应受到憎恨”的人;其他人若与他们为伍,不厌恶,
也不憎恨他们,就会受到我们的责难。有人承认自己憎恨很多人,
但是没人会承认自己妒忌别人,这便是明证。
这些激情,就像植物一样,必定是从产生它们的事物中得到养料并得以生长的。
故而它们乃是因为不同的事物而得到强化的。因此,随着憎恨对象的恶习日益增加,
我们的憎恨不断增加;反之,妒忌则随着妒忌对象的德行日益进步而不断增加。
狄米斯托克利年轻时说,因为不受人妒忌,所以他还没什么丰功伟绩,其原因就在于此。
正如甲虫大部分出现在收获季节的成熟谷物或盛开的玫瑰中,
妒忌也大部分集中在德行和名声日益上升的好人身上。相反,尚未得到报应的恶行则加剧了憎恨。
无论如何,那些诬告苏格拉底的人被认为极度卑鄙,受到同胞们的厌恶和遗弃,
以至于没人愿意把火种借给他们生火、回答他们的提问、与他们共浴,
而是叫仆人把他们用过的水当成污水倒掉,最终这些人无法承受憎恨,上吊自尽。
另一方面,至高无上与辉煌的幸运通常能消除妒忌。当亚历山大和居鲁士主宰世界时,
几乎没人会妒忌他们。而是就像太阳一样,当它挂在人们头顶时,
阳光直射下来,人的影子便消失或变小,当好运达到顶峰时,远远高出妒忌,
妒忌便逐渐消退,被荣誉的光辉压倒。然而,憎恨不会因敌人地位卓越、力量强大而有所减弱。
当然,没人妒忌亚历山大,但却有很多人憎恨他,也正是这些人密谋反对他,
并最终将他杀害。不幸也是如此:不幸能结束妒忌,但却不能消除憎恨,
因为即使是卑贱的敌人,人们照样憎恨,但却没人妒忌不幸的人。
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名智者曾说过这样的至理名言:妒忌的人在怜悯别人时获取最大的快乐。
因此,从这里也可以知道,妒忌与憎恨之间存在巨大差异,
因为憎恨的本质是不放过幸运者与不幸者,然而,只要别人足够幸运或足够不幸,
妒忌便不能维持。
此外,让我们探讨该原则的否定的方面—— 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探讨。
人们放弃敌意和仇恨,要么是由于他们已经相信自己并没有受到不公正待遇,
要么是因为他们承认了他们原先憎恨的恶人其实是好人,或者是他们从所恨的人那里获得了好处,
正如修昔底德所说:“最终的贡献,尽管微不足道,但假如时机合适,能消除更大的危害。”
给而,第一种情况不能消除妒忌;尽管人们相信自己没有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但还是能感受到这种妒忌。其他两种情况实际上会激起更大的妒忌:
因为妒忌者会更加嫉妒地盯着那些享有慈善名声的人,
他们会觉得这些人拥有了最大的福分—— 美德;即使从幸运的人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他们还是烦恼不已,妒忌幸运人的意图和权力,因为其意图来自其美德,其权力来自其幸运,
两者均为幸事。因此,假如能抚慰一种情感的事情必然会激起另十种情感,使其更加痛苦,
那么妒忌与憎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现在让我们来看两种情感各自的意图,分别加以探讨。憎恨者的意图是伤害,
因此 “憎恨”的定义如下:憎恨是指期待伤害别人机会的某种倾向和意图。
而妒忌中至少不存在这样的含义;因为妒忌者倒不愿看到众多亲朋好友遭到毁灭或遭遇不幸,
尽管妒忌者看到他们幸运会烦恼不已。如果有能力,他们会贬低亲朋好友的名声和荣誉;
但另一方面,妒忌者不会用无可挽回的灾难去折磨那些幸运人,宛如一幢高于他们房子的房屋,
若能推翻遮掉他们的阳光的部分,他们便会感到心满意足了。
论爱财
拥有财富并不意味着能高于财富,拥有奢侈品也不等于就不需要这些东西。
假如财富连我们对它的渴望都满足不了,那它还能驱除其他什么苦恼呢?
喝水能缓解口渴,食物能减轻饥饿。
我们发现我们需要的是一片面包、一座房子、
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以及其他一切能满足我们基本需要的东西,
可是财富却传染给了我们对金银、象牙、翡翠、猎犬和良驹的渴求,
让我们的需求从生活必需品转向了难以获取却又无用的稀缺品。
其实,就必需品而言,没人贫穷;从来没人借钱去买大麦粉、奶酪、面包或牛肉卷。
倒有人会为了一幢气派的房子而负债,也有人会为了附近的橄榄树农场借钱,
还有人会为了土地和葡萄园而背上债务;甚至还有人会为了背后拉着空的马车的几头加拉提亚
(Galatim)骡子和一群马而陷入债券、高利贷和抵押的困境。
假如不再口渴,却继续喝水;不再饥饿,却继续进食,最终会因过量饮食而将一切都呕吐出来,
包括用来消除饥饿的食物和缓解口渴的饮水。同样,那些寻求无用、
多余东西的人最终会连必需品都无法留存。这便是一种爱财者的写照。
另一方面,有些人尽管腰缠万贯,却仍什么都舍弃不下,还总想得到更多。
那些记得亚里斯提卜话的人会觉得这些人更加荒唐。亚里斯提卜经常说:
“假如一个人每天大吃大喝,却从来没感觉到饱,那他一定会去看医生,
询问是什么病在折磨他,他的身体系统出了什么毛病,怎样才能摆脱这种不正常现象;
但是,假如拥有五把睡椅的人想要十把,拥有十张桌子的人又买了十张,
尽管一个人已经拥有很多土地和金钱,却仍不满足,还想得到更多,夜不能寐,
从不满足,他会想到自己是不是需要人来指点迷津,是不是需要人来指明自己痛苦的根源吗?”
那些口渴的人,若一直都没喝到水,一旦喝到,口渴便当然会得到缓解;
相反,我们认为,若某人一直喝个不停,那倒是应当缓解的反常状态了,不能再没完没了地喝。
我们要让他吐掉,因为他的问题并非来自缺少什么,而是由于体内存在反常的辛辣物或热度。
那些金钱的追求者也是如此:若一个人贫穷匮乏,那么一旦得到一片地产,
或发现宝藏,或得到朋友的帮助清偿了债务、摆脱了债主,也许便会停止追求金钱;
然而,若已经腰缠万贯,却还想得到更多,那么金、银、牛、羊、
马都无法解决这样的人的问题;我们只能从根本上清除其不幸,使其得以净化。
他的结症不是贫穷,而是自身不经思考的错误判断导致的贪得无厌;
除非有人清除他头脑中的这条绦虫,否则他永远不会停止索求多余的东西——
也就是追求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医生出诊替一名卧病在床的病人看病,这位病人呻吟着,吃不下东西。
医生为病人检查身体,询问病情,但没查出他发烧。
于是,医生诊断是精神问题,然后起身离开。那么,我们也一样。
我们看到有人沉溺于获取金钱,花点钱就呻吟不已,尽管他拥有房子、土地、
成群的牲口和奴隶,丰衣足食,但只要能给他带来金钱,再卑鄙、再痛苦的事情都毫不犹豫。
对他的间题,我们不说是精神贫困,还能说是什么呢?正如米南达所说,
金钱上的贫困,只需一个朋友慷慨相助便可摆脱。但是,精神上的贫困,哪怕所有朋友,
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来帮忙,也解决不了问题。对于此类问题,梭伦的话一针见血:
人对财富的界限一无所知,
因为对明智的人而言,自然财富是有限的,有界限的。效用犹如圆规,划定该界限。
爱财的另一个特性是:爱财是一种反抗自己的满足的欲望。
事实上,其余的欲望能帮助自己的满足:没人会因为喜欢美食而拒绝它,
也没人会因为贪杯而不喝酒,但人们却因为爱财而拒绝用钱。
然而,假如有人因为冷而拒绝穿上披风,因为饥饿而拒绝吃面包,因为爱财而拒绝用钱,
这除了叫“疯狂”和 “悲惨”之外还能叫什么呢?
贪婪犹如一个苛刻难缠的主妇,强迫我们去赚钱,但又禁止我们花钱;
激起我们的欲望,却又骗取其中的愉悦。斯特拉托尼库斯 (Stratonicus)
确实唤醒了罗德斯岛居民大手大脚地花钱,
鼓动他们建造不朽的建筑,装饰桌子,仿佛末日就要来临。
但是,尽管爱财的人挣钱时如铺张浪费的人一样,他们花起钱来却如吝啬鬼那样,
承受痛苦,毫无愉悦可言。有一次,狄马德斯(Demades)在碰到福基翁在吃午饭,
他看到福基翁的餐桌上的东西朴实无华,于是便说: “福基翁,我很惊讶,你已步入政坛,
竟然还能吃下这种东西。”狄马德斯自己靠蛊惑人心混饭吃,觉得雅典人的东西满足不了他的挥霍,
他的不少物品还来自马其顿。(因此,安提帕特见到年迈的狄马德斯时,
说狄马德斯就像屠宰后的畜体,只剩下舌头和肠子)至于你,不幸福的可怜家伙啊,
吝啬、不合群、自私、漠视朋友、对国家漠不关心,尽管财富多得足以过一个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却仍遭受苦难、失眠、参与非法交易、争夺遗产,讨好别人;这又有什么不令人惊讶的呢?
我们听说,一个拜占庭人找到了自己丑妻的奸夫,对他说:“可怜的家伙!你为什么这么干?
酒糟多肮脏!” …… 不幸的家伙!让国王和王室管家以及各国政要都去挣钱吧。
这些人被迫这么做,由于他们野心勃勃、自命不凡、爱慕虚荣,因此在宴请亲友、
施与恩惠、讨好女士、赠送礼物、支持军队和购买角斗士时,都离不开钱。
但是,由于小气卑劣,你活得像蜗牛,却忙的不可开交,陷入烦恼不堪、心神不宁的境地。
你忍受了一切辛劳痛苦,却从不受益,犹如浴室老板的毛驴,搬运柴火,
总是浑身肮脏,染满烟尘,但从未有机会洗澡,享受温暖和整洁。
至此,我们谈到的都是毛驴或蚂蚁的这种贪婪。然而,还有一种贪婪——捕食猎物的野兽的贪婪;
它发展到法律上的勒索、抢夺遗产、欺诈和阴谋诡计,它算计着仍在人世的朋友数目,
但是在干了这些之后,最终这些不义之财却毫不花费使用。
因此,毒蛇、芜菁和毒蜘蛛比熊和狮子更多地冒犯我们,令我们反感,
为它们杀了人,又不利用尸体。同样,有些人的贪婪来自吝啬小气,
有些人的贪婪则来自挥霍浪费,相比之下,前者更令我们反感,
因为吝啬者从别人那里得到东西,却又没有力量或能力利用。
因此挥霍者在富有充足之时不再贪婪(正如德摩斯提尼对那些认为狄马德斯不再是恶棍的人说:
“你们瞧,现在他像一头吃饱的狮子。然而 ,在那些不遵守快乐和有用性原则的人看来,
哪怕有更急切的事情,他们依旧贪婪,从不停息,因为他们永远饥饿,仍希望得到整个世界。
有人会说:“但他们为子女后代积存财富。”在有生之年当中,他们什么都没给子女吗?
没有,正如那些矿井中偷吃金矿砂的老鼠,只有在他们死后遗尸旷野,才能找到金子。
他们为何期望将一堆金钱和大量地产留给子女呢?很明显,子女为他们的子女保存这些财富,
子女的子女又为他们的子女保存这些财富,犹如陶制管道,自己从未获取什么,
而只是将得到的东西传输给下一个接受者,直到传给某个外人,一个告密者或僭主,
截断并打翻财富的保管人,从而拦腰切断并截流财富而去,
或者(如俗话所说)家族中出个败家子,将所有财产挥霍一空。
因为不仅如欧里庇得斯所说,
奴隶的儿子因无人管教而肆无忌惮,
守财奴的儿子也是如此。第欧根尼在有次嘲弄中确凿无疑地暗示了这一点:
“当麦加拉学派成员的公羊也好过当他的儿子。”因为守财奴觉得自己在训练子女,
但是恰恰是他们的训练方式毁掉了子女,扭曲了他们的个性,还向子女灌输自己的贪婪和吝啬,
仿佛想要在继承人身上构筑保卫遗产的堡垒。他们的警告和指示就如这样:
“获取利润,保持节俭,以拥有的财富来估量你自己的价值。”
这不是在教育儿子,而是束缚他,替他缝制一个袋子关起来,就如一个钱袋,
以便让他能牢牢抓住你放进去的东西,并确保其绝对安全。
然而,钱袋只有在放入钱币之后才变得肮脏难闻,可守财奴的子女在接触这些金钱之前,
却已经直接从父辈那里感染了贪婪的污点。然而,请注意,这些年轻人现学现用,
并不因为能继承财产而爱戴父辈,反而憎恨他们,因为他们尚未得到这些财富。
由于父辈一直教导他们,只需看重金钱,人生的唯一目标是拥有大量财产,
因此,他们认为父辈的生命妨碍了自己,认为时间从他们身上偷走的一切都加到父辈生命中去了。
因此,甚至父亲在世时,儿子背着他寻求这种或那种途径,私下从金钱中偷取一些欢愉,
仿佛对金钱毫无兴趣,将金钱给予朋友或大手大脚地满足自己的食欲,尽管此时他还在上课,
还尚未完成学业。但是,当父亲去世的时候,儿子接过钥匙和印章,
生活方式有了改变,脸上逐渐没了笑容,变得严厉、令人生畏。
为何说“爱情是诗人的良师”
据说爱情擅长在任何情况下给人以勇气和胆量;
譬如柏拉图称爱情是“闯劲十足”并且 “什么都敢干”的。
确实,爱情能使寡言的人变得健谈,害羞的人变得殷勤,粗枝大叶的人变得细心勤勉,
并且尤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哪怕是极吝啬小气的人,当他被爱情俘虏之后,
也会像金属遇到火一样熔化变软,温柔顺服,亲切可爱;
可见那句俗语“爱人的钱袋是用一根韭菜叶子扎住的”,虽然是一句玩笑话,
但也并不完全是无稽之谈。
此外,也有人说爱情就像醉酒—— 因为它使人冲动,欢快,神魂颠倒;
而且在这种状态下,往往不由自主地低吟浅唱,出口成章:
据说埃斯居罗斯的悲剧全是在把盏畅饮之际写成的,因此浸满了酒浆的热情。
我的祖父兰普里亚斯(Lamprias)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能把那个天才雄辩的自我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他总说,就像热气能使熏香蒸腾一样,酒也能使他飘飘然。
而且,人们的最大愉悦,乃是见到他们所爱的人,并向爱人歌唱溢美之词。
因着这种赞美,爱情便成为万物之中最为饶舌的事物。对于爱人的美丽高洁,
人们不仅自己深信不疑,更要向天下人灌输这个信念。
正是这种欲望驱使里底亚的坎道勒斯王(Candaules) 把仆人拉到自己的王宫去观瞻王后:
因为人们总是希望有人见证他们的爱情。于是当他们为美丽的爱人写下颂词之后,
总爱用悦耳的音调和旋律将其谱成歌曲,这就好比用金子美化一尊雕像,
好让这种颂赞被更多人听到、记住。又譬如当人们送给爱人一匹骏马,一只雄鸡,
或其他礼物的时候,他们总希望能把礼物装点得漂亮华丽;
同样,如果这件礼物是一句奉承的话语,他们也会尽可能地把它装点得赏心悦目、
优美得体—— 而这些正是诗歌的特征。
此外,也有人说爱情就像醉酒—— 因为它使人冲动,欢快,神魂颠倒;
而且在这种状态下,往往不由自主地低吟浅唱,出口成章:
据说埃斯居罗斯的悲剧全是在把盏畅饮之际写成的,因此浸满了酒浆的热情。
我的祖父兰普里亚斯(Lamprias)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能把那个天才雄辩的自我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他总说,就像热气能使熏香蒸腾一样,酒也能使他飘飘然。
而且,人们的最大愉悦,乃是见到他们所爱的人,并向爱人歌唱溢美之词。
因着这种赞美,爱情便成为万物之中最为饶舌的事物。对于爱人的美丽高洁,
人们不仅自己深信不疑,更要向天下人灌输这个信念。
正是这种欲望驱使里底亚的坎道勒斯王(Candaules) 把仆人拉到自己的王宫去观瞻王后:
因为人们总是希望有人见证他们的爱情。于是当他们为美丽的爱人写下颂词之后,
总爱用悦耳的音调和旋律将其谱成歌曲,这就好比用金子美化一尊雕像,
好让这种颂赞被更多人听到、记住。又譬如当人们送给爱人一匹骏马,一只雄鸡,
或其他礼物的时候,他们总希望能把礼物装点得漂亮华丽;
同样,如果这件礼物是一句奉承的话语,他们也会尽可能地把它装点得赏心悦目、
优美得体—— 而这些正是诗歌的特征。
《公元395年论灵魂与复活》
尼萨的格雷戈里 - 维基百科 (wikipedia.org)
所有人都对死亡有着本能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对于那些行将就木的人,人们往往目不忍睹;
而那些临终者本人则尽一切可能设法逃避死亡。 甚至统治我们的法律也把死罪列于罪行之首,
把死刑作为最严厉的处罚。 我们能用什么手段做到对死亡无动
于衷,哪怕是一个流浪汉之死,更不用说亲戚之死了? 我们看到,
我们整个人生历程都围绕着维持生命这一目标进行,正是为了维持生命,
人类才发明住房,以免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因酷暑和严寒的煎熬而枯槁。
农事不也是为了维持人的生存吗? 事实上,我们对于生活的一切考虑都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人们为什么如此推崇医术呢? 就是因为医术手段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死亡抗争。
我们为什么要有盔甲、盾牌、胫甲、头盔、所有防卫性武器、掩体、铁门呢?
除了害怕死亡之外,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死亡对我们来说是如此可怕,
人们怎能轻易遵循不为朋友去世所动的诫命呢?
老师反问道:人固有一死,你又何必对此感到特别痛苦呢?
你所说的只不过是那些没头脑的人的老生常谈罢了,不足以反驳我。
我答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刚刚还活生生、会说话的人在瞬息之
间失去生命,不会动弹,这难道还不令人悲伤吗? 他身上的所有器官
从此都会失去感觉,不会看、也不会听,也没有理解能力,对他火烧剑
刺,扔给野兽撕咬,或者埋入土中,无论如何对待他,他都不会再有反
应了!你瞧,虽然发生了种种变化,但他的生命力—— 无论这生命力
是什么 在瞬间消失,就好像刚刚还亮着的油灯突然熄灭, 折非变得
微弱,亦非转移到别处,而是彻底消失。 一个没有明确根基可以依赖
的人如何能够无动于衷地承受如此巨大的变故呢? 我们听说精神已经
离开,而看到的只是留下来的躯壳,对于那离开的,我们既不知道它的
性质,也不知道它去向何方,这种力量一旦离开身体,既不寓居在泥
土、空气、水流之中,也不存在于任何其他元素之中,它一离开,所剩
下的就只是一具行将腐烂的尸体。
我正在这样夸夸其谈的时候,老师做了一个手势,她说:显然,你
的心感到不安和惊恐,这是因为你认为灵魂不会永存,而会随着身体的
腐烂而消失!
老师回答说:关于灵魂的定义,不同的作者曾经按照他们各自的爱
好作过不同的尝试,但我们的灵魂观如下:灵魂是一种被造的、活生生
的、有智慧的实体,她把生命力和把握感觉对象的能力从自身发送给结
构精致、感觉灵敏的身体,只要有这种能力,作为感觉对象的自然物就
能够联系在~起。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坐在她身边给她看病的医生道:我们身边就有
证据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话。 (可以注意到,在医生旁边还有几个其他人
在场)我来问你,这个人是如何通过切脉和听诊,让自然通过触觉来大
声向他说话,告诉他这是何种病痛,有没有炎症,起因于哪个脏器,并
且有如此这般的热度的? 当他察看病人的姿势和消瘦程度时,他又是
如何让他的眼睛来告诉他病人的其他各种情况的? 人的脸色苍白或发
黄,人的目光在疼痛时情不自禁地显得悲哀,这些现象都会显示病人的
内情,同样,耳朵也会提供诸如此类的信息,依据呼吸的急促和呻吟就
可以确定疾病的性质。 人们也许可以说,专家依靠嗅觉也能诊断出身
体失调的情况,他根据某种特定的气息可以觉察出某些重要器官的隐
患。 假如在感官中没有某种智力起作用的话,这有可能做到吗? 假如
没有思维指导我们的手通过触摸去了解它面前的对象,我们的手能亲自
告诉我们什么呢? 耳朵、眼睛、鼻子,或任何其他器官,假如与心灵
相分离,它们对于问题的解决又会有什么帮助呢? 确实,有一句在开
教典籍中记载的话是再正确不过了:是人的心灵在观看,是人的心灵在
聆听。 此外,如果你不想承认这一点的话,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在你接受训练之后,当你看到太阳的时就会断定它绝对不像看上去那样
只有盘子大小,而是比整个地球还要大许多倍? 你之所以对此确信无
疑,不就是因为你有了运动、时空距离、日月蚀的成因等概念,而通过
对现象的推理才得出这一结论的吗? 当你看到月亮的盈亏时,你可以
从这个天体的可见状况得知另外的真相,即月亮本身是不发光的,它在
很近的地方绕着地球旋转,它是被太阳照亮的,就像镜子受到太阳照射
而反射光线一样,月亮的光不是月亮自己的,而是太阳的,月光也是月
亮光滑的表面反射回来的。 那些观看月亮的人会不假思索地以为月光
来自于月亮自身。 但我们可以证明实情并非如此:当月亮直接面对太
阳时,她朝着我们的这一面都是光明的。 她沿着自己的轨道在较小的
空间里转得很快,太阳刚刚才沿着自己的轨道完成一次运转,月亮就已
经完成了十二次。 随着月亮不停地运动,她面对太阳的位置也在不断
变换,一旦运行到她朝着我们的这一面全部被太阳照亮的时候,她马上
又运行到旁边去了,于是朝着我们的这一面必然有一部分出现阴影,而
只有那还受到太阳照射的部分仍旧明亮,月光不断地从那不再朝着太阳
的部分向仍旧朝着太阳的部分消退,最后完全运行到太阳的那一边去,
阳光直接照射在她背朝着我们的那一面,朝着我们的这一面完全失去光
明,而背对我们的那一面则完全光明,于是我们就看不到月亮了,这就
是月亏的全过程。 但是,随着月亮的运行,她走过了太阳,原先全部
黑暗的那一面逐渐有了亮光,阳光的照射开始慢慢地从光明的部分移到
刚刚还看不见的部分。 你可以明白眼睛所告诉你的这一切,但若没有
那通过眼睛来观看,并把感觉材料仅仅当作穿透外观、深察不可见者的
向导的那一位的话,眼睛本身绝对不会提供如此的洞见。 我们不必再
举各种几何方法的例子了,它可以通过可见的图形逐步把我们引向肉眼
看不见的真理;还有其他无数的事例可以证明,理智乃是一个有智慧的
实体所进行的活动,它深居于我们身体之内,通过我们身体的感官发挥
作用。
我问道:但若我们假定各种特定物体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那又
会如何呢? 比如说,尽管所有不同的物体元素都有某些相似的属性,
但它们之间的运动形式却并不完全相同,有些向上运动,有些向下运
动,它们之间的外形与品质也各不相同,据此有人就可以说,有些特殊
元素也可以含有或拥有某种力量,使得它们纯粹天然地就拥有理智的洞
察力和活动能力。 (比如,我们经常看到,机械师可以按照某些技艺规
则把物体组合成某种机械装置,它可以模仿自然,不仅在外形上相似,
而且运动方式也相似。 因此,当这个机械装置中的发声部分发出声音
时,就可以模仿人的声音,但我们却并不能在其中找到任何使这些姿
势、特性、声音和运动成为可能的精神力量。)假如我们断定我们的身
体机制也是这样,没有任何特殊的思维实体混杂于其中,这些活动只是
由内在的、具有动力的元素来完成的,这种动力是认识我们面前的事物
的一种冲动,那么,这个事实不就证实了我们正在讨论的智慧的、不可
捉摸的存在物,即灵魂,根本不存在吗?
她回答说:你的例子和推论属于对方的论据,但对于论证它们观点
的正确性毫无帮助,却有助于证明我方的观点。
我问:为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说:因为你会明白,对无灵魂的物体的认识、操纵和安排,这种
技艺隐藏在这一类机械装置中,它就相当于这些质料的灵魂,通过各种
方式来模仿运动、姿态和声音,等等;并且这也成了人身上存在着某种
东西,靠着它,人才表现出一种在人自身中通过沉思与创造而产生思想
的先天能力。 他先准备好关于机械装置的理论,然后通过手工技巧把
它付诸实施,从而在物体中展现他的思想产品。 举例来说,他首先通
过思考明白了要发出声音就要有风;接着,为了要在机械装置中造出风
来,他就通过一系列的推理和对自然界元素的仔细观察预先探知了世界
上并不存在真空,只是当与较重空气相比时,较轻空气才被认为是虚
空,他明白,空气本身是一种独立的存在物,充满整个空间。 当我们
说一个罐子是“空的”时,这是对语言的误用,因为当其中没有液体
时,空气并没有丝毫地减少,在有经验的人看来,即使在这个时候罐子
也还是满的。 这可以用空罐子装水的事例加以证明,当罐子放入池塘
中时,水并不能马上进入罐中,它总是先浮在水面上,因为里面的空气
托住了它的四周,直到汲水者用力把它按到水里去时,水才从罐口进入
到罐子里面,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水进入罐子的过程,在水进去以前罐
子并不是空的,因为在罐口可以看到两种元素之间的对抗,水在自身重
量的压迫下流入罐中,而罐内的空气受到涌进来的水的压迫,要从罐口
夺路而走,因此向着与水流相反的方向逃逸,于是水流受到了强大气流
的阻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产生了许多泡沫。 人们观察到了这个现
象,于是就根据这两种元素的属性设计了一种方式,用空气来推动他们
的装置。 他们用坚硬的材料制作一个容器,使其中的空气无法逃逸,
然后通过容器的口向里面进水,按要求调节水量,接着,在相反的方向
给空气留一个出口,让空气进到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管子里,空气由于受
到了水的强烈压迫而成为一股强劲的气流,它作用于管子的构造,就发
出了乐声。 这些明摆着的结果不是清楚地证明了在人的可见的躯体中
蕴含着不可见的心灵吗? 它用自己不可见的思维先在内心发明了这种
装置,而在思考成熟之后就把它们付诸实现,让它们在材料的辅助之下
展现出来。 假如像我们对手的理论那样,把这样的奇迹归因于这些元
素的现实构造,那么我们就要求这些装置能自然而然地把它们自己造出
来,青铜可以不必依赖雕刻家,只要由自身内在的力量就可以成为人的
肖像。空气不必依赖管子,只要由自身的偶然运动就会自然地奏乐。向
上的喷水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是出于人为的压力,而是出于自然地朝着反
自然的方向运动,水也会自然地进入机械装置中,在那个方向找到一个
自然的通道了。 但是,如果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出于元素自然的力量,
而是因为某种技艺对这些元素有意识地施加了作用,如果技艺就是心灵
的某种运动或活动,那么这些提出来用以反驳我们的论点,其结果不是
反而帮助我们说明了心灵乃是与可见事物不同的东西吗?
现在,让下面的陈述仅仅作为(解释方面的)练习提出来,我希望
它不要受到听众吹毛求疵的嘲笑。 《圣经》告诉我们,神是循序渐进
地造人的。 在宇宙的根基已经奠定之后,根据记载,人类并没有马上
出现,而是先出现动物,在动物之前先出现植物。 《圣经》以此表明,
生命力与有形体的世界的混合是按一定的顺序进行的,它先融自身于无
感觉的自然界,然后进一步延伸到有感觉的世界,最后上达智慧和理性
的存在。 因此,世间的所有存在物或者是有形体的,或者是精神性
的,而前者又可分为有气息的和无气息的。 关于有气息的存在物,我
指的是拥有生命的,而在拥有生命的事物中,有些有感觉,有些无感
觉。 而在有感觉的事物中,有些有理智,有些则没有理智。 由此可
见,有感觉的生命不能离开物体而存在,因为物体是感觉的主体,而智
慧的生命也不能肉体化,因为它不是从感觉中发展出来的。 因此,造
人是作为最后的事件来讲述的。 人把各种生命形式,包括植物和动物
的生命形式,集于一身。 人的营养与生长来自植物的生命,因为在植
物中也能看到这一过程,根须吸取养料,然后长出果实和叶子。 人的
感觉器官来自动物,但他的思维与理智功能妙不可言,是我们本性的特
有天赋,只能单独加以考虑。 然而,这种本性有一种获取必需品以达
到物体存在的本能—— 当这种本能体现在我们人身上的时候,我们称之
为欲望—— 我们承认它属于植物的生命形式,因为我们在植物那里也可
以发现许多自然冲动,用同类的养料满足自己,并且发芽。 同理,动
物的所有独特属性也与灵魂的智慧部分相混合。 我们内在的愤怒、恐
惧,以及所有相对的情感都属于动物的属性,除理智与思维之外的一切
属性都如此。 如我们所说,在我们的整个生命中,惟有那最重要的部
分打上了神的特征的烙印。
但是,根据我们刚才已经阐述过的观点,理智的功能不可能存在于
无感觉的生命体之中,又由于我们已经发现感觉存在于动物之中,因此
我们的灵魂必然与那些存在于动物身上的其他东西接触,这些东西就是
内在于我们的、被我们称为情感的一切现象。 情感不是出于任何坏的
目的而分配到人性之中的(因为,它们如此深刻地存在于我们的本性之
中,如果在它们中间可以发现做坏事的必然性的话,那么造物主就一定
是恶的创造者了),根据我们的自由意志对它们的不同使用,这些灵魂
的情感要么成为美德的工具,要么成为恶行的工具。 它们就像铁匠用
手打造的铁,随铁匠的意志来塑造,成就他头脑中的理想形状,要么成
为刀剑,要么成为农具。 试想,如果作为我们本性中最精华部分的理
智控制着那些外来的情感(就 像 《圣经•诫命》中寓义性地宣布的那
样,人统治动物),那么它们都不会做坏事,恐惧只会产生顺从,愤怒
只会产生坚毅,怯懦只会带来谨慎,而欲望的本能将使我们获得神圣而
完美的喜乐。 但理智若丧失对情感的控制,像战车的驭手陷在战车中
一样,反而被情感拖着走,那么这些本能就会变得非常强烈,如我们在
动物中所看到的那样。 由于没有理智来主宰动物的本能冲动,一些非
常勇猛的野兽在愤怒的指挥下相互厮杀,这些孔武有力的野兽非但不能
依靠它们的力量获得任何好处,反而会因为缺乏理智而成为有理智者的
奴隶。 它们追求快乐的欲望也没有用来达到任何更高的目标,在它们
身上可以看到的其他任何本能也都没有为它们带来任何好处。 对我们
人来说也一样,如果我们的理智没有把这些本能引入正确方向,如果我
们的情感主宰了我们的心灵,那么人就会从理智的存在变成非理智的存
在,受这些情感力量的拖累,从像神一样的智慧存在堕落到野兽的
地步。
这些话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说:对任何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来说,
你的僻释是连贯的,虽然朴素而又明白,却不乏真实性和准确性,并能
击中要害。 并且,对于那些只精通论证技巧的人来说,单单是你的论
证就足以让他们信服了,但对我们来说,我们认为还有比所有这些人为
的推理更可信的东西,这就是《圣经》的教导。 因此,我想有必要在
我们论证的基础上再考察一下启示的教训是否与它相符。
她答道:有谁能否认真理只有在盖上《圣经》见证之印记的地方才
能找到? 因此,如果有必要引用福音来支持我们的观点,那么在这里
研究一下麦子和稗子的寓言是合适的。 田主在田里播下了好种子(而
我们显然就是那块田)。 但是仇敌等到人们睡觉的时候把无用的种子
撒在可以作为食物的种子中间,把稗子撒在麦子中间。 两类种子一起
生长,因为撒在麦子中间的这些种子不可能不和麦子一起生长。 但是
田园的管理者不让仆人把这些无用的稗子拔起来,以免有用的麦子也会
随着稗子一起被拔出来,因为稗子就长在麦子的根上。 我们认为《圣
经》是以好种子来比喻灵魂的念头,只要向善的方面加以培养,每个念
头都必然会在我们中间结出道德的果实。 但是,由于在这些念头之中
散布着坏种,即关于真正的美的错误判断,而惟有真美才是它们的自然
本性,又由于真美陷入到了随其一同生长的错觉的阴影之中—— 因为欲
望的积极本能没有向着自然美的方向生长繁殖,而自然美才是它们被播
种在我们里面的目标,它反而改变了生长方向,进入到野兽般的、丧失
了思考的状态,正是这种关于美的错觉把它的念头带向这样的结果,出
于同样的原因,愤怒的种子也没有使我们走向勇敢,而只是把我们武装
起来与自己人争斗,爱的力量离开了它智慧的目标,疯狂地追求无节制
的感官享乐,我们的其他情感也以同样的方式,不是向较好的方向生
长,而是向较坏的方向生长—— 出于这个缘故,这位聪明的农夫让这些
进到他的种子中间的稗草留在那儿,以免因为把欲望与无用的稗草一同
根除而完全剥夺了我们的较好的希望。 如果我们的本性遭受到这样的
切割,那么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来提升我们,使我们获得天堂的快乐呢?
如果从我们身上拿走爱,我们将以什么与神相融合呢? 如果愤怒被根
除,我们将以何种武器来对付敌人呢? 因此,农夫让这些坏种留在我
们里面不是为了让它们一直胜过更为珍贵的庄稼,而是指望土地本身
(从寓义的角度讲,指我们的心)依靠它与生俱来的力量,即理智,使
杂草枯萎,使庄稼茂盛,多结果实。
如果一个人适当地迁就自己的情感,把它们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而不是反过来受它们的控制,把它们当作工具来使用,就像国王使用属
下众多的手一样,那么他更容易使他努力的目标得以实现。 但若他成・
为情感的工具,并且像奴隶反抗主人一样,被那些奴隶般的思想所奴
役,并无耻地向它们屈膝投降,成为他自己的劣根性的牺牲品,那么他
就被迫去做他的专横的主人命令他做的那些事。 正因如此,我们并不
断言这些灵魂的情感是善的还是恶的,它们处在它们的拥有者的权能之
下,可以为善,也可为恶。 当它们的念头向着高尚的事业时,它们就
值得赞扬,就像但以理的欲望和菲尼亚斯的愤怒,以及那些高贵者的忧
伤一样。 但是,假如它们倾向于卑贱,那么它们是坏的情感,并且被
称作坏的情感。
我问道:有些人认为冥府指的是一个真实的场所,收容那些最终离
开了人世的灵魂,把它们领到这里来,就好像这里是它们的真正归宿一
样,这种观点应该如何看待呢?
老师回答道:我们的学说丝毫不受这一假说的损害。 因为,如果
你所说的是对的,而天穹无限延伸、把万物都覆盖在自己里面,地球及
其周围的事物居于中间、所有星体都围绕着这个固定不变的中心旋转,
也是正确的,那么我可以说,地球上方的原子所发生的任何事,在相反
方向上的原子也会遇到。 这种情况具有绝对的必然性,因为一个单一
的本质会笼罩它的整个躯体。 比如,当太阳照射地球的上面时,阴影
就撒在地球的下面,由于地球是球形的,太阳光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把它
的每一面都拥抱过来,所以无论太阳光照射在地球的哪一面的哪一点
上,只要顺着它的直径,我们就一定能在相反方向的点上找到阴影。
随着太阳的移动,与太阳光线正对的阴影也随之在球面上移动,因此地
球的上半面与下半面都同等地交替处于光明与黑暗之中。 以此类推,
我们有理由确信,我们所处半球上的原子所遇到的一切,另外半球上的
原子同样也会遇到。 地球每一面上的原子,它们的环境都是同一的,
我认为这是对的。 它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那些人所提出来的异议,即认
为我们必须把这一面或下一面看作是分配给已经解放了的灵魂的。 只
要这一异议没有动摇我们关于死后灵魂存在于身体之中的核心学说,我
们就不必争论我们的心灵究竟去向何方。 我们一贯认为这种处所只归
身体所有,至于灵魂,由于她是非物体性的,以她的本性,她不必居留
在任何地方。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认为所有人,哪怕是最固执的争论者,也会被我们
的辩论完全折服,不会再把身体腐烂以后的灵魂归于灭绝或虚无,也不
会因为灵魂与原子根本不同而主张她不可能存在于宇宙中的任何地方。
尽管许多智慧的、非物体的存在物可以与原子不同,但这决不会妨碍它
们存在于这些原子之中。 我们的这种信念基于两个事实:首先,尽管
灵魂与身体有着根本的差别,但她在人活着的时候仍旧存在于身体之
中,其次,如我们的论证所表明的,神尽管与可见的、物体性的事物不
同,但他还是遍及于万物,正是由于他渗透万物,方才维持了宇宙的存
在。 以此类推,当灵魂从有形世界进入无形世界的时候,我们也不能
认为她不存在了。 但是,在这个原子的联合体瓦解之后—— 因为它本
来就是一个混合物,有相当独特的形体,灵魂曾经居住在这个形体之
中—— 如可以预料的那样,这个形体将随着原子的分散而消失。 那
么,灵魂将依据何种标记追随它们昵,因为那个她所熟悉的形体已经不
在了?
她停了一会儿,然后说:请允许我发明一个假设性的比喻来阐明我
们目前的问题,尽管这个假设也许超出了可能性的范围。 我们承认这
种情况是可能的,即在绘画艺术中,画师不仅经常把颜色相反的颜料混
合起来,以表现某种独特的色彩,也经常把这种混合加以分离,使各种
颜料回归原来的颜色。 如果把白色、黑色、红色,或金色,或其他颜
色混合起来,以表达某种特定的色彩,然后又把它们从这个联合体中分
离出去,让它们各自保持独立。 虽然它们由于组合而形成与自身相当
不同的颜色,但当它们各自回复到原来的颜色时,我们想这位画师丝毫
不会忘记那种颜色当时的状态,他也不会忘记那些红色、黑色,等等。
我们猜想这位画师会记得各种颜料相互混合的方式,并知道用某种颜料
与另一种特定的颜料相混合会达到的结果,也懂得如何把其他颜色从这
种组合中排除出去,随着这样的排除,使 (原来的)颜料回复到它的本
有色调。 我们还猜想,如果要求画师再一次组合出这种结果,那么这
一过程对这位画师来说就很容易了,因为他在前面的工作中已经练习过
了。 现在,如果我们的思考能看出这个比喻中的类比意义的话,我就
可以据此来研究我们目前的问题了。 让灵魂来代表画师的技艺,让原
子代表各种颜料,让各种颜料混合而成某种色彩,并回复到各自的本来
状态,以此代表原子的聚合与分散。 我们在比喻中假设,当颜料由混
合回复到原来的颜色时,画师的技艺告诉他每种颜色各自需要的颜料,
此他对那些以特定方式相互组合而成既定色彩的红色、黑色,以及其
他颜色,具有确切的知识,对它们处于混合状态以及本来状态时的表现
都有确切的认识。 同样,我们也断言灵魂知道如何构成作为自己身体
寓所的那些原子的自然特性,即使在这些原子分散之后也能认识。 无
论这些原子相互之间距离有多么远,无论它们内在相互排斥的力量如何
阻碍相反性质原子之间的混合,灵魂还是能依靠她自己的认识能力接近
每一个原子,并且一直粘附在这些熟悉的原子上,直到分散之后的再次
聚合,以同样的方式把分解了的身体再次成形,这就是所谓的复活。
老师接着说:下面的这个例子也适用于表明灵魂无须多少教导就可
以把自己的原子与其他原子区分开来。 我们来想像一个陶工,他有很
多黏土,其中有一部分已经烧成了器皿,另一些则有待烧制,并且这些
器皿形状并不相同,比如水壶、酒缸、盘子、杯子,或者是其他有用的
器皿,并且它们不属于同一个主人,而是各自分属于不同的主人。 只
要这些器皿没有被打破,它们的主人当然认识它们,即便它们已经被打
破了,主人也还是一样认识它们,因为主人能辨认哪些碎片是酒缸的,
哪些碎片是杯子的。 如果再把它们倒进那些未塑造过的黏土中,那么
这些已经造过的东西与黏土之间的区分也还是不容易弄错的。 个入就
像是这样的一个器皿,由于原子的聚合,他已经从宇宙质料中造出来
了,他表现出他自己特有的形体,与他的同类有显著的区别。 当这个
形体变作捽片时,灵魂作为这个器皿的主人也能从碎片中确切地认识
它,当它们与所有其他碎片混在一起时,甚至被倒入那些尚未成形的物
体,即原子的来源中去的时候,她也不会放弃这个财产,她始终记得它
们聚合在形体中的模样,在身体解体之后,她依据留在碎片上的记号,
绝对不会认错它们。
就我们的本性而言,由于缺乏善,欲望总是对准自己所缺乏的东
西,而对准所缺乏的东西就是欲望的习惯,它在我们的机体中均等地表
现为,或者是阻碍真善,或者是获得值得赢取的东西。 但是,对于那
超过我们关于善的所有观念的本性而言,它超越了其他一切力量,因而
也就不再缺乏任何善,它本身就是充分的善,它不只是以参与的方式走
向善的领域,它本身就是至善的本质(无论我们想像至善是什么)* 它
既没有给任何上进的盼望留下空间(因为盼望表现为向所缺乏的东西前
进,正如使徒所问, “如果一个人已经拥有了,他为什么还要盼
望”),也无需对事物的知识进行回忆,因为对于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是
无需加以回忆的。 由于这种神圣的本性超乎任何具体的善,对于具体
的善来说,这善是爱的目标,这就表明,当神圣的本性注视自身时,它
向往自身所包含的东西,而自身所包含的东西也正是它所向往的,它不
接纳任何外在的东西。 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外在于它的,惟一的
例外是恶,而恶存在于非存在之中。 因为,除了对存在的否定,恶并
没有其他来源,而真正的存在则构成了至善的本质。 因此,凡不是在
存在之中的就必定在非存在之中。 一旦灵魂剥除了附着在她的本性上
的各种情感,获得了它的神圣的形式,她就超越欲望,进入到欲望曾经
想要去的领域,在自身中,她不再为盼望或回忆留下港湾。 她注视着
惟一的目标,全神贯注于享受一切善,从而把其他的目标从意识中排除
出去了。 由此,灵魂模仿了天上的生活,与神圣本性的独特面貌相一
致,她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习性,只是留下了爱,由于爱天然地接近于
美,因而能依附在灵魂之上。 这就是爱,亦即对于所选目标的内在的
钟爱之情。 当灵魂在形式上变得简朴而纯粹,酷似神的时候,她会发
现那真正值得热爱的、极其纯粹的、非物体的善。 于是她通过爱的运
动和行为与善相依附、相混合,按照她的不断发现和领悟来塑造自己。
灵魂通过与至善的同化,获得了与所参与对象相同的本性,由于她所参
与的对象不缺乏任何善,因而她自己也不缺乏任何东西,从而把欲望的
活动与习性都从自己里面排除出去了,因为欲望只有在所思念的东西没
有得到时才会产生。
老师说:这是我的意思,而且痛苦的程度可以用每个人的恶的程度
来衡量。 因为,对长期作恶的人和只犯了小罪的人进行审判时,他们
所受的惩罚必定是不相等的。 他们被放在痛苦的烈焰中燃烧的时间长
短取决于他们沾染了多少物体性的东西,亦即取决于要添加多少燃料才
能把这些累赘烧尽。 对于物勿体性的负担极重的人来说,烈火当然应该
是非常猛烈的,但随着罪恶的减少,所需添加的燃料也就随之减少,惩
罚的烈度也随之降低。 罪恶无论如何要从存在中消除,如前所述,绝
对的非存在必须完全终止。 由于罪恶出于它的本性而不会处于意志之
外,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当所有意志都皈依神的时候,罪恶会由于失去
载体而归于完全消灭呢?
老师接着说:对于那些处于我们思想体系之外的思想者而言,他们
各自有着不同的看待事物的方式,从这样或那样的角度来接触和探究复
活的学说,虽然他们当中没有哪一位与我们完全相同,但是他们也都没
有完全抛弃对复活的期望。 其中有些人确实认为人性总体上是卑劣
的,灵魂依次会变成人的灵魂与非理性事物的灵魂,会转移到各种不同
的身体之中,愉快地从人变成含、鱼、或者野兽,然后又变回到人。
有些人甚至把这种荒谬延伸到树和灌木中去,团从而认为作为它们的木
质的生命是相应于或类似于人类的。 还有一些人则认为灵魂只能由人
变成人,因此人类的生命总是由同一批灵魂来延续,灵魂的总量不变,
同一批灵魂一次又一次地出生。 对我们自己而言,我们立足于教会的
信条,并且断言,由于那些沉浸在这些思考之中的人显然在某种程度上
与我们的复活学说有一致性,因此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加以接受。
例如,他们关于灵魂从身体中释放出来之后会迂回曲折地潜入到某个另
外的身体之中去的说法,并非与我们所盼望的复活完全不和谐。 我们
认为,身体,无论是现在的还是将来的,都由宇宙中的原子组合而成,
异教的思想者们也同样认同这个观点。 事实上,离开了原子的聚合,
你确实不能想像身体的任何构造。 但是分歧在于,我们认为从前的原
子组成的从前的那个身体包裹着灵魂,而他们则猜想灵魂落脚于其他身
体了,这种身体不仅可以是理性的,也可以是非理性的,甚至是无感觉
的。 虽然大家都同意这些灵魂所占据的身体的基质来源于宇宙中的原
子,但由于他们不认为这些身体完全由今生包围在灵魂周围的那同一批
原子构成,因此他们的观点就和我们有所区别。
我们先以他们的观点作为灵魂将再次寓于身体的一个外在的证据,
接下来的任务是考察他们的立场的自相矛盾之处,然后再遵循正确的观
点进行推理,这样就比较容易把真理揭示出来了。 持灵魂移居彼此不
同性质之中去的观点的那些人,在我看来,他们抹杀了一切自然区别,
把理性的、非理性的、有感觉的、无感觉的,在每一个可能的方面,都
混淆在一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所有的这一切都可以相互进入,
没有明确的自然秩序来阻止它们之间的相互转变。 如果说这同一个灵
魂随着身体的环境的变换,一会儿是理性的、智慧的灵魂,一会儿又与
爬虫一起居于深洞之中,一会儿又与鸟类为群,或成为负重的牲畜,或
成为食肉的猛兽,或游于深水之中,甚至于堕落成为无感觉的生物,生
出根须或成为一棵大树,在枝头长出嫩芽,又从嫩芽长出花朵,或长出
荆棘,或长出可食的或有毒的果实,所以这些说法无疑是把万物都看作
相同的,并且相信同一种本质遍布于万物之中,它们之间的联系使得一
切赖以把一物与另一物区分开来的标记都混淆了。 认为同一个事物可
以出生于任何事物之中的哲学家,等于是在说万物为一,万物之间可以
观察到的差别,对他来说也不会妨碍本性绝对不相调和的事物之间的混
合。按照他的逻辑必然是这样的:哪怕看到吐毒液的虫蛇或吃肉的猛
他也必须忽略它们的外表,而把它们看作同类、乃至于是同一家庭
出于这样的信念,一个人甚至不能把毒芹看作是与他的本性相
他可以从这种植物中发掘出人性来。 一串串葡萄,虽然种植出来
是为了维持人的生命,但他在吃它的时候也不会没有迟疑,因为葡萄也
是植物,我们甚至发现我们赖以生存的小麦也是植物,既然如此,人们
怎么能用镰刀把它们砍倒呢? 怎么能把葡萄拿来榨酒呢? 或者是拔除
田地里的蓟,或是采花、猎鸟、或放火烧木头呢? 因为很难保证这不
是在对我们的亲人、祖先、或同胞下毒手。 很难保证我们不是在用他
们的身体点火、饮酒、当作食物。 想像一下,这些东西当中很可能有
人的灵魂所变成的植物或动物,但它们上面并没有标明哪一种植物或动
物曾经是人,哪一些则来自于另外的源头,这样一个观念使得享用它们
的人对万物都要持同等的态度:要么他对真实的、活着的人也必须冷
酷,要么,若是他的本性就含有对同类的爱,他也必须爱任何形式的生
命,无论是遇到爬虫还是野兽。 持这种观点的人若进入灌木丛,他会
把树木当作一群人。 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他必须对待万物如
同亲人般的关爱,或者将人类视为与动物无异而加以酷待。 出于以上
原因,我们必须抛弃这个理论。 此外,仅仅从能否自圆其说的角度出
发,我们也有理由抛弃这个理论。
我曾经听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说,灵魂的国民隐居在他们自己的某个
王国之中,过着与那些寓于形体之中的灵魂相类似的生活,由于他们的
质地纤细而轻巧,因此能够随宇宙的运行而运转;这些灵魂中有个别的
由于受到罪的吸引而失去了翅膀,从而陷到形体之中了,一开始是变成
人,接着由于在人生中有着与动物相似的情感而堕落到了野兽的层面,
再进一步会堕落到我们已经谈论了这么多的纯自然的无感觉的生命;由
此,天性纤细轻巧的灵魂,一开始是由于罪恶的原因而有了负重且向下
的倾向,于是移居到了人的形体之中;继而随着理性力量的枯竭它又移
居到野兽身上;再随着感觉天赋的消失而变成了无感觉的植物的生命。
然后,它又按照同样的等级秩序重新向上爬,一直恢复到它在天上的
位置。
只要很粗略地看一下,我就能发现这个理论不能自圆其说。 首
先,他们的理论看到了灵魂由于罪恶从天上下到树木中,又以树为起
点,由于道德而回到了天上,但是这一理论却不能够断定哪一种生活是
值得偏爱的,是天上的生活,还是树上的生活。 灵魂沿着这个相同序
列的圆圈永远地轮回,无论她处在哪一点上,都没有安息之所。 如果
说灵魂从无形体的状态到有形体的状态,再到无感觉的状态,然后又重
新回到无形体的状态,那么,那些主张这种学说的人的心目中不可避免
地会产生善与恶的混淆。 因为这样一来,天上的生活并没有更多的幸福
(因为罪恶也能接近天上的居民),而树的生命也并不缺乏道德(因为
这是灵魂回升到善的开端,而善同时也是罪恶生活的开始)。 其次,他
们看到灵魂在天上运行的时候被卷入罪恶之中,从而坠入物体的生活,
又从物体生活上升到上面的居所,这表明这些哲学家又确认了与他们自
己正好相反的观点,即物体生活是对于罪恶的洁净,而坚定不移地与众
星一起运行却是灵魂之罪恶的基础与原因,因为这意味着,今生是灵魂
依赖道德而长出翅膀向上飞升的地方,而天上则是灵魂因罪恶失去翅膀
而开始堕落的地方,以致依附于低级世界,与粗糙的物体相混合。
但是,这个观点站不住脚的地方远远不止它包含了正相反的论断,
可以说,他们的根本观念本身无论哪一方面都站不住脚。 比如,他们
说天上的本性是不变的,那么在不变的天上怎么可能为软弱留下空间
呢? 再说,如果低级的本性是软弱的,那么处在这软弱之中怎么可能
脱离这种软弱呢? 他们企图把两种永远不可能结合的东西融合在一
起,在软弱之中找到力量,在感情之中找到无情。 即便最后的观点他
们也没有能够做到始终一贯,他们把灵魂从物体生命中带回到她那因为
罪恶而被流放出来的地方,似乎那个地方的生活是安全而不受污染的,
在此他们显然忘记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在灵魂陷入到这个低级世界之
前,她正是在那里被罪恶所压倒的。 于是,对于地上的生活的诅咒和
对天上的生活的赞美就互相颠倒了,因为应受诅咒的地上生活在他们看
来却能引向光明的生活,而那种更好的生活状态却给予灵魂一种从恶的
冲动。
让这些荒谬而狡猾的学说从信仰的教义中滚出去吧! 我们也不要
听从那些似乎浅尝了真理的学说,他们猜想灵魂会从女人身上转移到男
人身上,又从男人身上移居到女人身上,或者只是说灵魂从男人转移到
男人,从女人转移到女人。 对于前一种理论来说,我们不仅因为它是
狡猾而虚假的,并且把我们置身于正相反的观点之中,才加以拒斥,我
们之所以反对它,还因为它是一个不敬神的理论,因为它认为自然界中
没有哪一样事物不是从罪恶的源头中获得其形体才得以产生的。 如果
说人、植物、牛只有在天上的灵魂堕落到它们身上之后才能出生,又如
果这堕落是由于某种罪恶的倾向,那么,他们显然认为是罪恶控制着万
物的创造。 有两个事件必须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同时发生:婚姻生活的
结果孕育出了孩子,以及灵魂的堕落(她必须完全与婚姻生活同步)。
由此会引出一个更大的谬论:大量的动物是在春天交配的,那么我们是
否就可以说,是春天招致了上面这个世界中恶的形成,从而在天上有某
些灵魂因接受了恶而堕落的同一时刻,地上的某些野兽恰好怀孕呢?
我们又怎么解释农夫把葡萄秧种在泥土中呢? 他的手怎么能把人的灵
魂与这植物一起掩盖呢? 灵魂又怎么能在农夫种植的同时刚好脱去她
的翅膀呢?
每个人自己都会明白,没有哪个无生命的或无灵魂的事物能够拥有
运动和成长的力量,而胚胎无疑是在子宫里面不断成长并且到处移动
的。 因此,我们只能认为身体与灵魂同时开始它们的存在。 我们还肯
定,泥土接纳来自农夫手中的树苗,并使它成为一棵树,但它自己并没
有赋予树苗以生长的力量,只是在种下之后给它增添生长的冲动。 与
此相同,从人身上分泌出来的像种树人种下的那种东西!在某种程度上
本身就是一个生物,就像把它排出来的那个男人一样拥有灵魂,并且能
自我生长。 如果说这个萌芽由于尚小而未能一开始就包含灵魂的所有
活动和运动的话,我们也不必感到奇怪,因为从小麦的种子中也不能马
上看到麦穗。 确实,这么大的东西怎么能挤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中
呢? 但是,随着泥土不断地用合适的养料喂养它,这麦粒就长成了麦
穗,它并没有改变在泥土中的性质,只是以营养促进它的成长,使之达
到完美。 就像种子的成长并达到完美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样,在
人的形成过程中,他的灵魂的力量也是随他身体的成长而增长的。 它
们从胚胎开始发育,表现出营养与成长的力量,接着它们在机体中表现
出感知的能力,达到了这一步之后,它们又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推理功
能,就像有些成熟植物的果实那样,不是一下子全部长出来,而是伴随
着植物的生长而持续地发展。 既然从一个生命体分泌出来作为另一个
生命体之基础的那种东西不可能是死的(因为死来自于生命的丧失,而
丧失不可能先于拥有)。从这些思考中我们就可以领会这样一个事
实:在两者(灵魂与身体)结合而成的复合体中,它们同时开始存在,
没有哪一个先于另一个,也没有哪一个后于另一个。 至于灵魂的数量,
我们的理智必须想到她们的增长将会在某一天停止,自然之河不可能永
远流淌、不断生育,永不停息。 在我们看来,我们人类数量的增长终有
一天会停止,其理由如下:既然每一个智慧实在都有其固定的极至,那
么当然有理由期望人类也终将达到他们的目标(因为在这方面,人类也
不能从智慧世界中分离出来国)。因此我们相信,人类后代的继续增加
表明我们人类存在着某种缺陷,但不会永远像现在一样有缺陷。
既然在我们的人性由于接触罪恶而堕入
情感状态之前,这融入我们本性中的野兽的生命并不在我们里面,那么
在抛弃了这些情感之后,我们也将抛弃它们所带来的可见的后果。 因
此,没有人可以在我们未来的生命中寻找任何情感的后果。 正如一个
穿着破衣服的人,在他脱去这件破衣之后就不必再为它感到羞耻。 我
们也一样,当我们脱去了穿在我们身上的、由兽皮做成的丑陋外衣之后
(我说的兽皮指的是野兽的形体,是我们放纵情欲时穿上的),我们也
随之扔掉了兽皮所附带的一切累赘,这些累赘就是性交、怀孕、分娩、
淫猥、吃奶、进食、排泄、慢慢长大成形、幼年、老年、疾病、死亡。
如果兽皮已经不存在,它所带来的累赘怎么可能还留在我们里面呢?
如果我们所期望的来生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状态,那么,依据完全与它无
关的这些事来反驳复活学说岂不是太愚蠢了吗? 胖与瘦、精力的枯竭
还是充沛,以及本性的其他任何状态永远处于变动之中,它们与来生又
有何相干呢? 它们只是瞬息万变的外来者。
一件事,也惟有一件事,对复活来说是不可缺少的,那就是人必须
通过出生而活过,或者用福音的语言来说就是“人要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来”,至于生命的长短、死亡的方式等,都与复活的实施无关。 无论
我们举什么样的例子都一样,人生中的种种差异对于复活而言并不构成
难题,只不过是一些轻而易举的事。 一个人一旦生下来,他就一定曾
经活过,在死亡腐烂之后,将会在复活中修复。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
怎样腐烂,这对复活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这些因素的考虑完全属
于另外一条探究路线。 例如,一个人的一生可能是健康的或是痛苦
的,道德的或是邪恶的,有名望的或是倒霉的,他所过的日子可能是悲
惨的或是幸福的,这些后果以及诸如此类的后果一定是他的生命历程及
其生活方式带来的。 为了能够对他的一生的所作所为作一审判,审判
者有必要细察他的放纵、过失、疾病、老年、幼年、青年、他的财富、
贫穷、生命历程中的好或不好、抑或处在两者之间,是享受了许多幸福
呢,还是受了许多苦,还是两者都没有,而是在智力形成之前就丧失了
生命。 但是神要把我们的本性带回到本来形态的那个时刻,再讲这类
事情就变得没有用了,期望依据这类事来证明神没有能力达到他的目的
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整个人类,从最
初的一个到最末的一个,都要达到完美。
如果种子不溶解到土壤里去,从而变得疏松而
多孔,使自己的特性能与土壤中相近的水分相混合,然后变成根和芽的
话,很难设想它能长出芽来。而且它不会就此停止,还会变成茎,上面
有节,像许多扣子一样把它缚牢,以便支撑麦穗的重量。 在麦粒分解
到土壤中去之前,麦粒的这一切东西在哪儿呢? 这一切都是从麦粒生
长出来的,如果不先有这麦粒,就不会有麦穗长出来。 这麦穗的“身
体”是来自于种子,神的大能艺术性地一接触就把它全部从一粒麦粒中
造出来了,它既不与种子完全一样,也不是完全不一样,因此,通过种
子上所行的这些奇迹,现在你就可以来解释复活的奥秘了。 神的大
能,以他无限充沛的威力,不仅能复活你那曾经解体的身体,而且会带
给他极辉煌的点缀,从而把人打扮得更为高贵。
使徒说: “所种的都是必朽坏的,复活的是不朽坏的,所种的是软
弱的,复活的是强壮的8 所种的是羞辱的,复活的是荣耀的;所种的是
血气的身体,复活的是灵性的身体。”麦粒在分解到土壤里去以后,
离开了它小巧的体积和独特的形状,然而,它并没有离开或丧失自己,
而是以自己为核心,长成为穗,只是在大小、光彩、复杂性、形态等很
多方面都有了提升。 以同样的方式,人在死亡中放弃了所有由情感性
所带来的独特的附属物:羞辱、朽坏、软弱以及年龄特征,但是他并没
有丧失自己,就像种子变成麦穗那样,变成了不朽、荣耀、高贵、力量
和绝对的完美,不仅仅是按照自己的独特本性生活,而且进入了灵性的
无情感的存在状态。 像河流一样不断地运动,时刻改变着自己的状
态,变作另外的东西,这是自然躯体的独特性,这种过程不仅可以在人
的身上发现,也可以在动物和植物身上发现,但所有这些过程都将不会
保留到来生。 而且,在我看来,使徒所说的话在每一个方面都与我们
自己的复活观念相一致。 它们指出了与我们的复活定义相同的意思,
我们在定义中说,复活不是别的,而是“把我们的本性重塑为它的本来
形态”。我们从描述创世的 徊经》经文中知道,土地一开始长出“绿草”,
然后这草结出了种子,撒在地面上,于是就又长出了同样的草,
使徒宣布,这样的事也发生在复活中;由此可以得知,我们人类不仅将
会变得更为高贵,而且,所变成的并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起初的东西。
起初并不是麦穗从麦粒里长出来,而是麦粒从麦穗里长出来,然后麦穗
又从麦粒里长出来,这一类似的秩序清楚地表明,通过复活把我们带入
到幸福之中,其实就是回到我们人类的本来状态。
实际上,我们本来也曾经是饱满的麦穗,但是罪恶的焦灼的热量使
我们枯萎了,然后由于死亡而分解,泥土接纳了我们,但是,复扃活的春
天来到,我们赤裸的身体的麦粒⑴重新长成了麦穗,高耸、匀称、挺
拔、顶着苍天,等待着镰刀,光灿灿的,不朽坏,还有所有其他像神的
标记。 因为“这必朽坏的总要变成不朽坏的”,而不朽坏、荣耀、高贵
和力量是神的独特的、公认的标记,它们本来就属于按神的形象造出来
的人类,而且也是我们盼望在来世得到的。 第一个人亚当就是最初的
穗,由于罪恶的人性的到来而缩减为人群,就像穗上的麦粒一样,每一
个人都失去了原来那颗穗的美丽,混入到泥土中去了,但是在复活的时
候,我们将长出原来的辉煌,只不过,原来只有一颗穗,而现在我们变
成了麦田里的无数的穗。
道德的生活与邪恶的生活之间的区别是这样的:那些活着的时候以
德性来管理自己的人可以马上显示出一颗完好的麦穗的全部品质,而那
些在罪恶中退化的赤裸的麦粒,就像被天气变硬了’虽然也会在复活中
再次活过来,但是要在审判者面前经受极其苛刻的待遇,因为他们没有
力量长成--颗完好的穗,于是成为我们以前经历过的那种堕落到地上去
之前的状态。 监工所作的补救措施是把那些稗子和荆棘收集起来,它
们与好种子一起生长,那些本来滋养种子根须的神秘力量都进入到这些
杂种的生命中去了,因此,由于这些非自然的生长使种子失去了养分,
而且被窒息,因而变得没有产出了。 当所有杂种和有害的东西都从营
养成分中拔除,并扔进那毁灭一切非自然物的大火之中,让它们消失,
那么这一类种子,它们的人性还将茁壮成长,并结出丰硕的果实,通过
这样的管理,并且经历了悠久的岁月之后,也将回归到神起初印在我们
身上的那种普遍形态。 那些在复活的重生中直接长出完美的麦穗的人
有福了。 但是我们并不是说,过德行生活的人与过邪恶生活的人之间
的区别只是身体形态上的区别,似乎一个人之所以不完美是因为他的物
体形体,而另一个人之所以完美也是因为他的物体形体。 在这个世界
中,囚犯与自由人之间在身体形态方面可以是相近的,但是他们在享受
与痛苦方面的鸿沟则是非常巨大的。 出于这个理由,我认为我们应该
谨慎地对待此生的善恶。 因为通过死亡的播种而长出来的完美的形
体,据使徒所说,乃是不朽、荣耀、高贵和有能力的,这些优点的缺乏
并不意味着复活的人在形体中有何残缺,而是他们从一切属于善的东西
中退却或是疏远了。 由于善与恶是正相反的两极,两者必有其一粘附
在我们身上,因此显然,一个人如果不在善之中就必然表明他在恶之
中。 而在恶当中我们不可能发现有高贵、荣耀、不朽与能力,由此我
们可以深信,凡没有这些优点的人必然有与它们相反的东西,那就是软
弱、羞辱、朽烂以及这种性质的任何东西,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已经讲
到,有那么多由罪恶而来的情感,一旦它们融入到人们的整个本性之
中,与它合而为一,那么灵魂想要根除它们真是极其艰难’ 当这一切
从灵魂中清除出去,并且在烈火所作的治疗过程中彻底消灭之后,构成
善的观念的每一样东西将会取而代之,那就是不朽、生命、恩典、荣耀
以及其他一切我们推测可以在神的身上、以及在神的形象一最初所
造出来的人的身上所看到的东西。
论造人
什么人没有与生俱来的武器与皮毛
1.但是,为什么人是直立的? 为什么他的身体没有自然所赋予的
用来保卫生命的力量呢? 他生下来是光溜溜的、没有遮盖的、没有武
装的可怜的生物,外表看来并不具有一切有用的、有价值的东西,是值
得可怜的,而不是值得仰慕的,没有突出的角或尖利的爪子,没有蹄
子,也没有牙齿,没有自然所赋予的致命的毒刺,动物们所拥有的用来
抵御侵害的一切东西人都不具备。 人没有皮毛来保护自己的身体,而
本来可以期望,统治其他野兽的人是应该有本性赋予的武器来保护自
己,无需他人的帮助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狮子、熊、老虎、豹等动物
都有天然的与生俱来的能力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公牛有角,野兔跑得
快,鹿会跳跃,又有极好的视力,有些动物有庞大的身躯,有些动物有
长长的鼻子,鸟有翅膀,蜜蜂有毒刺,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有自然赋予的
保护自己的能力,惟有人比跑得快的动物慢,比身体庞大的动物个子
小,比那些用天然的武器装备起来的动物更没有保护能力,那么,人们
为什么能说,这样一种存在物拥有对万物的统治权呢?
2. 我想其实很容易说明,为什么在我们本性中看来是弱点的东西正
是我们赖以获得对其他动物之统治权的手段。 因为,如果人拥有胜过
野马的敏捷,有坚固难以磨损的脚,并且长着坚强有力的爪子,带着角
与刺,如果这些东西长在他身上,那么初看之下他就像是野生的难以驯
服的动物;而且,如果他无需与他的臣属合作的话就会忽视自己对其他
动物的统治,而现在,我们的生活需要各种不同的服务,由各种不同的
动物来分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对它们的统治才成为必要。
3. 正是因为我们行动困难、迟缓才需要驯服马匹供我们驱使,正是
因为我们赤身露体才需要管理羊群,让它们每年长出羊毛以弥补我们先
天的不足,正是因为我们需要依赖其他动物来供应我们的生活,才迫使
野曾们来承担这些重任,而且,正是因为我们不会像牛一样吃草才让牛
来为我们的生活服务,它用它自己的劳动让我们生活得轻松;正是因为
我们没有尖利的牙齿和撕咬的力量来制服其他动物,才需要借助狗的利
齿与敏捷,以它的爪子来供我们使用,就像是人手里一把活的剑;人还
发现了铁,比任何锋利的角和尖锐的爪子更硬、更锋利,但是并不像这
些东西长在动物身上那样,它并不总是自然地长在人身上的,而是在需
要的时候才运用,不用的时候它可以躺在一边休息,人没有像乌龟那样
的壳,却可以把乌龟壳制成盔甲,在需要的时候把它穿在身上,或者没
有乌龟壳的话也可以用铁制成盔甲,在打仗的时候穿上,在和平时又可
以卸下它的重负'鸟有翅膀,也有助于我们的生活,以至于我们在它们
的帮助下并不落后于飞翔的速度,因为其中有些已经变得驯服,帮助猎
人捕鸟,在它们的帮助下其他的鸟只好为我们所用,并且我们有技艺让
弓箭带上羽毛,给予我们飞翔的速度, 正是因为我们的脚容易在旅行中
受伤磨损,才需要驯服的动物勿的帮忙,也因此我们才会在脚上穿鞋。
为什么人是直立的,因为理性赋予他双手,顺便提到灵魂之间的不同
1.人的身体是直立的,指向高高的天空,他是向上看的,这一些都
是统治权的标志,表现出了他高贵的尊严。 在现存万物中惟有人是这
样的,其他所有动物的躯体都是向着地弓着身子的,这一事实清楚地指
明了那些俯着身子与那昂立于它们之上者之间有着不同的尊严。 其他
动物的两个前肢都是脚,俯身爬行需要有东西去支撑它,而人的前肢则
是手,一个直立的身体只要有两只脚就可以平稳地支撑,足以满足他的
需要。
2.这些辅助性的手尤其能够适应理性的要求。 确实,如果有人说
手的辅助作用为理性动物所特有,那么他并没有完全说错,这不仅仅是
因为他的想法是平常的明显的事实,我们天然地使用我们的手写字,以
表达我们的理性思维。 我们用书写来讲话,在某种程度上依靠手的帮
助用字母来保存自己的声音,这一事实确实与我们的理性天赋不无关
系,但是当我说双手与理性的吩咐合作的时候,我们指的是另外的
意思。
3. 不过在讨论这一点之前,还是先让我们来讨论我们略过的一个问
题 (我们刚才几乎没有注意到万物创造之秩序),为什么从地里长出来
的事物是最先出现的,接着出现的是非理性的动物,在这一切都造好之
后才出现人。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一事实之中得知这一明显的思想,草
在神面前出现是为动物所用,动物是为人而造,由于这个原因,在动物
之前先要有它们的食物,在人出现之前先要有辅助人的生活的东西。
4. 但是在我看来,摩西通过这些事实揭示了一个隐藏的教义,并且
秘密讲出了那关于灵魂的智慧,这种学问确实有想像的成分,而没有清
断的把握。 他的话告诉我们,生命或灵魂的力量可以分三个部分来考
虑。 其一只是生长与滋养的力量,提供那些适于维持身体的东西,这
种力量可称为植物灵魂,可以在植物中看到,因为我们在那些生长着的
植物中可以观察到某种没有感觉的强大力量,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生命
形式,它包括上述的这种形式,同时也拥有依据感觉进行管理的能力,
这可以在非理性动物的本性中看到,因为它们不仅会滋养与生长,而且
还有感觉与知觉活动。 但是完美的肉体生命只能在理性的族类中看到
(我指的是人),它不仅受滋养且被赋予感觉,还拥有理智,并接受心
灵的安排。
8. 由于人是理性的动物,因此他的身体作为理智所使用的工具要适
宜为理智所用,你可以看到音乐家是根据他们的乐器的形式来演奏音乐
的,他不会去“吹”竖琴也不会去“拉”笛子,同样,我们的身体构造
也必须适应于理智,当发声器官受到震动时要能发出恰当的使用词语的
声音。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双手长在我们身上,我们虽然在日常生活
中利用双手这巧妙有用的工具做许多事,轻易地完成每一种技艺和每一
种工作,无论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都极其有用,但是自然把它们
加在我们身上最主要是为了理智服务。 因为,如果人没有双手的话,
他的脸的各个部分就一定会长得像那些四脚的动物那样以适应于吃东
西:他的脸必定是向着鼻子这端伸长的,他的嘴唇将是突出的,又宽、
又硬、又厚,适于把草吊起来,他的舌头可能处在牙齿之间,与他的嘴
唇相配合,又硬又粗糙,帮助牙齿咀嚼吃进去的东西,或者它可能是湿
润的,吐在曜巴的外面,像狗或其他的食肉动物那样,从交错而锋利的
牙缝里伸出来。 如果我们的身体没有双手,他怎能发出清晰的声音
呢? 他嘴巴的各个组成部分的构造就会不适于使用语言,他必然只会
哮哮叫,或是吠,或是啸,或是像牛和驴一样眸眸叫,或是发出某些
野兽的声音,但是现在我们由于有了双手,嘴巴就有空闲为理智服务
了。 因此双手显示出是理性事物的特色,造物主由此为理智设置了它
们的特长。
人的形体构造充当理性的工具
1. 由于我们的造物主赋予我们的形体某种神一样的荣耀,在他的形
象之中植入了与他自己相似的完美,由于这个原因,他慷慨地给予人的
本性以其他好的礼物,但是我们不能严格地说心灵与理智是他所给予
的,而应该说是他分配给他们的,在他的形象之上加入他自己的本性的
适当装饰。 由于心灵是心智性的和非躯体性的,如果它的运动不通过
某些方式表现出来的话,它的荣耀就可能是无法言传的,并且被孤立起
来。 出于这个原因它需要有这个工具性的躯体,它就像调钢琴的小铁
片,接触这发声的琴,由发出来的音调来表现出内在的运动。
2, 正如某位有技艺的音乐家,他因为感染而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但
还是想表现出他的技艺,那么他可能会作出一些曲子借用他人的声音来
唱,或者借用笛子或竖琴来展示自己的艺术,同样,人的心灵也是所有
各种观念的发现者,它明白,仅靠灵魂本身是不能够向那些以肉体的耳
朵来听声音的人揭示它的理解活动的,于是它像那些有技艺的乐师那
样,拨动这有生命的乐器,让它发出声音来,于是就可以表达出它隐藏
的思想。 人体这个乐器所奏出来的音乐是某种笛子与竖琴的组合,混
合起来的声音就像是一首协奏曲。 说话的人想说话时要调节声音的和
谐,他的呼吸就像是通过气管从一个气素中挤出来,与那笛子样的通道
中的内部突出的一个一个的节相碰撞,于是很像是从笛子里发出声音
来。 口腔从它自己的下面的部位收到声音,然后把它分到两个通向鼻
子的通道中去,由于急孔周围软骨的作用,使得声音更响,同时,脸的
两边、舌头、下巴的收缩与放松等,以许多种不同的方式与拨动琴弦的
铁片相应,随不同的要求可以很快地变化音调,嘴唇的张开与合拢也有
着像吹笛子的人的捂住或放开笛子孔的手指的效果。
灵依靠感官发挥作用
1.心灵是通过我们的工具性的身体构造演奏出音乐来的,我们生来
是理性的,而我想,如果我们不得不用我们的曜唇去承担繁重的喂食的
任务,那么我们就不会有理智的天赋。 事实上,我们的双手承担了这
个重任,于是我们的嘴巴就可以为理智服务了。
2 这工具的作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发出声音,另一是从外面接
受观念,一种功能不能与另一种功能相混淆,而应当遵循自然所赋予它
的功用,不能互相妨碍。 不能运用听觉来讲话,也不能用讲话来代替
听觉,因为嘴巴总是在说着一些什么,而耳朵并不总是忙于聆听。
3 .我们的内在功能有一种在我看来尤其巧妙,那就是:我们接受所
听到的一切的那个内在的容器究竟有多大? 是谁在记录这些听进去的
话? 储存所听进去的这些观念的应该是何等样的仓库? 堆在里面的东
西是这么多种多样,它们又是如何相互挤在一起却不会混乱彼此的位置
的? 人们也会对于我们的视觉功能感到同样的奇妙,它也以相类似的
方式理解那些外在于身体的事物,并把外在现象的形象拉到自己里面,
在自己里面留下所看到的事物的印象的记号。
4.就像是一个大都市可以接纳四方来客 ,所有的客人不会都聚集在
同一个地点,而是有一些到市场去,有一些到屋里去,有些到教堂去,
有些到大街去,有些到小巷去或是到剧院去,每一个客人都凭自己的意
思到各自的地方去,我似乎看到在我们的心灵之中也建立着这样的一个
城市,各种事物通过不同的感官通道不断地涌入到里面来,而心灵对进
来的每一件事物都加以区分与检验,把它们归类到相应的知识部门
中去。
5.继续以城市为例来说明,我们经常可以看到那些同属于一个家庭
或家族的人不是从同一个门进来,而是从不同的入口进来,但是到了城
墙里面之后又会聚在一起(反过来说,我们也可以看到那些从同一个门
进来的相互陌生的人到了城里之后并不会因着是从同一个门进来的而捆
在一起,而是分散到他们各自相应的亲戚中去),与此相似的情形似乎
也可以在我们心灵的领域之中看到,因为常常有些知识是由从不同的感
官进来的东西聚集起来的,这是由于同一个目标相应于不同的感官分成
几个不同的部分,与此相反,我们可以通过同一个感官得知许多互不相
同的、没有相似性的事物。
6.让我们来举一个例子—— 因为用例子可以更好地使我们的论证显
得清晰—— 我们假设我们要研究味道的性质,什么对感觉来说是甜的,
什么是不愿意尝的。 我们凭经验发现了胆汁是苦的而蜂蜜是甜的,但
是一旦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实,这些由尝、嗅、听、触、看所得到的知识
就统一起来了(同一件事物经由几个不同的途径进入到我们的理解之
中)。当一个人看到蜂蜜的时候,听到它的名字时,品尝它的味道时,
闻它的气味时,用手触摸时,他是用他的每一种感官在认识同一件
东西。
7.另一方面,我们可以从同一个感官得到多种不同的信息,听觉可
以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视觉可以看到不同的东西,它既可以看到白也
可以看到黑,而所有的事物勿都可以凭它们的色彩对比加以辨别。 味
觉、嗅觉、触觉都是如此,每一种感官都以其感知能力给予我们各种事
物勿的知识。
考察统治力存在于何处这一问题,此外还涉及某些生理现象
4. 我们当然清楚,精神失常并不只是来源于头的沉重,有经验的医
生认为,我们的理智也会因为脑膜的某个部位受到疾病的影响而削弱。
脑膜一词源于希腊文,拉丁化后就成为“phrenes”,因此他们称这种病为疯病(frenzy)。
忧伤的感觉通常误以为是来自于心,而事实上它不是来自于心,
而是来自于腹部的入口处的痛楚,人们无知地把这种情感
归之于心。 那些仔细研究情感问题的人提出了如下的描述—— 在悲伤
的情况下整个身体内的通道自然会受到压缩与堵塞,那些因此而遇到阻
碍的东西就被驱赶到体内空隙的地方去了,于是吸气变得非常粗重(呼
吸器官也受到它周围事物的挤压),力图扩充那受到压缩的通道,这种
呼吸我们认为就是悲伤的征兆,称之为哀叹或叹息。 而且,那似乎压
迫心脏部位的痛苦情感并不是属于心脏的,而是属于腹部入口处的,并
且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是说也是由通道受阻引起的),即包含着苦汁
的容器受到压缩而把那苦而尖锐的汁水倾倒在腹部的入口处了,这里的
一个证据是,那些悲伤的人的脸色会变得苍白而黄,这是苦水受到过度
的压力而注入血管中所致。
5. 而且,与此相反的情感,即愉悦和欢笑,也有助于我的论证,当
人陶醉于所听到的令人开心的事的时候,他们身体内的通道也随之有所
融化与放松。 在前面的那种情形里,体内通道的细微无法觉察的呼气
为悲伤而受阻,它们于是被压迫到了较高部位的内脏,并且冲到了头
部和脑膜,这些湿气由于过多地滞留在大脑的空隙之中,又从大脑底部
的通道中冲出来,而眼帘一闭就把这些湿气以水滴的形态流了出来(这
水滴被称为眼泪);同样,你们也可以这样想,当这些通道在相反的情
形下反常地扩张,一些空气由它吸入到内部去了,又从嘴巴的通道自然
地排出来,同时所有的内脏(尤其是肺)都一起以某种振荡把这气排出
来,为了有效地让气跑出来,曝巴的通道要进一步地敞开,把两边的腮
帮都圆圆地鼓出来,其结果就称为欢笑。
8. 尽管我也知道在某些身体状态下,理智的能力会变得迟钝及至
完全不发生作用,但是我不以此为充分的证据把心灵的功能局限在任何
一个具体的部位,不认为它占据一定的自由空间,以致身体相邻部位的
膨胀会把它挤出自己的位置(因为这样的见解是躯体性地理解心灵,当
它的容器已经被某些东西占据之后,其他东西就不能在其中找到位
置),因为理智的性质是它既不居于身体内的空虚部位,也不会因为血
肉的侵入而被排挤出来,相反,整个身体造得就像一个乐器,常常有这
种情况,有些人懂得如何演奏,却由于乐器的状况不佳而无法表现他的
技 艺 (因为这乐器可能因为时间的原因而磨损,或摔坏了,或者因为生
锈或腐烂失效了,即便最好的笛子演奏者来吹奏也发不出声音);同
样,心灵也凌驾于整个乐器之上,以它的理智活动弹奏每个部位,在自
然状态下,它能在每一个部位上都产生出适当的效果,但是它在那些不
能表现它的运动的身体面前是无法运作的,表现不出效果的,因为心灵
与那些处于自然状态下的身体易于有紧密的联系,却疏远那些失去自然
状态的身体。
9. 在这里,我想有一种更接近于本质的看法,通过它我们可以懂得
某种更为精密的学说。 由于最美、至高的善是神自己,倾向于美善的
万物都趋向于他,因此我们说心灵作为最美者的形象本身,只要它尽可
能地拥有与他的原型的相似,也保持在美与善之中,如果它完全离开这
一点,它就失去了它处于其中的美。 正如果我们所说的,心灵由于与
原型的相似也就拥有了原型的美,它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接受它所表现的
那一位的形象。 我们认为,心灵所统治的人体与心灵之间的依附关系
也是如此,它也拥有心灵所赋予它的美,于是可以说它就成了镜子的镜
子,我们正在考察其性质的那存在物,其物体元素也是这样偏离与维持
这种关系的。
10.于是只要一个与另一个保持接触,那么这真美就按比例延伸到
这整个系列,每一级都受到高一级的美化,但是当这个祝福的联系出现
了某种断裂,或者相反,高级者反而追随低级者,于是就表现出了物体
的不幸,它离开了它的本性(物体本身是没有形式与结构的),并且由
于它的无形状,它通过心灵而赋予它的美也遭到了破坏,同时物体的丑
陋也由它的本性上升到心灵那里去,于是神的形象也不再能够在那按照
神的形象而造的人身上看三 到了,因为心灵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把善的理
念置于自己的背后,避开了善的光辉,于是它所接收的就是无形状的物
体的印象。
11.罪恶的产生就是以这种方式带来的 ,由于从美与善之中退出而
产生。 凡美与善的都是与最初的善紧密相连的,而离开了这种关系以
及相似性的就当然失去了美与善。 根据我们所思考的论断,真善是
一,就心灵是美善的形象而言,它自身也有成为美善的能力,身体是由
心灵所维持的,就它是形象的形象而言,也有相似的能力,其能力表现
在我们的物体性身体各部位的统一,并且受天然的控制而得以维持3 另
一方面,当它与那维持统一它的自然相分离,脱离与美善的联结之时,
它就瓦解与分散了。
12.这种情形只有在身体转向相反状态时才会发生 ,在这种状态
中,它的欲望不是倾向于美与善,而是倾向于缺乏修饰的元素,要与物
体相像,而物体是缺乏它自己的形式的,于是融入到没有形状没有美的
物体之中。
睡眠、打哈欠、做梦的原理
1.我们的肉身是物体性的,是变动不居的,它不断地向前运动,在
变动之中找到自己存在的力量,它从不停止自己的运动,就像一条河
流,水充溢着河道,随着自己的动力向前流淌,其中的水不会永远停留
在同一个地方,它总要流走,随后又有流水来补充,我们生命中的物体
元素也在对立面之间的持续的继替之中变化,它永远不可能抵制变化,
这种无法停息的状态保持了它的不停息的运动,一旦它停止运动的话,
它也就必然停止存在。
2. 比如,继饥饿之后的是饱足,同时继饱足之后的又是饥饿,睡眠
放松了清醒时的紧张,而苏醒又反过来刺激了那变松弛者,这两种状态
都不能持续地存在,两者都依次地让位,都在对方来临时让位,人的身
体经由它们之间的替换而更新自身,彼此依次占据,从一种状态过渡到
另一种状态,其中并没有间隙。 因为活的动物如果不断地工作就会导
致过于紧张的部位的中断或崩溃,而如果持续不动则会带来躯体的某种
程度的分散与松弛,这两者之间适时适度的替换乃是保持身体长久的力
量,它不断地转换到相对立的状态之中去,使得双方都能在对方之中得
到休息。 它通过清醒使身体处于紧张状态,而又发明了睡眠来放松那
种紧张,让知觉的功能有停息其活动的时间,就像让马在奔跑之后卸下
马车休息一样。
3. 而且,适时的休息对于身体是必要的,可以让营养通过它所包含
的渠道分布到整个身体之中,不受任何紧张的阻碍。 就像太阳温暖地
照在饱含水分的大地上,地里面的湿气就上升,当内部的营养因为身体
的温暧而变热的时候,我们身体里面的大地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形,这些
湿气天然地具有向上升的轻盈性,升到处在它们之上的东西里面去,于
是就进入了头部,就像烟雾一样弥漫开来,于是它们扩散到了各种感官
的通道里面去,于是这些感官就变得不活跃了,让位于这些湿气的运
行。 于是眼帘重得像铅一样压在眼睛上,于是只好闭上眼睛,听觉也
因这些湿气而变得迟钝,就像有一扇门关住了这个器官,停息了天然的
活动,这种状态就是睡眠,所有感官都在身体里面休息,完全地停息了
它们正常的活动,让消化营养的过程可以自由地通过这些通道来传播这
些湿气。
4. 由于这个原因;如果由于这些活动,感官关闭并且睡着了,那么
神经系统也就充满了湿气,它们自然地自动地挥发出来,那因为湿气的
增加而变得紧密的部位通过挥发又得到了稀释,就像一些人用力拧衣服
把其中的水挤出来那样,喉咙部位是圆形的,周围布满了神经组织,当
湿气太重时常常需要从这个部位排出去,这个部位是圆形的,不能直接
分开,只能尽量地张开,因此要张大嘴巴,下巴向下,使得喉咙大张,
整个嘴巴内部成为一个圆形,于是停留在邻近部位的烟雾一样的湿气就
一起随着呼吸冲出来,这就是打哈欠。 若有一部分湿气留在未消化的
部位的话,类似的情形甚至在睡着以后也发生。
5. 人的心灵显然是与他的身体联系在一起的,在健康清醒的时候它
是与身体合作与身体一起运动的,但是在睡眠状态下它是不动的,除非
有人认为做梦也是心灵的运动。 我们则认为,只有有意识的健全的理
智活动才可以归结于心灵,至于在睡眠状态中发生的那些荒唐的事,我
们猜想,它的心灵活动的迹象只是偶然地由灵魂的不太理性的部分所塑
造的,因为灵魂在睡眠状态中与感觉相分离,也必然在心灵活动的范围
之外,心灵与人的联合是通过感觉才发生的,因此,当感觉休息的时
候,理智也必须停息,它的事实证据在于:做梦者似乎经常地处于荒谬
与不可能的情形之中,在灵魂受理智引导的状态下,这些情形都不可能
发生。
6. 在我看来,当灵魂在其更为高级的功能(我指的是心灵与感觉)
处于休息状态时,它的营养的部分在睡眠期间单独地运作,一些在醒着
的时候发生在理智与感觉上的事,其阴影与回声会印在灵魂的有记忆能
力的部位,有机会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像图画一样描绘下来,有些记忆
的回声还会萦绕在灵魂的这个区域。
7. 由于受了这些东西的愚惑,人不认识那些以一定思维序列表现出
来的事物,却徘徊于混乱而不连贯的幻觉之中。 当人体在运作的时
候,他的每一个部位都各自依据自然地寓于其中的能力而行动,同样,
人的四肢在处于休息状态时也会发生与运动时相似的状态,这与灵魂中
所发生的情形是一样的,即便一个部位在休息,而另外一个部位在运
动,这个整体也会受到这个运动部位的影响,因为尽管其中的一种功能
由于处于积极运作的状态而占主导地位,也不可能割裂身体的整体。
在人们醒着并且忙碌的时候,心灵处于主宰地位,感觉辅助着心灵,然
而管理身体的功能并没有与它们分离(因为心灵给身体提供所需要的食
物,感觉接受所提供的食物,而身体的功能则吸收给予它的东西),而
在睡眠的时候,我们里面的这些功能的主宰地位就反过来了,不太理性
的功能成为主宰,其他功能的运作事实上已经停止了,但并没有完全地
消失3 在睡眠状态里,营养功能忙于消化,让我们的整个身体都专注于
自身,感官的功能既没有完全地与它分离(因为曾经自然地联合在一起
的不能分开),也不能恢复自己的活动,因为它受到了睡眠状态时感觉
器官之惰性的阻碍;同理(心灵也是与灵魂的感觉部位相联合的),我
们应该说,心灵随感觉的活动而活动,随感觉的停息而休息。
8. 就像我们把谷壳堆在火焰上一样,若不扇风,这火焰就既不能烧
掉这些堆上来的东西,也不会完全地熄灭,它没有吐出火焰,却通过谷
壳冒出烟来,如果给它扇风,烟就变成了火焰。 同样,在睡眠状态
下,心灵受到了感觉沉寂的掩盖,既不能透过它们照耀出来,也不会完
全地消失,而是处于一种闷烧的状态,有一定程度的运作,却无法更大
程度地运作。
9. 又如同一个音乐家,当他用拨铉片拨动竖琴的松弛了的弦时不会
奏出正常乐曲(因为松弛的弦不会发出声音),他的手熟练地按照音调
的正确位置灵活地拨动,然而并没有乐声,只有琴弦的振动发出了不清
晰的混浊的闷声。 同样,在睡眠状态下,感觉的机制都松弛了,心灵
或者由于身体的过饱而完全无法发挥作用,或者感觉器官不能充分地让
它发挥作用,它只是松懈而微弱地发生作用。
15. 当我注意到我的一个患了精神病的亲戚之后,我还知道了梦幻
的另一个原因,患者会因为给他的食物过多而生气,向他身边的人大喊
大叫,抱怨他们在他的肚子里填满了沙子,压在他的身上,而当他的身
体很快开始冒汗时则抱怨周围的人在他躺着的时候向他泼水,于是一直
叫喊到他所抱怨的结果真的出现为止,因为他马上就汗流滨背了,并且
他会以碗已经空了来解释他肚子里的沉重感。 当他的清醒的判断因为
疾病的缘故变得迟钝之后,他的身体在受到身体状况的影响时不会不知
觉到有何不适之处,只是无法清楚地表达出它的不适,因为疾病混乱了
他的心思,这种情形也可能会在睡眠之中出现,不是因为疾病,而是因
为天然的睡眠,灵魂的理智能力因为处于休息状态而变得迟钝,于是在
梦中也会出现与此相似的情形,把出汗解释为水,把因食物所致的疼痛
解释为腹部的沉重。
16.那些高明的医生也是持这种见解的,他们认为不同的病人在梦
中会有不同的抱怨,那些胃虚的人所抱怨的是一种,那些脑子受伤的人
所抱怨的是另一种,那些发高烧的人则又是另一种;胆感染的人与黏液
感染的人是不同的,亏虚的人与过旺的人也是不同的,在这里我们可以
看到,在灵魂的植物与营养的功能之中混入了一些理智的元素,它在某
种程度上与身体的某种状态相似,依据它所受的不适改编它的梦境。
17.而且,大多数人的梦是与他们的性格相符合的,勇敢的人与怯
懦的人所做的梦是不同的,放纵的人与节制的人也是不同的,自由的人
与贪婪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梦幻,这些梦幻在这里也是受理智的构造的,
只不过灵魂是不太理性的部分而已,它甚至于在梦中也模仿那些醒着的
时候的惯常行为。
我们的非理性情感来自与之相类似的非理性的自然
1.我想,这就是我们的情感的发源地,就像泉眼一样,情感从这里
流淌出来,倾注到人的生命之中,我之所以这样说的一个证据是,我们
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情感与动物的极其相似,而我们的本性中所表现出来
的对于情感的倾向性不能够说是按照神的形象塑造出来的,由于动物最
先进入到这个世界中来,由于刚刚提到过的原因,人采取了动物的某种
东 西 (我指的是繁殖方式),因而人类同时也分享了动物的其他属性,
因为人的愤怒、快感、怯懦、鲁莽、患得患失以及诸如此类的一切都与
神没有相似性,远离神性的一切标记。
2. 人类的这些属性都是从动物那一边来的,动物作为武器用以自我
保护的这些品性移到人的身上就成了情感,因为食肉动物是依靠愤怒来
保护自己的,那些大量繁殖的动物是靠快感来自我保存的,弱者依靠怯
懦,块头大者依靠贪吃,而得不到那引起快感的东西对于动物们来说就
是痛苦。 所有这些以及相类似的情感,都是因为动物式的繁殖方式而
进入到人体里面来的。
3. 我可以用某些精美的雕塑作品来比照人的形象。 人们也许会看
到有些艺术家的雕塑作品能引起人的惊叹,在同一张脸上可以看出两种
相反的形象,同样,在我看来,人也有两幅相反的形象:他的心灵以神
的因素塑造成神的美,而同时就他身上涌现着情感冲动方面却也有着与
动物的相似性。 他的理智也经常会表现出动物性,由于较好的因素倾
向于非理性,因而受到较坏的因素的遮蔽,无论何时,只要他把精神力
量拖到这些情感之中,并迫使他的理智成为情感的奴仆,那么在他身上
的好的印记就转化成了非理性的形象,他的理智促进情感的发端并逐步
地使之繁衍,于是他的整个本性就全然地变化了,因为一旦理智与情感
合作,就会产生大量的丰盛的罪恶的果实。
4. 我们对于快感的欲爱起源于我们被造得与非理性的动物相像,而
且这种欲爱之情因为人的这种转变而增长,从而成为许多在动物身上也
难找到的罪恶。 我们身上的愤怒之情感是与动物身上的冲动相似的,
但是它由于思维的协助而增长,产生出了恶毒、嫉妒、欺骤、阴谋、伪
善,所有这一切都是心灵的罪恶扶持的结果,因为若这种情感剥除了来
自于思维的援助,愤怒就不能持久,转瞬即逝,就像一个水泡一样刚产
生就破灭了。 猪的贪吃因此成了贪婪,马的高昂情绪成了骄傲的开
端,动物身上一切缺乏理智支撑的情感形式都由于心灵加以邪恶的运用
而成为罪恶。
5.相反 ,若是理智统治这些情感,那么这些情感就都转化成了美
德,愤怒产生勇敢,恐惧产生谨慎,害怕产生顺从,仇恨使人避开邪
恶,欲爱的能力转化成对于真正美的事物的追求,我们的高傲情绪把我
们的思想抬高在情感之上,并使之不受低级情感的束缚,伟大的使徒不
断地嘱咐我们要“想着天上的事” (《歌罗西书》3: 2) , 就是在赞美
这种精神提升的方式。 我们发现,这种高尚的心灵的提升运动与神的
形象的美是相一致的。
6.但是 ,另外的冲动更为强大,因为罪恶的倾向是沉重而向下
的,我们灵魂的统治因素更倾向于受非理性重量的下拉,而不是沉重
的、世俗因素受高尚的理智的抬升,因此包围着我们的苦难经常使我
们忘记神的礼物,肉体情感的蔓延就像是一幅丑陋的面具遮盖在美丽
的形象上面。
7 .因此,那些出于鄙视这些情形而不承认其中仍然存在着神的形式
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应予责备的,然而我们通过那些走正确的人生之
路的人身上更易看到神的形象。 如果一个人臣服于情感和肉欲,那么
就很难辨认出那人原是以神的美装扮起来的,而一个道德高尚、免于污
染的人则可以更好地向你指明人性的概念。
8 .比 如 (因为最好是以例证来使我们的论证显得清晰),在有些以
邪恶著称的人,就像耶哥尼亚(Jechoniah) , 或有罪恶心思的人那里,
邪恶遮盖了他本性中的美,而在摩西以及与他相似的人身上,这种形象
还是纯洁的。 此凡是在美的形式没有被模糊的地方,人是神的形象
这一说法就显得明白而真实可信。
论贞洁
7
有一个例子可以更清楚地说明我们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设想有一
条从泉眼里流出来的小溪,随意分流到许多水渠中去。 只要它继续这
样分流,那么它就不能用于农业上的任何目的,因为水流分散,每条水
渠的流量都很微弱,流速很慢。 但若有人把这些分散的水流集中到一
条水道中来,就能拥有一条水量充足、能够满足生活需要的小溪。 在
我看来,人的心灵也是这样,如果它朝着感官快乐的所有方向流去,就
没有力量走向真善,但若它收回流水并将其聚集于自身,它就不会分散
漫游,而是返回到它自然的、天赋的各种活动中去,它将毫无障碍地攀
登更高的事物、领悟实在。 我们经常看到在管子中流动的水,只要管
子不漏,水就会受到管子的约束力向上喷洒,克服它自身的重量,同
样,人的心灵若被约束在习惯性禁欲的紧密通道中,不受杂事的干扰,
那么它也将受到自然力的提升,进入高尚的爱。 事实上,它的创造主
规定了它必须永远运动,静止对它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当它的力量
无法分散到琐碎事情上去的时候,它就惟有迅速地奔向真理,一切不适
当的出路都被封闭。 我们看到,在分岔路口,旅行者只要能认清其他
错误的路线,并且避开它们,就可以保持正确路线,越能避开错误的方
向,就越能保持正确的道路:同样,心灵避开虚荣的岔路,就会认识真
理。 我们提到过的这两位伟大的先知似乎告诉了我们这样的道理:也
就是说不要让我们自己陷于追求今生的任何目标,婚姻即是其中之一,
或者说婚姻乃是一切追求虚荣之努力的最初根源。
8.
让我们再次以溪流与泉水为例。 当农夫想要灌溉某个特定的地方时,
他需要把一部分溪水引向那个地方。 为了让水能流到那里,他要先挖
一个小缺口,让少量的水流出这个缺口,只要够用就行了。 然后,流
经这个缺口的水又很容易回到小溪中来。 要是一个没有经验的、马虎
的人把水道开得太宽,那么所有水流就有离开水道流到别处去的危险。
同样,维持生命有多方面的需要。 如果一个人在把灵修放在第一位来
考虑这些需要时,他就会节制性欲,只在短时间内放纵情欲,并且有一
定限制,他会认识到使徒所劝勉我们去保持的丈夫的谨慎品格。 他不
会过于计较偿还这些不太重要的自然债务方面的细节,他长时间的祈祷
会保证他的生命基调是纯洁的。 他始终怀着惊惧,以免这种放纵会使
他成为纯粹的血与肉,而神的灵不会居于其中。 对于一个品性软弱的
人来说,由于他不能有效地抵制自然冲动,最好是远离这种诱惑,以免
落入到一场凭他的能力无法获胜的战斗中去。 这对于他来说有着不小
的危险性,由于快感的诱惑,他可能会认为除了伴随性欲而来的快乐之
外并不存在其他的善,因此完全离开对于非物质的事物的爱,完全成为
血肉之人,始终只在这个领域追求快乐,他会成为一个热爱快乐的人,
而不是爱神的人。 出自本性的软弱,并非每个人都有能力在这些事情
上把握合适的度,存在着远离适度这种危险,用 《诗篇》作者的话来
说,就是“陷在深淤泥中”气 因此,正如我们的讨论所表明的那样,
不受这些诱惑的考验,度过我们的人生,对我们是有利的,免得情感以
合理的放纵为借口而进到心灵的大本营里面来。
11
那些肤浅的、凡事不加反省的人对于所遇见的事物只观察它的表面
现象,比如在遇见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此,不会费神去更多地加以了
解,只是看到他的身体就足以让他们自认为已经了解了有关他的一切。
但是一个具有穿透力和科学态度的心灵不会只依靠眼睛去了解实在,不
会停留在表面现象上,也不会认为凡是眼睛看不见的都属于非实在。
它始终想要探究人的灵魂的品格。 它要认识由人的肉体构造发展出来
的复合的品格,先是通过分析认识单个的品格,然后是活生生的复合
体,构成了所遇对象的人格。 至于对美的性质进行探究,我们也看
到,一个没有成熟智慧的人在观察到一个沐浴在外在之美的光辉中的物
体时会认为这个物体在本质上是美的,而不会探究到底是什么东西使他
产生了悦目的感觉,不会更加深入地去探究这个物体。 但是另一些有
着明亮的心灵之眼,能够看透表面现象的人会忽略这些物质性的因素,
认为它们只是美的形式做工的对象,把它们只当作赖以登上理智之美的
视域的梯子,一切其他的美都是由于分享了这种理智之美才获得自己的
存在与美名。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在一生中思维迟钝,难以
进行分析,把内在之美从它的物质载体中区分出来,从而领悟美的真正
本质,如果有人想要知道所有这些对于美的错误的、有害的观念的来
源,他就会发现其来源不在别处,而在于灵魂感觉功能的缺乏,在于缺
少使人能够区分真美及其对立面的训练。 由于这个原因,人们会放弃
对真美的一切探求,有些人滑入到纯粹的感官享受中去,有些人把欲望
指向死的金币,有些人把他们对于美的想像局限于世俗的荣誉、名声与
权力,有些人则热衷于艺术与科学。 最低级的人以他们的口味作为善
的标准。 但是一个人若是离开粗糙的思想以及对于表象的热衷追求,
并且探究简朴的、非物质的、无形的美的本质,那么他在选择所有这些
欲望的目标时就绝不会犯类似于上面那些人的错误。 他绝不会看不到
他们的快乐是短暂的而受到这些诱惑的误导,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成功而
轻视他们的每一种追求。 这就是引导我们发现美的道路。 其他所有吸
引人的爱的目标,不要让它们如此地受欢迎,受珍视,被热心地追求,
而要把它们置于我们控制之下,因为它们太低级,太浅薄,不值得动用
我们所拥有的爱的力量;但这不是说要让这些力量封锁在我们里面不加
动用,而是说必须首先清除所有低级的欲望,然后把它们提升到感觉所
远远达不到的高度。 甚至于对空中美景的欣赏,比如炫目的阳光,乃
至于任何显而易见的天象,都要停止。 从那里观察到的美只是像一只
手指在指引我们去爱神的美,诸天与苍穹都在宣扬神的荣耀,整个被造
物都在歌颂神的奥秘。 一个向上攀升的灵魂,当她抛弃已经掌握了
的、相对于她的需要而言非常有限的一切之后,将会领悟那远远高于诸
天的伟大理念。 但是那些志向卑微的人又如何达到这一境界呢? 没有
飞天翅膀的人,不具有因天召而心灵轻盈飘逸的人又如何飞升天堂呢?
16
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 它是狭窄的,没有或左或右的拐弯。 无论
我们如何偏离它,都会同样面临走上绝路的危险。 正因为如此,许多
人要养成的习性必须尽可能正确,我是说那些人,他们在艰苦卓绝地抵
制低级享乐的同时,却还在追求那些由世俗的荣耀与地位所带来的快
乐,以满足他们的权力欲。 他们就像某些家奴,向往着自由,却不求
摆脱自己的奴隶身份,只想变换主人,并且认为自由就在于这种变换。
但是他们照样还是奴隶,尽管统治他们的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主人,还
是有某种统治权力强加在他们身上。 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在经历了
对付快乐的持久战之后,却轻易地在另一个战场上失败了,一些相反的
情感侵入其中,在他们极其严格的生活中堕落成为忧郁与愤怒、复仇,
以及一切与快乐相反的那些情感的心甘情愿的牺牲品,他们极不愿意把
自己从中解脱出来。 无论何时,只要某种情感代替了道德理智来支配
人生道路,那么这种情况总会发生。 因为主的诫命光芒四射,能使
“愚人”的 “眼睛明亮”叫它宣布善只依附于神。 但是神不是快乐也
不是痛苦,不是鲁莽也不是懦弱,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他没有任何粗
野的灵魂所具有的其他情感,他是智慧与神圣、真理、喜乐与平安,以
及与此相似的一切。 如果神是这样的,那么受与此相反的情感所主宰
的人又怎能称自己是忠于他的呢? 如果一个人以为自己只要成功地逃
脱了某种情感的统治就能找到位于情感另一端的道德,那么他岂不是缺
乏理智吗? 比如,当他逃脱了快乐之后,就以为自己将会在被痛苦所
主宰时找到道德,当他努力表现对愤怒的克制时,他以为自己将会在恐
惧的颤抖中找到道德。 无论我们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丧失道德,或丧
失神本身,他是道德之和,其结果都一样。 比如一个人身体虚脱,无
论是由于过度饥饿,还是吃得过饱,人们都可以说他的不幸同样令人悲
哀,他的不幸有着同样的结果。 因此,凡是关心自己的生活与灵魂健
全的人,都会把自己限制在中庸的真理上,他不会去触及那些偏离道德
的各种极端状态。 这教训不是来自我自己,而是来自神明之口。 它明
白地包含在我们的主对他的门徒所说的那段话中,他说他们就像是羊漫
步在狼群之中⑵,然而不能只像鸽子一样,在他们的性情中也要有蛇的
某种性格,这意味着他们不能过分地实行那似乎值得赞扬的朴实,因为
这样的习性几近于明显的疯狂,同时,在未经它的对立面的混合而加以
软化之前,也不能以众人所羡慕的机灵为道德3 他们实际上是要形成另
外一种性情,是这两种似乎相互对立的性情的混合物,既除去了前者的
愚蠢,又除去了后者的罪恶的狡诈,于是一种美好的品格就从二者之中
创造出来了,它是朴实与精明的联合体。 他说: “你们要灵巧像蛇,
驯良像鸽子。”
18
如果有人认为生活与其环境之间缺乏和谐并不十分要紧,那么就让
我们以管理房屋为例来向他说明我们的格言的意义。 一个私人住宅的
主人不会让他的房子显得杂乱无章,比如歪斜的床、堆满垃圾的桌子、
珍贵的器皿丢在肮脏的角落里,以及那些不宜见人的隐私物品堆放在客
人一进屋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会把所有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放在恰
当的地方,以尽最大的效用,然后他可以欢迎客人的到来,在开门接待
他们的时候不至于担心出丑。 同样,我们的“住棚” (tabernacle)的主人,
即心灵,也负有这样的责任,它要安排我们内里的一切,把灵魂的
每样功能,它们被造主造出来作为我们的工具与器皿,都放在合适而高
贵的用途上。 我们现在就要来详细叙述每个人管理自己的生活,以它
现有的条件进行自我改进所应采取的方式,希望不要有人指责我们过于
烦琐或细碎。 我建议,首先要把爱的情感放在灵魂最纯洁的殿堂里,
把它当作从我们所有天赋中选出来的最重要的果实,并把它完全地奉献
给神,然后要避免让它与任何世俗污秽接触,以免被玷污。 然后把愤
怒与仇恨当作看门狗,只用来警醒地对付那些入侵的罪恶,它们只能把
自己的自然冲动引向那些爬进来抢劫神圣宝库的贼和仇敌,以及那些只
是想来偷窃、搞破坏的人。 勇敢与自信要掌握在我们手中,作为抵制
突如其来的意外或那些邪恶之人的攻击的武器。 盼望与忍耐则是我们
经受世界的考验而感到疲惫时可以支撑的拐杖。 而我们要保存悲伤,
在需要的时候用来忏悔我们所犯的罪,并且要相信,除此之外它是没有
任何用处的。 正义是我们公正行事的原则,以免我们在言行上有闪
失,并可以用来指导我们安排灵魂的各种功能,以及恰当地待人接物。
对于利益的热爱是每个灵魂中大到不可估量的一个因素,一旦把它运用
于对神的向往,就会保佑它的拥有者,因为他会在需要使用暴力的地方
使用暴力。 智慧与节制是为我们的最大利益出谋划策的顾问,它们使
我们的人生永远不至于陷入任何缺乏思考的蠢事中去。 但若一个人不
把上述灵魂的功能置于恰当的用途,而是违反它们的既定目的,把爱滥
用于最卑劣的对象,把仇恨都发泄在自己的亲人身上,行事不公道,忤
逆长辈,把勇气用于荒谬之事,把盼望寄托于空虚之事,远离节俭与智
蕙的陪伴,把贪吃和愚蠢当作自己的情人,并以同样的方式利用其他所
有的机会,那么他就实实在在地成为一个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加以表达
的、离奇的、不自然的人物勿了。 我们来想像一下,要是一个人把他的
盔甲都穿错了,头盔遮住了他的脸,羽毛在后面晃动,把脚伸进胸甲里,
把胫甲套在胸脯上,本来应该在左边的,却把它换成右边,
本来是右边的却把它换成左边,那么,这样的重装步兵极有可能在战场上打败
仗,由此我们也可以清楚地认识到,一个由于判断失误而顺倒使用灵魂
功能的人,将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命运在等着他。 因此,我们必须在所
有情感中都贯彻这种平衡,心灵的真正清醒自然能够提供这种平衡,如
果有人想要给这种清醒下一个确切的定义,那么他完全可以这样宣布:
它就是我们凭借智慧与节制的力量对灵魂的一切情感进行有条理的控
制。 而且,处于这样一种状态的灵魂不再需要任何烦琐的方法去达到
崇高的天上的实在,它将轻而易举地达到在片刻之前还似乎高不可及的
方,它将抓住它寻求的目标,这其实是它弃绝了相反的吸引力的自然
而然的结果。 一个走出了黑暗的人当然是在光明之中,一个没有死亡
的人当然是活着的。 确实,一个人若是没有让他的灵魂接受其他目
标叫 那么他当然就是行走在真理的道路上;用来防止谬误的节制与知
识,它们本身就是正确道路的向导。 奴隶们获得自由,不再侍奉他们
从前的主人那一刻,也正是他们成为自己的主人的时候,从这时起他们
的一切心思都为自己着想,因此我认为,灵魂一旦从对肉体的侍奉中解
脱出来,就马上认识到它自己内在的力量。 但是,如我们从使徒那里
所得知的那样 , 这种自由在于不会因为婚姻的脚镣而再次套上奴隶的
枷锁,不再像越狱的罪人再次受缚。 但是在此我还要回到前面所说过
的话,完美的自由并不仅仅在于弃绝婚姻生活。 不要让有的人认为贞
洁的奖赏是如此无关紧要,如此容易获得,就好像肉体的规范就能解决
如此重大问题似的。 我们已经明白,一个人只要犯一项罪就成了罪恶
的奴仆,只要在任何行为上倾向于恶行,或实施了恶行,他就成了奴
隶,甚至成为一个打上了烙印的奴隶,因罪恶的鞭打而遍体鳞伤。 因
此,掌握了贞洁的一切超越目标的人理所当然要在所有方面都一以贯
之,并且在生活的每一种关系中都同等地体现出他的纯洁。 如果还需
要用圣启的话语来支持我们的论辩,那么真理回本身就足以支持我们论
辩的正确性,主在福音寓言的隐义中对此作过谆谆教诲:要凭借渔夫的
技艺,把好的、可以吃的鱼从坏的、有毒的鱼中区分出来,以免因为坏
鱼的混入而破坏了享用好鱼。 真正的清醒的功用始终都是相同的,即
从所有追求与习性中选出纯粹的、有益的东西,而排斥那些显得无用的
东西,按照寓言的意象来说,就是让它们回到宇宙与世俗生活的“海
洋”中去。 《诗篇》的作者囤在解释完全的忏悔时,也称这无一刻安
宁的、喧嚣的、痛苦的人生为“浸入到灵魂之中的水”、 “深水”,以
及 “飓风”,在这样的海洋里,每一个反叛的念头,如同埃及人那样,
都像石头一样沉入大海深处叱但是我们当中为神所珍爱的人(在诗冲
称 为 “以色列人”)对真理有着穿透性的洞察力,惟有他们才能走过这
种海洋,如同行走在干燥的地面上,人生海洋中又苦又咸的巨浪永远都
不会拍打在他们身上。 由此,在律法的率领下(摩西是未来律法的一
种类型),以色列人干爽地走过了那海,而跟在后面追击他们的那些埃
及人却淹没在海水中。 每个人的步履随他们各自所携带的性情不同而
相异,有些人步履轻盈,另一些人则被拖到深水中去。 因为道德是轻
盈而上浮的,凡是以它的方式生活的人都如以赛亚所说“如云,又如年
青的鸽子在飞”叫而罪恶是沉重的东西, 如另一位先知所说,以罪恶
方式生活的人如同“坐在铅币上”叫如果有人认为我们以这种方式解
读历史显得有些牵强附会,红海上发生的奇迹在他看来也不是为我们的
利益而写,那么就让他听一听使徒说过的话: “他们遭遇这些事都要作
为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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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两种手艺活,不能既种庄稼又航海,或者既做
补锅匠又做木匠,他在认真地着手做一种活儿的时候,就要放下另一种
活儿。 同样,我们面前也有两种婚姻可以选择,一种是肉体上的,另
一种是灵性上的,而且专注于其中之一就必然意味着对另一婚姻的疏
远。 眼睛也不能同时看两个目标,它必须在某一时刻把注意力集中在
一个目标上;我们的舌头也不能同时说两种不同的语言,比如不能在同
一刻说出希腊语和希伯来语;耳朵也不能在同一时刻既听进叙述的话,
又听进劝勉的话,如果把二者分开来听,那么它们就有可能在听者的心
灵中留下印象,但若把它们混在一起同时灌入耳中,其结果就是这些观
念之间理不清的混杂,彼此消失在对方之中。 同理可以类推,我们的
情感力量也不能在同一时刻既追求感官的享乐,又追求灵性的联合3 这
两种目标也不能在同一人生中得到实现。 对于情感的克制和对于肉体
需要的轻视与禁欲,这都是与神合一者的行为,而一切与此相反者都是
肉体寓所的功能。 当面前有两个主人供我们选择时,我们不能同时选
择隶属于两个主人,因为“一个人不能同时侍奉两个主”,聪明人会
从中选择一个对他有用的主人,同样,当面前有两种婚姻可供选择时,
我们不能两者都选,因为“没有娶妻的,是为主的事挂虑,……娶了妻
的,是为俗世的事挂虑。”国我重申,健全的心灵不会不选择比较有益
的一种婚姻,也不会不知道通向它的道路,即通过下述的对比而得知的
道路。 处于此世的婚姻中的人迫切想要避免自己显得无足轻重,非常
注意身体健康、衣着打扮、收入丰厚,以及避免不光彩的表现,以免辱
没自己的祖先与出身,他想,这样一来事情就很可能会朝着他的愿望转
变。 同样,一个追求灵性联合的人,由于心灵的焕然一新⑴,会首先把
自己表现为一个年轻人,没有岁月的痕迹留在他身上,然后他会显示出
高贵而富有的血统,不因世上的财富而骄人,而是纵情地享受天上的财
宝。 至于家族的声望,他不会去吹嘘那些按常规从上代传承下来的,
甚至传到不肖子弟身上的声望,而只是宣扬经自己不懈的努力,凭借自
己的热忱与劳苦而获得的声望,惟有那些“光明之子”和 “神的孩
子”,以及那些因为光辉的业绩而被称为“来自东方的贵人”的人,
才能夸耀拥有这种声望。 至于力量与健康,他不会试图通过锻炼身体
与节食来获得,而是与此相反,要通过肉体的虚弱来成全灵性的力量。
我还知道在这样的婚礼上求婚者献给新娘的礼物,它们不是以腐朽的钱
财购得的,而是由灵魂特有的财富提供的。 你们想要知道它们的名字
吗? 那就必须听听保罗的话,这位新娘的优秀装饰者是谁,那些在每
件事上都优秀的人的财富是由什么组成的。 他提到了其中有许多无价
之宝,然后又加上了 “纯洁”,加上了所有公认的灵的果实,这些都
是这种婚姻的礼物。 如果有人要实行所罗门的忠告,娶真智慧作为自
己的助手与人生伴侣,如他所说的那样: “爱她,她就会保全你”,
“崇敬她,她就拥抱你那么他就会使自己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爱,
与那些穿着无瑕礼服的快乐宾客们一起参加结婚宴席,当他要求在婚宴
上入座时,不会因为没有穿上参加婚礼的服装而被赶出来。 而且这论
证显然也同样适用于男人与女人,让他们都走向这种类型的婚姻。 使
徒说: “并不分男与女”, “基督是包括一切,又住在各人之内”叫
同理,凡迷恋智慧的人也将拥有他所迷恋的对象,即真智慧,而忠于不
朽新郎的灵魂也将拥有爱真智慧所得来的果实,那就是神。 至此,我
们已经充分地揭示了灵性联合的性质,以及纯洁的、神圣的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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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农夫有办法把麦粒和和:壳区分开来,把它们各自用于适当
的用途,麦粒作人的食物,而耗壳则作为燃料或牲畜的食物。 在节制
的土地上耕耘的工人同样也要把满足需要和纯粹享乐区分开来,把纯粹
享乐扔到野蛮人身上,诚如使徒所说, “他们的结局是焚烧”同,同时
又要怀着感恩的心情按实际需要接受正常的满足。 然而有许多人滑到
过度那一端去了,由于过度的精明,他们在不知不觉间生硬地阻碍了自
己的计划,他们让自己的灵魂从神的高度堕落到那迟钝的思想与行为层
面上去了,他们的心灵屈服于那些只能影响肉体的规则,他们不再行走
在神圣的自由之中,不再能摄视天上3 他们只能倾向于肉体的痛苦与磨
难。 因此我们对两种极端要同样小心地加以提防,既不要让肉体的创
伤窒息心灵,也不要因为精力与体力的损害而使得心灵只能感受到肉体
的痛苦,每个人都要牢记那智蕙的箴言,它警戒我们不要从极右转入极
左。 我曾听一位熟悉的医生讲解他的医术的奥妙,他说,我们的身体
是由四U!种元素组成的,它们不是同一类的,而是相互冲突的,然而热能
渗透到冷里面,干与湿同样也能出乎意料地联合在一起,这相互矛盾的
每一对,都通过中介而互相联系在一起。 他在阐述了自己对自然的研
究之后,又对这种阐述加以极其精妙的解释。 这些元素中的每一种都
与相反的元素直接对立,但是它有两种另外的性质存在于它的两端,由
于它与这两种性质的关系,它就与和它相反的元素接触。 例如,冷和
热二者都与湿和干联合,湿和干两者又都与热或冷联合,因此,当这相
同的性质表现在对立元素上的时候,它就导致这些对立元素之间的联
合叫 我这样详细地解释由相互分离与排斥经由作为中介的相关性质而
转变为相互联合,若不是为了我们提到的目的,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的目的是想说,分析身体之构成的这位医生建议,要尽可能地保持
这些性质之间的平衡,健康就在于不要让其中的任何一种性质在我们身
上获得优势。 如果他的学说包含真理的话,那么为了保持健康,我们
要养成这样一种习惯,要节制饮食,使我们体内的所有构成元素都既非
太过又非不及。 对一位马车夫而言,如果拉车的马不能很好地走在一
起,他不会鞭打跑得快的马,而勒住跑得慢的马,也不会让一匹马畏缩
不前,或让另一匹马不受约束地自由奔驰,相反,车夫会让第一匹马加
快步伐,而约束第二匹马,再鞭策第三匹马,让它赶上去,最终使它们
沿着正确的道路齐头并进。 我们的心灵也要以同样的方式掌握身体这
驾马车的缰绳,当年轻血气旺盛的时候,不要去设法加强它的热度,而
当年迈或疾病而血气冷却的时候,不要去设法加速这种冷却和消瘦,在
所有这些身体的性质上,要接受《圣经》的指导并真正地予以实施:
“多收的也没有余,少收的也没有缺。”闵它将削去过长的一端,以补
偿不足的一端。 无论哪种原因引起身体的不适,都要小心地加以防
范,它要训练身体,既不要因为过分放纵而发狂,不受管束’也不要因
为过度的禁欲而变得多病和衰弱,无力从事必要的工作。 这就是节制
的最高目标,它不是要折磨肉体,而是旨在平和地展现灵魂功能。
23
年轻人通常总是很轻率,若无
年长者做参谋,在任何重要的事情上都难以取得成功。 哪怕是在其他
重要事业上,我们都必须依据其重要性小心谨慎地防止失败,因为在这
些事情上年轻人缺乏慎重考虑的计划总会带来财产、社会地位,或名声
等方面的损失。 但是在这伟大而高尚的追求目标上,面临危险的不仅
仅是财产,或世俗的短暂的名声,或任何外在的运气,这些世俗之事的
处理无论好坏,智慧者都不甚计较在这些方面的损失,对其进行弥补总
是有可能的。 更主要的是,在这方面鲁莽行事会影响灵魂自身,这是
在冒最大的风险,有可能摧毁真正的自我,使灵魂沦丧。 一个人如果
挥霍或损失了他的祖传遗产,只要他还生活在生息的土地上,只要间或
设法恢复他从前的能力,那么他不会绝望。 但若他把自己从这种天召
中驱逐出来,那么他也就同时剥夺了自己回归美好事物的一切希望。
因此,对于大多数从年轻时代开始,在尚未充分领悟的情况下就采取贞
洁生活方式的人,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寻找一位精于此道的足以胜任的
向导与导师,以免由于他们当前的无知而偏离正确路线,在没有踪迹的
荒原里开辟他们自己的新路。 传道者说: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因为单身一人很容易被那出没于通向神的道路上的仇敌所击败,可以肯
定, “若是孤身跌倒,没有别人扶他起来,这人就有祸了。”此前,有
些人对于极其严格的生活很热心,很快就欣然接受,似乎只要一选择了
这种生活就已经达到了至善,但是他们的这种骄傲就是可悲的堕落,由
此误入歧途,他们的心灵愚蠢地迷惑了他们,以为自己的心灵所趋向的
就是真正的美。 在这些人里面,有些人被称作“懒惰者”,他们在自
己 的 “道路上”铺满了 “荆棘”,以为急切地遵守诫命乃是道德上的失
败,他们从自己的心灵上抹去了使徒的教诲,反而遵守自己从其他人那
里得来的教训,并且把懒惰本身当作生活的艺术。 在这些人中还出现
了梦想者,他们更相信自己梦境中的幻觉,而不是福音的教诲,并把自
己的幻想当作“启示”。 在这些人中间还出现了那些“偷进人家”团的
人,以及那些认为野蛮粗暴就是道德的人,他们从不懂得长期忍耐的成
果与灵性的谦卑。 不求助于拥有神圣名望的人有可能坠入其中的陷阱
不胜枚举,无人能够穷尽。 我们知道这类人中有一些苦修者,至死坚
持禁食,以为 “这样的献祭是神所喜悦的”,还有一些人则走向另一
与此正好相反的极端,只是在名义上过独身生活,而在实际上与世俗生
活并没有丝毫分别,不仅沉迷于宴饮之乐,而且公开在家里豢养女人,
并且称这样的友谊为兄弟之爱,似乎以神圣的借口就能掩盖他们倾向于
罪恶的真实内心。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些人,纯洁而神圣的贞洁生活
“在外邦人当中受了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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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对于年轻人来说,避免由自己来规划这种生活的未来历程是
有益的,而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他们所能追随的神圣生活的榜样并不
缺乏。 此前,圣徒充满着我们这个世界,他们循序渐进,达到了最高
程度的完美,人们只要在日常生活中亦步亦趋就可以看到他们的光环,
而追踪前人之芬芳的人也可能沉浸在基督自己的甜美芳香之中。 正如
一个火炬点燃以后,其火焰可以传到邻近的所有烛台上,但它自己的光
明不会因此有所减弱,而被它点燃者的光辉也并不比它逊色。 同理,
一旦有人达到了神圣的生活,他也会把这种神圣性传播给他周围的那些
人,因为先知所说的话是对的,凡是与“神圣”、 “洁净”、 “蒙神拣
选”山的人一起生活的人,自己也会变得与他一样。 如果你想知道可靠
的标记,以找到真正的榜样,那么只要描绘一下灵修生活的概况就不难
办到了。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立足于生与死之间,从生死二者中选择对
冥思的助益,既不让死亡的冷漠窒息他对持守一切诫命的热忱,也不把
双脚都立在生的世界之中,因为他已经放弃了一切世俗的野心,对于为
肉体而活的一切事情比死人还要无动于衷,然而对道德的追求却充满了
生命、活力与力量,这就是灵修生活的可靠标志。 然后,以他为榜样
来规范你的生活,让他成为你的灵修道路上的指路明灯,就像天上的星
座指引舵手一样,你要模仿他的年轻与年老,或者说要模仿集年老与年
轻于一身的他,他不会因为年迈而灵魂变得迟钝,也不会因为年轻而热
衷于年轻人熟知的活动,在人生的两个季节中,他做到了两个极端之间
精妙的结合,或者说做到了这两个季节的特性的交换,当年老的时候,
他在行善方面表现出年轻人的活力,当年轻的时候,他在做恶方面表现
出老年人那样的缺乏激情。 如果你知道他年轻时代光辉的激情,你就
会模仿他对智慧的强烈炽热的爱,这神圣的爱自他的孩童时代就随着他
一起成长,并且一直伴随着他进入到老年。 如果你不能注视他,就像
一个弱视的人不敢注视太阳一样,那么你就抓住一切机会观察那些排列
在他之下的圣洁的人们,他们以其光彩的生活为这个时代树立了榜样。
神把他们树立为我们这些生活在他们周围的人的灯塔,他们中有许多人
从年轻时就在坚持不懈地践行节欲与克制,直到老年,他们年纪不大就
已老成,他们的品格也超越了他们的实际年龄。 他们所体验的惟一的
爱,就是爱智慧,不是说他们的自然本能与其他人有什么差异,因为就
“情欲与圣灵相争”⑴而言,所有人都一样,但是他们听从自己的意
志,以节制为“他们的生命之树,而加以持守”。他们凭借这生命之
树飘过了生活的汹涌波涛,就像驾着一叶小舟,停泊在神意的港湾之
中,经过如此成功的航行,终于令人羡慕地把他们自己的灵魂安息在晴
朗无云的宁静之中。 他们现在已经安全地停泊在美好的希望之中了,
远离波浪的侵扰,而对那些要追随他们的人来说,他们的生活发射出来
的光芒就好像那些高耸的瞭望塔上的指路明灯。 我们确实有路标可以
指引我们安全渡过充满诱惑的大海,又何必过分仔细地探究是否有人持
这样的思想而没有失败呢? 又何必觉得这样的成就我们难以达到而感
到绝望呢? 看着那些已经取得成功的人,怀着必胜的信心,勇敢地开
始你的航行吧,以基督为自己的指路人,以愉悦美好的心境为桨,在圣
灵的微风中航行! 那 些 “下海航行,做水上营生的人”不会因为别人
的船只遇难而破坏了自己的良好心境,他们以坚定的信心武装自己的心
灵,迅速地向着成就他们胜利的业绩驰去。 当然,世人指责那些在需
要极为准确地行走的道路上失足的人们,说他们终其一生在失败与谬误
中老去,这乃是最荒谬的事。 如果说偶然一次接近于罪恶就如此可
怕,以至于认为要放弃整个高尚的目标才更安全,那么在整个人生中作
恶,对更为纯洁的道路完全无知,岂不是一件更可怕的事吗? 这样的
话,你怎么能够用整个人生服r 从那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呢?
你完全地陷在罪恶之中又怎么能够服从那为了赎人类之罪而死的基督呢? 你没
有在这个世界上被钉在十字架上,不接受肉体的苦行,又怎么能够服从
那位嘱咐你跟随他,用自己的身体背负十字架,把它作为从仇敌那里得
来的战利品的主呢? 如果你还是“服从这个世界”,不通过心灵的重
生而转变自己,没有行走在“新生活之中”,而是继续做“原来的那个
你”,那么你又怎么能够服从保罗的劝勉, “将身体献上,当作活祭,
是圣洁的,是神所喜悦的”? 尽管你已经为祭司的职责膏了油,你又
怎么可能成为神的祭司,献礼物给神,这礼物绝不是别人的,也不是
由你的身外之物所制成的,而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礼物,即完美无瑕的
“内在的人”团,就像一头没有污点与瑕疵的羔羊呢? 如果你不听从禁
止不洁献祭的律法,你又怎么能把这内在的人献祭给神呢? 如果你向
往神把自己显现在你面前,你为何不听从摩西训诫他的人民时所说的话
呢同? 他说,当人们洗净了婚姻的污秽之后就可以直观到神。 如果你
看轻与基督同钉十字架、把自己作为祭品呈献给神、成为至高神的祭
司、使自己能够直观全能者,如果这一切及其后果在你看来都微不足
道,那么我们还能为你想像出何种更高的福祉呢? 与基督同钉十字架
的结果是我们将与他一起生活,与他一起得荣耀,并与他一起统治,把
我们自己献给神的结果是我们将从人性与人的尊严的阶层超升到天使的
行列,但以理说“在他面前侍立的有千千”国,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凡
分享了真正的祭司职分,立于最高的大祭司之旁的人,将永远保持自己
祭司的职分,永远不会再置身死亡。 再说,那些使自己有资格见到神
的人所带来的结果不逊于此,他被赋予见到神的资格。 事实上,这正
是每一种期盼、每一种愿望、每一种福祉、每一种神的应许,以及一切
不可言传的极至的喜悦,即我们所相信超出了我们的理解与知识的极
至,它们的至高无上的结果正在于此。 摩西热切地想要见到他,许多
先知与君王也同样想要见到他,然而只有那心灵纯洁的人才有资格见到
他,他们被称为是“蒙福的”,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他们将会见到
神” 因此,我希望你们也与基督同钉十字架,成为神面前神圣的ZJS
司、纯洁无比的祭品,以你们自己的圣洁预备神的到来,希望你们也有
一颗纯洁的心,在其中见到神,这是神的应许,也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
的应许,荣耀归于耶稣基督直到永远。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