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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廉詹姆斯的文章里面引用了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发现这诗写的还蛮不错的。
过布鲁克林渡口
1
脚下的潮水啊!我面对面看着你!
西边的云——太阳还有半个钟头就落了——我也面对面看着你。
衣着平常的男男女女,我感觉你们实在新奇!
成百上千人搭渡船过河回家,给我的感觉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新奇,
而你们,将在今后岁月里从口岸渡到口岸的人,
对于我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新奇,更多地进入我的沉思。
2
每天从时时刻刻、从大小事物中我得到无形的食粮——
简单、紧凑、完美结合的蓝图,我完蛋了,人人都化为尘土了,也还是蓝图的一部分,
和过去相似,也和未来相似,
逛街,过河,我看到和听到的最细微的事物,闪闪发光如串串珠子,
河流这样湍急,同我一起游向远方,
那些将要跟随我的人,他们和我之间关联紧密,
他们和他们的生活、爱情、所见所闻,实实在在。
他们将走进渡口的大门,从口岸渡到口岸,
他们将看到潮水汹涌,
他们将看到曼哈顿北边和西边的航船,看到南边和东边的布鲁克林高地,
他们将看到大大小小的岛屿,
今后五十年,太阳还有半个钟头就要落下的时候,将有人看到他们过河,
今后一百年,或者几百年后,又将有别人看到他们,
欣赏这夕阳西下、潮涨潮落。
3
时间和地点不起作用——距离不起作用,
我和你们在一起,你们这一代或今后许多世代的男人和女人,
你们看着这河流和天空时的感觉,我曾这样感觉过,
正如你们每个人都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我曾是其中的一个,
正如你们为欢腾的河流和闪光的潮水而心情振奋,我曾经振奋过,
正如你们靠着栏杆站立,与湍急的河流一道匆匆前行,我曾在那里站立过、前行过,
正如你们眺望无数大船的桅杆和汽船的粗烟筒,我也曾眺望过。
......
《1876草叶集》
从巴门诺克开始
1
从鱼形的巴门诺克开始,我在那里出生,
了不起的父亲和出色的母亲生养了我,
我漫游过好多地方——喜欢热闹的街道,
在我的曼纳哈塔城里住过,在南方的草原上住过,
当过兵,在营地驻扎,背着背包扛着枪,在加利福尼亚当过矿工,
在达科他的森林安过家,过原始生活,吃肉,喝泉水,
我躲到偏僻的地方苦思冥想,
远离了人群的嘈杂,时间节节过去,我沉迷而幸福,
见识过慷慨好施的密苏里河,见识过宏伟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见识过草原上吃草的大群野牛,公牛多毛、胸脯强壮,
见识过大地、岩石、五月的鲜花,星星、雨雪让我吃惊,
琢磨过知更鸟的叫声和山鹰的飞翔,
听到过鸫鸟在天亮时从沼泽地的杉树林里发出绝妙的叫声,
我在西部孤独地歌唱,我开始为一个新世界歌唱。
6
灵魂,
永恒无尽——比褐色坚固的土地更长久,比时涨时落的潮水更长久。
我要写物质的诗,我认为它们就是最有灵性的诗,
我要写我的肉体和死亡的诗,
我认为那样我才能用我的灵魂和不朽的诗替代自己。
我要为合众国写一支歌,没有一个州在任何情况下可以屈从于另一个州,
我要写一支歌,使所有各州之间、任意两州之间日夜礼让团结,
我要写一支歌给总统听,歌里充满咄咄逼人的武器,
武器之后有无数忿忿不平的面孔;
我还要写一支歌,唱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他牙齿锋利,目光炯亮,智慧超人,
一个果断、尚武的人,包容众人,高于众人,
(其他人的智慧无论多大,他的智慧凌驾一切。)
我要见识当今的世界,
我要走遍地球,向大大小小每一座城市亲切致敬,
劳动的人们!我要把你们在陆地海洋的英雄业迹写进诗篇,
我要用一个美国人的观点报道所有英雄业迹。
我要唱友谊之歌,
我要揭示单独的人最终必须紧密团结,
我的内心得到了启示,相信这些是奠定他们雄强之爱的理想基础,
因此我将让那威胁着要毁灭我的火焰熊熊燃烧,
我要掀去那长久压抑火焰的东西,
我要把它们完全抛弃,
我要写伙伴们和爱的福音诗篇,
因为除了我,谁还懂得爱,懂得它的全部忧伤和欢乐?
除了我,谁该是伙伴们的诗人?
7
我这个人乐于相信品质、时代和民族,
我从人民中出发,以他们的精神前进,
这里歌唱的是不受限制的信仰。
一切!一切!别人要是睁眼不见就随他们去吧,
但我也写罪恶的诗,我也纪念它,
我自己的罪恶就和善良一样多,我的国家也如此——
我要说,其实没有罪恶,
(如果有,我说它对你、对国家、对我,和其他事情同等重要。)
我也追随许多人,并被许多人追随,我创立了一种信仰,我走下竞技场,
(我可能注定要在那里高声呐喊,发出胜利者的呼啸,
谁知道呢?呐喊会发自我的胸膛,喧嚣于一切之上。)
每一件事物不是为了它自身,
我说整个地球、天上群星,都是为了信仰而存在。
我说没有一个人的虔诚之心达到了他应有的一半,
没有一个人的崇拜之情达到了他应有的一半,
没有一个人开始思索他自己是多么神圣,未来是多么确定。
我说合众国的真实永恒的伟大必须成为他们的信仰,
否则就没有真实永恒的伟大;
(缺少信仰,就没有名副其实的人格和生命,
缺少信仰,就没有国家,没有男人和女人。)
8
年青人,你在做什么?
你这样认真,这样致力于文学、科学、艺术和爱情吗?
致力于这些表面的现实、政治和观点吗?
无论什么都可以成为你的抱负或事业?
不错——我丝毫不反对,我也是它们的诗人,
但是且看!这一切迅速消逝,为了信仰而燃尽,
因为并非所有物质都是燃料,能发热,吐出无形的火焰,产生大地上本质的生命,
正如这些也不都是信仰的燃料。
9
你这样沉默沉思,想寻求什么?
伙伴,你需要什么?
孩子,你以为是爱情吗?
听着,孩子——听着,美国,姑娘或者小子!
过分地爱一个男人或女人令人痛苦,也令人满足,爱很伟大,
但是还有非常伟大的事情,它使得万众归一,
它宏伟,超越了物质,不断地支持一切,涤荡一切,供给一切。
10
你知道,只是为了在大地播撒更加伟大的信仰的种子,
我唱出下面各种各样的颂歌。
我的伙伴!
你和我分享两种伟大,而第三种正在升腾,它蕴含丰富、更加辉煌。
爱与民主的伟大,信仰的伟大。
我自己是不可见与可见事物的混合,
是河流汇聚的神秘海洋,
物质的先知的精神在我周围漂移闪光,
我们不知晓的生命,个性,现在无疑近在我们身边,在大气里,
每日每时的接触不会让我离去,
这些选择,这些暗示的选择需要我。
从童年时代就每天吻我的人,
没能紧抱住我,把我抓在他的身边,
而我却被天空、被精神世界紧紧抱住,
他们紧抱住我,然后暗示了主题。
啊,这样的主题——平等!啊,神圣的平凡!
在太阳下歌唱,就在此刻、在正午、在傍晚歌唱,
流传世代的音乐,现在传到这里,
我接过你们恣肆纷陈的音调,加入我的,高兴地将它们流传下去。
17
啊,从今往后,飞快地扩展吧,
元素、品种、调整、骚动,迅速而大胆,
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荣光的景象,生生不息,枝繁叶茂,
一个后来居上的新的民族,更加显赫,展开新的竞争,
新的政治、新的文学和宗教,新的发明和艺术。
为了这些,我宣布——我不再睡大觉了,我要起身行动,
我心中一直平静的海洋!我感觉到了你,深不可测,攘攘躁动,酝酿着空前的波涛和风暴。
18
看,万千汽船喷着热汽航行过我的诗篇,
看,在我的诗里移民络绎不绝地来了,登陆了,
看,然后出现了帐篷、小路、猎人的茅舍、平底船、
玉米叶子、新开垦的土地、简陋的篱笆和偏远的村庄,
看,西边的海洋,东边的海洋,它们怎样在我的诗里涨潮、退潮,如同在它们的海滩上,
看,我诗里的牧场和森林——看,野生和驯养的动物,看,在堪萨斯,无数群野牛吃着卷曲的矮草,
看,在我的诗里,城市坚固宏大,在内地,有铺筑的街道,
有钢铁岩石的大厦,车水马龙,买卖兴旺,
看,那许多由蒸汽滚筒印刷机印出的报纸——看,从西海岸发到曼哈顿的电报横跨了大陆,
看,通过大西洋海底,美国的脉搏传到了欧洲,欧洲的脉搏也传了回来,
看,强大飞快的火车头开动了,气浪翻滚,汽笛长鸣,
看,农夫在耕田——看,矿工在采掘——看,数不尽的工厂,
看,机械工拿着工具在车床边忙碌——看,从他们中产生了杰出的法官、哲学家、总统,穿着工装,
看,我在合众国的工厂和田野里遛达,日夜有人喜爱我、紧抱我,
请听我的歌唱从那里传来的隆隆回声——请读最后到来的暗示。
(1860;1881)
古老的诗歌
一首古老的诗歌,正在朗诵,正在结束,
它曾凝视你,万物之母,
沉思着,寻找适合你的主题,
你说,接受我,古老的歌谣,
在你走前告诉我每个古代诗人的名字。
(在数不尽的债务中,
也许我们新世界最主要的是欠了古老诗歌的债。)
回首遥望,在你美国之前,
有古老的诗歌,埃及和埃塞俄比亚的祭祀文,
印度、希腊、中国和波斯的史诗,
各种圣典和先知,拿撒勒人的深奥的牧歌,
《伊利亚特》,《奥德赛》,埃涅阿斯的密谋、作为和漫游,
赫西奥德、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墨林、亚瑟,
《熙德》、朗瑟瓦尔的《罗兰》、《尼伯龙根之歌》,
各种各样的民谣歌手、游吟诗人,德国的、斯堪的纳维亚的,
乔叟、但丁,成群的歌手,
《边境歌谣》,怀旧的情歌,封建时代的故事、散文、戏剧,
莎士比亚、席勒、沃尔特·司各特、丁尼生,
伟人们的影子在周围聚集,
好像梦中不可思议的宏伟奇观,
他们向你投来威严专横的目光,
你!就像现在,低头俯首,谨言慎行,向上攀登,
你!稍许停顿,俯视他们,融入他们的音乐,
心情愉快,接受一切,他们奇妙地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你在你的门廊走了进去。
(1891;1891—1892)
想想时间
1
想想时间——回顾过去的一切!
想想今天和今后未来的时代!
你想过自己活不下去了吗?
你害怕过这些土甲虫吗?
你担心过未来会对你毫无意义吗?
今天没有意义吗?没有开端的过去毫无意义吗?
如果未来毫无意义,它们就肯定毫无意义。
想想过去太阳在东方升起——男男女女灵活,真实,生机勃勃——一切都生机勃勃,
想想你和我不曾观看、感觉、思想,也没有承担我们的职责,
想想我们现在在这里,承担起我们的职责。
2
每过一天,一分,一秒,都有人出生,
每过一天,一分,一秒,都有人死亡。
沉闷的夜都过去了,沉闷的白天也一样,
躺在床上太久的痛苦过去了,
医生拖延了很久,用沉默可怕的目光作为回答,
孩子们匆匆赶来哭眼抹泪,派人去叫兄弟姐妹,
架子上还有没使用的药品,(樟脑味早就弥漫房间,)
忠实的生者的手放不下死者的手,
颤抖的嘴唇紧贴死者的额头,
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
遗体挺在床上,生者瞻望,
遗体触手可及一如生者触手可及。
生者以他们的目光看着遗体,
而一个没有目光的不同的生者逗留,奇异地看着遗体。
想想有关死亡的想法融合在了有关物质的想法里,
想想城市乡村的所有这些奇迹,别人对它们感兴趣极了,可我们不感兴趣。
想想我们是多么热心于建造我们的家,
想想别人也会同样热心,可我们漠不关心。
(我看见一个人建了房子,他会住上几年,最多七八十年,
我看见一个人建了房子,他住的年头比那还长。)
缓慢移动的黑色行列在整个地球上爬行——他们从不停止——他们是出殡的行列,
过去当总统的被埋葬了,现在当总统的肯定将被埋葬。
4
回想一个平民百姓的命运吧,
这是劳动者生生死死的寻常例子,
每个人都追随他的同类。
寒冷的浪头撞击渡口,河里有豪华的船和冰,街上是还没冻硬的泥,
头上灰沉沉的天,十二月里短促的最后的日光,
一辆灵车,几辆马车,为一个百老汇的老马车夫出殡,送葬的多半是马车夫。
向着墓地又稳又快地行进,丧钟按时敲响,
经过大门,停在新挖的坟,生者下来,打开灵车,
取出棺木,入穴,摆平,把鞭子放在棺木上,把泥土快快铲进,
墓穴被铲子填平了——默不作声,
哀悼一分钟——没人走动、言语——结束了,
他被体面地埋葬了——还有什么别的事?
他是个好伙伴,说话直,性子急,长相不丑,
为朋友情愿豁出性命,喜欢女人,赌博,爱吃爱喝,
知道有钱的滋味,末了情绪低落,得了病,靠接济过日子,
四十一岁就死了——刚才是他的葬礼。
伸出拇指,竖起手指,围裙,斗篷,手套,皮带,雨衣,精挑的鞭子,
老板,监工,调度,马夫,有人靠你吃饭,你靠别人吃饭,两班车的间隔,你前头的人,你后头的人,
好日子的活儿,歹日子的活儿,得宠的牲口,糟糕的牲口,头个出活,末个出活,夜里交份子钱,
想想这些对别的马车夫有多重要有多切身,可他没兴趣了。
5
市场、政府、工人的薪水,想想它们在我们日夜的生活里占多大分量,
想想别的工人会非常在意它们,可我们觉得无关紧要。
粗俗和文雅,你所谓的罪行和你所谓的善行,想想差别有多大,
想想这差别对别人还将持续,可我们将其置之度外。
想想有多少赏心乐事,
你在城里自得其乐吗?做生意?谋划一次提名或选举?同你的太太和家人在一起?
或者同你的母亲、姐妹们在一起?干些女人的家务?操着幸福的母亲该操的心?
这些事也会漂到别人跟前,漂向你和我,
但到了某个时候,你和我对它们将不那么感兴趣。
你的农场、庄稼、收益——想想你是多么热心其中,
想想将来还会有农场、庄稼、收益,可对你还有用吗?
6
将来的将会很好,因为现在的已经很好,
感兴趣很好,不感兴趣也会很好。
在家的欢乐、每天的家务或公务、盖房子,都不是幻觉,它们有分量、模样、位置,
农场、庄稼、收益、市场、薪水、政府,都不是幻觉,
罪行和善行的差别不是错觉,
地球不是一个回音,人和他的生活,他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经过周密思考。
你没有被抛进风里,你理所当然地而且安全地从周围收集一切丰富你自己,
你自己!你自己!永远永远是你自己!
7
父母生你,不是要你浑浑噩噩,而是要你个性鲜明,
不是要你犹豫不决,而是要你坚决果断,
那酝酿长久且无形的东西到了你身上便有模有样,
你今后高枕无忧,管它风来雨去。
纺好的线已经收集,经线交织纬线,图案自有规则。
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乐队给乐器调好了音,指挥棒发出了信号。
那个要来的客人等了很久,现在他住好了,
他是那种漂亮快乐的人,他是那种让人看着并和他在一起就满足的人。
过去的规则不能躲避,
现在和未来的规则不能躲避,
生者的规则不能躲避,它是永恒的,
进步和变化的规则不能躲避,
英雄和行善的人的规则不能躲避,
酒鬼、告密者、卑鄙的人的规则,丝毫不能躲避。
8
缓慢移动的黑色行列不停顿地在地球上走,
北方人被运走了,南方人被运走了,还有在大西洋岸边和太平洋岸边的人,
还有在两岸之间的人,遍布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人和整个地球上的人。
了不起的大师们和博学的人走得很好,英雄们和行善的人们走得很好,
著名的领袖和发明家、富翁、虔诚的人和出色的人可以走得很好,
但是还有比这更多的人,有全体人类的精确统计。
那大批的无知的人和邪恶的人并非无足轻重,
非洲和亚洲的野蛮人并非无足轻重,
浅薄的人们的无穷后代走着,并非无足轻重。
关于所有这些事情,
我梦想过我们没有多大改变,我们的规则也没改变,
我梦想过英雄和行善的人将在现今和过去的规则下生活,
杀人犯、酒鬼、骗子将在现今和过去的规则下生活,
因为我梦想过,他们处于的现今的规则已经足够。
我梦想过,这已知的短暂的生命的目的和本质,
是为了那未知的永久的生命构筑和确定一个身份。
如果一切只能成为粪土,
如果我们将由蛆虫和老鼠终结,那么警惕吧!我们被出卖了!
那么确实有对死亡存在的怀疑。
你怀疑存在死亡吗?如果我怀疑存在死亡,我现在就死好了,
你认为我能够舒心惬意地走向毁灭吗?
我舒心惬意地走着,
我不能确定走向哪里,但我知道那里很好,
整个宇宙表明了,那里很好,
过去和现在表明了,那里很好。
动物多么漂亮、完美!
地球和地球上最微小的东西全那么完美!
所谓好的事物完美,所谓坏的事物同样完美,
植物和矿物完美,不尽的江海洪流完美,
它们缓慢坚定来到这里,它们还会缓慢坚定继续前行。
9
我发誓我现在认为,每一事物毫无例外地具有永恒的灵魂!
扎根大地的树木有!海草有!动物有!
我发誓我认为天地间只有永生!
那优美的蓝图是为了它,无形的漂浮物是为了它,相互依恋是为了它!
所有的酝酿是为了它——个性是为了它——生命和物质统统是为了它!
(1855;1881)
母亲,你同你那一群平等的儿女
1
母亲,你同你那一群平等的儿女,
你不同的州组成五彩斑斓的链条,却只有同一个身份,
在我离去之前我要唱支高于一切的特别的歌,
为了你,未来。
我要为你播下一颗民族的种子,它将绵延无尽,
我要塑造你的全身,包括血肉和灵魂,
我要提前展示你真正的合众国,它将如何筑就。
我探索开辟通往大厦的道路,
而把大厦留给后来人。
我歌唱信仰和酝酿;
只关乎当今的生命和大自然并不令人振奋,
未来的一切才更叫人壮怀激烈,
出于这个原则,我为你歌唱。
2
像一只雄健的鸟展开自由的翅膀,
欢乐地冲向浩瀚长空,
这就是我想到你——美国时的联想,
这就是我要带给你的诗篇。
我不会带给你外国诗人的缥缈幻想,
也没有他们历来惯用的阿谀奉承,
也没有韵律、经典、外国宫廷和图书馆的香气;
但是我会带给你来自缅因松林的气味,伊利诺伊大草原的气息,
来自弗吉尼亚、佐治亚、田纳西的田野、得克萨斯的高地、佛罗里达沼泽的气息,
萨格内河的黑色狂流,休伦湖的一碧万顷,
黄石和约塞米蒂的无限风光,
我会带给你来自地下、原野和海洋的呢喃之声和萧瑟之声,
来自世界两大洋无穷尽的涛声。
敬畏的母亲,为了你更敏锐的感觉,自有更微妙的诗句,
智力的序曲符合这些州和你,精神的规则适合你,像这些州和你一样真实、健全、宏大,
你!出类拔萃的合众国!攀登之高,潜游之深,超越了我们的所知!
事实的正当性由你来判明,与思想结合,
人类思想的正确性由你来判明,与上帝结合,
通过你的思想,看,出现了不朽的现实!
通过你的现实,看,出现了不朽的思想!
3
新世界的头脑,你任重道远,
你要阐明什么是现代——从现代的无与伦比的宏伟出发,
从你自己出发,涵盖科学,重建诗歌、宗教、艺术,
(重建,可能是抛弃它们,了结它们——可能它们的使命已完成,谁知道呢?)
在先人建立的强大的历史基础上,凭着远见卓识和双手,
以坚定的信念描绘出强大、活跃的当代。
然而你这活跃的当代头脑,先人与旧世界头脑的继承者,
你像一个没有出生的婴儿久久蜷伏在它的怀抱里,
它久久地细心地孕育你——也许倒是你展现了它,只有你使它成熟,
它在你身上开花结果——既往时代的精华包含于你,
它的诗歌、宗教、艺术不自觉地注定和你息息相关;
你只是苹果,久久、久久地在生长,
所有旧日的果实今天在你身上成熟。
4
民主的大船,扬帆做最出色的航行,
你的货物珍贵无比,它不仅含有当代,
历史也存放在里面,
你掌握的不仅是你自己的事业,不仅是西方大陆的事业,
你还承载着大地的全部历史,你的桅杆使之稳固,
时间信心百倍地与你同行,古老的民族随你沉浮,
你承载着其他的大陆,连同他们古代的全部奋斗、殉道者、英雄、史诗、战争,
那抵达目的港口的胜利,是你的,也同样属于他们;
舵手啊,用你强健的手、警觉的眼掌舵,你携带着伟大的伴侣,
古老的僧侣般的亚洲今天与你一同航行,
封建王室的欧洲与你一同航行。
5
新的、更优越地诞生的美丽世界升起在我眼前,
像无垠的金色云霞充满西边的天空,
矗立其上的是普天下母性的象征,
是生儿育女的母亲的神圣形象,
从你丰饶的子宫源源不断地娩出巨人般的婴儿,
通过这样的孕育,接受和给予连续的力量和生命,
现实的世界——寓二于一的世界,
灵魂的世界,只能诞生于现实的世界,只能由它赋予个性和肉体,
只在开始时,不可计数的合成的物质、珍贵的材料,
被历史的车轮转运至此,被每一个民族、每一种语言送到这里,
迅速收集在这里,一个更自由、庞大、生机勃勃的世界建设在这里,
(真正的新世界,有完整的科学、道德、文学的世界来临了,)
你这奇妙的世界还不明确,没成形,我也不能为你下定义,
我怎能看穿未来那不可穿透的空白?
我感觉到你善恶皆有的不祥的伟大,
我望着你前进,吸收着当代,超越着既往,
我看见你的光明照耀着,你的阴影遮蔽着,正像整个地球,
但是我不给你下定义,难以理解你,
我只是像现在这样提起你,预想你,
我不过突然说到你!
你在你的未来中,
你在你唯一永久的生命、事业中,在你开放的思想、腾飞的心灵中,
你就像另一个同样必需的太阳,光芒四射、火光冲天、行动迅速、成就一切,
你升起在强有力的振奋和快乐中,在无尽头的伟大狂欢中,
永远驱散了长久积压在人们心头的阴云,
驱散了对于人类必然逐渐堕落的怀疑、猜忌和恐惧;
你在你的一代更高大健康的男女中——在你的南方、北方、西部、
东部的道德高尚、心灵健全、身强力壮的人们中,
(一切的母亲,你不朽的胸怀同样地钟爱你每一个儿女,永远平等,)
你在你的音乐家、歌手、艺术家们之中,他们虽未出生,但必然来到,
你在你道德的财富和文明中(没有它,你最骄傲的物质文明必定白费,)
你在你提供一切、包容一切的崇拜中——你不只有一部圣经、一位救世主,
你有无数救世主隐居在你内心,多部圣经不停吟诵在你内心,和别的同等神圣,
(你正在述说的你的腾飞历程,不在你的两次大战中,不在你百年的有目共睹的成长里,
而更多地在这些草叶和诗歌里,你的诗歌里,伟大的母亲!)
你在你培植的教育里,在你养育的教师、学生们之中,
你在你民主的万众欢庆里,在你高度创造性的节日、歌剧、讲演者、布道者之中,
你在你的根基上,(准备工作才刚刚完成,大厦奠立在牢靠的基础上,)
你在你智力和思想的顶峰上,在你最高的理性的欢乐中,在你的爱和神圣的抱负中,
在你正在到来的光辉的文人之中,在你声音洪亮的演说家们之中,
在你神性的诗人们、博学的学者们之中,
这一切!今天我预言,这一切都属于你,(一定会来到。)
6
宽容一切、接受一切的国度,不仅是为了善,一切善也都是为了你,
上帝领域中的国度,成为了你自己的领域,
上帝统治下的国度,成为了你自己的统治。
(看,那里升起三颗无与伦比的星辰,
是你,我的祖国,诞生的星辰——全民、发展、自由,
升起在法律的天空中。)
怀着空前信仰的国度,信仰上帝的国度,
你的土壤,你深层的土壤,全都翻起来了,
那长久被小心遮蔽的大地内部,从今往后坦然敞露了,
是福是祸,都被你向着光天化日打开了。
不仅是为了成功,
不会永远一帆风顺,
风暴将迎面袭来,战争和比战争更险恶的黑暗将把你笼罩,
(承受住战争的磨难和考验了吗?承受和平的考验吧,
因为民族的磨难和致命的考验最终会在繁荣的和平中到来,而不是战争;)
死亡将戴着各种微笑的面具,前来欺骗你,你会在病中热得发昏,
青紫色的癌症会伸出可怕的魔爪,抓住你的胸膛,打入你的内脏,
最严重的结核病,精神的结核病,将使你的脸发热变红,
但是你将面对你的命运,你的疾病,全部战胜它们,
不管它们今天怎么样,不管它们今后怎么样,
它们将统统在你面前走过、消失,
而你,围绕着时间的螺旋,走出你自己,你仍然在摆脱过去,融入未来,
你平静、自然、神秘的合众国,(混合了平凡和不朽,)
将向着完满的未来腾飞,向着肉体和头脑的精灵腾飞,
向着灵魂,它的命运腾飞。
灵魂,它的命运,真实的真实,
(所有这些真实的幻影的实质;)
灵魂,它的命运,寄托于你,美国,
你是星球中的星球!你非凡的星云!
历经多少回高热、寒冷的灾难、剧痛,(这使你坚强牢固,)
你是智慧、道德的天体——你是崭新的、确实崭新的精神的世界!
当代容纳不下你——因为你的发展如此壮大,
因为你腾飞得无可匹敌,因为你那群众多的儿女,
只有未来会容纳你,而且能够容纳你。
(1872;1881)
致傍晚的风
啊,细声细语的,又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在这个炎热的傍晚进入我的门窗,
你,沐浴着、舒缓着一切,凉爽得让我清醒,温存地给我活力,
我老了,孤单,又病又弱,好像要在汗水里溶化耗尽;
你,依偎着、坚定温柔地紧拥着我,是比聊天、书本和艺术更好的伙伴,
(啊,大自然!天地万物!你对我的心说的话超越了一切,)
吸进你淳朴的味道真叫甜美——你的手指在我的脸和手上抚动,
你给我的肉体和灵魂带来魔法般的信息,
(距离不管用了——玄妙的药从头到脚渗透了我,)
我感到了天空、辽阔的草原——我感到了浩荡的北方的湖,
我感到了海洋和森林——不知怎的我感到了地球在空间急速泳动;
从你唇间吹出的气息这样亲切,现在消失了——也许是上帝送的,来自那无尽的珍藏,
(你是灵性的、神性的,在我心里至高无上,)
此时此地,告诉我吧,那从没讲过、不能讲出的话,
你不是宇宙万物的升华吗?是律法的、全部天文学的最终结晶吗?
难道你没有灵魂?我不能认识你、辨认你吗?
(1890;1891—1892)
《论自然》
导言
我们这个时代是怀旧的。人们为逝者建墓立碑,写作各种传记、历史和评论。
我们的祖先直视上帝和自然,我们却通过先人的眼睛与之交流。
我们为什么不去享受一种与世界的全新关系呢?我们的诗歌和哲学为什么总是遵循传统,
却没有洞察力呢?我们的宗教为什么要经由先人,而不是直接给我们启示呢?
我们生活在自然的怀抱里,生命之流在我们体内和周围流淌,邀请我们凭借其力量与自然和谐相伴。
我们为什么要在历史的残垣断壁中孜孜寻找呢?为什么要让今时的人身着褪色的旧服?
今天,太阳同样放射光芒,原野和田间收获更多的羊毛和亚麻。
土地是新的,人们是新的,思想也是新的。让我们创造自己的作品、法律和宗教吧。
当然,我们不会质疑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们必须相信上帝的创世是完美的,
相信无论我们有多少好奇和不解,万物之序自有它的解释。每个人的状态,
就是在象形意义上对他的疑问的解答。人类先有生活,而后才知晓真理。
同样,自然已经在以它的形式和偏好,描述自身的存在。让我们来研读自然那伟大的灵魂吧,
它在我们周围散发着宁静的光芒。让我们来探究自然的终极所在吧。
所有的科学都有一个目的:找到关于自然的理论。我们已经有了种族的理论、
函数的理论,却没有一个,即便是模糊的,关于创世的概念。
我们离发现真理还有遥远的路途。宗教布道者意见不和,彼此憎恨,
而宗教研究者往往被认为既愚蠢又不可靠。然而,如果评判公正,最抽象的真理是最现实的。
真理无论何时出现,都是自身最好的证据。证明真理的标准是,它可以解释一切现象。
今天,许多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答,人们甚至认为它们是无法解释的,
如:语言、睡眠、疯狂、梦、怪兽、性。
从哲学意义上考虑,宇宙是由自然和心灵构成的。所以,严格说来,一切独立于我们之外的,
所有哲学意义上的非我,即自然和艺术、他人,以及我自身都属于这一范畴。
在细数自然的价值并计算其总和时,我指的是这个词的两层意义:通常意义和哲学含义。
我们正在进行的探究非常宽泛,两种意义上的差别没有什么影响,并不会造成思想上的混乱。
一般意义上讲,自然指的是未经人类改变的物质,如太空、空气、河流、树叶等。
艺术则是人类的意愿与这些物质混和后的产物,比如一座房屋、一条运河、
一尊雕像或是一幅画。但是,人类的参与总体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仅仅是修修补补,烘烤洗刷,并不能改变世界给予人的宏伟印象。
论自然
自然
人不仅要远离社会,还需远离书房,方可进入孤独的境界。当我读书写作时,
虽然无人相伴,但并不孤独。仰望星空吧,它会让你体验到什么是孤独。
来自天国的光芒将你和你所接触的世界分离。你或许会想到,空气之所以是透明的,
就是要让人类感受到天体那亘古不变的崇高和壮美。在城市的街道上仰望它们,多么壮观啊!
假如这些繁星在一千年中仅仅出现一次,人们将如何信仰和崇拜它们啊,
又将如何代代相传,纪念那上帝之城的光芒啊!然而,每一晚,
这些美的使者都以训诫的微笑照亮寰宇。
繁星虽然每晚都会出现,人类却无法接近,也因而对其心生敬畏之情。
当你放开心灵去感受万物时,你会发现一切自然之物都像星辰那样,令人产生类似的感觉。
大自然从不平凡。最聪明的智者也无法穷尽自然的秘密,不会因发现自然的完美而失去好奇心。
对智者来说,自然决不是一个玩物。鲜花、动物、山峦愉悦了他纯真的童年,
也映射出他睿智的盛年。
坦白地说,没有几个成年人能发现自然。大多数人意识不到太阳的存在。
至少,他们对自然的理解是非常肤浅的。阳光仅能帮助成年人视物,却能深入孩童的眼睛和心灵。
自然的热爱者,他内心和外在的感觉仍然是协调变化的,即使进入成年,他仍能保有童时的心灵。
与天国和尘世的交流成为他每天生活的一部分。面对自然,即便他正经历苦痛,
却有强烈的愉悦之情滋养身心。自然在诉说:我是他的造物主,不管他有多少痛苦,
跟我在一起,他就是快乐的。不仅仅是白昼、夏日,每一小时、每一季节都给人带来愉悦。
从令人窒息的正午到最阴冷的午夜,每一小时,每一变化,都使人产生不同的心境。
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自然都是契合的背景。若你身体健康,大自然的空气就是绝佳的甜果汁饮料。
黎明时分,天空中满是云朵,穿过一片空旷的公地,脚下是雪地的小水洼,
脑海中没有任何要交好运的念头闪过,我的心中却满是喜悦。我快乐得几乎要到恐惧的边缘。
在树林里,人们丢掉年龄,就像蛇褪皮一样,在生命中的任何时期,都是孩子。
在树林里,青春是永恒的。在这些上帝的树林里,仪礼和神圣主宰一切,节日四季不断,
在这里生活即便是千年,也没有人会厌倦。在树林里,我们回归理性和信仰。
在树林里,我感到,不会有不幸降临,没有耻辱,没有灾难(把双眼留给我),
不幸、耻辱、灾难的伤害是自然也无法弥补的。站在空地上,沐浴在快乐的空气中,
我仰头望向无尽的天穹——所有狭隘的自我消失了。我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眼球。
我什么都不是,我看到了一切。全能的上帝之流在我体内流淌,我是上帝的一个颗粒,
是上帝的一部分。我最亲密朋友的名字听上去陌生又遥远,是兄弟?朋友?还是主仆?
这一问题变得琐屑又扰人。我热爱那无限又永恒的美。原野更让我觉得可爱、可亲,
胜过街道或是乡村。在静谧的风景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人类看到了像其本性一样美的东西。
田野和树林赋予人的最大快乐,在于揭示了人与植物间的神秘关系。
我并不孤独,也不陌生。植物冲我点头,我也向它们致意。在我看来,
暴风雨中摇曳的树枝既新奇又熟悉,让我吃惊却并不陌生;
就像是当我认为我在公正地思考或做事时,那种涌上心头的崇高思想或美好感觉。
然而,这种体验快乐的力量并非在于自然,而是属于人类,或是在于人与自然的和谐。
体验这些快乐需要很有节制。因为,自然并非总是穿着节日的盛装,
昨日因美丽少女嬉戏而飘香、灿烂的景象,今天却会布满忧郁。自然总是呈现心灵的色彩。
在灾害后劳作的人啊,他燃起的火焰中带着悲伤。刚刚被死神夺去挚友的人啊,
他在风景中感受到的还有一份冷漠。那些贫穷的小人物啊,看到的天空也不会那么壮观。
美
自然还满足人类另一个更崇贵的需求:热爱美。
古希腊人以“美”来描述世界。最原始的形态,如天空、山峦、树木、动物使人愉悦;
这种愉悦是内含于事物本身的,由轮廓、颜色、动作和组合构成。这就是所有事物的本性,
或者说是人类眼睛的塑造力。似乎美仅仅因眼睛而存在,眼睛是最好的艺术家。
眼球的运动与光的规律结合在一起,就产生了视角。所有的物体都映射在色泽均匀、
浓淡相宜的地球之上。无论个中物件如何平庸、不起眼,它们构成的风景都是圆满、对称的。
正因为眼睛是最好的艺术家,所以光是最优秀的画家。无论多么丑陋的事物,
强烈的光线都会使之美丽起来。光所给予人的感官刺激,所具有的像时空一样无限永恒的特性,
让一切事物明快起来。即便是人类的遗体,也有它的美。
但是,除了这种遍布于大自然的整体的美感,几乎所有的个体形象都是令人愉悦的。
这从人类对某些形象从未停止的模仿和描画上就可以看出,比如:橡子、葡萄、松锥、
麦耳、鸡蛋、飞鸟的翅膀和形态、狮爪、蟒蛇、蝴蝶、贝壳、火焰、云朵、花蕾、
树叶,以及许许多多树的形态,如棕榈树等。
为了更好地理解,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探究美的特点。
第一,对自然形态的认识和感受是一种快乐。自然的形态和行为对人类来说必不可少,
即便在最低层次上,它也是物质和美的分界线。对于因工作或应酬而身心俱疲的人,
自然可以疗伤,使他恢复气力。商人、律师从闹市的工作间走出,仰望天空,看到树林,
就再次成为快乐的人儿。他在天空和树林永恒的宁静里,重新找回了自我。
眼睛的健康似乎需要地平线的存在。只要我们能看得足够远,就不会感觉疲惫。
一月份的日落时分同样充满魅力,除非我们的知觉在午后变得迟钝起来。在西方的天空下,
云朵已经化成一片片粉色的薄云,有说不出的柔软,空中弥漫着生命的气息和活力。
此时,呆在屋中,不去欣赏美景是多么痛苦啊。自然要述说什么呢?
磨坊后面那安静的山谷,即使是荷马,或者莎士比亚也无法描述,它们难道没有意义吗?
暮色中,光秃秃的树木变成了燃烧的火焰,远处东方的天空已变为深蓝色,
死去的星状花朵,枯萎的茎干和残株挂着寒霜,这一切都化成了无声的音乐。
城市居民通常认为,乡村的景色一年中只有半年是宜人的。
我却同样陶醉于冬日乡村的优雅,它给予我们的感动毫不逊于夏日。若细心观察,
你会发现四季之美各有特色。一块田地,每一小时都呈现一幅全新的图画。
天空总在变化,原野映出它的灿烂和阴郁。周围农场的作物让大地的表情周周都有不同。
牧场和路边野生的植物默默提醒人们夏日的时光,在有心人的眼里,甚至可以揭示时光的流转。
飞鸟和昆虫,就像植物那样守时,一拨拨来,一拨拨走,都在四季里找到各自的位置。
沿着河流,景色变化更为明显。七月,蓝色的匹克罗草大片大片地盛开在浅浅的河床上,
成群的黄色蝴蝶翩翩起舞。这华丽的紫色和黄色的美景啊,没有艺术能与之匹敌。
河流总是穿着节日的盛装,每个月份都有新的装饰。
但是,这种人们看到、感受到的美景是自然最稀有的部分。白昼的美景、
露水湿润的早晨、山峦、花儿盛开的果园、星辰、月光、安静水面上的倒影,
如此种种,如若人们过于热切地追求,就变成了一场秀,化为泡影,嘲笑我们。
走出屋外去看月亮,它仅仅是闪光的亮片。只有你身处旅途,月亮的光芒才会那么宜人。
十月黄昏薄暮的美景又有谁能攫取呢?你去寻找,它却消失了,就像从那驿车窗口看到的幻影。
第二,美若要臻于完美,更高层次精神元素的存在是极重要的。
崇高又神圣的美只有与人的意志相融合,才不会显得矫揉造作。美是上帝赋予美德的标记。
每一个自然的行为都是优美的。每一次英雄的事迹都是高尚的,并让那环境和参与者也灿烂起来。
伟大的事迹告诉我们,宇宙属于每一个个体。自然是每一个人的嫁妆和财产。
如果人类愿意,自然就是属于他的。他可能会抛弃自然,或者偷偷地溜到一个角落,
放弃他的自然王国。大部分人都会这样做,但人类生来就有权利拥有自然。
人类能在多大程度上拥有它,取决于他的思想和意志。
第三,美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它是理智思考的对象。美不仅与美德相联系,还与思想有关系。
理智寻求万物的绝对秩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思考与行动的力量似乎彼此接续,
一方独有的行为催生另一方的行动。二者好像并不友好,但又像动物交替进行的进食和工作,
前者为后者做准备,后者跟随前者发生。因此,与行动相联系的美,是自然产生的,
也正因为并非刻意追求,美才得以生成。这种美成为思考所追逐理解的对象,
又继而转化为行动的力量。神圣的事物不会消亡。所有的善都具有永恒重生的力量。
人类的理智重新构画自然的美,不仅仅是为了思考,还为了新的创造。
自然给予所有人不同程度的影响。有些人因为自然而快乐,这种对美的热爱是一种喜好;
还有一些人同样热爱自然,他们不满足于仰慕它,还要以新的形式将自然表现出来。
这种对美的创造就是艺术。
艺术作品的创造有助于揭示人性的奥秘。艺术作品是对世界的抽象,是世界的缩影。
它是缩微的自然,是对自然的表述。尽管自然界的万物数不胜数,千变万化,
但对它们的表述却都是相似的,甚至是相同的。自然是由各种形态构成的海洋,它们极为相似。
一片树叶、一缕阳光、一块土地、海洋给人带来相同的印象,它们所共有的完美和谐即是美。
衡量美的标准是自然形态的统一——自然的一体完整性,这也体现在意大利人对美的定义上:
“万物合一”。单个的事物不会太美丽,只有属于一个整体,才显出美来。
诗人、画家、雕刻家、音乐家、建筑师,都试图将自然的美集中于一点,
每一个人都在他的不同作品中满足对美的热爱。正是对美的热爱激发了他创作的热情。
因此,艺术是经过人类加工的自然。在艺术作品里,人类将自然之物原初的美展现出来。
自然的存在,满足了人类灵魂对美的渴望。我称其为一种终极目标。
至于灵魂为什么追求美,没有理由,也无法解释。在最广泛最深远的意义上,
美是对世界的表达。上帝是完美的。真、善、美只是上帝的不同面孔。
但是,美在本质上并不是最终的。它是内在永恒之美的预示,
它本身并非完满又令人满足的善。美是个体,不是整体,也并非自然之源最终最崇高的表达。
语言
语言是自然赠予人类的第三个礼物。自然是思想的载体,这一点可从三个方面来阐释。
一、词语是自然存在的符号表达。
二、特定的自然存在是精神存在的象征。
三、自然是精神的象征。
第一,词语是自然存在的符号表达。自然史的作用是帮助我们理解超自然的历史。
物质存在的作用是给予我们语言,来表达精神的存在和变化。
每一个表达道德或精神存在的词语,如果我们寻根究底,会发现它们都是起源于某些物质现象。
正确包含直的意味,错误则有弯曲的含义;精神最初的含义是风;谮越原指跨过一条线;
傲慢是说扬起眉毛。我们说,心表达情感,头脑传达思想;思想和情感这两个词来自有形的物质存在,
现在专门指代精神的意义。这种变化大多数在遥远的语言成形时期就已经发生了,
我们无法得知其中详情。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却可以在儿童身上发现类似的表现。
儿童和原始人只使用名词或事物的名字,他们将这些名称转化成动词,
并用来表达类似的精神行为。
第二,所有表达精神含义的词语都起源于自然界的物质,这是语言史上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
然而,这远非自然对人类的最大恩惠。不仅仅是词语具有象征意义,物质存在本身都具有象征意义。
每一个自然事实都是某些精神存在的象征。每一个自然现象都对应一种思想状态,
这种思想状态只有通过对自然现象的描画才能表述出来。暴怒的人是狮子,狡猾的人是狐狸,
坚定的人是岩石,博学的人是火炬。羔羊寓义天真,蛇代表恶毒,鲜花表达爱意。
光明和黑暗是我们熟知的对知识和无知的表述;热则用来形容爱情。
我们背后和面前的可视距离,则分别代表回忆和希望。
站在河边深思的人,谁又不会想到万物的流动呢?向溪水中投掷一枚石子,
那一圈圈的涟漪完美显现了事物之间的相互影响。人类意识到,上帝存在于他的生活中,
就像正义、真理、爱、自由在天穹升起,熠熠生辉。他称上帝为理性:
它不属于我,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他。我们人类是它的财产,它的子民。
地球所处的蓝色宇宙,布满永恒的天体,处于亘古不变的宁静中,这就是理性的一种。
与自然相联系的理性,我们称之为精神。精神是造物主。它本身具有生命。
所有时代、所有国家的人都称其为“我父上帝”。
很容易可以看出,这些类比没有任何偶然的因素在内,没有变化,它们是一贯的、
恒定的,在自然中无处不在。这些并非少许几个诗人的梦想,人类是善于类比的,
他探究万物间的联系。人被置于万物的中心,联系的光线从每一个事物指向他。
没有其他事物,人类无法被理解,没有人类其他事物也不可能被理解。
自然历史上的所有存在,如果单独来看,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仅有男人或女人,并无生命力。
若将它与人类的历史结合起来,就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自然学家关于动植物的著述仅仅是枯燥的对事实的记录。但是,这些事实中最不起眼的部分,
如某个植物的习性、某个昆虫的器官、工作或声音,假如用来说明思想哲学的某个事实,
或与人类的本性联系起来,就能以一种最为生动和宜人的方式打动我们。
植物的种子在有关人类本性的比喻中被应用到了极致,以至于保罗将人的尸体比作种子:
“它作为自然的实体被播种;成为精神的实体被收获。”地球自转,产生日夜;
它绕太阳转动,生成四季。虽然这些仅仅是光和热的变化,但是人的生活和四季间没有相似之处吗?
四季难道不因这种类比而披上华彩,增添感伤吗?假如我们认为蚂蚁就只是蚂蚁而已,
它的本能就微不足道了。但是,如果我们将它与人类联系起来,就会对它有新的认识。
辛苦劳作的蚂蚁就好像人类的督导员,弱小的身体里却藏着一颗坚强的心。
如此一来,蚂蚁的习性,包括最近刚刚发现的它从不睡觉,都变得崇高起来。
人类用恰当的象征符号来表达思想,并通过语言描述出来的这种能力取决于他质朴的个性,
也即是他对真理的热爱,以及完整传达真理的愿望。人类堕落之后,语言也随之堕落。
如果人类质朴的本性和独立的思想被各种衍生的欲望取代,如对财富、享乐、权力、
奉承的追求,复杂和虚妄代替了质朴和真理,人类就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利用自然阐释意志的能力。
新的形象不再生成;旧的词语受到歪曲,就不再传达正确的含义;
当金库里不再有黄金时,纸币就产生了。到了某个时候,欺骗和虚假成为主宰,
词语就再也无法达意,不能激发人类情感了。在每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都有数以百计的作家,
他们仅在一个较短的时期内相信,或使别人相信,他们看到了并且说出了真理。
他们自身并不是利用自然来表达思想,而是无意识地应用了最早期作家所创造的语言。
那些最早期的作家才真正是以自然为语言。
以上事实或许可以说明,对于富有思想的人,乡村生活要胜于拥挤又虚伪的城市生活。
从自然中我们知晓更多,而不仅仅是我们想要表达的。自然的光芒洒进我们的思维,
我们几乎忘记它的存在。在树林中长大的诗人或演说家,
自然那美丽又令人愉悦的变化满足了他的感官需求,年复一年,从无定式,悄无声息。
城市的喧嚣或是政界的纷争也不会使他全然忘掉自然的教诲。
多年以后,当他身处充斥着愤怒和恐惧的国民议会中,在那革命的时刻,
自然那神圣的意象将再次闪耀光芒,就像合适的象征,完美表达了他彼时的感受。
受到高尚情感的召唤,他再次看到、听到那摇动的树林、低语的松枝、波光粼粼的河流,
还有山脚下的水牛,就像他童时看到和听到的一样。有了这些自然形象的帮助,
他就拥有了游说的魔力,掌握了力量之匙。
知识
空间、时间、社会、劳动、气候、食物、运动、动物、机械力,
每时每刻都给予人类无限最真实的知识。它们不仅指导人类的感性认识,还帮助他进行理性推断。
每一样物质都使人类产生感性认识,如:它的体积、抵抗力、惯性、
延展性、形状、可分割性等等。这种感性认识经过一系列的融合变化,
最终发现该物质在自然界存在的原因和作用。同时,人类的理性推断力意识到物质与精神的联系,
将这些感性认识转变成自己的思想。
第一,自然是人类理解精神世界真理的导师。我们在与自然界万物接触的过程中,
不断地学习事物之间的相同和不同、万物的秩序、存在和表象、逐步发展的过程、
从个体到一般,以及各种力量的综合。个体越重要,自然的教诲就越细致,
所有事物都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长的学习过程从未停止,
直到人类拥有了常识;与此同时,烦恼、不便、困境不断出现;为平凡的人而欢欣;
对价格争执不休,对利益锱铢必较;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人类添上思想之翼,
教导我们“好的思想如果不付诸实施,就不过是黄粱美梦!”
自然世界的每一个事件,都教导人类运用意志或力量。孩童渐渐学会驾驭自己的感官意识,
直到有一天他说:“我会做到。”他参透了秘密,明白只要他愿意,他不仅可以简化特定的事件,
还能分解一系列的事件,使所有事实遵从他。自然完全是一种媒介,它存在的意义即是为人类服务。
自然接受人类的主宰,温顺地就像救世主耶稣的毛驴。自然王国就是人类的原材料,
他将其加工成有价值的事物。人类将细微精妙的空气变成智慧优美的言语,再添上翅膀,
使其成为劝导和命令的天使。人类胜利的思想一个接一个地产生并分解所有的事物,
直至世界最终变成一个实现了的意志——人类的自我复制。
详细探究自然对人类的教诲是一件快乐的事,但哪里有尽头呢?
我们在青年和成年生活中有一些朋友,他们就像天空和流水,与我们的思想一致;
我们在某方面喜爱他们,他们使我们满意;我们无法将他们置于很近的位置,
来改变甚至是分析他们。我们只能选择爱他们。上帝送来一位真实的胜过我们理想的人,
我们与他深入交流,得知优秀的标准,对上帝的才智更为尊重;当这位朋友成为思想的对象,
尽管他的性格仍保留了所有无意识的影响,他在我们的思维里已变成了真实怡人的智慧。
这是一个信号:他的职责即将完成,通常情况下,不久他就会离开我们的视线。
理念
感官认识和未开化的理解力,使人们本能地相信自然是绝对存在的,人类与自然密不可分,
万物是终极结果。未经教化的人,目光从不会超越他居住的区域。
理性的存在使人类对绝对自然的信仰受到质疑。思想一开始就试图放松感官认识对人类的束缚,
向我们展示自然是浮动的、超然的。直到理性介入,
人类的眼睛才精确地看到清晰的轮廓和五彩的表象。理性给这些轮廓和表象增添了优雅,
使它们生动起来。这些来自于人类的想象和爱,使万物的棱角变得柔和了。
假如理性激发人类更真切的想象,轮廓和表象就变得透明,不见了,
人类从中看到的是原因和精神。此时,人类唤醒那更高层次的力量,
虔诚地将自然回归它的造物主,这个时刻多么宜人啊!它是人生最美妙的时刻。
一、理念哲学最初产成就是源自自然的暗示。
上帝创造自然,让它与精神一起来解放我们。某些机械的变化,我们所处位置的改变,
使我们意识到二元论的存在。在不同情形下看岸边,比如:在航行的帆船上、在热气球上,
或是透过色彩奇异的天空,都让我们产生特殊的感受。视角的任何微小变化,
都让世界宛若图画。很少乘车的人只需坐上一辆马车,穿过小镇的街道,街景就变成了木偶剧。
男人和女人们在交谈、奔跑、交易、打架,诚恳的机械师、散步的人、乞丐、小男孩们、
狗,都变得虚幻了,与旁观者不再有任何联系,变透明了,不再是真实的存在。
在快速移动的火车车厢里,看到熟悉的乡村,会激发多少新的思考啊!不仅如此,
最平常的事物,只需稍稍改变一下视角,就能给我们最大的快乐。在照相机的镜头里,
卖肉小贩的马车、我们家人的样子都让我们发笑。某个著名人物的肖像则让我们满足。
弯下腰,从两腿中间看远处的风景,你会觉得风景真美啊,
尽管在过去二十年里你曾经无数次看到它。
借助机械工具,我们发现了观察者与景色的差别,也就是人类与自然的区别。
我们感受到的不只是愉悦,还伴随着敬畏。我可以说,人类明白了:世界是一种现象,
人类本身却拥有某种永恒的特质。这一事实让我们感受到某种程度的崇高。
历史
在我们的个人经历中,我们总是会想到历史上的重要事实,并证实它们。
所有历史变得主观起来;或者说,可能历史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传记。
每个心灵必须知道所有的教导——必须经历所有的事实。没有看到的,没有经历的,
他不会知道。上个时代的人们为了操作方便概括出公式或法则,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们利用法则的屏障试图证实它本身,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在某个时候,思想必然要求通过亲身体验,来补偿丢失的意义。
历史必然是这样的,否则它就一无是处。国家实施的每项法律都显示了人类本性的某个事实;
这就足矣。我们自身必须看到每个事实的必然原因,明白它为何如此,又必然如此。
所以,让我们来体验每一件或公共或私人的作品,伯克的演说,拿破仑的胜利,
托马斯·莫尔爵士、西德尼、马默杜克·罗宾逊的殉教,法国的恐怖统治,
塞拉姆巫师的绞刑,巴黎或者普罗维登斯的狂热复兴和动物磁性论。
我们假设,在类似的环境中,我们会受到类似的影响,获得类似的成就。
我们的目标是,与我们的同胞和先人相比,在思想上逐步达到与之相同的高度,
或是经历同样的堕落。
我们对古老遗迹的探索,对金字塔、发掘出的古城、巨石阵、俄亥俄圈、墨西哥、
孟斐斯的所有好奇都是为了消除荒芜野蛮又不合理的那里和那时,用这里和这时来代替。
贝而佐尼在底比斯的木乃伊墓葬和金字塔遗址上不停挖掘测量,
直到发现那庞大的作品与他自身已无不同。他满足地发现,无论是在总体还是细节上,
墓葬和金字塔的建造者像他一样,有着同样的装备和同样的动力,换成他,
也会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努力。此时,问题得到了解决;贝而佐尼的思想满足地穿越寺庙、
斯芬克斯、地下墓穴,而它们也在其思想中再次鲜活起来,成为现在。
一座哥特式的教堂证明,它由人类建造,又不是人类所为。当然,它是人类建造的。
但是,它又并非来自人类本身。我们来思考一下它的产生历史。让我们假设自己是建造者,
我们想起森林的居住者、最初产生的殿堂、对这种建筑类型的继承,
以及随着国民财富的增长对殿堂的装饰;
通过雕刻赋予木材价值的做法演变成后来人们对教堂所有石块的雕琢。
当我们经历了这个过程,再思考天主教堂,它的十字架、音乐、队列、圣徒日,
以及形象崇拜时,我们就好像是教堂的建造者,看到了它的成因,它的必然性。
我们具有充分的理性。
人类个体的不同在于联系的原则。有人通过颜色和大小区分事物,有人以外表来判断,
还有人凭借内在的相似性或因果关系来划分事物。理智的进步是为了超越表象的不同,
对原因有更清晰的认识。在诗人、哲学家和圣人看来,一切事物都是友好神圣的,
一切事件都是有益的,所有时光、所有人类都是神圣的。因为,他们的眼睛与生命紧密相连,
周围的环境都渺小起来。每一种化学物质、每一株植物、每一个正在长大的动物都教导人类,
原因是统一的,表象是多样的。
琐屑的日常生活总是在向我们证实一些古老的预言,将我们曾听到看到,
却没有注意的词语和符号转变成万物。我曾与一位妇人一起穿过森林,她对我说,
她一直觉得森林在等待,就好像居住在林间的精灵们暂停了动作,直到行人走过。
这一想法在诗歌里得到表现:仙女们听到人类的脚步声,就暂停了舞蹈。
如果有人在午夜看到明月在云朵中显露,他就像是上帝创造光和世界时在场的大天使。
我记得夏日的一天,在田野里,我的同伴指给我看一片巨大的云彩,它与地平线平行,
延长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极像教堂里彩绘的小天使——中部是圆的,
很容易发现眼睛和嘴巴的形状,两侧是伸展开的对称的翅膀。
天空中出现一次的景象有可能是经常出现的。毫无疑问,这块云彩就是我们熟悉的小天使的原型。
我见过天空中一连串夏日的闪电,它们立即使我想起,古希腊人描绘宙斯手中的雷电时,
正是受到自然的启发。我还看到积雪沿着石墙的两侧向下滑移,
很显然,它使人类发明了塔似的常见的建筑样式。
在自然原生的环境中,人类创造了建筑物新的秩序和饰物。
让我们来看看每个民族如何装饰他们最初的居所。多立斯庙宇保存了多立斯人居住的木屋的特点。
中国的宝塔显然是鞑靼人的帐篷。印度和埃及的寺庙仍然显露出他们祖先的墓葬特点。
希伦在他的《埃塞俄比亚人研究》中说:“在岩石上建造房屋和墓穴的风俗,
非常自然地形成了努比亚埃及人建筑物外形庞大的主要特点。在这些巨大的洞窟里,
双眼在自然的帮助下,已经习惯了巨大的形状和体积。当艺术来帮助表现自然时,
在缩小规模的同时,它不得不弱化了自己。在那些巨大的殿堂里,
此前只有巨人才能看守,才能凭靠内部的立柱。那么,与这些殿堂相比,
正常大小的雕像,或者整洁的走廊、侧厅会是什么样呢?”
哥特式教堂很明显来源于人类对森林中的树木及其枝桠进行的原始改造,
成为或欢快或庄重的拱廊。教堂裂开的立柱周围的绑带仍然暗示将它们扎在一起的绿色枝条。
无论是谁,穿过松林中的小径时,都会因松林展现出的建筑样式而震撼,特别是在冬季,
其他光秃秃的树木好像撒克逊人低低的拱门。在冬日的树林里,
透过交叉而又光秃的枝桠看西方天空的颜色,你立即会发现哥特式教堂里彩色玻璃窗的原型。
任何一个热爱自然的人,走进牛津宏伟的古建筑和英格兰的教堂,
都会感到森林主宰了建筑师的心灵,建筑师的凿子、锯、刨再现了森林中蕨类植物、
花穗、槐树、榆树、橡树、松树、枞树和云杉。
哥特式教堂是在石头中盛开的花朵,服从于人类对和谐永不满足的需求。
大理石块盛开成永恒的花朵,明亮、精致,具有柔和的比例和植物的美。
同样的,所有公共的事实都可个体化,所有个体的事实都可一般化。
这样,历史立刻变得流动真实,传记也变得厚重神圣。波斯人的建筑物中,
纤细的轴和柱模仿了荷花和棕榈树的干和花朵。
波斯宫殿在它的极盛时期从未因野蛮部落的流浪状态而遗失,却从春天的埃克巴坦纳,
流传至夏天的苏萨,再到冬天的巴比伦。
在亚洲和非洲的早期历史上,游牧业和农业是两种对立的事实。
亚洲和非洲的地理特点使游牧生活成为必需。但另有一部分人因为土地和贸易的好处,
开始建造城市。对于这部分人来说,游牧民族是可怕的威胁。正因为游牧业的威胁,
农业因此成为一种宗教强制令。在晚期的文明国家英国和美国,这两种倾向仍然进行着古老的斗争,
无论是民族层面还是个人层面都如此。非洲的游牧民族因为牛虻的袭击不得不流浪,
牛虻会让牲畜发疯。他们不得不在雨季迁移,将牲畜驱赶到更高的沙地。
亚洲的游牧民族则追逐着牧草,月月迁徙。美国和欧洲的游牧业起因于贸易和好奇心;
当然,从阿斯塔布拉斯的牛虻到波斯顿湾对英国、意大利的狂热,这是一个进步。
定期宗教朝圣的圣城,或严格的律法和习俗增强民族凝聚力的城市,都是对古老游牧民族的遏制;
长期定居的累积效果限制了今天的游牧业。游牧业和农业两种倾向的对立在个人身上同样明显,
表现为对探险的热爱和对平静生活的热爱。身体强壮思维活跃的人有快速适应环境的能力,
他住在马车里,像卡尔穆克那样很容易地游遍世界。在海上、森林里、雪地上,
他都能温暖入睡,食欲极佳,就像在自家烟囱旁那样快活。或许他有更高级的装备,
那就是更广泛的观察力。无论新鲜的事物何时出现,他都会兴致勃勃。
游牧民族是贫穷挨饿的,几乎要到绝望的边缘;这种思想上的流浪如果超出限度,
就会在杂乱的事物上耗尽精力,丧失精神。另一方面,
喜欢固定生活的人在他的土地上满足地发现所有生活的元素;这种生活方式有它自身的危险,
如果没有外部因素的刺激,就会变得单调和退化。
希腊的历史、文学、艺术、诗歌,从荷马时期直到四五百年后雅典和斯巴达人的家庭生活,
所有人都为之着迷,这种兴趣的基础是什么?原因只能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希腊时期。
希腊时代崇尚身体本能和感官的完美,是精神本性与身体严格统一的时代。
希腊时期的人体为雕塑家提供了赫拉克利斯、阿波罗、宙斯的原型,
与现代城市街头随处可见的面孔截然不同。后者模糊不清,毫无特点。
希腊时期的面孔却极为鲜明、清晰、匀称。他们从不斜视,或鬼祟地偷瞥左右,
总是直视前方,这是他们眼窝的生理结构决定的。希腊时期的风俗质朴而又热烈。
人们崇尚个体的优秀品质:勇气、演讲术、自律、正义、力量、敏捷、
洪亮的声音、宽阔的胸膛。那时的人们不知奢侈风度为何物。因为人口稀少,物质匮乏,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奴仆、厨师、屠夫、士兵,身兼数职。
自给自足的习惯使希腊人拥有了卓越的才能,比如荷马笔下的阿伽门农和狄俄墨得斯。
与之类似的还有色诺芬在《万人大撤退》中对自己和同胞的描述:
“部队渡过亚美尼亚的特拉玻斯河后,下了许多的雪,士兵们都凄惨地倒在雪地上。
色诺芬却裸身站起来,拿起斧头,开始劈柴。其他人见状,也都起身劈起柴来。”
在他的部队里,言论完全自由。士兵们为战利品争吵,为每一个新命令与将军们辩论。
色诺芬跟任何人一样言辞锋利,又胜过所有人。他不仅获取,同时也一样给予。
有谁不认为他们是一群伟大的男子呢?与其他伟人一样,他们纪律松弛,却信守荣誉的准则。
古代悲剧,以及所有古代文学的可贵魅力在于,人物的语言质朴纯粹。
人们具有极佳的感知力,却不自知。那时沉思还未成为人类头脑的主要任务。
我们之所以仰慕古代,并非是喜欢旧事物,而是因为仰慕自然。希腊人不喜思考,
却具有完美的感知力和最健美的躯体。成年人的举止如孩童般纯粹优美。
他们制造花瓶,写作悲剧,雕刻人物,就像拥有健康感官的人都会做的,品味高雅。
任何时代,只要存在健康的人类体格,花瓶、悲剧、雕塑都会持续不断地被创造出来,
今天同样如此。然而,作为一个类别,希腊人的创作因为他们卓越的方式,
超越了其他所有的作品。他们将成人的力量与迷人的儿童无意识融合起来。
这些儿童的特点属于人类,任何经历了孩童时期的人都能理解;
此外,总有一些人在成年后仍保留了童时的特点。若有人具有孩子般的天赋和天生的力量,
他仍然是希腊人,重新燃起我们对希腊女神的热爱。我敬慕《菲洛克忒忒斯》中对自然的爱。
读到诗人对梦境、星辰、岩石、山峦和海浪的呼语时,我感到时间像大海退潮一样流逝。
我体会到人类的永恒,人类思想的同一性。似乎希腊人有着跟我相同的伙伴。
我心中的太阳、月亮、水、火,同样进入希腊人的心灵。那么,过分夸大希腊人与英国人、
古典学派与浪漫学派之间的区别,就显得肤浅和迂腐了。当柏拉图的思考同样进入我的脑海,
点燃品达心灵的真理同样点燃了我时,时间就不存在了。当我发现,我们具有相同的感觉,
我们的灵魂具有相同的色彩,就好像融为了一体时,我为什么还要量度自由的尺度?
还要计数埃及的年岁?
自立
将婴儿置在岩石中,
使它吸吮母狼的乳头,
与鹰隼和狐狸共度冬日,
力量和速度是它的手足。
几天前,我读到一位著名画家写作的几首诗,新颖而不落俗套。这样的诗句无论是什么题材,
灵魂都可以从中听到训诫。它们流露的情感比可能包含的任何思想都要宝贵。
相信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心中的真情实感对于所有人都是真实的,这就是天赋。
说出你潜在的信念,它会具有普遍意义;因为,内在在合适的时机就变成外在,
于是人类最初的思想在最终审判的号角下再次出现。思想的声音每个人都很熟悉,
我们认为摩西、柏拉图、弥尔顿最大的优点是,他们蔑视书本和传统,
他们表达的不是大众,而是自己的思想。一个人需要更多地学会发现并观察来自他内心的光芒,
而不是诗人和圣人光辉的思想。然而,他却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舍弃了自己的思想,因为那是他的。
在每一本天才的著作中,我们发现曾被自己否决的思想;它们带着陌生的威严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伟大的艺术作品对我们最感人的教导了。它们教导我们,即使所有的声音都反对,
也应心平气和地信守内心自发的感想。否则,明天会有一个陌生人,
以极佳的判断力准确表述出我们一直以来的所想所感,
我们就将不得不羞愧地从其他人那里接受我们自己的观点。
每个人在受教育的过程中,总会在某个时刻开始相信:忌妒是无知;模仿是自杀;
无论好坏;他必须自己拿到他的那一份;尽管世界充满了善,
他也必须亲自在土地上耕耘劳作才可收获滋养的谷物。实际上他内在的力量是全新的,
只有在尝试过后,他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张面孔、一个人物、一个事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另一个却什么也未留下,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没有预定的和谐这种记忆中的塑像并不存在。
有光线洒落的地方,目光就在那里,见证那特别的光束。我们仅仅表达了自己的一半,
又因每个人阐释的神圣理念而羞愧。我们尽可以相信,这一神圣理念是合宜恰切的,
它将如实地传达给我们。然而,上帝不会让懦夫来展示他的作品。一个人全心投入工作,
尽力做到最好,他就是放松快乐的;但是,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却让他不得清闲。
那是一种无法实现的解救。当他试图尝试时,天赋就离他而去;没有灵感的帮助;
没有创造力,没有希望。
相信你自己:每颗心都跟随那存在之链颤动。接受上苍赐予你的位置,你同时代的人,
事件之间的联系。伟大的人物都会这样做,他们如孩子般向同时代的天才吐露心声,
显示他们的感知:绝对真理存在于他们心中,通过他们的双手展现力量,支配他们所有的存在。
我们是今天的人类,必须以最崇高的思想接受同样超验的命运;
我们不是在狭小角落里受保护的未成年人和病人,不是在革命面前逃跑的懦夫,
而是向导、救赎者、行善之人,遵从上帝的力量,在黑暗和混沌中前行。
大自然通过孩子、婴儿,甚至野蛮人的面孔和行为,向我们传达了多么悦耳的神谕啊!
他们身上不存在使我们对情感产生怀疑的分裂反叛思想、计算推断力量,
以及与我们目的相左的方法。他们的思想是完整的,他们的眼睛是不可征服的。
注视他们的面孔,我们会觉得不安。婴儿不会顺从任何人,所有人都遵从他;
一个婴儿通常会有四五个成人陪他咿呀说话和玩耍。所以,上帝赋予幼儿、青年、
成人同样的独特趣味和魅力,使它优雅又令人羡慕,如果它要求独立,
它的权利必须得到重视。不要以为幼儿无法跟你我讲话,他就没有力量。
听!在隔壁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清晰有力。似乎他明白如何跟同龄人交流。
无论羞怯或勇敢,他会发现如何使我们这些长者变得多余。
一个真正的人,必须做到不墨守成规。采摘永恒棕榈树的人,不可被女神的名字吓阻,
却应该探究一下它是否真女神。最终,只有你自己的完整思想才是神圣的。宽恕你自己,
你将获得世界的决定权。我记得很年轻时,一位重要的导师习惯于强求我学习宗教的古老教义,
我忍不住反问他:“假如我完全听从内心来生活,这些神圣的传统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朋友说:“这些神圣的传统或许来自人间,而非上苍。”我回答说:
“它们在我看来不是这样;但假如我是撒旦之子,我将追随撒旦生活。”
在我看来,除了我的本性,没有任何法则是神圣的。好和坏不过是随时可以用来指称事物的名字;
唯一正确的是追随我的内心;唯一错误的是违背我的内心。一个人勇于面对所有的反对,
就好像除了他,一切事物都是短暂的、有名无实的。我们屈从于徽章、名号、
大的团体和僵死的制度,想到这一点我就非常羞愧。
每一个体面又善于辞令的人对我的影响和掌控都超出了合理界线。我的生活理应正直而充满生气,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应直言不讳地说出真相。假如恶意和虚荣披着慈善的外衣,
应该放过它们吗?假如一个愤怒的顽固之人投身于废除奴隶制度的宏大事业,
带着来自加勒比海东岸巴巴多斯的最新消息来到我面前,我难道不应对他说:
“去爱你的婴儿;爱你的伐木工;要谦虚和蔼;要宽容;
不要用这种对千里之外的黑人的不可思议的温柔来掩饰你冷酷、毫不仁慈的野心。
你对遥远的人给予爱,却对周围的人充满怨恨。”虽然这话很刺耳,真理却比虚假的爱更漂亮。
你的善良必须要有棱角,否则它什么都不是。哀鸣啜泣发生时,必须要宣讲恨的教义,
来中和爱的教义。当我听到精神的呼唤时,我会避开父母妻子和兄弟。
我会在门柱的楣石上写上“奇想”。当然,我希望它不仅仅是一时兴起,
不过我们不能花费一天的时间来解释。不要期待我会解释为什么有时寻求,
有时拒绝别人的陪伴。那么,也不要像今天的某个好人,告诉我,
让所有穷人过上好日子是我的义务。他们难道是我的穷人吗?我告诉你,愚蠢的博爱主义者,
我舍不得给他们一块钱、一毛钱、一分钱。他们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们。
有一类人,在精神上我是他们的奴隶;如果有需要,我愿意为他们去坐牢;
但决不是你那五花八门通俗的慈善,不是对傻瓜的学院教育,不是建造毫无意义的聚会之所,
不是对酒鬼的施舍,不是成百上千的救济团体。尽管我羞愧地承认,
有时我会屈服而施舍一块钱,但那钱却是邪恶的,不久我就会有勇气不再施舍。
人们通常认为,美德并不多见。人类和他的美德是并行存在的。人们会做一些好事,
比如英勇行为或是慈善活动,就跟他们因自己平常不参加游行而交罚款一样。
他们的行为是对其生活的歉意或辩护,就像伤残之人和精神病人支付高额的膳食费一样。
他们的美德是悔过。我想要的不是赎罪,而是生活。我的生活是为了生活本身,
而不是供他人观看。我喜欢的生活是低调朴实的,不要华丽多变,那样它才是真实公平的。
我想要的是健康甜蜜的生活,不需要节食和流血。我的要求是,
你首先要证明自己是真正的人,而不是诉诸行动来说明自己。我清楚知道,
是否去表现公认的优秀行为,这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对于我固有的权利,
却要再次付出代价来获得,这一点我无法认同。尽管我天赋不高,资质平凡,
我却是真正的自己,不需要次要的证明来给自己或他人信心。
我之所以反对遵从已经死亡的习俗,是因为它会分散你的力量。它耗费你的时间,
使人看不清你的性格。假如你信奉已经死亡的宗教,捐助毫无生命力的圣经团体,
跟随一个政党投票支持或反对政府,像卑下的女佣一样摆放你的餐桌,在所有这些遮蔽之下,
我很难看清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此“合宜”的生活也占用了你不少精力。
但是,做你自己的事,我就会认识你。做自己的事,你会强化自己。
人类必须明白,这种顺从的游戏不过是捉迷藏罢了。如果我知道你的派别,
我就可以预测你的论点。我听到一位牧师宣布,
他要讲的话题和主旨是某种宗教制度的合适与否。难道我没有预知他不可能讲出一个自然的新词吗?
难道我不知道尽管他装模作样探究了一番这种制度的理由,却不会真正去做吗?
难道我不知道他已经向自己承诺,只能作为牧师,而不是真正的人,采取唯一获许的视角吗?
他是一位受聘律师,那些法庭的架势是最空洞的矫揉造作。
然而,绝大多数人都用手绢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使自己隶属于某个舆论团体。
这种循规蹈矩使他们在一些个别问题上不会犯错,他们只说几次谎言,却总是虚伪不诚实的。
他们所谓的真理总不是那么真实。他们口中的二不是真正的二,四也不是真正的四。
因此,他们说的每句话都让我们苦恼,不知从哪里开始纠正他们。与此同时,
大自然很快就给我们配备了我们所拥护派别的囚犯制服。我们开始展现同样的面孔和体态,
并逐步获得最平静的愚笨表情。这里有一个让人羞愧的特别例子,它在历史上也一直存在。
我指的是“愚蠢的赞美表情”,是我们在感觉并不舒服的人群中,
回应并不感兴趣的交谈时所做出的强颜欢笑。此时,我们的表情极不自然,
完全由低级的僭越任性所牵动,面部轮廓变得僵硬,流露最让人讨厌的情感。
因为你的不顺从,世人不悦地向你扬起鞭子。所以,人类必须知道如何判断刻薄的面孔。
旁观者在大街上、在朋友的客厅里对他侧目。如果这种反感起源于鄙视和抗拒,
跟他本人一样,他大可以带着悲伤的表情回家了。但是,大众刻薄的面孔,
跟他们的温柔表情一样,并无任何深刻缘由,就像风吹起、报纸指向一样随时呈现和消失。
与元老院和大学师生的不满相比,大众的不满更为可怕。
知晓这个世界的坚定的人可以很容易地容忍上流社会的愤怒。他们的愤怒是审慎有礼貌的,
因为他们性情羞怯,本身就很脆弱。但是,当上流社会阴柔的怒气附加上民众的愤慨,
无知的穷人被号召起来,存在于社会底部的无知残暴的力量开始咆哮发力时,
人们就需要高尚的习惯和宗教来帮助他们像神祗那样视其为无关紧要的小事。
让人类知晓他的价值,将万物置于脚下。让他不要偷窥或窃取,不要像孤儿院的男孩、
私生子,或闯入者那样在这个为他存在的世界里上下躲藏。但是,市井之人,
不具备建造高楼或雕刻大理石神像的能力,他看到这些,就会自觉谦卑。
对他来说,一座宫殿、一尊雕像,或一本昂贵的书给人陌生和令人生畏的感觉,
就像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似乎在问:“先生,你是谁?”然而,它们都属于他,
追求他的关注,祈求他展示出自己的能力,拥有它们。风景等待我的评判,
它无法命令我,我才能决定它是否应得到赞美。一个广为流传的酒鬼的寓言讲述的是,
大街上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被带到公爵家中,沐浴更衣后睡在公爵的床上,
在他醒来后,像公爵那样得到奴仆所有谦卑的侍奉,结果,他确信自己之前曾发生精神错乱。
这个故事受欢迎的原因在于,它以极佳的象征手法表现了人类的状态:
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个醉鬼,却时不时偶尔醒来,诉诸理性,发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王子。
我们的阅读是一种乞讨和奉承。在历史中,我们的想象力欺骗了我们。
王国郡主、权利地位,是比平民百姓日常生活更华丽的词汇。
但是,王侯和庶民经历的是相同的生活,这两个阶级的生活也是相同的。
为什么要对阿尔弗雷德、斯坎德贝格、古斯塔夫如此敬仰?假如他们是高尚的,
他们是否耗尽了美德呢?那时,他们闻名遐迩的事迹使其青史留名,今天,
个人生活的言行同样至关重要。如果平民百姓能做到言行独立,他们将承接君王的光辉。
一直以来,君王们统治世界,吸引举国的目光。这个巨大的象征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应有的互相尊重。
人们快活地忠诚于国王、贵族,或大业主,使其按照自己的法则行事,
设定自己关于人和事物的规则,推翻平民百姓的准则,以荣誉而非金钱来偿付受益,
他本身即是法律的体现。这种忠诚是一种象形符号,
通过它人们模糊地表明他们对自己的权利和美的意识,这也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
生命本身,而非已经逝去的生命,才是有益的。力量在静止的一刻终止;
它存在于从过去向新状态的转变中,存在于海湾的急流和飞向靶心的箭镞中。
世界憎恨这个事实:精神永远都在变。这个事实让过去永远受到贬抑,财富变成贫穷,
所有的美名变成耻辱,使圣徒和无赖同样迷惑,将耶稣和犹大一样推到旁边。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喋喋不休地说自立呢?因为精神的存在,力量不是自发力,而是使然力。
讨论依赖是糟糕的外在言说方式。应该讨论的是依赖者,因为它是存在的、运动的。
比我更顺从的人,尽管他不会举起自己的手指,却是我的主人。因为精神的引力,
我必然围绕他转动。当我们谈及非凡的美德,我们以为那是华而不实的。
但是,我们没有发现,美德是高度,如果一个人或一类人适应并接受准则,
那么按照自然规律,他们必然征服驾驭所有的城市、民族,以及不接受准则的国王、富人和诗人。
如果有人抛弃了人性的普遍动机,试图相信自己是真正的主人,他的内心必须具备某种神性。
如果他的心灵是高尚的,意志是坚贞的,目光是明澈的,他就完全可以是自我的准则、
社会和法律。一个简单的目标对于他,就像别人眼中必不可少的事物一样重要!
任何人,如果对比思考一下我们称之为社会的当前状况,就会发现上述伦理道德标准是多么必需。
人类仿佛被抽空了心脏和肌腱,变成胆怯沮丧的抱怨之徒。我们惧怕真理、惧怕命运、
惧怕死亡、惧怕其他人。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伟大完美的人。
我们需要有人给我们的生命和社会注入活力。但是,我们发现,大多数人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却有着远远超出自己实际力量的野心,终日所做的就是躬身乞讨。
我们打理家务的方式是乞求得来的,我们的艺术、职业、婚姻、宗教并非由我们自己选择,
而是社会为我们做出的选择。我们是客厅里的士兵,避开了与命运的残酷战争。
然而,只有在与命运的抗争中,力量才会产生。
如果我们的年轻人在第一次创业时失败了,他们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如果年轻的商人赔了钱,人们就说他破产了。如果最优秀的天才在大学里就读,
毕业一年后还没能在波士顿或纽约城中或是郊区谋到一份差事,
那么他的朋友和他自己似乎可以相信,他从此一蹶不振,在抱怨中度过余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一位来自新罕布什尔或佛蒙特的健壮小伙子,在多年间尝试了所有的职业:他组建团队,耕种农场,
做买卖,办学校,做牧师,当报纸编辑,参加国会,买小镇,如此种种,
这些经历自然得就像猫儿落到他脚下。他的价值要比那些在城里像玩偶一样的人高过百倍。
他与他的时代并肩同行,并不因没有“专职某个行业”感到惭愧,因为他已经真正生活过,
而不是将生活推延。他拥有的机会不是一次,而是百次。
让一位斯多葛派的学者来挖掘人类的潜力吧,告诉人们:他们不是倾斜的柳树,
能够也必须自己独立;只要人类做到相信自我,他就会具有新的力量;
人类是上帝之言化身而成的肉体,生来就是要给各个民族疗伤的;他因为我们的怜悯而羞愧,
当他开始独立行动,将律法、书籍、盲目崇拜、习惯扔出窗外时,我们将不再可怜他,
却要感谢他尊重他。这样的老师会使人类的生命重现辉煌,他的名字也会万古流芳。
社会就像波浪。波浪向前移动,构成它的水却不会随之前移。水的微粒并未从波谷升到波峰。
它的统一性只是一种现象。今天构成一个国家的成员可能明年就会死去,他们的经历也随之消亡。
所以,把握一切所谓的命运。大多数人与命运赌博,随着命运之轮的旋转,
他们得到一切,又失去了一切。但是,请你不要认为这些赌博中的胜利是合法的,
而要去探究原因与结果,它们才是上帝的法官。用意志去工作和获取,
你就给命运之轮套上了锁链,从此可以安心就座,不再惧怕它的转动。
政治上获得胜利、收了更多租金、病后身体康复、出远门的朋友归来等等使你颇为欢喜,
你会觉得好日子在前面等着你。不要相信!只有你自己,才能给你安宁。
只有法则的胜利,才能让你安宁。
《怎样思考,就有怎样的生活》
命运之门
每种精神都在创造它自己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随后就会成为这种精神的束缚。
出租车司机是迄今最著名的星相学者,他会深入观察你的脸,
就可以看出他应获得的先令是否确实可靠。皱皱眉头就标识着一件事物,
再皱皱眉头可能就标识着另外一件事;斜视眼,一个哈巴狗鼻子,卷毛头发,
皮肤的色泽,所有这些都能透露一个人的个性。
人们仿佛是被装在社会组织坚硬的鞘中。询问斯伯兹黑姆,向医生请教,
向昆提莱特咨询,是否气质不表示什么?或者,是否没有什么事需要由气质来决定?
读医书中对四种气质类型的描述,你会认为你在读你自己内心真实的,但还没有说出的想法。
在企业管理中,你若能发现黑色眼睛的人和蓝色眼睛的人各自在公司中最适合扮演的角色,
这将使你的公司效率倍增。
一个人如何能克服从他的祖先们那里继承的遗传因子呢?
在一个家庭中,时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好像祖先们所具有的素质被注入了其子孙后代的身体里。
在一家的儿子或女儿中都有一些独特素质:纯真而未混杂其他因素的气质,
坦诚而未加修饰的品格,以及经常使个人与他人相隔阂的家族弱点等,
都可以成为确立社会信任的基础。我们有时看到同事表情的变化就说像看到他的父母一样,
而且有时他就像我们的亲戚。在不同的时间,一个人遇到若干位他的祖先,
都要施以尊敬的礼仪——这些祖先们为我们人生音乐的每一段谱写了多样的曲调。
在街道的角落,你注意端详每一位路人的相貌、肤色、眼窝的深度,好像他的出身决定一切。
人们都是自己的父母所生养的。你与其问织布机为什么不自动纺布,
倒不如假设一个临时工搞出化学发现,或要求在壕沟里的鼹鼠来讲解牛顿定律。
他健康的脑器官已经由于过劳和极度贫困而痛苦不堪。让他重视他自己的手和脚吧,
他有且仅有一双手,一双脚。他也有且只有一个未来,
而且那已经在他的耳垂中被预定或者已经被记录在他的小胖脸蛋、圆眼睛、矮胖的体形中了。
饮食和性的确都是人的生理本能,这些机能越强,个性就越表现不出来。
在蜜蜂的世界里,那些雄蜂死得越多,对蜂房的建筑和使用就越好。
后来,如果它们生养一些更高级的个体,具有足够的能力赋予这些蜜蜂以新的活动,
并且愉快地完成筑巢的任务,所有的一切都会令人高兴。
偶尔,一个新的智慧在人们的大脑中开启,于是,便有了建筑艺术、音乐片,
有了一些迷途的体验或在养花方面的本领,有了化学研究、染色技术和讲故事的技巧,
有了一只擅长绘画的手、一双擅长跳舞的脚、一个运动健将的体格,等等。
这些技能丝毫不会改变自然的状况,只是在消磨人生的时间:生活的感觉和以前一样。
最后,这些启示和趋势被固定在人的头脑中或被继承下来。
每个人吸收如此多的能量以至于使自己变成一个新的中心。新的才能增长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以至于在随后的第二代,就如同当初他们祖先的智慧一样,他们的健康明显优于上代人。
人们带着对道德或物质的偏见而生——即使同母异父的兄弟也带着这种分歧;
基于高倍放大镜,我推想,福罗恩霍夫先生或卡朋特博士可能认识到这种
在胚胎中就存在的区别——这是一个辉格党员,那是一个自由的破坏者。
印度的领导人曾说过:“命运除了是根据先前生活经验拟定的契约外毫无他物。
我在大胆陈述中寻找东方人和西方人在预测方面的巧合,在每个人那里都有一种感觉,
它是永恒存在的,而且,无论如何这是一种时髦的观念。”实事求是地讲,在个人的历史中,
总是有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活动和行为的记录簿,而且他知道他自己就是这种不动产的主人。
我们很多的政治可以从生理学意义上得到解释。
一个富人在他年轻气盛的时期很愿意采纳众人的建议。在英格兰,
总是有一些富有而社会关系广泛的人,趁自己年富力强之时,努力地奋斗,
直到他临近死亡的时候,才开始反思自己先前的奋斗,并逐渐变得保守。
所有的保守几乎都是这样从人性的弱点中产生的。
许多人,由于家境和先天遗传的关系本来天生一副好身板,但因为父母的过分溺爱和骄奢的生活,
逐渐变得像瘸子或瞎子一样,只能作出一点有限的防卫。但是强壮的体质,如贝克伍德人、
新罕布什尔巨人、拿破仑、博克斯、布鲁格汉姆、韦伯斯特、考苏思等,
都是不可战胜的爱国者,除非是他们的生活和缺点——中风或金钱击倒他们。
这种最强烈的观念体现在民族和大众本身之中,体现在最健康的和最强壮的人群之中。
在蔬菜和动物之间也具有相似性,而且主要的力量或外部环境全部是静止的存在,
且仅是存在的事物而已,比如极其恶劣的天气!奥肯猜想,在新的环境中的一个囊状物,
一个在黑暗中寄宿的囊状物,将有可能变成动物;在阳光中,
一个发达的工厂寄宿在今天动物的远古祖先中,它默默承受各种变化,
直到充分显露它奇特的能力为止,由此它开启命运之门,
并逐渐进化出鱼和鸟或四脚动物——它的头和脚、眼睛和爪等。
环境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你一切行为需要遵循的法则。因此,有许多事你能做,但不可以做。
我们必须考虑两件事:一是环境,二是生存。以前我们曾经以为都是积极的力量,
现在我们终于明白,环境一半是消极力量,一半是积极的力量;而自然是专横的环境,
厚厚的头盖骨,笨重的、岩石般的颚;人类必要的活动和暴力的趋势,
像铁轨上动力十分强大的蒸汽机车,但是,一旦离开了轨道,就什么都不能做,
或像溜冰,在冰上如鸟儿翱翔,但是,穿着冰鞋在地面上则如同带了千斤镣铐。
自然之书便是命运之书。它会翻动巨人般的书页,一页一页地往下翻,从来不曾后退、重复。
一旦留下一页,便是一层花岗岩,一千年后,变成一层页岩;再一千年后,变成一层煤;
再一千年后,变成一层灰和泥;接下来,它以植物形态出现;
而后,是形态丑陋的低等动物,如昆虫类、延龄草、鱼;再后来,就是蜥蜴类的出现,
这仍然是一种简单的生命形式,它只会阻碍自身的未来发展。
在这些怪物的统治下,更高级形态的生命形式很难产生并居于统治地位。
行星的表面冷却了,弥漫在其表面的水蒸气不见了,物种在进化中不断改良,人类诞生了。
但是,当一个已经存在过的物种在地球上灭绝了,它就再也不能重生。
人类总是在一定环境和条件下生存的;他们未必是历史上最好的生物,
但一定是现存的最好的物种;而种族的规模和稳定性就像重叠的岩层一样紧密统一,
这正是团结一个种族和击败另一个种族的法宝。
有一次旅行,我冒着暴风雨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看见一些人冒雨在大海中劈波斩浪,
时而在此浮起,时而在彼落下。他们远远地注视彼此,但是他们互相之间并不互相帮助。
噢,他们只有接受别人目光的权利,所有其他的都是命运。
男人的力量被限定在一个被许多实验证实了的必然范围内,
他们在这个范围内不断碰壁,终于熟悉并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在整个自然中运动的东西,我们一般地称呼这为命运,但我们深知这本就是一种对生命的限制。
无论什么限制我们,我们都称它是命运。如果我们是残忍的和野蛮的,
那就将塑造残忍而恐怖的命运。当我们追求严谨的生活,我们的人生履历就将变得更光彩夺目。
如果我们实现了精神的升华,那么,我们人性中的负面因素也将转化为一种精神上的积极形式。
人生中的限制因素可以锤炼人们的灵魂,使其更洁净,
但是必然性的圈子却如同高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力斯剑。
当神在西方天堂用钢索或沉重的山脉捆绑芬里斯狼时,它咬断一道捆索,
并用它的脚后跟踢开另一道捆索,企图逃走。
后来,众神用一条比丝绸和蜘蛛网还柔软的带子捆住它的脚,这一次终于捆住了它,
它踢得越强烈,带子就捆得越紧。如此柔软而又如此坚固均是命运的安排。
白兰地、蜂蜜、地狱之火、万灵药液、诗歌和天才等等,都不能消除这个柔软的带子。
因为,即使我们给它以诗人高度的敏感,即使它本身并不怀疑命运,
那它也一定在依照永恒的法则行动,而所有这些都是自愿的和富于想象力的,
但却正好处在基本本质的对立面,而且,持续到永远,直冲云天,永远遵循道德戒律,
以命运辩护者的面目出现,抬举最底层的人和事物,寻求男人的正义。
当正义不被遵循的时候,它迟早要为之奋斗,有利的东西将永世长存,有害的东西将永远沉沦。
一个男人应该将所有有利的因素与河流、橡树或山峦相比较。
鼓起生命中的勇气是命运的最佳用途。譬如,在海洋上面对大火,
在你朋友的房子中面对霍乱,在你自己的生活中面对窃贼,
在你履行某项职责的道路上布满各种危险,在种种情况下,要知道你被命运之神保护着。
如果你相信命运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伤害,那么,也请相信至少这种伤害是为了你好。
因为命运就是如此,我们只有把握命运,才能用命运面对命运。
如果宇宙总是充满各种邪恶的事,我们战胜命运的力量就是抵抗野蛮人的有力武器。
但是,所谓命运反对命运只是一种挡箭牌和防卫措施,人类还有更强的创造力量。
思想的启示使我们走出被奴役而进入自由。我们公正地评价我们自己,
我们重生,而且我们会再一次重生,如此重复许多次。
自由是必需的,为此哪怕是抛弃生命也在所不惜。如果想制造自由,也必须同时制造道德。
精神上的力量拒绝被分析,然而我们能用一看见那事实的知觉感知到它;
意志对爱是很重要的,而且,当强烈的意志出现的时候,它通常起因于组织的某个个体,
好像身体的整个能源和思想在向一个方向流动。
智力不相信命运。如果你在命运的边上发现你自己,而且说自己已经把握了命运,
那么我们说,命运的一个部分是男人的自由。在自然界里面,一件严肃的和强大的事物是意志。
社会从意志的需要方面讲,永远是被动的,因此,世界需要救世主和宗教。
有一条道路是正确可行的,英雄看见并认识它,向着自己追求的目标行进,
在他之下有一个大众世界为其奠基,支持他的事业。对其他人而言,
他的心中仿佛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他认可的是荣誉,他异议的是丑名。
他的眼睛一瞥就会闪耀出阳光般的光辉。
在记忆里,个人唯一的追求是积极向上,超凡卓越,成为杰出人物,
因而我们高兴地忘记数字、金钱、气候、引力和其余的命运。我们站起来反对命运,
如同孩子站起来反对他们父亲的陈见一样,就是这种陈见经常使他们与世隔绝。
但是,当男孩长大成为名副其实的男人,成为家庭的主人,他会拆掉那面象征着陈见的墙壁,
而建立新的或比原来更大的一堵墙。每个勇敢的年轻人都在接受教育,
迟早会成为驾驭命运规则的人——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每个人,尤其是女人,无论是结婚的,
还是尚未结婚的,都应该牢记:那些在家庭里和蔼友善、诚实忠厚和有雅量的男人,
在变幻莫测的社会上也将会变成狼和狐狸!
在我们的一生中,命运是不可预料的。行驶在大洋中的轮船一旦解体,水手就像灰尘一样渺小。
但是,只要你学习游泳,善于劈波斩浪,锻炼出健壮体魄,你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变。
永远有房屋给强壮的男人住,而且强壮的男人会给更多的人建造房屋。
社会中的人是一群思想家,他们中间最有头脑的人会获得最好的位置、地位。
男人的财富是他的个性带来的。一个男人的朋友是他的财富。
因此,在每个城镇都有那么一些男人,在他们的大脑,行为表现中,开拓生产,
建造工厂、银行、教堂,影响着那个城镇人们的生活方式。
道德是我们不断找寻的东西,也是我们将要找到的东西。我们从自我迷失中逃避。
当乔斯六世说:
“对年轻人,我们所希望的是踏着老年人的肩膀走进这个世界,不要经常把诅咒当祈祷。”
快乐的生活是依靠共同生活的人,而不是依靠工作或居所,生活不是狂喜或大悲。
世界上所有的权力只有一种类型,这就是分享大自然。一个真正认识人类自身的人,
才能在政治、贸易、法律、战争、宗教方面滔滔不绝,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见。
同自然规律相匹配的思想将在事情的进展中强劲地体现它们的力量。
世界的所有秘密就存在于人和事件之间割不断的联系中。人制造事件,而事件也造就人。
所谓时代无非就是那么几位影响深远的人物,以及作为其象征的几个活跃人物,
像歌德、黑格尔、麦特尼兹、亚当斯、卡尔胡恩、皮尔、布鲁内尔和其他人创造的。
众人的反对意见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如若尝试阻止他们的异议,
不如通过繁荣国家的休闲娱乐生活,使他们的情感得到发泄,或组织成有序的社会阶层。
军人阶层,居于地主阶层之上,国王则雄踞各阶层的顶端,由城堡、军队和警察将其保护。
但是,人类共同的命运有时会打入并且爆破这层保护,将自己置于所有的社会阶层之上。
生命中的力量
世界如此缤纷,其要因之一,就在于生命对力量的追寻。这种追寻无处不在,
而且只要一个人诚挚地追求,就不会一无所得。因此,每个人都应珍视他的经历,
珍视他的拥有,因为这就是一笔宝藏。如果这笔宝藏能转变成力量,
他就能继续去体验,继续去拥有,生命也因此前行。如果他好好利用了这笔宝藏,
他就能从中分享人生中无上的乐趣。耕耘者睿智且勇于行,这就是人所追寻的目标,
而对人类意志的培养则是地质学和天文学所开之花,所结之果。
所有成功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信仰因果规律的人。他们相信,自始至终,
事物的发展都是凭规律,而不是运气。这种对因果规律、对每一次脉博跳动之间的紧密联系、
对人类生存的法则以至对于报偿、对“无中得有”的信仰,贯彻在成功者所有有价值的想法之中,
并且制约着这些上进者的每一次努力。
力量真正的精髓在于,它不由劳动、艺术或音乐提供。它就像肥沃的土壤一样,有了它,
即使不去灌溉、耕耘、施肥,也能培育出长势良好的庄稼,而不会让杂草在那里生长。
它还像纽约或君士坦丁堡那样,虽然没有外交政策的倾斜,但资金、人才和劳动力仍滚滚而来。
其实,奥妙就在于它本身,只要它本身具备吸纳这一切的条件,
后来的发展就会像水到渠成那么自然。
力量存在于每个人身体的神秘之处,它预示着每个人的发展,
如果它并没有指导学者或天才做每件事,只是因为它来得太迟缓,
并不认为做这些事需要花费你们那么多精力。这种积极的力量在此处,而不在彼处,
如同一匹马跑动起来像装了弹簧,而另一匹马则抽坏了鞭子也不动一样。
健康无疑是好的——力量、生命,抵抗疾病、毒害,抵御各种敌人,这都是健康的功效,
而且还可以在生活中做到收放自如。问题是,每到春天,不管我们用白蜡还是黏土来移植,
或是用石灰水把树刷白,或者用碳酸钾处理,或者干脆对树枝进行修剪,
目的都是为了节省树的能量的散发。可是,不论在白天、黑夜,不论什么天气,
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都会冲破枯萎、
虫害、剪砍、被人遗弃等重重阻力而茁壮生长。
要做到像这棵树这样,必须具备活力和领导能力,因为在选择方面,
我们并不完全自主。如果需要做清洁,我们就得找水;如果做面包,就得配备好酵母、
发面罐,否则生面团就不可能发酵;这也正如一个三流的艺术家为了获得灵感,
会不惜一切代价——不管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手段,是朋友或者敌人,
是上教堂祈祷还是借酒浇愁,总之他会竭尽全力去找灵感。
一个脆弱的人,当他听到国会和报纸上杞人忧天的评论,看到政党放荡不检时,
部分的利害关系加上狂怒的心情,以致他不再想到事情的结果,于是他带着绝望的心情,
一手拿上选票,一手端起了来福枪。而在良好的预言面前,
这样的人可能很容易相信他和他的国家已经到了最好的时光,
可是当政府和舆论的那些充满信心的预言被多次重复,而实际上情况并无好转的时候,
他才发现,这里本身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它面前,政治已是无关紧要。
个人的力量、自由、自然资源,消耗着我们每个公民的能力。我们应像在冰雪、白虱、
老鼠、钻孔虫无情的破坏下依然茁壮成长的树一样,即使有再多的阻碍,
也阻挡不住我们的繁荣。这样,我们就不会因大群放荡者虚耗国库而受苦受难。
庞大的动物也在滋养着大量的寄生虫,对疾病仇视的同时,也在考验体格的力量。
回顾古希腊联邦的力量,我们可以得出现行政府产生的罪恶不容忽视,
不过它唤醒了人们的精神和能量,这一点功不可没。属于水手、伐木工、
农民的草率行为往往也有其好处。
一条深奥的教义是这么说的:一点点邪恶有利于肌肉的增长,
就好像良心有时对手和脚的活动不利,拘泥于法律和秩序的陈腐的形式主义者不能像野山羊、
狼和兔子奔跑一样。这句话似乎还有治疗毒害的效果,似乎没有无赖,
世界就不能运行,民众精神和敏捷的身手在恶人身上也能找到。
我认识一个小旅店的老板,多年来他就一直占据着我们一个乡村的公共房屋。
他是全镇皆知的恶棍,又是一个爱交际、血性、贪婪和自私的家伙,
没有他不干或干不了的坏事。但他和这里的城市行政委员们交好,当他们在他那里进餐时,
他用最好的酒食招待他们,使他们都认为他是一个非常诚挚的人。
他把所有的朋友——不管男的女的,都介绍到这个镇里,并把他们组织起来,
让他们干恐吓、纵火、行骗、夜贼的勾当。
在晚上,他把老实人家的树皮剥了,马的尾巴割掉。他还领着酒鬼和激进分子们在城镇会议上演讲。
但在自己的家里,他的确是最有公众心的市民。另外,他积极修路,还在路边栽上枝叶茂密的树;
他为喷泉、煤气、电报事业捐款,还引入了新的马耙、推土机等等,
这些无不为康涅狄格州的人们所赞赏。
当小贩们在他的屋里落脚,必须付给他住宿费,他做起恶事来就更方便了,
因为他是房东,这些人就不能不照他的意愿办事,而这又落入了他的新圈套。
人们会说,暴徒不是像我们平时说的那样坏,因为他有这么好的一面。但在他那里却没有过。
财富的价值
真正的财富在于对自己拥有的事物的使用。只有对大自然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加以运用,
才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对于我们来说,辛勤劳作是必须的,这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本,
但更重要的是精心计划,果断行动。
只要身体健壮,勤俭劳动,这个人肯定能够发家致富。但是,如果一个人能够在市场上看出某种趋势,
例如,发现某块地皮的升值潜力,早早买下它,然后坐等时机的到来,这样,他可能会在一夜间暴富。
这就如同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一样。在这之前,密执安州的小麦年年丰收,
但苦于运输问题,难以创造更好的效益。当人们充分认识和利用了蒸汽机以后,
小麦变成了面粉,然后运送到外地,又出口到英国。虽然机器是一样的,
但它发挥的价值已大不一样。
埋在地下的煤也是一样道理。煤在地下,能量当然不会少,但也没有发挥出自身的价值。
现在有人用现代化的机器把它挖出来,通过绞车运到地面上,
再运输到世界各地,它的价值就会有很大的提高。
瓦特发明了蒸汽机,史蒂芬逊发明了火车机车,他们经过精确的运算,
发现每盎司煤产生的能量能够把一吨重量的东西拉出四英里远。
这样,机器的发明和使用促进了各地工业的发展,同时也把不毛之地变得繁华富饶。
如果水果挂在树枝上,或是掉到地面上烂掉,自然没有什么价值。但如果运到城市里,
或者不产水果的地方,它们也就身价倍增。这就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经商的秘诀就是在于此,把货物从盛产之地运到稀缺的地方,然后赚大钱。
这也是财富的来源与进一步升值的原因。
房子可以遮风避雨,水泵可以抽水,时装可以美化我们,粮食可以滋养百姓。
大自然中有着无尽的物品可以供人们使用。靠着这些资源,物尽其用,
就能够增强人类的实力,通过人类的辛勤劳作,财富也就可累积至富可敌国。
一个人在获得财富之前,或者说是可以积累财富之前,必须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
首先通过自己的劳动养家糊口。如果没有巨额遗产或嗟来之食,他就必须自力更生,省吃俭用。
如果他养活不了自己,又想轻闲,结果只能是沦落为乞丐——这是命运对他的惩罚。
他会感受到饥饿,遭到他人的嘲弄和侮辱,没有友谊,没有亲情。
当他痛定思痛,重整河山时,也就会有丰厚的回报,甚至会逐渐积累自己的财富。
现在有一种流行病,那就是把个人的财富看成了社交界的通行证,似乎财富是一个人的面具,
这是十分幼稚的。这些人只是在自我标榜,追求享乐人生,并对其他人产生负面的影响,
以为这是生活的本身,甚至还步其后尘,追求同样的生活方式,这是很可悲的。
我们讲究财富获得的方式,同时也应该尊重财富,不能成为它的奴隶,相反,
它应该为我们服务。对于理性的人来说,财富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
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哥伦布认为地球是圆的,于是极力游说别人资助他去航海探险,
并把别人的拒绝当作是懦弱的表现,但是,他也不可能发现地球的所有奥秘,
在他的地图上,仍然有着大片的空白需要别人去探索。
而那些开公司、办工厂的人,只是一心盯在财富上,他们夸夸其谈,
采用各种欺骗手段引诱别人投资,以美好的获利前景诱惑人。
如果盲目听从这帮人的胡乱吹嘘,让不明事理的人加入他们的行列,
只会使人的财产受到损失,而不是增加他们的财富。
这些小人反映出来的是人们普遍存在的贪财心理。而大众的疯狂只会导致多数人的遭殃。
最终,只有少数的几个小人得到好处。一个理想主义者只想着自己的设想,
要求别人也要那么做时,他就变得十分霸道,必然引起人们的反感,
但如果人们为一时私利所迷惑,不能保持自己的独立和平衡,也会变得偏执起来。
拥有巨额财富的人可以纵横天下,认识各种人物,也可以参观名山大川,
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无论是尼加拉瓜、尼罗河、撒哈拉大沙漠还是罗马、巴黎、
君士坦丁堡,他都能一一尽享。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好像人类一切的艺术、科学、
美景和便利都是为他而设的。而人们对富翁也是信任有加,似乎总是期待着他们为众人谋利益。
在不同的时代,人们的思想里对财富和权力的认识不同。文化其实是产生于财富之中的。
凯撒、法兰西皇帝、塔斯坎尼大公、苏格兰的郡主,都是富人的代表,
他们带动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在普通人看来,梵帝冈和凡尔赛宫是富丽无比的,
但大英博物馆、国会图书馆也是人们所需要的,这是人类共有的财富,前人所做的伟大事业,
都对后人有着重要的意义,而我们现在的生活又是多么依赖于他们的工作啊!
可惜的是,现在的人们已不再节俭。歌德说:“只有那些真正理解财富价值的人才配拥有财富。”
有的人生来就善于创造财富。通过自己的慧眼,发现机遇,自己也能够抓住机会,
辛勤劳动,带动大家致富,并且善于管理自己的财富,为众人谋利益,而那些奸商——囤积居奇,
倒买倒卖的人,虽然赚了不少钱,拥有万贯的家产,但他们是精神上的矮子,
不配称为真正的富人。真正的富人对社会贡献大——不仅是物质上的,更多的是精神方面的。
人们从多方面获益于他,而他也始终得到众人的好评,这样的人是真正的绅士。
现在社会上流行的社会主义思潮有着很高的价值。引导人们对于当前文明方式的思考,
思考着目前为少数人享受的财富,怎样才能造福于众人。这是一个不公的社会,
本来属于众人享受的东西却集中到了个人的手中。人人都想看到秀丽美景,
人人都想得到巨额财富,但是梦想成真的能有几人呢?有几个人能买得起欣赏木星、
火星的天文望远镜?我们都到图书馆去查阅资料,但里面的藏书,
我们有能力购买与保存的又有几本呢?更别说拥有其中的孤本、善本了。
社会的财富为众人所有,也必然造福于众人,这才是真正的财富。
对于有修养的人来说,财富具有感化力,可以让人更优雅。就像音乐一样,
对于有鉴赏力的人来说,音乐的魅力是无穷的。而那些所谓的高雅艺术,
无论是制作还是欣赏,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望而却步的。而这在古希腊城都是看不见的。
古希腊人认为,艺术是属于全体人民的,任何人拥有伪造的艺术品都被看作是对艺术的亵渎。
赚钱也有赚钱的门道。生意人的品格是诚实与务实。商人应该实事求是地看待收益与风险,
不可好高骛远或固执保守。拿破仑总是喜欢对人讲金钱与人生的关系,
因为他遇到的人多数羡慕他的财富和权势,却同时也不屑于权力的腐败与肮脏。
对于拿破仑来说,他充分认识到了金钱、权力的价值,更相信民众的力量。
在他看来,人应该超越于金钱与人生之上,让金钱为人服务。
从金钱对人生的影响来说,金钱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风格与本性。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要与钱打交道。但首先是劳动挣钱,其次才是花钱。
挣钱是不容易的,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只有充分认识到金钱的价值的人,
才能够珍惜财富。我希望人们能够珍惜自己的财富,把它们都用在刀口上,
只购买一些实用的、物有所值的东西。
在社会上,农民挣来的钱最经得起花,而来钱快的人花钱也快。
如果在一片荒凉之地,金钱买不到什么东西,但随着这一地区的开发,公共设施的完善,
金钱也变得更能显示价值。所以,只有在经济发展之后,
在社会进步之后,金钱才更有它的价值。
生活的实践是不断变化的,每一个行当都需要一个大师级的人物来把握这种规律。
虽然房屋和土地是不变的,但其价值也在不断变化。这需要你密切加以关注,
就像从桶里往外倒酒一样小心。精明的农夫知道如何倒酒,但莽撞的人会把酒都倒洒了。
这和投资也是一样的道理,一不小心就会连本带利一并消失掉。这在我们的周围并不鲜见。
科林先生以为只要给奶牛喂一些干草就可以一天挤两回奶,但他在三个月后就发现奶牛不产奶了,
于是处理了奶牛,买了一头耕牛。但一个季节下来,耕牛也是瘦弱不堪,
于是他卖掉了牛,改为种树,但科林先生和以前买牛时一样,没有时间料理,
种树也无法保证树的根深叶茂,于是他改为种草,两年之后,草全部枯死。
科林还有什么可以投资的呢?他的失败就在于对投资一窍不通,既不能很好地选择投资对象,
也没有时间关注自己的投资,财富只会是越来越少。
友谊、公正会换来别人的友谊和公正,好丈夫自然会拥有美满的家庭,
诚实的商人也会财源滚滚,优秀的诗人会为自己赢得声誉,得到圈内人的信任。
但商人的财富和诗人的声誉不具有可比性。财富是实实在在的。
勤俭的人财富越聚越多,奢侈的人财富越来越少。
财富自身也有着自己的规则,需要向前发展,也就是越积累越多,否则会越来越少。
所以,我们应该目标高远,不可随意浪费钱财,满足自己的挥霍。
我们应该记住这样的格言:财富如血液般宝贵,不能随意挥霍。
真正的理财是一种高层次的财富观,不单是节俭,而是在满足正常的生活需要以后,
进行不断的投资,进一步创造财富。这是充满智慧的财富意识,
把钱财花在精神满足与思想创造方面,而不是只花在单纯的物质生活满足上。
我们说到的富裕生活,并不在于物质上的自我满足,而是通过自身力量的增强,
感受到成长与成熟的快乐,体验到那种生命的活力,以及由此带来的愉悦。
这就说明,我们已经踏上了一条通往最高精神境界的光明大道,而不是只做一个守财奴。
文化的意义
许多男人跑到别国是因为他们在自己国家生活得不好,
而一些人又回到自己的祖国是因为这些新的地方被他们看得一钱不值。
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有消遣性的旅行。
你是那种没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将自己关闭在家里的人吗?
我说过的一些异常糊涂人的关于旅行方面的话已经在被引用,但我的意思是公正做事。
我认为在我们的人民中有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他们没有认识到做人要有一种骨气(品德)。
有个男孩在农庄长大,此间他从未离开过农村。据说在农村没有这种机会,
在那种环境中的男人把铁路上的工作或城市里的苦活看作是机遇。
从前,佛蒙特州和康涅狄格州等穷乡僻壤的男孩们总是将他们所拥有的知识,
归功于他们到各地做各种小生意的旅行。现在,加利福尼亚州和太平洋沿岸是这个阶级的大学校园,
就如同古代的弗吉尼亚一样。
“去得到某种机会”是他们的口头禅。而“去认识世界”这个短语和“去旅行”,
在许多人的利益观念和权益观念中,是同义词。毫无疑问,对于人的感觉而言,
旅行提供利益。他有机会接触尽可能多的语言,结交大量的朋友,创造许多艺术作品,
完成许多笔外贸交易,他是一个有机会多次做许多事情的人。
外国是他借以评价自己的参照物。
人类的行为方式
生命是一种表达。一尊雕像没有说话能力,也无需它说任何言辞。
好的场景和画面不需要华丽辞藻的渲染。是的,大自然偶尔也会述说它自身的某个秘密,
但就人类而言,她时刻都在述说自己的秘密,其方式主要是通过形体、态度、姿势、风度、
面容和面部器官以及整个有机体的行为来诉说。
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举止和行为我们就称之为行为方式,
它是源于人的组织器官和情感意愿的有机统一。除了思想参与了手和脚的运动之外,
是什么在控制人们的身体运动、演说和行为呢?
在生活中,做每一件事,通常都有最好的方法,像煮鸡蛋时火候的掌握就很有技巧。
行为方式就是人们习惯采用的愉快做事而不至于引起误解和麻烦的途径;
当下每一种行为方式的不断重复演变为人们做事的习惯,而这每一种方式都曾是天才的一举。
在日常生活的大浪中,许多做事方式逐渐被淘汰,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对自身的每一个细节的不断修补完善后,
被人们接受,成为广泛流行的行为方式。
不良的行为方式有时是法律惩治所鞭长莫及的。我们的社会经常受到一些人粗鲁无礼、
无端挑剔、烦躁不安和风骚轻浮等行为的侵扰,他们的不良行为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而此时,由公认的社会观念约定俗成的良好行为方式发挥了它的社会调节作用,
并且是以在各种意义上都被人们普遍接受的形式发挥作用。
那些在公开场合和私下里对社会规范持相反意见的人和满腹牢骚的抱怨者们,
他们就像狗,会对任何一个过路人狂吠,直到这个人在视野中消失。我曾认识这种人,
当你与他们发生矛盾或者是你说什么他们不理解的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像马一样嘶叫。
这种过于鲁莽的人,竟把他们自己的要求扩展到你的行为方式中;这种喋喋不休的说客,
经常向你道出他眼中宛如无边大海的社会;这种顾影自怜的人,是我们社会中的危险阶级;
轻薄的阿斯莫黛斯常常指望你去发现,并将这股如一盘散沙般的力量扭成一股绳;
还有就是单调偏执的人。一句话,每一种类型的荒诞言行都是社会造成的后果。
社会治安并不能医治和防范你的不良行为,而你必须相信,
青年人在学生时代便深深扎根在他们心头的那些风俗、
箴言和通行的行为规则能够造就强大的自我克制力。
无论是数学家、艺术家、士兵,还是商人,每一个人似乎都对自己孩子的天赋和才智充满信心,
可是,对于一个陌生的孩子,他却不敢作这种认定。在这一点上,东方学家是非常正统的。
埃米尔说过:“种一片多刺高灌木丛,长年在上面喷洒玫瑰水,最终,它也只会产生荆棘,
而生产不出任何其他的东西。栽一棵枣椰树,不给浇水,也不侍弄它,
而它终究还将结出椰子果。高尚的思想和性格就是这枣椰树,而阿拉伯人则是荆棘丛。”
在人类行为方式的演变史上,一个主要的事实是,人类的躯体成为精彩绝伦的表达方式。
如果说躯体是用玻璃或空气制成的,完全透明,一目了然,而人的思想却刻在铁制的牌子上,
毫无透明度,那么,它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更真实地表达彼此的意义。
一个聪明的人可以从你的表情、步态和行为中很清楚地发现你个人的历史。
整个行为方式的本质正在于表达,搬弄是非者靠的是舌头。
人们喜欢观看日内瓦湖水般清澈透明的湖面,它使人们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在湖面的倒影。
人本身也是如此。人们负载在体内不停地上下流动的生命的汁液,便会赞叹它的神奇魅力。
表情和目光足以透露出内心的所思所想、年龄状况、人生目标和追求。
目光甚至可以暗示古人们的精神境界,以及古人类的进化演变历程。
在以往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注意通过研究人的行为方式来把握个人的个性特征。
这主要是因为,每个人的行为方式往往是转瞬即逝的动态行为。
通过做一件事,我们就会吃惊地发现,几乎来自于所有方面的力量都在观察做这件事的方法。
在我们面前,人们往往将他们的机遇、头衔、官职和关系网伪装隐藏起来,
无论是作为学术权威,还是民选总统,或是参议员、教授和大律师,概莫例外,
他们常把彼此间无关紧要的琐事拿到桌面上来谈论,借以伪装其真实名份。
不管怎样,在珍惜这些他们自认为是应得的名誉这一点上,这些做法都属精明之举。
这位可悲的现实主义者一眼就能认清他的这些伙伴们,而他的伙伴也同样了解他;
正如在巴黎的警察局长走进一个舞厅,众多满身装饰着钻石,
珠光宝气的跳舞者们会立即退避三舍,尽可能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或者在局长从他们面前经过时,立即向他显露出一种可怜的表情。
行为方式因为它们标志着真正的力量而引人注目。一个坚信自己观点的人总是表现得豁达,
知足常乐,这一点每个人都会从他们的行为方式中读出一二。
你不能通过训练使某人立竿见影地具备一种气质和行为方式,
除非那种行为方式就是他天性的自然流露。人的本性永远高于生活现实。
为某种自私目的所做的事在人们眼中透露出功利性;为无私至爱所奉献的一切,
则永远洋溢着爱的温馨。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一个人应该每天都饱含热情地投入新的生活。
我曾经为一些事情专门拜访过一个人,此人是在阴暗寒冷的地方做这些事的。
就人生而言,点滴正直、诚实的品质要胜过任何辉煌的成就。
人的表象——行为方式具有如此深远的内在根源,以至于你最亲密的伴侣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
不仅是他的形象变得更高大,实际上,正是安心静思才丰富了他的思想,
而且他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成为造就他高尚品质的有用之物。
如果房主人是由于来自某方面的压力而被迫搬进这幢房子的,那么,这幢房子无论多宽敞,
它的庭院无论如何美丽,都是毫无意义的——你的一切很快将走到尽头:
除非这个人是泰然自若、豁达乐观和深居简出的人,一位衣着朴素的普通人沉稳、
高兴地坐在那儿,就如同古埃及巨大的狮身人面像一样,令人惊叹。
真正有丰富思想底蕴的人一般会先静静地倾听别人的发言,而他们一旦发言,
他们讲的每一句话都将赢得满堂喝彩。与之相反,另外一种人总是习惯于不停地大声与人论辩,
但他们的观点常常被别人嘲笑,直到后来,这种观点被一些权威人士所接受,
情况才开始改变;接下来,便开始在传媒中宣传他们的主张。
社会是一个大舞台,各种行为方式就是这个舞台上的一幕幕演出。
小说是一种文学创作形式,小说也是人类行为方式的日志或记录,
而这些小说的意义源于这样的事实:这些小说家们触及生活的表层,
并且认为这才是值得他们花工夫认真处理的生活层面。现在的小说往往是千篇一律,
千人一面,雷同相似,并且语言往往也是极为粗俗的。
它通过描绘少男少女的浪漫生活将我们引入到对一种自私的利益和价值的追求。
这些故事的情节通常是:少男出生于一个卑微的家庭,长大后,经过个人奋斗,
取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他一直在追寻美丽的妻子和价值连城的古城堡,
而整个故事情节的设计是让他实现一个或全部目标。我们怀着深深的同情感去读这些小说。
渐渐地,他的社会地位不断升高,直到最后,个人的目标达到了,结婚日期也确定下来。
我们又随欢庆的队伍来到他的新房,门口还挂着横幅,当洞房的门在我们眼前砰然关上的时候,
我们这些可怜的读者被留在了寒冷的门外。
所有这些情节丝毫没有在思想观念和修养美德方面滋养每个读者。
尽管如此,这些小说还可大行其道,根本原因在于它的即时性,在这方面它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相反,历史上的英雄们的轶闻却给我们以战胜困难的勇气,增强我们的道德修养。
小说也可以像《圣经》一样发挥巨大的、积极的社会作用,
只要它们展示给人们的是最好的社会生活侧面,解读的是善良、正直、真诚。
这是对友谊概念的一种法国式的阐释,一种积极的理解。
只有真诚才能在我们之间建立起最紧密的关系。这也正是所有好小说的魅力所在,
而这实际上是历史事件的魅力。
历史上,这些英雄们之间从一开始就能彼此相互理解,以诚相待,形成了稳固的信任关系。
彼此对对方的感受以及相互谈论的都是高尚而有趣的东西,我无需经常与他见面、
交谈或写信,一切均在默契之中;我也无需刻意去加深他对我的印象,
或是寄去引起他回忆的纪念品;我信任他就如同信任自己,
如果他也如此这般地做,我知道那是完全正常的。
在我所遇到或注意到的所有一流社会成员中,更多谈论的都是有用的问题,
仿佛社会上的所有障碍物和畸变物都已被整肃消除。他们完全隐瞒了什么?
他们又极力展示了什么呢?纯朴的人与高尚的人之间总是心有灵犀,
他们往往一见如故,并且在个人才能和技艺之外的话题上交流对话。
因为,这不是一个人拥有什么天赋和才能的问题,
而是他如何拥有和表现他的天赋和才能的问题。我坚信这样的道理:
人只有在自己先站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有可能属于他。
崇拜与怀疑主义
心智与道德密切相关。良知影响着健康,支配着人的精神状态。良知的作用要大大优先于技巧、
言辞以及风貌——良知与理智相辅相成。人们一旦对原则的理解有偏离,便会滑入危险的境地,
一旦意志无法控制欲望,结果就会不堪设想。野心膨胀者时常执迷不悟。
改变错误、医治蒙昧和罪恶的方法唯有仁爱和良知,“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理智”。
仁爱是至高无上的,它的本质决定了它能拯救所有的灵魂。道德决定着健康的程度。
假如你能有永恒的追求,你的才智、行动必会体现,那将是一种崇高的美,任何人都望尘莫及。
如果我们的信仰局限于自然法则,那未免是一种短视。精神法则虽然看不见摸不着,
但它深层次地推动着社会的进步。无论我们身在何处,置身于何事,
都会有永恒的道德判断在发挥作用,它影响到每一个人。意志薄弱者总是相信运气,
相信他人的施舍。意志坚定者则相信事物的因果关系。细加分析,毫无运气可言,
完全是个自然运行的事件和现象。怀疑主义者对因果关系不信任。
怀疑论者不认为物质是思维的前提,不知道他之所以成为某种人,是因为他使自己成了某种人。
由于他做事,所以他才成为现在这个人,变成目前这副模样。
每一类人中,工匠、艺术家、航海员、农民或律师,总有一些人做事时马马虎虎,
尽量地偷工减料;同时也有大批承担着重任的人热爱自己的工作,兢兢业业,
把完成工作当作自己的天职。对于这些人,国家和整个世界都为此感到庆幸,
世界最终总会公正地评价这些人。有能力的人要有耐心,总有一天会得到承认与赏识,
并且要坚信,自己的能力不会被浪费掉。努力工作是胜利之本,生活中没有什么机遇。
无论在何处,只要尽力完成工作,胜利也就在望了。人们相伴而生,相依而存,
没有人能独自思想,独自行动,独自欣赏。人们是在相互扶持中共同走过人生。
要使我们自己变得崇高,我们就必须言行一致。合作是根本,而不是单独的行动。
人们热爱诚挚,不希望被人欺骗或取笑。在个性发展中,对于道德情感的信任不断增强,
年轻人会羡慕才华过人、出类拔萃者。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
我们开始器重道德力量与个人影响,于是我们有了新的眼光、新的标准。
新眼光透过事物的表面,一直深入到行动者的内心里去;新标准不是依据人们的口头表白,
而是根据人们的实际行动。
天主教历史上曾有一个人叫菲力普·耐里。关于此人的洞察力和美德有许多逸闻。
在距罗马不远的修道院里,出现了一个修女,声称自己具有某种奇异的领悟力与预言功能。
于是修道院院长向教皇报告。教皇不知该如何处理。碰巧菲力普途经此地,
教皇便垂询于他,菲力普答应亲自去见修女。修女应召到来。她一进屋,
菲力普就伸开满是泥污的双腿,命她为自己脱靴子。这位修女近日来饱受众人的重视和崇敬,
对于这个举动她勃然大怒,拒不执行。菲力普冲出门外,骑上骡子立即回城:
“教皇陛下,请您放心,那儿没有奇迹发生,因为她不肯卑躬屈膝。”
关于人生的随想
道德不存在缺陷,只有不合时宜。古谚说过:“愤怒是人们的爆发剂。”
毒药也能成为药品,它可以抑制疾病,拯救生命。最优秀的人们往往是由他们的缺陷铸就的。
伟大的教育家和立法者,尤其是将军和殖民地的领袖,就来源于这种人。
波土顿棒球学校已故的校长是一位精力充沛的有识之士,他说过:
“我不要乖孩子,给我那些调皮的学生。”米拉波说过:
“只有那些具有强烈情感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伟人。”激情虽然不是有效的调节器,
却是强劲的起搏器。任何有吸引力的强烈感情都能摆脱琐屑无聊的喧嚣和烦恼,
它可以消除摩擦;一旦它开始,就能给我们一个快捷的速度,使之容易继续下去。
总之,每个人都会时常受惠于自己的恶习,正像所有的植物都需要肥料的滋养一样。
我们认为人应该走向善良,植物应该得到生长,卑劣的天性应该转化为更为善良的本性。
贫穷或孤独有时可以激发人的才能。聪明的人不会为这种贫穷或孤独而感到遗憾。
弗隆托曾经说过:“所谓出身高贵的人往往会失去善良。”
对无知者的关怀才体现出真正的修养。查理·詹姆斯·福克斯曾经这样评论英国:
“这个国家的历史证明,家境富足者往往缺乏警惕、活力和勤奋,而没有这种警惕、
活力和勤奋,下院就会失去它最大的影响力和重要性。人性倾向于放纵享乐。
社会公益事务总是由那些生活条件一般的人完成的。”
仁慈的胸怀和健全的心灵并不受身份的限制。一个智慧超人的人决不能视野闭塞,
他必须了解穷人的茅屋和艰辛的工作。第一流的伟人如伊索、苏格拉底、塞万提斯、
莎士比亚、富兰克林,都曾有过穷人的情感和耻辱的经历。富人一生从不缺钱,
也不遭遇寒冷、饥饿、战争,但却必须备受精神的折磨。过分娇惯,过多的享乐,
是一种致命的缺陷。伊索、萨迪、塞万提斯和勒尼亚尔曾经被海盗抓住,
或是丢弃一旁等死,或是卖身为奴,他们十分清楚人生的残酷。
在我们的生活和文化中,一切都是在渐渐成形、成规模后为人们所使用——激情、
战争、反叛、破产如此,愚蠢、错误、侮辱、倦怠也同样如此。生命是一种特权,
付了钱,进入你的生活时,你无法猜出将见到什么样的朋友。
我曾经问过一个城镇里与世隔绝的牧师谁是他的朋友,他回答说,他的时间都花在病人、
死人身上。在我看来,拥有绝然不同的朋友对于他格外重要。
因为,如果人们的病和死是有意义的,那我们就要去探望他们。
高雅的气质对健康最重要。对于植物来说,阳光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使你的知识具有价值,
你就必须学会如何快乐。每当你由衷地享乐,人生就得到了滋养。精神喜悦就意味着力量。
所有健康的个体,其心境都是舒畅的。天才在娱乐中工作,也就拥有了精神的力量,
他就不会意志沮丧,相反,会变得生龙活虎,雄心勃勃;但凡心灰意懒者,就必然精神不振。
潮湿气候中,阳光尤显宝贵。快乐或愉悦的心情亦是如此。地球上的热能是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灵魂的力量是无法估算、无法耗尽的。人们注意到:
精神的颓废会在个人和民族的肌体中滋生病菌。“人们要保持愉悦之情。”
这是古时候人们对人生的正确认识。一个饱经世故的人会很容易显出一副深沉的面孔,
并且嘲笑你的乐观和梦想。力量与快乐同在,希望使我们永远有信心工作,
而绝望却会使积极的力量丧失掉。一个人应该让生活变得美好,不然,他还不如不降临人世。
有三种人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一是富人的欲望,他总想得到更多的财富;
一是病人的欲望,总想再长寿一些;一是旅行者的欲望,他说:
“除了这里,我愿意到任何地方去。”总有一天我们对欧洲的热情会衰退,代之以对美国的热爱。
举止随和、言语亲切能使人顺应任何环境。生命的最高奖赏,人生至上的财富,
是天生对目标的追求。不管是编织、造物、修运河、制定律令或是音乐作曲,
只要能专心工作,就能带来幸福。我相信,在苏格拉底断言艺术家们看上去不聪明,
而事实上是唯一真正聪明人的时候,他的意思就是如此。
一个恶毒而又好强的傻瓜常常会伤及全家人的理智。我就曾经见过一个家庭,
平静和睦,通情达理,然而最后受家庭内一个无赖的牵累,全都变得精神失常。
精神反常者顽固地坚持错误,甚至连最优秀的人都有可能被激怒。
十足的傻瓜相信唯有自己才正确,连万有引力都是错的,如果谁要抨击,
傻瓜会勃然大怒;与他交往密切的人,很快也会变得反常。怎样和不相宜的伙伴们一同生活呢?
那就是自我保护:不要受他的影响,就让他们的疯狂消耗光——他是他,我是我。
交际是一门艺术。所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交际。
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用思想照亮这幢黑沉沉的住宅,
为他们显示出天然的财富——他们的天资,显示出他们具有战胜自然的神奇力量,
告诉他们有什么捷径可以进入诗歌、宗教和掌握那些用以塑造性格的力量,
唤醒对真正的生活的感觉,那么,我们就能够从封闭的生存状态中走出来,进入无边宽阔的天空。
生活中最美好的经历,就是同富有智慧的人们开诚布公地交往。
这种交往会使我们相信,有一种精神的力量正在召唤着我们,
比称之为哲学或文学的东西更为灵验,更值得我们欢欣鼓舞。
在令人激动的交往中,我们会领略到灵魂的真谛,犹如在安第斯山脉看到的那种景致:
万里长空电光闪烁,划破了黑暗。在我们的沉思冥想中,这种体会是极其难得的。
生存需要意志和气质,还需要友谊。朋友的功劳就是能够让我们尽我们所能做事。
真正的朋友身上有一种强大无比的磁力,能够把自己身上的美德吸引出来,展现出来,
无需说出任何多余的话。这才是唯一真正的友谊。阿里·本·塔勒布,
写出了这样一种可悲的真理:“朋友何止成千却无一位可以信赖,
冤家独此一人偏又处处狭路相逢。”
追求美的生活
印度王子蒂索在森林里骑马,看见了一群嬉戏的麋鹿。他说道:“瞧呀,这些麋鹿多么幸福啊!
为什么寺庙里的僧人们就不能也同样地享受娱乐呢?”回到家中,他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国王。
第二天,国王把君权授予了他,说道:“王子,你有七天的时间管理王国。
七天之后,我将把你处死。”七天结束时,国王问道:“你为什么变得这么憔悴?”
他回答说:“是由于对死亡的恐惧。”君王又说道:“活着吧,我的孩子!你对自己说,
七天之后我将被处死,因此你停止了娱乐。寺庙里的那些僧人们每天都在思考死亡,
又怎么能够享受生活呢?”
人体美虽然有时候也会令人惊奇,但它充其量不过只能维持短暂的青春年少,很快就会衰退。
但是,我们仍然是这种美的热爱者,只不过我们把兴趣转移到了内在美的美。
这种内在的美关注和讲究的是非凡的才能和高雅的风度。
无论多漂亮、雅致、鲜艳、优美的事物,除非它们能够引起想象,否则,它们就不是美的。
美依然会逃避一切分析。它还没有被人们据为己有,它还不能被人们把握。
严格地说,美并不在形态里,而在心灵里。
大海的确可爱,然而当我们沐浴在海洋中,美就大为逊色。因为,想象和理智无法同时得到满足。
华兹华斯说过:“美永远不曾在海上或陆地同时出现。”这句话非常贴切。
美产生于观察者的心中。那种构成了美好事物本质的品德,要么广大无边,
要么可以暗示个体与整个世界之间的相互联系。
每一种自然的特征——海洋、天空、彩虹、花朵、音乐——其中都有某些东西不是属于个体的,
而是属于宇宙的:在一些精选出来的男人和女人身上,他们的神态、
言谈和举止中有某些东西并不独特,而是具有一种包罗万象的特征。
我们热爱他们。他们的品质宽广无边,他们的脸庞和风度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宏伟、庄严。
想象的作用在于它显示了每一种事物都有转化成另一种事物的可能性。
察觉到事实的表征意味或是象征特性会其乐无穷,
而这种乐趣是赤裸裸的事实或事件所无法给予的。
生活中唯有那些产生某些突发奇想的日子才是最难以忘怀的。
诗人们为了描述他们情人的美丽,常用宝石、彩虹、霞光、星辰做比喻,这样做不无道理。
因为,一切美都会指向某种同一性。每一个美丽的物体,都会有某种神圣的东西注入其中。
我们并不清楚好看的外表或姿态为什么会令人销魂,一个字词或音节为什么会令人陶醉,
但是,我们却熟悉这个事实,那就是:一次微妙的触摸,一种优雅的风度,
或是一行诗句,可以在我们的心灵里产生美的感动。这就是诗人们所赞赏的那种美的崇高力量。
在平静的下面,美把所有的智慧和力量都藏之于后。一切崇高的美都在自身中包含有某种道德因子。
美永远同思想的深度成正比。粗鄙和低贱不管怎样伪装,也仍然显不出美,
而高贵的品格无须修饰却可以赋予青春以光彩,赋予沧桑面孔以神韵。
文化的阶梯曲折向上,由自然风景到人类容貌,由哲学思想再到宇宙法则。
不论我们从何处启程,我们的步伐都是朝向终点;虽然层次不同,
但我们会像牛顿和柏拉图一样,最终能体会到自然法则和宇宙精神。
《漫步的艺术》
马萨诸塞州自然史
日复一日的乏味的生活,
不时地融入一种蔚蓝的色泽,
当春天把不复光泽的紫罗兰或银莲花
撒在某条蜿蜒的小溪岸边,
人类赖以抚慰痛苦的最好哲理,
便不再真实。
犹记得,寒冬行至,
冰冷的夜,房舍的上空,
在欢快的月亮那寂静的光辉里,
在每根嫩枝、每个围栏和每个凸出的喷口上,
冰的矛枪增加了自身的长度,
来迎战即将升起的太阳射来的箭矢。
在昔日夏阳耀眼的正午,
一些未知的光线是如何倾斜地射在
生长着金丝桃的山林草地;
在我闪过一片碧绿的脑际,
且听过,蜜蜂在草场中央摇曳的蓝鸢尾上
长时间压抑地嗡鸣;或是匆忙的小溪
完成了所有旅程后停滞休憩,
沉默了的记忆——沿着山坡
边流淌边嬉戏,而后穿越一片草地
直到朝气蓬勃的声音终于
消失于低地小溪的静流里;
也看过,所有的田野被厚厚的积雪
冰封成白茫茫的一片,
还有田鸫
追随着刚翻过的光鲜的垄田。
我因上帝这一廉价之举而变得富足,
得以重续我冬日的任务。
漫步瓦楚塞特山
你们坚守阵地如处边境,
你们环绕四周心满意足,
你们用死寂应对一切喧嚣,
你们——莫纳德诺克山和彼得博罗的小山
是溪流远行的温床;
犹如某支声势浩大的舰队,
驶过风霜雪雨,
驶过冬日的寒冷和夏日的酷暑,
依然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直至在天际间觅得停靠的海岸;
陆地临近,无禁运货物的你们,
无须躲躲闪闪,
因为那些派遣你们冒险之人,
早已向太阳昭示了
他们的诚实。
舰队的每一艘船只,
都向西驶去,
且总是顺风行驶,
载着未曾公开重量的射弹,
扯满风帆。
我坐在牢固的座位上,似乎感觉到了
你们那难以测量的货舱深度,
衡量的宽度和张帆索具的长度。
在我看来,新奇的西行之旅,
让你们在闲暇中享尽快乐;
你们的窗楣如此凉爽,蓝得如此铮亮,
好像时间没有在你们身上留下痕迹;
你们带着残留的力量
舒展地躺下,
那原始的圆材制成的
肘材如此坚硬,桅杆如此柔韧,
这创造新大地所需的材料,
有朝一日会成为我们西方的贸易,
它适于建造成世界的支柱,
人们通过大片空间把那世界猛掷过来。
当我们享受着一缕驻留的光芒时,
你们仍然高耸于西天,
犹如连成一片的干草堆,
静息在远处上帝的园田。
云彩镶上了金边银边,
悬挂在花缎褶子中,
耀眼的琥珀光,
把西天装饰一新。
甚至在只有些许光线斜射的地方,
天空显得也很华丽。
山峦和树木在大地的边缘矗立着,
仿佛被雕刻在空气里,
又好似在港口避风的船只,
等候着早晨的微风。
我甚至幻想着,
穿过你蜿蜒的险道走向天国。
更远处,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依然逗留不去,
不顾历史的书卷早已翻动;
未来许多世纪的讯息,
以及思想的新王朝,
乘着剧烈的狂风,
从你最偏远的幽谷传来。
但我尤其对你念念不忘,
瓦楚塞特山,你像我一样,
离群索居,凌绝于世。
透过空地或峡谷,
或铁匠铺的窗口,
便可看见你幽蓝的眼神,
那是天空残留的痕迹,
你目光所至,一切都被潜移默化。
然而,你我之间,
亦真亦幻。
你这西边的开拓者,
既不懂羞耻又不知恐惧,
你被冒险的精神所驱使,
在天空的屋檐下,
你能伸展身躯,
尽情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你手举青天、脚踩大地,
你从出生那一刻起,
就既不束缚于天,也不依赖于地,
瓦楚塞特山,希望我能成为你尊敬的兄弟!
冬日漫步
深谷里缓缓地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凛冽的风吹着它在黎明里旋转
却始终不愿与白昼相识
它迟迟不肯就此朝天
玩世不恭地兜着圈
漫无目的地悠然盘旋
正如炉火边它那神情恍惚的主人
仍在半睡半醒之间
有气无力地迎接着新的一天
——现在它开始弥漫
主人迈开大步挥舞起斧头
全神贯注地开始了削砍
在朦胧的曙光下,他派遣
他早起的密探、他的使者、他的炊烟
这最早的朝圣者从屋顶出发
去体会大气并告诉白昼天之冷暖
主人仍蹲在炉火边
畏惧寒冷不敢拔去门闩
炊烟却已随风飞进了幽谷深潭
肆无忌惮地席卷平原
它飞越了树尖山巅
温暖了晨鸟的翼尖
偶尔已能触碰云天
它高高在上,俯瞰着世间
作别了农舍门口主人的目光
它迎着风直上那九重之天
当冬天用它奇特的花环
给每根粗枝加上饰边
并把静默的封印
打向了下面的叶片
当每条解冻的溪涧
轻快地飞奔向前
地穴里的田鼠
轻啃着林地上的草尖
我想,从未走远的暑天
定然潜藏在下面
正如那只田鼠
舒适地躺在往年的荒原
或许不久,山雀偶尔
也会发出微弱的鸣啭
夏天便会拉来积雪当华盖
把自己遮掩
娇艳的繁花装饰着欢愉的树干
累累的果实令人眼花缭乱
北风望着夏风悲叹难掩
冰霜刺骨你如何抵拦
我侧耳谛听
喜讯的捷传
那耳畔传来的
却是冬日无畏的、永恒的安然
外面静默的湖面
不安的冰块破裂于顷刻间
湖中的快乐精灵
在喧闹的拦渔网架上撒欢
仿若听到了欢乐的讯息
我步履匆匆地奔赴溪谷间
想探明自然怎样举行
它未曾错过的盛典
我在冰块上嬉戏雀跃
冰块也随着我一起震颤
条条新的裂纹
掠过了赏心悦目的湖面
一个人带着地下的蟋蟀
和炉边的柴薪
罕见的驯服者的声音
沿着森林的幽径回旋
《爱默生随笔集》
《演说词选》
美国学者
我们的周年纪念日是希望的周年纪念日,也许,还够不上是劳作的周年纪念日。
我们共聚一堂,并非像古希腊人那样,是为了角力竞技,是为了演剧诵诗;
不像吟游诗人那样,是为了会商爱情和诗艺;也不像英国和欧洲大陆各国首都的我们的同时代人那样,
是为了促进科学。迄今为止,我们的这个节日仅仅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标志,说明在一个终日忙碌、
无暇顾及文学的民族里,还存在着文学爱好。它作为一种不可毁灭的本能的标志也是同样弥足珍贵的。
也许这样的时候已经到了:我们的节日应当,而且必将另有用意;
这个大陆的慵懒的智能将要从它铁一般的眼皮下觑视,
并给世界推迟了的期望填进某种比机械技巧的运用更胜一筹的东西。我们仰人鼻息的日子,
我们师从别国、长期习艺的学徒期熬到头了。我们周围的百万民众正拥向生活,
不能总靠外国收获的残汤剩饭糊口苟延。大事风起,壮举云涌,被讴歌受赞颂在所难免,
自我歌颂也将成必然。谁能怀疑诗歌将会恢复生机,独领新一代风骚?
正如天琴座中的那颗明星,如今在我们的天顶光焰万丈,但天文学家宣称,
终有一天成为一颗光照千年的北极星。
有这么一则寓言,来自某一段失考的上古时代,它传达了这么一条未经探索的古训,
说创世之初,诸神分“人”为“众”,以便人可以更好地自助自立;恰如手被分为五指,
可以更好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样。
这则古老的寓言包含着一个常新而崇高的道理:有一个“全人”——只是部分地,
或者通过一种天赋体现在各个具体的人身上;你必须接纳全社会,方能发现这个全人。
人不是一个农民,不是一位教授,不是一名工程师,他是全体。人是牧师,是学者,
是政治家,是生产者,是士兵。在分工的或者社会性的状态中,这些职能分配给个人,
每个个人就要去做这项共同工作中的自己的份额。各干各的,互不干涉。
这则寓言的言外之意是,各人要想掌握自己,有时候就必须从自己的劳动中回过身来,
把其他的劳动者统统揽入怀中。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原始单位,这个力量的源泉,
已经分割成千千万万,而且一分再分,散播开来,结果溅泼成水滴,再也聚不起来。
社会是这么一种状态:各个肢体任凭从躯干上截除,于是有了许多行走的怪物招摇过市——
一根灵巧的手指头,一截脖子,一副肚肠,一只胳膊肘子,却从来没有一个人。
于是,人蜕变成一件物品,蜕变成许许多多的物品,农夫想到他职务的真正尊严时难得欣喜,
因为他只不过是打发到地里去搜集食品的“人”。他看见的只有他的斗和车,目无他物,
于是他沦为农夫,而不是农庄上的“人”。商人很少给他的工作赋予理想的价值,
而是为他的技艺单调的常务所苦,灵魂受制于金钱。牧师变成了一种形式礼仪;
律师变成了一部法规汇编;机械师变成了一台机器;水手变成了一根船缆。
在这种职能的分配中,学者就是被委派的智能。在正常情况下,他是“主动思想的人”。
在沦落的情况下,当他成为社会的牺牲品时,他就容易成为一个单纯的随想客,
或者,更不像话,成了别人的学舌鹦鹉。
书的见地是高尚的。开元时代的学者接纳了周围的世界,在自己身上酝酿,
并将自己心灵的新的条理赋予它,然后再将它说出来。进入他的是生活,出自他的是真理;
进入他的是短命的行动,出自他的是不朽的思想。进入他的是事务,出自他的是诗歌。
原来是死板的事实,现在是灵动的思想。它能站,它能走。它时而隐忍,它时而飞翔,
它时而灵感勃发。排放它的心灵有多深,它就能飞多高,它就能唱多久。
或者,我不妨说,它取决于将生活转化为真理的这一进程有多远。蒸馏越彻底,
产品的纯度与不朽性就越大。然而,没有尽善尽美。气泵无论如何制造不出一个绝对的真空,
同理,任何艺术家也无法完全排除陈规、褊狭,使其作品经久不衰,也写不出一本思想精纯的书,
能面面俱到,千秋万代之后仍跟同时代或者第二代时一样不失时效。人们发现,
每一个时代必须撰写自己的著作,或者说每一代人必须为下一代人著书立说。古书未必适用于今朝。
可是危害便由此产生。隶属于创造行为——思想行为——的神圣便立即转化为史记。
人们觉得吟诗唱歌的诗人就是一位神仙:于是诗歌也成了神品。作家是一个正义而智慧的精神:
于是书也被定为极品;恰如对英雄的爱戴蜕变成对他偶像的崇拜一样。
一转眼,书成了毒草:指导成了暴君。我们本来寻找的是一个兄弟,看见的却是一位长官。
大众慵懒而反常的心灵总是迟迟不肯向理性的涌进开放。但一经开放,一旦接受此书,
便死死抱住不放,如果此书遭到贬抑,便声嘶力竭声讨。学府建立在此书的基础之上。
根据此书又写出了不计其数的书,作者只是随想客,“而不是主动思想的人”,是些才子,
就是那些一起步就错误的人,那些从公认的教条出发的人,而不是从自己的原则观点出发的人。
怯生生的年轻人是在图书馆里长大的,相信自己的职责就是接受西塞罗、洛克、培根提出的观点,
却忘了西塞罗、洛克和培根写这些书时,就是图书馆里的年轻人。
于是,我们见到的不是“主动思想的人”,而是蛀书虫。因此那些书香阶级因为书而看重书;
并不是因为书与自然,与人的本性有关联,而是因为书构成了与世界和灵魂对立的一种“第三等级”。
于是就有了三六九等的补遗专家、校订博士,以及藏书成癖者。
这是坏习气,这实质上比表现出的还坏。使用得当,书是最好的物品;遭到滥用,就是最坏的东西。
怎样才算使用得当?千方百计要达到的唯一目的又是什么?书除了赋予灵感,别无目的。
我宁肯永远不见一本书,也不愿意被它的引力歪曲,完全离开我自己的轨道,变成一颗卫星,
而不是星系。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活跃的灵魂——灵魂,自由自在,君临万物,
积极活跃。这是人人有权享有的;这是个个身上包含的,尽管在绝大多数人身上遭到阻碍,
尚未出生。活跃的灵魂能看到绝对真理,能说出真理,或者能创造真理。进行这一行动时,
它就是天才;不是哪里的一名亲信的特权,而是每个人的正当资产。就它的本质而言,
它是前进的。书籍、学府、艺术流派、种种机构,都因为天才的某句老话而止步。
此话甚好,他们说——咱们就坚决照办吧。他们把我盯死了。他们只管顾后,而不瞻前。
但天才总是向前看的:人的眼睛是长在头前,不是长在脑后的。人能希望。天才能创造。
创造——创造——是一种神圣气质的明证。无论有何种才具,一个人要是不创造,
神的清纯的涌泉就不归他所有——余火与烟也许有,但没有火焰。有创造姿态,有创造行动,
有创造言论;也就是说,这些姿态,这些行动,这些言论,表明统统不合习俗,
不具权威,而仅仅是出自心灵自己的善美感的自发的喷涌。
另一方面,天才非但不做自身的明察者,如果还让它永远从别的心灵那里接受真理,
尽管它置身于光的洪流里,没有静心、讯问和自我发现这些阶段,那还是造成了致命的危害。
由于影响过大,天才总足以成为天才的敌人。让各国的文学为我做证吧。
英国的戏剧诗人现在已经莎士比亚化二百年了。
我们从最好的书里得到的那种快乐,其性质非同寻常。这些书总使我们坚信作者与读者天性相同。
我们读一位英国大诗人的诗。读乔叟的、马维尔的、德莱顿的,
最地道的现代人的喜悦不禁油然而生——我是说,
那是一种主要是因为从他们的诗里提炼出了古往今来的精华所引起的快乐。
当这位生活在二三百年前的某个以往的世界上的诗人说出了贴近我自己的灵魂的话,
说出了我也一度几乎想到、几乎说出的话时,我们惊喜之余不无敬畏。
倘若那里没有向凡心灵皆相同这样一种哲学理论提供的证据,我们就应当假定存在着某种前定的和谐,
存在着那些将要出现的灵魂的某种先见,存在着为那些灵魂未来需要而贮存的某种准备,
就像在昆虫身上观察到的这样一种事实:昆虫在死以前为它们永远也不会见到的幼虫贮存食物。
我不想因热爱体系,因夸大本能而受胁迫,贸然贬损书籍。大家知道人的身体可以靠任何食品滋养,
即便是煮熟了的草、皮鞋熬的汤,同理,人的心灵可以被任何知识喂养。古往今来的伟人豪杰,
他们几乎只有从印刷品上获取的信息。我只想说,要承受这种吃喝,必须有一个强健的头脑。
人要善于读书就必须是一位发明家。有句谚语说得好:“谁想把西印度的财富带回家,
谁就必须扛得动西印度的财富。”因此,不仅有创造性的写作,而且要有创造性的阅读。
当心灵为劳动和发明振奋时,我们不管读什么书,页页都会含义丰富,光彩熠熠。
字字句句意味倍增,感觉作者像世界一样宽广。于是我们看到这么一种颠扑不破的真实情况,
在繁忙负重的日月里,洞察者的真知灼见的时刻如昙花一现,同样,
将它诉诸笔墨的在他的著作里也是凤毛麟角。
慧眼独具之士在柏拉图和莎士比亚的书里读到的也是一星半点——仅仅是神谕中的真言——
而其余的他则一概摒弃,哪怕它是柏拉图和莎士比亚书中神谕真言的多少倍。
当然,对于一个智者而言,有一部分阅读是不可或缺的。历史和精确科学他必须苦读方能掌握。
同样,学府有自己不可或缺的职责——教授原理。但当它们的目的不是训练,而是创造时,
当他们从远方把各种天才的每一束光辉都汇总到自己好客的殿堂里,
并用集中起来的火点燃青年学子的心时,大学才能高水平地为我们服务。
思想和知识都是天性,设备和排场在那里一无所用。长袍和基金,就算能打造一座座金城,
也抵不上半句至理名言。如果忘记这一点,那我们美国的高等学府尽管一年富似一年,
但它们的社会地位却一天不如一天。
的这样一种事实:昆虫在死以前为它们永远也不会见到的幼虫贮存食物。
我不想因热爱体系,因夸大本能而受胁迫,贸然贬损书籍。大家知道人的身体可以靠任何食品滋养,
即便是煮熟了的草、皮鞋熬的汤,同理,人的心灵可以被任何知识喂养。
古往今来的伟人豪杰,他们几乎只有从印刷品上获取的信息。我只想说,要承受这种吃喝,
必须有一个强健的头脑。人要善于读书就必须是一位发明家。有句谚语说得好:
“谁想把西印度的财富带回家,谁就必须扛得动西印度的财富。”因此,不仅有创造性的写作,
而且要有创造性的阅读。当心灵为劳动和发明振奋时,我们不管读什么书,页页都会含义丰富,
光彩熠熠。字字句句意味倍增,感觉作者像世界一样宽广。
于是我们看到这么一种颠扑不破的真实情况,在繁忙负重的日月里,
洞察者的真知灼见的时刻如昙花一现,同样,将它诉诸笔墨的在他的著作里也是凤毛麟角。
慧眼独具之士在柏拉图和莎士比亚的书里读到的也是一星半点——
仅仅是神谕中的真言——而其余的他则一概摒弃,哪怕它是柏拉图和莎士比亚书中神谕真言的多少倍。
当然,对于一个智者而言,有一部分阅读是不可或缺的。历史和精确科学他必须苦读方能掌握。
同样,学府有自己不可或缺的职责——教授原理。但当它们的目的不是训练,而是创造时,
当他们从远方把各种天才的每一束光辉都汇总到自己好客的殿堂里,
并用集中起来的火点燃青年学子的心时,大学才能高水平地为我们服务。
思想和知识都是天性,设备和排场在那里一无所用。长袍和基金,就算能打造一座座金城,
也抵不上半句至理名言。如果忘记这一点,那我们美国的高等学府尽管一年富似一年,
但它们的社会地位却一天不如一天。
三、世界上流行着这么一种观念,认为学者应当是一名隐士,
一个弱不禁风之人——不宜干任何手工活,从事任何社会劳动,就像铅笔刀不宜当斧头用一样。
所谓的“实干家”之所以讥讽空想家,好像是因为后者只会思索、观察,什么实事也干不了。
牧师比起其他任何阶层更无一例外地是自己时代的学者,
我听说人们跟这类人说话时把他们当做女人对待,以至于他们听不到男人的那种粗犷豪爽的谈话,
只能听见一些矫揉造作、淡而无味的言词。他们其实往往被剥夺了公民权;
还有人主张让他们一辈子打光棍。如果学识阶级情况真是如此,那是不公正、不明智的,
行动对于学者是次要的,但是又是基本的。没有行动,他就不算人,没有行动,
思想永远不能成熟为真理。哪怕世界像一朵美的彩云悬在眼前,我们也看不见它美在哪里。
不行动就是胆小怕事,没有侠肝义胆就不会有学者。行动是思想的前奏,
是思想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的必由过渡。我一生有多少经历,我就知道多少事情。
所以我们立即知道谁的话语饱含生活的积淀,谁的话语空洞浮泛。
世界——这个灵魂的影子,或者另一个我,在周边宽广无边。它的吸引力就是一把把钥匙,
能把我的思想的锁打开,使我认识自己。我急切地冲进这片轰鸣动荡之中。
我紧紧抓住身边人们的手,在这个角斗场站好自己的位置开始埋头苦干。
一种本能教导我:只有这样,喑哑的深渊才会回荡出说话的声音。我捅破它的常规;
我驱散它的恐怖;我把它安顿到我不断扩张的生活圈子里。我通过经历对生活了解多少,
我征服和垦殖的荒野就有多少,或者我的生命,我的领域就延伸多远。
我不明白人怎么为了贪图精神舒坦,为了睡个午觉就能放弃他能参加的一切行动。
行动能使他含英咀华,妙语连珠。劳苦、灾难、激愤、贫困是教授口才和智慧的良师。
真正的学者舍不得放过到手的每一个机会,认为那无异于丧失权力。
行动是原料,智能用它塑造绚丽的产品。这也是一个奇异的过程,经验借此转化为思想,
如同桑叶被转变为绸缎一样。这种制作分秒必争,永远向前。
我们童年和青年时代的行动和事件现在是一些静观的事项。它们像空中美丽的画卷。
我们新近的行动——我们现在手头的事务就不是这样。对于这,我们不大有能力推究。
我们的感情还在里面流通。我们对它既无感觉,又无知觉,就好像我们对身上的手脚、
大脑没有感觉一样。新的作为还是生活的一部分——有一段时间仍然沉浸在我们无意识的生活中。
在某一观照的时刻,它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实脱离生活,变成心灵的一个思想。
转眼之间它高升,变形;这必朽坏的变成不朽坏的。现在它总是一件美的物体,
无论它的来历和环境是多么地卑贱。再看看预知这种举动决无可能。在幼虫状态时,
它不会飞,它不发光——它是一只不起眼的幼虫。然而,突然之间,不知不觉,
这同一个东西展开了美丽的翅膀,成了一个智慧天使。因此在我们个人的历史中,
每一件事实,每一起事件,或迟或早必将失去它附着性的、无自动力的形式,
脱离我们的身体飞入云霄,让我们惊愕不置。摇篮与幼年,学校和操场,对顽童、
狗和戒尺的惧怕,对小姑娘和草莓的喜爱,还有一度填满整个天空、
现在已经烟消云散的另外许许多多的事情;亲朋好友、职业党派、城填乡村、
国家世界,也必将远飞高歌。
当然,谁竭尽全力投入正当的行动,谁就会有智慧最丰富的回报。
我不愿意将自己关在这种行动的世界之外,把一棵橡树移植进一只花盆,
让它在那里挨饿萎谢;也不相信某种单一才能的收益,把思想唯一的矿脉究尽,
像萨沃伊人那样。他们为全欧洲雕刻牧羊人、牧羊女和抽烟的荷兰人,以此谋生,
直到有一天他们进山寻找木料,结果发现他们已经把最后一棵松树砍光了。
我们有许多作家,他们把自己的矿脉写光了,于是在一种值得称道的深谋远虑推动下,
或者远航到希腊或巴勒斯坦,或者跟随猎人进入大草原,或者周游阿尔及尔,以补充他们的货源。
哪怕是仅仅为了语汇,学者也要渴求行动。生活是我们的字典。参加农村劳动;
在城镇——对工商业深入了解,与男男女女推心置腹地交谈,研究科学,献身艺术,
从事这一切,光阴都没有虚度,目的只有一个:掌握一种语言,用它来阐明、
体现我们的感知。从一个人言词的贫乏或多彩,我就立即了解到他的生活多深多浅。
生活在我们身后,像个采石场,我们从那里为今天的砖石工程找砖瓦,取石头。
这就是学习语法的途径。学府和书本只不过是摹仿田间和工场制造出的语言。
然而,行动的最终价值,恰如书本的最终价值,而且胜似书本,就在于它是一种资源。
自然中波动起伏的伟大原则在呼气和吸气、在欲求和满足、在海潮的涨落、
在日夜的交替、在冷热的更迭中表现出来,而且更深地嵌入每一个原子和每一种流体之中,
这一原理在“两极对立”的名称下为我们知晓——牛顿所称的这些
“轻松传输与反射的一次次阵发”是自然的法则,因为它们就是精神的法则。
心灵时而思想,时而行动,每次阵发是另一次的复制。当艺术家耗尽他的素材时,
当幻想不再绘画时,当思想不再理解、书成了一种厌倦时——他总有生活下去的资源。
人格高于智能。思想就是功能。生活就是功能的实施者。流可溯其源。
伟大的灵魂不仅是思想的强者,也是生活的强者。难道他缺乏传达真理的器官或手段?
他还可以依靠这种实践真理的基本力量嘛。这是一个完整的行动。思想只是部分的行动。
让正义的光彩在他的事务中闪亮吧。让爱心的美给他的茅屋送去欢乐吧。
那些跟他一起居住和行动的“无名”之辈将在当代的行为与沟通中感受到他的品格的力量,
那是任何当众做秀无法衡量的。时光将会教他明白学者不能坐失常人生活的分分秒秒。
在这里他展开了他那严加呵护未受影响的本能的神圣胚芽。在表象中失去的又在实力中得到。
破旧立新、鼓舞人心的巨人并不出自那些系统的教育将其学养穷尽了的人,
而阿尔弗雷德和莎士比亚最终出自无人问津的野蛮天性,出自可怕的德鲁伊特和狂暴武士之中。
学者的职责在纷纭的表象中向人们展示事实,从而鼓舞、提高和引导他们。
他从事的是观察这样一项任务,它见效迟缓,没有名利可言。弗兰斯蒂德和赫歇耳
在装玻璃的天文台将星体编目分类,可以赢得人们的赞扬,只要结果出色、有用,
荣耀必定接踵而来。然而学者在他私人的天文台上编目分类人类心灵模糊如雾的星体这种事情,
从来就没有人想到过——有时候一连数日数月地观察,寻找几件事实;
纠正他过去的记录——这么做就必须甘于寂寞,不指望一举成名。在漫长的准备阶段,
他时时得暴露他对流行艺术的无知无能,遭受能人的白眼,并将他一肩扛开。
他一定常常言词木讷:往往厚古薄今。更糟糕的是,他必须安守贫困,甘于寂寞,
这是家常便饭!他满可以走老路,接受社会上流行的时尚、教育和宗教,
落得个轻松欢乐,但他却自找苦吃,当然,难免有自责,有气馁,有举棋不定,坐失时机,
这些总是自立、自引的道路上的荨麻缠藤;还有他似乎要坚定地与社会抗争,
尤其是与受过教育的社会抗争中所处的那种实际上敌对的境况。对于这一切损失和不齿,
什么才能补偿呢?他会在行使人性最高的功能时找到安慰。他能超脱种种私人杂念,
依靠开诚布公、光辉卓越的思想呼吸,生活。他是世界的眼睛。他是世界的心。
他要保存、传播英雄的情感、高尚的业绩、动听的诗歌、历史的结论,
从而抵抗总向野蛮状态倒退的庸俗繁荣。在种种紧急关头,在所有庄严时刻,
人心无论说出什么圣言作为对行动的世界的评说——他都会接受和传授。
无论理性从它神圣不可侵犯的宝座上对今天来去匆匆的人与事宣布什么新的裁定——
他都会听取,公布。
由于这些是他的职能,所以感到完全自信、从不听从大众的喧嚣才符合他的身份。
他,唯有他,才了解世界。任何时刻的世界充其量只不过是表象。某种重大的标准,
对一个政府的某种迷信,某种昙花一现的商贸、战争,或者人,总有一半人褒扬,
另一半人贬抑,仿佛一切都取决于这种褒贬。
可能这整个问题还抵不上学者在听这场论战中失去的最贫弱的思想。让他不要打消这样一种信念:
玩具气枪就是玩具气枪,哪怕世间的年高望重者一口咬定那是世界末日的霹雳。
让他默不做声,踏实沉稳,超然物外地坚持自我;一再观察,甘受冷落,任人责难;
耐心等待——只要他心满意足,认为今日他真有所发现,那就是莫大的欣喜。
成功踩着正确的脚步款款而来。因为促使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兄弟的直觉是确信无疑的。
他然后得知在进入自己心灵的秘密时,他已经进入了所有心灵的秘密。
他得知谁掌握了自己个人思想中的法则,谁就掌握了跟他说同种语言的所有人的思想中的法则,
也掌握了说他的语言可以翻译过去的不同语言的所有人思想中的法则。
幽居的诗人回想起他自发的思想,将它们诉诸笔墨,
人们发现他的记录住在拥挤的城市里的人们也一样觉得真切。
演说家起初怀疑他的坦白是否得当——他对自己的听众缺乏了解——
到后来他才发现他就是他的听众的补充——他们畅饮着他的言语,因为他替他们完成了他们的天性;
他越是潜入自己最私密的预感——使他惊奇的是,他发现这是最受欢迎的,最公开的,
放之四海也是真实的。人们闻之欣喜;每个人的良知都感到:这就是我的音乐,这就是我自己。
一切美德都包含在自信里。学者应当自由——自由而勇敢。甚至对自由的定义也应当自由,
“没有身外之物的羁绊。”勇敢;因为恐惧就是一名学者用职能抛在身后的东西。
恐惧总是来自无知。如果在危难时刻,由于他认为,自己像妇女儿童一样属于受保护的阶层,
所以镇定自若,或者如果他为了贪图一时安宁,他的思想避开政治或诸多令人头疼的问题,
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花丛里,眼睛往显微镜里窥视,嘴里还在推敲诗韵,
像个小孩吹着口哨来壮胆,那就是他的奇耻大辱。这样做,危险依然是危险;
这样做,恐惧更加严重。让他像个男子汉回头面对吧。让他正视危险,究其性质,
探其根源——看看这只狮子刚生下来时的情况——追溯之路并不太长;
于是他会发现自己对它的性质和范围有着完全的理解;他会双臂一伸将它抱住,
从此以后就对它颐指气使,不屑一顾了。世界属于能看穿它的虚饰的人。
你看见的什么聋聩、什么陋习、什么大错,不都是由于容忍——由于你的容忍而得以存在?
如果看出它是谎言,你就已经给了它致命的打击了。
者必须集当代的才能、过去的贡献、未来的憧憬于一身。他必须是一座知识的学府。
如果有一个教训比其他教训听起来更如雷贯耳,那就是,世界等于零,人就是一切;
你身上有一切自然的法则,可你却不知道一丝元气如何升起;你身上沉睡着全部的理性;
你需要知道一切,你需要敢为一切。会长先生,诸位先生,这种对人的未经探索的力量的信心,
根据种种动机,根据一切预言,根据所有准备,都属于美国学者。
我们对欧洲娴雅的缪斯们已经听得太久了。美国自由人的精神已经有胆怯、模仿、驯顺之嫌了。
公与私的贪婪使我们呼吸的空气变得浑浊黏糊。学者体体面面,懒懒散散,唯唯诺诺。
看看这已经有了的悲惨后果吧。这个国家的心灵学会瞄准的是低下的目标,
所以只有自我陶醉了。如果不是温文尔雅,唯命是从之辈,就没有工作可干。
前程似锦的广大青年,在我们的海岸上开始生活,被山风吹胀,被上帝的星光照亮,
却发现下面的土地与这些格格不入——他们为办事准则激发的厌恶情绪所碍,不能行动,
不是沦为苦工,就是死于厌恶——有的还自杀身亡。如何根治?他们过去没有看到,
而且现在拥向栅栏求职的千千万万同样满怀希望的青年也未看到:
如果一个人坚定地扎根于自己的本能,寸步不移,大千世界就会再度向他靠拢。
忍耐——忍耐,乘着所有善良和伟大的人的荫凉寻找伙伴;寻找安慰,
也就是你自己无限生活的前景;寻找工作,也就是研究与传播准则,使这些本能流行,
改变世界。人生在世,如果不能自成一统——如果不算一个有个性的人物——
如果不结出每个人天生要结的那种果实,而是被包括在我们所属的党派、部门的总数中,
包括在成百人中,成千人中;我们的见解又按地理被预测为不是北派,就是南派,
这岂不是天下的奇耻大辱?不能这样,朋友们,兄弟们——感谢上帝,我们的情况决不能这样。
我们要靠自己的脚走路,我们要用自己的手工作,我们要说出自己的心声。
文学研究应当不再成为一个受怜悯、遭怀疑、供人感官放纵的名称了。
怕人、爱人必将分别成为大家周围的一堵防卫的墙,一圈快乐的花环。
一个人的国度必将破天荒头一次存在,因为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受到那激发所有人的神圣灵魂的激发。
神学院演讲
在这个明媚的夏天,吸进生命的气息已经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草木生长、花蕾绽放,
草地点缀着繁花的火红与金黄的色彩。空中百鸟飞翔鸣唱,松树、
胶杨和新的干草的香甜弥漫四方。夜给人心里送来的不是幽暗,而是它受人欢迎的阴凉。
透过透明的薄暗,星星泻下的简直是灵光。星星照耀下的人似乎是一个儿童,
他的那个巨球好像一个玩具。凉爽的夜好像用一条河沐浴着世界,
又让自己的眼睛做好准备迎接殷红的曙光。自然的神秘得到了空前惬意的展示。
粮食与美酒大量分发给众生,古老的赐予前进时保持的永远的沉默尚未做出一句说明。
人们不得不崇敬这个世界的完美,在这里我们的感官交流着。何其广阔,多么富饶,
每一种财产对人的每一样才能发出多么恳切的邀请!在它丰饶的土地上,
在它通航的海洋里,在它金属与岩石的崇山峻岭中,在它万木生长的森林里,
在它种类繁多的动物身上,在它的各种化学成分里,在光、热、引力和生命的力量与路线中,
完全值得伟人们呕心沥血去征服它,享用它。种植者、机械师、发明家、
天文学家、城市建设者、船长,都会功垂青史,彪炳日月。
然而,心灵一旦敞开,揭示穿越宇宙的种种法则,还事物的真实面目,
大千世界就立即缩成这个心灵的一个图解和寓言。我为何物?存在的是何物?
人的精神发问,带着一种新近点燃而又永远不会扑灭的好奇。看这些超越一切的法则,
我们不完美的领悟能力可以看见它们想走这条路,想走那条路,但没有形成一个完满的圆。
看这些无限的关联,如此酷似,如此迥异,貌似多,实则一。
我要研究,我要知道,我要永远赞赏。思想的这些作品已经成为千秋万代精神的娱乐。
美德的情感是对某些神圣法则存在表现出的一种尊敬和欣喜。
它觉察到我们玩的这种家常的生活游戏,把令人吃惊的原则盖在貌似愚蠢的琐细下面。
孩子在他的小玩意儿中间学习光、运动、重力、体力的作用;在人生的游戏中,爱、惧、
正义、欲望、人,以及上帝都在相互作用。这些法则是无法被陈述得恰如其分的。
它们不会被我们或为我们写在纸上,嘴也说不明白。我们苦思冥想也对它们无可奈何,
然而,我们时时刻刻在彼此的脸面上,在相互的行动上,在我们自己的懊悔上读到它们。
被统统化成球状进入我们每一个有德的行为和思想的那些道德特点——在言谈中,
我们必须借助煞费苦心地罗列许多具体事例来区分、描述或揭示。
然而,既然这种情感是一切宗教的精髓,那就让我列举这种成分在其中格外醒目的某几类事实,
从而把你的目光引向这种情感的准确目标。
道德情感的直觉是对灵魂的各种法则的完善的一种洞察。这些法则自己推行。
它们超越时间,超越空间,不受环境的支配。所以,在人的灵魂里,有一种正义,
它的报应是立即而完全的。做了善事的人立即就自行变得崇高。
做了缺德事的人受到这一行动本身的压缩。谁脱去不洁,谁就因而披上了纯洁。
如果一个人心地公正,那他在这一范围内就是神;神的安全、神的不朽、
神的威严就进入那个胸怀公正的人的心田。如果一个人做假、行骗,他就是自己骗自己,
就是跟他自己的生命形同陌路。一个眼望绝对的善的人,就会五体投地地去崇拜。
所以每向下走一步就是向上迈一步。弃绝自我的人,会因这么做而完成自我。
看看这种快速的内在能量是怎样到处发挥作用的,纠正错误,更正表象,
使事实与思想达成和谐一致。它在生活中的运作,尽管迟迟感觉不出来,
最终就像在灵魂里运作一样确定无疑。人被它缔造成自己心目中的“天意”,
向他的善施善,给他的罪加恶。性格总是尽人皆知的。偷窃决不能发家,施舍永不会致贫,
杀人越货哪怕是石墙也会透风。哪怕掺杂一丁点儿谎言——例如,杂有一丝儿虚荣,
哪怕要造成一种好印象、一种顺眼的表象的一星儿努力——都会立刻损害效果。
然而说真话,所有的天性,所有的精神就会协助你取得意料不到的进展。
说真话,所有的活物或兽类都是保证人,地下的草根也好像蠢蠢欲动要为你作证。
当法则致力于关爱,变成社会的法则时,你再看看它的完美吧。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交往的也会是什么人。同声相应,善趋善;同气相求,恶逐恶。
所以出于自愿,灵魂上天堂的上天堂,下地狱的下地狱。
这些事实一直向人表示这样一个崇高的信条:世界不是多种力量的产物,
而是一个意志的产物,一个心灵的产物;而那唯一的心灵无处不在活跃,
在每一束星光里,在每一丝池水的涟漪里;凡是与那种意志对抗的,处处都会碰壁,
受阻,因为事物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善是肯定的,恶只不过是否定的,
不是绝对的:恶就像冷,是热的缺失。万恶简直就是死亡和不存在。善行是绝对的,真实的。
一个人有多少善行,他就有多少生命。因为万物皆由这同一个精神而发,它由于用处不同,
名称也就不同,有时称之为爱,有时称之为义,有时称之为忍,
如同海洋在它冲刷的各个海岸有不同的名称一样。万物皆由这同一个精神而发,
万物都跟它通力协作。一个人追求善的目的时,他就得到自然的全力支持,十分强大。
在他游离开这些目的的情况下,他就被剥夺了力量,被剥夺了助手;
他的生命从所有遥远的渠道退缩回来,他变得越来越小,成了一个微粒,一个点,
直到绝对的恶成为绝对的死亡。
对这一法则中的法则的感知总在心灵里唤醒一种情感,我们称之为宗教情感,
它缔造了我们至高无上的快乐。它迷人、支配的力量神奇无比。它是一股山风。
它是世界的发香防腐剂。它是没药和安息香,是氯和迷迭香。它使天空和群山崇高,
它是星斗无言的歌。将宇宙创造得安全又适合居住的就是它,不是科学,也不是力量。
思想可以在事物中造成寒冷和非传递性,可以找不到目的,找不到统一。
然而这种美德的情感在心里初露曙光,就确保那条法则君临一切自然;
世界、时间、空间、永恒,似乎一下子乐开了花。
这种情感是神圣的,令人崇拜的。它是人的至福。它使人无穷无尽。通过它,
灵魂首先认识了自己,它纠正了未成年人的大错,因为人总用步伟人的后尘的办法追求伟大,
人总希望沾别人的光——纠正的办法是显示万善之源就在人身上,并且表明,人都是平等的,
是进入理性汪洋的一个入口。当他说“我应该”时,当爱温暖着他时,当他受到上苍的警告,
选择善举伟业时,深沉的乐曲就从“最高智慧”漫游他的灵魂。于是他能够崇拜,
而且被他的崇拜扩大了,因为他永远不能深究这种情感。在灵魂的最崇高的飞翔中,
正直决不会被超越,爱决不会矮三分。
这种情感寓于社会的基础中,连连续续创造着形形色色的崇拜。崇敬的原则长生不灭。
人尽管陷入迷信,陷入感官享受,但从来没有完全失去对道德情感的想象。
同样,对这种情感的种种表达的神圣永久与表达的纯洁是相称的。
对这种情感的种种表达对我们的影响比别的种种作品更深,更大。上古时代的语句,
凡是喷发这种虔诚的,至今仍然新鲜芬芳。这种思想过去总是藏在热忱、
沉思的东方人的心灵的最深处;不仅仅在巴勒斯坦,尽管它在那里达到了最纯正的表达,
而且在埃及、在波斯、在印度、在中国。欧洲的神圣冲动一直受益于东方天才。
这些神圣的诗人的话,凡是心智健全的人发现都能同意,都是真言。
耶稣的名字与其是写进了、不如说犁进了这个世界的历史,
他给人类造成的独一无二的印象就是输入的隐微美德的证据。
《随笔集》
论补偿
最近,由于在教堂里听到一次布道,从而使我加强了这些愿望。
那位牧师因为坚持正统,因而受人敬重,他以平平常常的态度逐步阐述“最后审判”的教义。
他假设这种审判在今世不会进行:恶人飞黄腾达,好人受苦受难,然后就根据道理和《圣经》,
极力主张双方在来世要做的一种补偿。对于这种教义,听众似乎并不见怪。
据我观察,散会时,人们各自离去,对布道不置一词。
然而,这种教义的含义是什么呢?牧师说善人在今生受苦受难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就是说房屋、土地、官职、美酒、骏马、锦衣、玉食统统归伤天害理之辈,
圣徒只好一贫如洗,遭人白眼;难道就是说来世要给后面这种人做出一种补偿,
办法就是有朝一日给他们同样的报酬——股票和金元,鹿肉和香槟?这一定是计划之中的补偿,
因为还有什么呢?难道就是说他们会得到祈祷和赞美的许可?得到爱人和为人们效劳的许可?
唉,这种事他们现在就可以做。门徒要做出的合理推断就是——
“我们将来一定会有罪人们现在就有的那样的美好时光,”——或者一语道破它的含义——
“你们现在犯罪,我们不久以后将会犯罪,如果我们现在能够犯,我们就宁肯现在犯;
由于没有飞黄腾达,我们期待着明天雪耻的机会。”
其荒谬就在于这样一种大而无当的让步:恶人飞黄腾达,正义现在不可行。
那位牧师的盲目性表现在他听从对构成一种世人飞黄腾达的市场所做的低劣估价,
而不是面对世人并依据真理给世人定罪,而不是宣布灵魂的存在、意志的全能,
从而建立起善与恶、成功与虚伪的标准。
在当今流行的宗教著作中我也发现了一种类似的低劣论调,
也发现文人们偶然涉及有关课题时提出的同一类教义。
我认为我们流行的神学在礼仪上而不是在原则上超越了它所取代的迷信。
然而人比这种神学强。他们的日常生活证明它是虚假的。每一个襟怀坦白、
抱负不凡的灵魂用自己的经验把这种教义置于脑后,
而且所有的人有时候感到了他们无法证明的那种虚伪。
因为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有那么聪明。他们在学校里、讲坛上听到的东西是未经回想的,
如果在谈话中说出来,听者也许会默然质疑。
如果有人在各色人等的聚会中对天意和神规作武断的结论,
他得到的回答就是一种沉默,这种沉默向旁观者充分表现的是听者的不满,
而不是他没有陈述能力。
世界是两重性的,它的每一个组成部分也莫不如此。万物的整个体系都表现在每一个粒子里。
在一根松针里,在一粒谷子里,在每个动物群的每一个个体中,都有某种类似于海潮涨落、
白昼黑夜、男人女人的东西。反作用在自然力中表现得如此气势磅礴,
在这些小小的范围内也要重演。例如,在动物界里,
生理学家已经观察到没有一个动物是得天独厚的宠儿,
却有一种补偿把每一种天赋和每一种缺陷都加以平衡。同一个动物的某一部分有所长,
另一部分必有所短。如果头、颈增长,躯干和四肢就要缩短。
机械力的理论又是一例。我们在功率上有所增加,在时间上就有所减少;反之亦然。
行星的周期或补偿误差又是一例。气候土壤在政治历史中的影响又是一例。
寒冷的气候能强身,贫瘠的土地繁殖不出热病、鳄鱼、老虎或蝎子。
同样的二重性构成了人的天性和状况的基础。过火引起不及,不及造成过火。
每甜必有其酸,每恶必有其善。每一种接受快乐的官能一经滥用就受到相应的惩罚。
这就是要说明生命不息、中庸不止的理由。给一点智慧就有一点愚蠢。
你在一件事上有所失,在另外某件事上就有所得;你若有所得,也就必有所失。
如果财富增加,利用财富的人也就相应增加。如果采集者采集得过多,
大自然就把放进此人胸中的东西拿走;膨胀了财产,却葬送了财主。
大自然憎恨垄断和破例。尽管海浪掀天,但立即又趋向一个平面,虽然状况千差万别,
但容易取得均衡,前者速度并不比后者快。总是存在着某种平均主义,把专横跋扈之徒、
富强幸运之辈基本上拉到其他人的同一个水准上。如果一个人对社会来说太强大、
太凶残,而且从性情和立场上讲,是一个坏公民——一个乖戾的恶棍,
身上有海盗的一股闯劲——大自然就送给他一群漂亮的儿女,都在乡村学校里女教师的班上学习,
对他们的疼爱和惧怕就把他的一脸杀气化为满身斯文。大自然就这样设法把花岗岩和长石软化,
把野猪的习性拿出去,把羔羊的气质放进来,严格维持着她的平衡。
如果你课税太高,税收反而会落空。如果你把刑法定得太残忍,陪审团就不会定罪。
如果法律太宽大,私人报复就乘虚而入。如果政府极端民主,公民就会精力过剩,
压力就要遭到抵制,生活就会闪出更加强烈的光焰。
人的真正的生活与满足似乎在逃避极端艰苦或极端幸运的境遇,
似乎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下都泰然处之。在各种政府统治下,性格的影响始终如一
——无论在土耳其,还是在新英格兰,都大致相似。在古埃及的专制帝王统治下,
历史坦率地承认:文化能给人多大自由,人就一定享受到多大自由。
这些现象显示了这样一种事实:宇宙体现在它的每一个粒子里。
自然界的每一件事物都包含着大自然的一切机能。每一件事物都是由一种隐秘的材料构成的,
正如博物学家在每一种变态的下面看出了一种类型,把马看成奔跑的人,
把鱼看成游泳的人,把鸟看成飞翔的人,把树看成扎根的人一样。
每一种新的形式不仅重复了该类型的主要特征,
而且按相应的部分逐一重复了另外每一种类型的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目的、促进、妨碍、
能力和整个体系。每一种职业、行当、技艺、事务,都是世界的一个纲要,
与别的每一种事物无不息息相关。每一件事物都是人生的一种完整的象征,
是人生的善与恶、人生的考验、人生的敌人、人生的进程和目的的一种完整的象征。
每一件事物必须以某种方式容纳完整的人,详述他的全部命运。
世界把自己浓缩在一滴露珠里。显微镜发现不了那种由于小而欠完善的微生物。
眼睛、耳朵、味觉、嗅觉、运动、阻力、欲望以及控制永恒的生殖器官——
都找到空间寓于这小小的生物里。所以我们把我们的生命注入每一种行动中。
无所不在的教义就是:上帝完完全全地重现在每一个苔藓和蛛网里。
宇宙的价值设法把自己表现在每一点上。哪里有善,哪里就有恶;哪里有吸引,
哪里就有排斥;哪里有力量,哪里就有限制。
世界各国的谚语对这一事实的表现更令人注目。谚语总是理性的文学,
或者是对一种绝对真理的毫无保留的陈述。谚语就像每个民族的圣经,是直觉的圣殿。
嗡嗡嘤嘤的世界,专做表面文章,是不允许现实主义者用自己的语言说出这种事的,
倒是允许他在没有矛盾的谚语中说出来。这种被教坛、议会、学府都加以否定的万法之法,
却在所有的市场、商店里用奔放的谚语时时刻刻宣讲着,
它的教育意义就像飞鸟和苍蝇一样真实无疑,无处不在。
万物都是双重的,一重反对另一重。——以刀还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一报还一报,以爱还爱。——给出去必定还回来。——谁洒水,身上必定要沾水。
——你要什么呢?上帝说,一手交钱,一手取货。——不冒风险,一无所获。
——按劳取酬,不多也不少——不劳动就不得食——害人反害己。——谁若诅咒人,灾祸就临头。
——你若把一条铁链拴在一个奴隶的脖子上,它的另一头就自动缠到你自己的脖子上。
——出鬼点子的人没有好下场。——魔鬼是头驴。
之所以这么写,就因为生活中就有这样的事。我们的行为受自然规律支配,
也表现了它的特点,这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往往目光短浅,
把公共利益撇在一边,然而我们的行为在不可抗拒的磁力影响下使自己与世界的磁极保持一致。
一个人一说话就等于给自己下断语。顺心也好,违心也好,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同伴的心目中替他自己画像。他说出的每一种看法都对自己产生影响。
它是一个投向目标的线球,然而另一头仍然装在投掷者的口袋里。或者它更像一柄投向鲸鱼的渔叉,
它从小船的一盘绳索上松开,向前飞去,如果渔叉质量不高,或者投得不得法,
它就又返回来把叉手砍为两段,或者把小船击沉。
老于世故的人深知最好是边走边清账,而且也清楚:一个人往往因贪小便宜而吃了大亏。
借钱物的人先欠了自己的债。一个人得到一百种好处,一点也不回报,难道他有所得吗?
一个人出于懒惰或狡诈,借了他的邻居的用具、马匹、金钱,难道他有所得吗?
由于这一举动人们立即承认一方在赐惠,一方在欠债。也就是说,立即承认一方优越,一方低劣。
这笔交易仍留在他本人和他的邻居的记忆里,每一笔新的交易都要按其性质改变他们的相互关系。
他也许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宁肯折断自己的骨头也不愿坐他邻居的马车,
而且也了解到“他对一件东西能付的最高价格莫过于张口乞求”。
一个明智的人会把这种教训推广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而且还会知道:面对每一个请求者,
满足对你的时间、你的才能或你的心愿的每一种合理要求,就是谨慎的本分。
永远偿还,因为无论早晚,你必须偿还你的全部债务。你是否公正,人与事一时还不忙下断语,
然而,那只不过是延宕而已。最终你必须偿还你自己的债务。如果你明智,你就害怕成功,
因为那只能增加你的负担。利益是大自然的目标。然而你获得每一项利益,就要交一笔税款。
谁把大多数利益给人,谁就伟大。谁只受惠不报答,谁就卑鄙——这样做是世界上唯一的卑鄙事情。
在大自然的秩序中,我们不能从谁那儿得到利益就报答谁,或者可以说难得这么做。
然而,我们得到的利益必须报答给他人,一个行当对一个行当,一种行为对一种行为,
一分钱对一分钱。当心不要使你手中的好处太多。要不,它很快会腐烂生蛆的。
赶快以某种方式交付出去吧。
劳动受到同样一些无情的法则的关照。谨慎的人说,最宝贵的劳动最便宜。
我们在一把扫帚、一块席子、一辆马车、一把小刀中买到的是某种良知在一种共同的需要上的应用。
你在种地时,最好的办法是出钱雇一位能干的园丁,或者买应用到园艺上的良知。
做水手时,买应用到航海上的良知;管家时,买应用到烹饪、缝纫、服务上的良知;
做代理人时,买应用到账项和事务上的良知。所以你得事必躬亲,或者处处身体力行。
然而,由于事物具有双重性格,劳动中和生活中一样,容不得半点虚假。
窃贼偷的是自己身上的东西。骗子骗的恰恰是自己。因为劳动的真正价值就是知识和美德,
财富和信誉只不过是标记。这些标记,就像纸币一样,可以伪造,可以偷盗,
然而标记所代表的东西,即知识和美德,却是伪造、偷盗不了的。劳动的这些目的不真正发挥智力、
不服从纯洁的动机,是达不到的。骗子、窃贼、赌徒敲诈不到具有物质和道德性质的知识,
因为这些人真正的关心和辛苦把它交给了知识的运用者。自然法则就是:
干这件事,你就有这种能力;谁不干这件事,谁就没有这种能力。
人的劳动,尽管从削桩到修建城市、创作史诗,形式千差万别,
但都是宇宙的完善补偿的一个重大的例证。给与取的绝对平衡,物必有价的学说,
不付其价不得其物,不可能获得无价之物——在账项中的崇高并不在国家预算、
光明与黑暗的规律、大自然的一切作用与反作用中的崇高之下。
我不能怀疑那些人人都看见蕴藏在他们所熟悉的进程中的崇高的规律,那些在人人的凿刃上闪光、
由他的测锤和量尺量定、在商店账单的总额中像在一国的历史中那样明白的、
严格的伦理,给他推荐了他的职业,尽管很少指名提及,还把他的事业弘扬到他想象的高度。
德行和自然的联盟使万物结成一条反对罪恶的统一战线。
世界上美好的规律和物质都践踏、鞭挞叛徒。他发现事物都是为真与善安排的,茫茫世界,
没有恶棍的藏身之所。一犯罪,大地就成了玻璃造的。一犯罪,就仿佛地面上落了一层雪,
就像它在树林里暴露每一只鹧鸪、狐狸、松鼠和鼹鼠的踪迹那样。你无法把已经说过的话收回,
你无法把足迹抹掉,你无法把梯子吊起,以便断绝通路,不留线索。
某种该死的情况总要泄密。自然的规律和自然物质——
水、雪、风、引力——都变成了对窃贼的绊脚石。
对心智,即灵魂自己的天性来说,灵魂中还有一种比补偿更深刻的事实。
灵魂不是一种补偿,而是一种生命。灵魂存在着。事态犹如汹涌的大海,海水以完美的平衡涨落。
在这个大海下面,有真正“存在”的原始深渊。“本质”或者上帝,不是一种关系,
也不是一个部分,而是整体。存在就是巨大的肯定,排除了否定,有自我平衡,
把所有的关系、部分和时势统统吞下肚去。自然、真理、德行就是从那里涌进来的。
恶就是没有或离开同一种事物。子虚乌有也许真正像茫茫黑夜或阴影一样耸立着,
活的宇宙把它作为一幅背景,在上面把自己画出来;然而事实并不是乌有产生的,
它起不了作用,因为它不存在。它不行善,它不作恶。它就是恶,因为不存在劣于存在。
人的生命是一种进步,而不是一种停留。他的本能就是信任。在运用到人身上时,
我们的本能用的是“较多”和“较少”的灵魂的存在,而不是它的不存在;勇士较懦夫伟大,
真正的人,仁慈的人,智慧的人比起傻瓜和恶棍来,是一个人性较多的人,
而不是一个人性较少的人。美德的好处是没有负担的,因为那是上帝自己或者绝对存在的到来,
是无与伦比的。物质上的好处则有负担,如果它来时没有功德,没有汗水,
它就在我身上扎不下根,随后一阵风就会把它刮走。然而大自然的一切好处都是灵魂的好处,
是可以拥有的,如果用大自然的合法铸币去购买的话,也就是说,
用心智所允许的劳动去购买的话。我不再希望遇到一种我没有挣得的好处,譬如说,
找到一罐埋藏的金子,因为我知道它会带来新的负担。我不希望更多的外在的好处——不想要财产,
不想要荣誉,不想要权力,不想要风度。这种获得是显而易见的,负担也是肯定无疑的。
然而,知道补偿的存在,知道挖金银财宝并不理想,这种知识并没有负担。
因此我心安理得,自得其乐。我缩小了可能出现的危害的范围。
自然灾害史也是这样。那些每隔不久就要破坏人的成功的变革就是一些其规律为生长的大自然的广告。
根据这种固有的需要,每一个灵魂在放弃它的一整套事物,它的朋友、家庭、法律、信仰,
如同贝壳类动物爬出它美丽而又坚硬如石的壳,因为这个壳不再允许它的生长,
然后慢慢形成一个新的住所。这些革命屡屡发生,是跟个人的活力相适应的,
到了后来,在某种更为愉快的心境下革命不断进行,一切人间关系非常松散地围绕着个人,
可以说变成了一种透明的液体膜,透过它所看见的活的形体并不像大多数人的情况那样,
是一种硬化了的多相组织,包括很多日期,没有固定的特点,人就囚禁在里面。
然后就会产生扩张,今天的人很难认出昨天的人。而总有一天,人的外传应当如此,
把死去的情况一天天脱去,就像他一天天更新自己的服装一样。然而,在我们废置的地产上,
这种生长在休息,而不是在前进,在抵抗,而不是与神圣的扩张合作,就这样,它突然来到我们身边。
我们无法跟我们的朋友们分别。我们无法让我们的天使走开。我们看不出他们仅仅是出去而已,
看不出天使长可以进来。我们是故旧的盲目崇拜者。我们不相信灵魂的富有,
不相信它特有的永恒和无处不在。我们不相信今天有任何力量可以与昨天媲美,并且重新创造它。
我们在古帐篷的遗址上流连忘返,因为我们曾在那里吃住生活,我们也不相信精神能够哺育、
庇护、激励我们。我们再也发现不了那样宝贵、那样甜美、那样优雅的事物。
然而我们坐着哭泣,也是徒然。全能的上帝的声音说道:“永远上进!”
我们不能在废墟中流连。我们又不愿意依赖新生事物;于是我们走起路来总是眼睛转向后面,
就像那些朝后看的怪物一样。
然而,久而久之,灾难的补偿也呈现在理智的眼前。热病、断肢、失望、折财、丧友,
在当时似乎是未曾补偿的损失,也是无法弥补的。
然而万全的岁月显露出潜藏在一切事实之下的极大的补救能力。朋友、妻子、兄弟、
恋人的亡故似乎不是别的,就是丧亲,然而后来,却呈现出一位导师或天才的面貌。
因为它通常在我们人生的道路上发动了一场场革命,宣告了等待结束的幼年或青年时代的终结,
打破了一种惯常的活动、一个家庭或生活方式,形成新的,以便对性格的发展更有好处。
它允许或强制形成新的相识,接受新的影响,事实证明这一切在往后的岁月里是至关重要的,
而那本来要当一朵向阳的庭园中栽培的花朵的男女,根子没有发展的余地,
头上的日照又太多,可是由于园墙的倒塌和园丁的忽视,反而被造就为森林里的榕树,
为远远近近的人们遮荫、结果。
精神法则
每当反思行为在心灵里出现时,每当我们借助思想的光辉观察自己时,
我们就发现我们的生活真是美不胜收。我们向前走去时,万物在我们身后,
一一呈现出悦目的形体,犹如远方的云彩那样变幻无穷。只要在记忆的图画中占有一席之地,
不但熟悉的和陈旧的事物,而且连悲惨可怕的事物也显得赏心悦目。河岸,水草,古屋,
愚人——无论现在怎样受到忽视——都具有一种昔日的优美。
甚至连挺在卧室里的死尸也为房屋增添了一种庄严的装饰。灵魂既不会知道伤残,
也不会知道疼痛。如果在神志清楚的时刻我们应当把最严峻的事实说出来,那我们就应该说,
我们从来没有作出过牺牲。在这样的时刻,理智似乎异常伟大,
因此凡是重要的东西都不能从我们身上拿走。一切损失,一切痛苦,都是个别的;
对感情来说,整个宇宙仍然安然无恙。无论苦恼还是灾难都不能减弱我们的信任。
谁也没有把自己的哀伤像他可能做的那样轻描淡写。体谅体谅在曾经赶过的最坚忍的、
被人坐垮了的出租马车里讲的言过其实的话吧。因为我们创造、遭受的仅仅是有限,
无限却含笑静卧着。
如果人愿意过自然的生活,不给自己的思想输入并不是他自己的困难,
那么精神生活可以保持纯洁、健康。谁都不需要在思辨时遭到困扰。让他做严格属于他自己的事,
说严格属于他自己的话,虽然不怎么读书,他的天性决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精神障碍和怀疑。
我们的青年深受原罪、罪源、命定之类的神学问题的熏陶。
这些问题并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一种实际困难——它们从来没有遮暗任何人的道路,
因为谁也不处心积虑地寻找它们。这些都是灵魂的流行性腮腺炎、麻疹、百日咳,
没有得这些病的人就说不清自己的健康状况,也就无法对症下药了。
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敌人的。他如果能说明他的信仰,
向其他人阐述他的自我协调和自由的理论,那就又当别论。这需要非凡的天赋。
然而,如果没有这种自知之明,就可能在他所存在的事物中有一种森林居民的力量和诚实。
“一些强烈的本能,几条简单的规矩”就满足了我们的需要。
我们到处都是机械活动。我们偏偏要横加干涉,把事物纳入我们自己的轨道,到了后来,
连社会的牺牲和德行都令人作呕起来。爱应当造成欢乐,然而我们的仁慈是不愉快的。
我们的主日学校,我们的教会,我们的济贫团体,都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我们自己受苦,却不能使任何人高兴。这些做法目标明确,可就是达不到,
然而却有能达到同样一些目的的自然手段,
为什么所有的德行都应当用那绝无仅有的同一种方式行事呢?为什么人人都要给钱呢?
这对我们国人来说真有些勉为其难,我们认为这样做将一事无成。我们没有钱,
商人有的是钱,让商人给钱好了。农民可以给粮,诗人可以歌唱,妇女可以缝补,
劳工可以出力,儿童可以献花。为什么把一个主日学校的沉重包袱硬要压到整个基督教世界身上呢?
童年勤学好问,成年应为人师,这在情理之中;然而,有人提问,就该回答。
不要硬把年轻人堵在教堂席位上强迫孩子们违心地问他们一个小时的问题。
如果我们眼光放远一点,就会发现事物总是大同小异;法律、文学、信条、生活方式,
似乎都是对真理的一种歪曲。我们的社会被笨重的机器所累,
这机器就像罗马人修建的跨山越谷的漫长的高架水渠,
由于发现了水可以上升到水源的高度这一规律,它们才被取而代之。
它就是一堵任何敏捷的鞑靼人都能翻越的中国长城。
它就是一支并不像和平那样美好的常备不懈的军队。它就是一个被册封、委任过的绝对权威,
当人们发现市镇会议也能回答那些问题时,它就显得十分多余了。
让我们从自然界汲取一个教训吧。自然总是用短期方式工作的。水果成熟后,就落下了。
果子一摘完,叶子就掉了。水的循环纯属下落现象。人和动物的行走是一种向前的下落。
一切体力劳动和力气活,如撬、劈、挖、划,等等,都是借助于不断的下落干成的,
地球、月亮、彗星、太阳、星星,永远在下落。
宇宙的单纯跟一部机器的简单迥然不同。谁对道德天性看得透彻、对知识是怎么获得的、
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解得彻底,谁就是一名学究。自然的单纯可不是能够轻易看明白的,
而是无穷尽的。最后的分析是绝对办不到的。我们根据一个人的希望来判断一个人的智慧,
因为我们知道对自然无穷尽性的感知力是永葆青春的。
自然的豪富只有把我们僵硬的名声跟我们流动的意识加以比较,才能感觉得到。
我们在世界上被分门别类,被认为既博学又虔诚,其实我们永远是幼稚的小孩。
人们清楚地看到皮浪的怀疑论是怎么兴起的。每个人都看到他就是那个中点,
对于它,每一件事物可以肯定,也可以否定,理由都一样充分。他也老,也年轻,
他非常聪明,他极端无知。你所说的关于六翼天使、关于铁皮小贩的话他都能听到、
感到,除了在斯多噶派的向壁虚构里,没有永恒的智者。我们读书画画时支持英雄,
反对懦夫和强盗。然而我们自己就一直是那种懦夫和强盗,而且将来还是,
不是指声名狼藉的那种人而言,而是跟灵魂可能具有的伟大相比较而言。
如果对我们周围每天发生的事略加思索,我们就会发现:
一种比我们的意志法则还要高的法则控制着种种事件。我们辛辛苦苦既没有必要,
也毫无结果;只有在我们从容的、简单的、自发的行动中,我们才是强有力的,
只有甘心服从,我们才会变得神圣。信与爱——一种信念坚定的爱会解除我们忧虑的沉重包袱。
我的兄弟啊,有上帝在。在自然的中心,在每个人的意志之上,有一个灵魂,
因此我们谁也不能虐待宇宙。宇宙把它强大的魅力注入自然,因此当我们接受它的忠告时,
我们就兴旺发达,当我们竭力伤害它的造物时,我们的手就粘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
要不就去捶打我们自己的胸膛。事物的整个进程的运行教给我们信仰。我们只需要服从。
人们并没有因为有太阳、月亮、天边和树木而变得更加高明。
因为没有观察到罗马画廊的管理人员或者画家的仆人们有什么高尚的思想,
也没有注意到图书馆馆员就比别人聪明。在一个文雅高尚的人的举止中有的是优雅,
可是它在一个乡巴佬的眼睛里全消失了。这就像那些星星,它们的光还未到达我们这里呢。
一个人可以看见他的制作。我们的梦是我们清醒时认知的继续。
夜晚的梦幻跟白昼的视觉有一定的比例。噩梦是白天的罪恶的夸大。
我们看见我们的痼疾体现在难看的面相上。在阿尔卑斯山上,
旅行者有时候看见他自己的影子扩大成一个巨人,因此每做一个手势都显得十分可怕。
“我的孩子们,”一位老人对在黑暗的门口被一个身影吓坏了的孩子们说,
“我的孩子们,你永远看不见比你们自己还糟糕的东西。”如同在梦中一样,
在差不多同样变幻多端的世事中,每个人都看见自己硕大无朋,却不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跟他看见的恶比较而言的善,跟他自己的恶比较而言的他自己的善,完全一样。
头脑里每一种品质都在某个相识身上加以放大,心上的每种感情也是这样。
他就像五点式植树,有五个点,中间一个,东西南北各一个;或者像一首开头字母、
中间字母、结尾字母能构成一个词的离合诗。为什么不呢?他依恋一个人,躲避另一个人,
全视与自己相似或相异而定,其实就等于在他的同伴身上寻找他自己,更进一步说,
在他的职业、习惯、举止、食物、饮料中寻找他自己;
他最终便由你对他的情况所持的每一种观点忠实地表现出来。
一个人可以读到他的作品。除了我们自己,我们能看见、获得什么呢?
你已经观察过一个有心机的人阅读维吉尔。哎,那位作者对一千个人来说,
就等于一千本不同的书。你双手捧着书,双眼仔细读;你永远发现不了我所发现的东西。
如果哪一个机灵的读者要垄断他所获得的智慧或快乐,
他的把握就像这本书似乎禁锢在帛琉人的语言中、现在被译成了英语一样。
一本好书与一群好友情况大致相似。把一个卑鄙小人介绍到一群正人君子中间,
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是他们的同伙。每一个团体都有自卫能力。
那一群朋友绝对安全,因为他不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尽管他置身于那个房间里。
本特利说:“写书的不是别人,就是书自己。”一切著作是否能经久不衰,
那不是人们的好恶所能左右的,而是由它们自身的比重,
或者它们的内容对永恒的人心所表现的内在的重要性来决定的。
“别对你雕像上的光过于劳神,”米开朗琪罗对年轻的雕刻家说,
“公共广场上的光会检验它的价值。”
一个人有怎样的价值,人们就怎样看待他。一心想知道他人如何评价我们,
这种好奇非常无聊,总是担心自己仍然默默无闻,这种恐惧也是毫无意义。
如果一个人知道他能做任何事情——而且他比别人做得都好——他就有了别人承认这一事实的保证。
世界上充满了最后的审判日,一个人在他所进入的每一种集会里,在他所尝试的每一种行动中,
都要受到测试,打上标记。在每个院子里、每个广场上吆喝奔跑的每一群孩子中,
新来的一个在几天之内就要被准确衡量,盖上他的合适号码,仿佛他经受了一次对他的力气、
速度和脾气的正式考验似的。一个新生从远处的学校里来,穿着比较讲究,
口袋里装着小玩意儿,显得神气十足,自命不凡。一个原来的孩子心里说:
“这没有用,明天我们就会发现他的底细。”“他干过些什么?”
这就是那个使人们伤透脑筋并戳穿每种虚名的神圣问题。
一个花花公子可以坐在世界的任何一把椅子上,
短时期内他跟荷马、华盛顿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对于人们各自的才干完全不必怀疑。
自负尽可以一动不动地坐着,但就是行动不了。自负从来也假装不出一次真正的伟大行动。
自负从来没有写出一部《伊利昂纪》,也没有赶走薛西斯,
也没有使世界信仰基督教,也没有废除奴隶制。
超灵
在会话中,在幻想中,在悔恨中,在激情澎湃中,在惊讶中,在梦的指示中,
我们常常看见我们穿着伪装——仅仅是放大、
加强一种真实的因素并迫使我们给予它明确注意的古怪离奇的伪装,
如果我们考虑一下在这些情况下发生的事情,我们将会捕捉到很多暗示,它们将会扩大、
明朗为对天性的秘密的认识。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人的灵魂不是一种器官,而是在激励、
锻炼所有的器官;不是一种像记忆力、计算能力、比较能力那样的功能,
而是把这些当做手脚来使用;不是一种官能,而是一种光明;不是智能或意志,
而是智能和意志的主宰,是我们存在的背景,智能和意志就在其中——
一种不被占有而且不能被占有的无限。从里面,或从后面,一线光明射穿我们,
照到事物上面,使我们意识到我们什么都不是,而那光明则是一切。一个人是一座寺庙的外观,
一切智慧和一切善都住在里面。我们通常称为人的东西,也就是那吃吃喝喝、栽培、计算的人,
并不像我们知道的那样代表他自己,而是在错误地代表着他自己。我们尊敬的并不是他,
而是灵魂,他只不过是灵魂的器官。如果他让灵魂通过他的行为显露出来,
灵魂就会让我们下跪。当灵魂通过他的智能呼吸时,那就是天才;当灵魂通过他的意志呼吸时,
那就是美德;当灵魂通过他的感情流动时,那就是爱。当智能要成为自己的什么时,
它的盲目就开始了。当个人要成为自己的什么时,意志的软弱就开始了。
在某一种细节上,一切改革的目标就是让灵魂穿过我们,换句话说,就是保证我们服从。
关于这种纯洁的天性,每个人有时候是可以觉察的。语言无法以他的色彩描绘它。
它太微妙了。它难以确定,无法测量,然而我们知道它渗透我们全身,包容着我们。
我们知道所有的精神存在都在人身上。古语说得好:“上帝不敲钟就来看我们。”
那就是说,我们的头和无垠的天之间没有屏幕,没有顶篷,同样,在灵魂那里没有栅栏,
没有墙壁,在灵魂那里,人这个果停止了,上帝这个因开始了。墙就被拆除了。
我们躺着,身体的一侧向着灵性的大海,向着上帝的属性。正义我们看到并且了解,
爱、自由、权力也是这样。这些天理没有人能够超越,它们却凌驾于我们之上,
每当我们的利害引诱我们去伤害它们时,这种情况就最为突出。
如果跟一个极为单纯的心灵交谈,文学看上去就像锤炼字句。最单纯的语言最值得写下来,
然而它们又是如此便宜,又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在灵魂的无穷的财富中,
那就像从地上捡起几粒石子,或者像给小瓶里装上一点点空气,
而整个地球和整个大气层都是我们的。除了扔掉你的虚饰,与人披肝沥胆、
推心置腹、言而有信,别的在那里都不够格,不能使你成为那圈子里的一员。
很多世纪以来,人们给耶稣的地位是一种权威的地位。这一地位也表明了他们自己的特点。
它不能改变永恒的事实。灵魂伟大而又坦白。它不阿谀奉承,它不步人后尘,
它决不抛开自己求助于他人,它相信自己。在人的巨大可能性面前,一切单纯的经历,
一切过去的传记,不管多么圣洁,都要退避三舍。在我们的预感给我们预示过的那个天国面前,
我们不能随便称赞我们看到的或读到的任何生活方式。我们不仅可以确认我们的伟大人物寥寥无几,
而且甚至可以绝对地说,我们连一个也没有;而且关于任何生活特点或生活方式,
我们没有令人满意的历史记录。历史所崇拜的圣徒和神人,我们被迫有所保留地承认下来。
虽然在我们寂寞的时刻,我们从对他们的回忆中吸取了一种新的力量,
但是由于他们被重重地压迫在我们的注意力上,
就像他们受到那些没有思想和循规蹈矩的人的压迫一样,
他们感到疲劳,又在侵犯他人。灵魂纯洁、孤独、有创见,把自己奉献给纯洁、孤独、有创见的人,
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乐意托身于它,引导它并通过它来讲话。于是它就显得快乐、年轻、敏捷。
它并不聪明,却能够洞察万物。不能说它是神圣的,但却是天真无邪的。它把光明称为自己的,
并且感觉到草木生长、石头落地,都依照一条低于它的天性而又依赖它的天性的法则。
它说道:看啊,我被生育到那伟大普遍的心灵里。我尽管不完美,却崇拜我自己的“完美”。
不知怎么回事,我易于接受那伟大的灵魂,反而忽略了太阳和星辰,觉得它们完全是一些千变万化、
转瞬即逝的偶然事件和印象。永恒的自然的越来越多的波涛涌入我的心田,
在我的考虑和行动中,我变得热心公益,关心人类。于是我的生活充满了思想,
行动洋溢着活力,这些都是不朽的。
论爱
在社交中,人们很乐于谈论私人关系这一话题。由此可以看出,人们都具有喜爱谈论别人的天性。
对于一个名人,还有什么能比他的风流逸事更让人感兴趣呢?巡回图书馆里经常被人借阅的,
都是哪些书呢?如果一本爱情小说里充满了真情与天性,那么我们一定会对这本小说爱不释手。
流露出缱绻深情的交往,无疑是生活中最引人入胜的一幕。也许我们不认识他们,
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们,可是当我们看到他们互相爱慕或者难舍难分时,
我们和他们就不再是陌生人。我们理解他们,并把自己的热情也倾注到了这段恋情的进展上。
每个有情人都会受到世人的关爱。天性中最吸引人的,就是我们一副满怀抱负、
仁慈、宽厚的样子。即使是粗俗的人,只要他身上显露出这种样子,那么他就是文明人。
村里有一个野小子,他经常在校门口戏耍女孩子们,可是今天,他来到教室里,
看见一个可爱的女孩在整理书包,就走过去和她一起整理起来。
这时,他才突然觉得自己与她差距很大,并认为她神圣不可侵犯。
他可以在女孩儿堆里无所顾忌,却会与她保持距离。刚才,这两个人还是两小无猜的小伙伴;
可是现在,他们却懂得了要相互尊重。乡村里的女学生们,走进店铺去买丝线或作业本,
一待就是半个小时,因为她们在跟那个好脾气的圆脸小店员聊天。她们在与小店员聊天时,
带着既狡黠又天真的表情,任谁看了她们那迷人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两眼。
在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这就是爱所希望的。在这种闲聊中,
女人们虽然没有卖弄风情,却在不经意流露出快乐和天性。这些女孩也许不太漂亮,
可是她们显然已经与那个小店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种关系令人想来就觉得惬意。
她们半真半假地说着,从艾德加、乔那斯、埃尔默拉谈到参加上次聚会的人,
还提起了谁在学习跳舞、唱歌学校几时开学,以及其他一些正在被人私下议论的无聊话题。
不久之后,这个小店员想到了结婚,因为他已经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既可靠又可爱的姑娘。
可是,学者和伟人们却没有这样的好运,就像弥尔顿说的那样,
他们要冒找不到忠诚伴侣的风险。相比之下,这个小店员要幸运多了。
有人对我说过,我很理智,这在我的一些公开演讲里表现得很明显。
但是,也正因为我很理智,所以我在私人关系中显得过于冷漠。这种不实的言论,
让我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害怕。要知道,有人就有爱。年轻的灵魂游走在自然界里,
直到遇到爱才安定下来。即使是最冷静的哲学家,他在描述这种恩典时,
也会舍弃那些有违社会本能的话,因为这些话是不符合人性的。
虽然只有年轻男女有机会享受上天恩赐的兴奋,虽然中年妇女很少有让人魂牵梦萦的漂亮脸蛋,
可是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却是人们自身的经历。不过,这里有一件事让人很奇怪:
许多人在回忆自己的经历时,好像都会觉得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回忆一些甜蜜的往事。
当人们在回忆甜蜜往事时,会发现那些偶然发生的琐事被爱情赋予了一种魅力,
这种魅力竟然比爱情本身还具有吸引力。另外,人们在回忆往事时,
会发现那些原本并不神奇的事件比那些神奇的事件更加有魅力。然而,不管我们经历过什么,
那种力量给我们心灵留下的印象都是不可磨灭的。正是这种力量,让万物面目一新。
它启发了我们对音乐、诗歌和艺术的创作灵感,让大自然容光焕发,让时间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在这种力量的支配下,人们会因为一个细微的声响而激动万分,
因为一个身影而回忆与之相关的点点滴滴。在这种力量的支配下,只要她一出现,
他就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一离开,他就牵肠挂肚。在这种力量的支配下,
年轻男子整天凝视着一扇窗户,哪怕只看见一只手套、一副面纱、一根丝带,
甚至是马车轮子,他也会非常向往。在这种力量的支配下,他会觉得没有了她,
一切都显得很孤单、寂寞,只有跟她进行交谈才是甜蜜的,
这种甜蜜是那些既善良又纯洁的老朋友也无法带给他的。
他倾慕那个爱人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这些行为不同于镜花水月的其他形象,
而是像普鲁塔克所说的“用火烧过的瓷釉”,是让他魂牵梦萦的对象。
“你似乎走了,可我还是觉得你就在我身边。
无论你在哪里,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你凝视着我的目光,
还有你那浪漫的感情。”人在中年或晚年时回忆往事,会禁不住心潮澎湃,
因为那时他被伤痛和恐惧击倒,失去了敏锐的感觉,所以不知道什么才是幸福。
有些人是这么评论爱情的:“它带来的痛苦比其他一切欢乐都甜蜜。”
只有对爱情有透彻了解的人,才会下这样的评论。沉浸在爱情之中的人,会嫌白天太短、
黑夜太长,因为黑夜会加重他思念爱人的痛苦,脑海里一直都在为他要展开的追求争论不休。
那时的月光是如此地让人觉得喜悦,星星则变成了能够传情达意的文字,
鲜花也成了传递情感的密码,微风就像歌曲一样动听。那时的一切行为都让人觉得冒昧,
而在街上奔波的所有人则构成了一幅画。
世界被激情重建,这都是为了青年。它让一切都充满了生机。自然也学会了思考。
如今,他的心和灵魂令树丫上的小鸟都为他唱起浅显易懂的歌谣。
他看着天空,云彩也对他露出笑容。无论是树林里的树木、摇曳生姿的小草,
还是注视着人们的花儿,都在突然之间有了灵气。所以,他不敢在它们面前倾诉自己的秘密。
不过,大自然一直是富有同情心的,它能抚慰每一颗受伤的心灵。
在这个被绿色围绕的静谧之地,他找到了一个温馨的家,使他摆脱了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的苦恼。
激情还用同样的力量掌控了人的本性。它扩展了人的感情,让粗俗的人变得高雅,
让懦夫变成了勇士。一个人只要有他所钟爱的对象的支持,那么即使他曾经非常可怜、
卑贱,他的内心也会突然生出傲视天下的壮志和勇气。从表面上看,
是激情把一个人托付给了别人,但是事实上,是激情让这个人能够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行动。
这时,他是一个拥有思想、有愿望以及有像宗教般严肃的性格和理想的新人,
而不再附属于家庭和社会。总之,他是一个有灵魂的人,他在这个社会中有一定的分量。
由此可见,激情会对青年产生巨大的影响。在这里,让我们围绕这个影响的性质作深入的讨论。
在阳光所能照射到的地方,每个人都会因为阳光的到来而欣喜。我们现在所讨论的美,
就像阳光一样。美给人以启发,让每个人都对它并对自己感到满意,
进而使美也有一种自我满足感。如果一个男人爱慕某个姑娘,
那么他绝对不可能用“可怜”和“孤单”来形容她,他会把她看做一棵开满鲜花的树。
社会也有许多像花朵一样吸引人的地方。那个姑娘会教导他用眼睛发现社会的美,
并在描绘社会的美时不自觉地加入与自己相关的“关爱”和“雅致”,
使世界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丰富多彩。另外,由于她认为其他任何东西都是既卑贱又没有价值的,
所以她把它们都赶到了他的视线之外。不过,为了补偿他,她让自己变得高尚而又充满生活气息,
令他觉得她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
因此,他无法从这位姑娘的亲属和旁人身上找到与她相像的外貌,
尽管他的朋友都说她跟她的母亲和姐妹,甚至是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很像。
在这位情郎眼里,他的心上人就如同夏日的黄昏、美丽的黎明,
甚至像光彩夺目的彩虹、歌声婉转的飞鸟,怎么看怎么好。
恋人们喜欢朝夕相处,喜欢为了爱而起誓,并乐此不疲地比较各自的恋人有多体贴。
当他们独处时,他们就靠着回忆对方来获得抚慰。我的爱人哪,无论我是在看星星、
云朵还是书,都会神不守舍。当你与我做同样的事情时,会不会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呢?
他们拿自己的爱情与俗世中的财富相比,发现无论是利益、好友、机会还是金钱,
都比不上爱情的美。只要可以得到这种美,只要能让这种美安然无恙,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论友谊
我们情感的成长离不开智力与活力的增长。如果一个学者开始写作,
但他那许多年的苦苦思索也没寻找到一条精辟的想法或令自己满意的观点,那么这时他放松心境,
给好友写封信怎么样?这时他会思维开拓,奇思佳句就会信手拈来,再不会因为字句的选择而烦恼。
值得注意的是,一位陌生客人的造访,会让每个推崇德行与自尊的人家引起一阵慌乱。
当宣告这位备受期待的陌生人到来时,人们心里马上被一股不安的情绪所侵扰,
这是一种介于苦与乐之间的不安情绪。这些欢迎他的人心里,必然会因他的出现而忧虑。
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被摆在了合适的位置,
人们都换上了节日时才会穿的新衣服,要是条件允许,他们还得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会。
对于一个备受推荐的陌生来宾,我们只听到关于他的赞美之词以及相关的好消息。
他对我们来说就是人性的代表,也正是我们努力寻求的东西。当我们把来人琢磨后,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们该如何表现出对来客的尊敬?我们会为此心事重重,难以安心。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我们表现出比平常更优雅的说话方式,让我们提高了与他的谈话水准。
我们畅所欲言,这段时间里,沉默这种“魔物”没有了踪影。这种真诚、高雅、
丰富的谈话,我们可以继续很久,这都源自我们所积累的古老、秘密的经验,
所以与我相处的家人或朋友都会为我的谈吐感到吃惊。这位客人只要把他的嗜好、
学说、缺点说出来,这一切也就结束了。他听到了我们所能说的所有话,最开始的,
最好的,最后的。这时,对于我们来说,他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庸俗、愚昧、
误解都变得常见起来。虽然在他再次来访时,我们依然会热烈欢迎,
可是已经不再会有心灵间的对话。
当一个真诚、聪明的人向你那激动的心走来,世界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两个人拥有同一种思想,同一种感情,坚实的偶遇,是如此的美妙。让我们感到快乐的是,
这些感情的爆发让我们创造了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世界。当我们任自己的感情信马由缰地奔跑时,
世界也为之改变;寒冬与黑夜都消失了,所有的悲剧与劳累,还有一些束缚人的义务都不见了;
只有自己所爱的人那充满快乐的面容,才能充实这不断发展的永恒。让自己的灵魂相信,
它再来世会在天堂的某个地方与朋友重逢,并因此而获得满足,进而永久地快乐着。
大多数人都是降低自己的身份与人会面。所有的交往都是妥协的结果,当他们彼此交流时,
一个美好的天性之花也就失去了它的芬芳,真是没有比这再糟糕的事情了!
实际生活中的交往总是令人失望,就算是德才俱佳之辈也不能免俗。
当我们用真知灼见完成了会面,就在即将到来的友谊与思想的黄金时刻,
那些令我们悲伤痛苦的风暴会突然袭向我们,让我们经受热血与机智癫痫的困扰。
孤傲才能让我们走出自己才华的骗局。
蒙田有一句名言——“我没有刻意地去把自己献给那些人,可实际上我就是他们的,
我奉献的最少的也就是我最效忠的那些。”我希望友谊不能只有观察的眼睛,善于言辞的嘴,
还必须有一双坚强有力的大脚,这样它才能跃过月亮。我希望它首先是作为一个普通百姓,
而后才是天使。我们埋怨那个普通百姓,爱在他手上成为了一种商品。它是一种交易;
它是好邻居;它是个好护士;临终,它送我们离去;这种关系的难以琢磨和崇高却不被我们所留意。
就算我们注意不到化装成小商贩的神灵,但是如果诗人不在他的传奇故事里加入公正、
准时、忠诚、怜悯这样的美德,我们也是不会谅解他的。
我对那些滥用友谊之名去表示时髦或是低俗的关系的行为深恶痛绝,
那些浮华喧嚣的小人之交在我眼里远不如市井之民平淡如水般的交往。
能参与的最严格最朴实的社交活动就是友谊的意义体现,它的严格是其他社交无法比拟的。
它所追求的援助与安乐是通过所有关系的生死考验得来的。宁静的生活、雅致的情怀、
乡村的漫步这才是适合它的,但是对于崎岖的山路、粗陋的食物、沉船、
贫瘠还有迫害它也能欣然接受的。它喜爱连篇富有情趣的语言,也敬佩宗教里的心如止水。
我们要把尊严融入到日常的生活与人生的职责里,让友谊在勇气、智慧、
和谐的辉映下更显光辉。它不该被成规陋俗所束缚,应该具有灵敏的感觉,
富于开创,把韵律与情感注入单调乏味的东西里。
种种稀奇古怪、高贵的天性都是友谊所需要的,可是每一种都调和均匀,情境合适,
这都难以让它满意。一些对这种热门心理学深有研究的人说,
它无法在两个以上人的中间达到完美的境界。因为我可能从没有过别人那种深厚的友谊,
所以我对于自己的定义并不严格。我宁愿让我的想象,在一种互相关系迥然不同的、
神圣的男女圈子里得到满足,在他们之间有着一种高深的理解。
可是我发现对话中这一对一的法则是不能忤逆的,而友谊也是要靠会话来实践和完成的。
不要让事情变得复杂。让最好的都混在一个容器里,这样做就如同把坏的掺进好的里面一样糟糕。
你把两个人隔开,单独与他们中的一个谈话,这一定会让你心情愉悦,受益良多。
可是你与他们一起交谈,你就只能听到虚伪的陈词滥调了。两人之间进行的对话是融洽的,
但绝对不会隔着桌子进行。三个人也可以畅谈,但那绝对不会是一场发自内心的真诚交流。
在融洽的会谈中,在交际范围内同等的灵魂都融入了我们个人的思想。
只有不局限在自己的思想里的人,才能在大家共同的思想天空中遨游,那时你才能发表言论。
朋友间的偏爱,兄妹间的羁绊,夫妻间的爱恋,那里没有客观的反映,
而是与事实背道而驰。因为会话需要两个灵魂的绝对融合,
良知所要求的集会毁坏了卓绝交谈的自由性。
要想达到一种更加纯粹的关系,两个人必须单独在一起。没有关联的人是不能让对方感到愉悦的,
他们也不会去好奇每个人所具有的潜在力量,因此只有性格相似的两个人才是合适会话的人选。
在某些时候,我们谈及一种会话超绝才能,就如同是一个人身上的一笔巨额财富一样。
会话就仅仅是一种短暂的关系。可能一个人会被别人夸赞口才好,思想活跃,
但是,在他的亲戚面前,他却没有一句好说的。在阳光之下,日晷才能发挥它的功用。
而他们对他沉默的指责,就如同在抱怨阴影下的日晷一样。他也只会在对他思想赞同的人群中,
发表自己的观点。
友谊在那似是而非的中庸之道上行走,它用一方表现出的能力与赞同刺激另一方,使之作出回应。
让我一直孤单吧,直至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刻,不需要朋友用其他的行动来超越他真正的同情。
让对抗与依从露出本来面目吧,不要松懈下来,因为它们也一直让我很困扰。
从对方身上我感悟到,那些离我看似越远的东西,其实离我越近。在我寻求的那种地方,
一种果断的促进,或是一种果断抗争的地方,我不喜欢找到的是软弱的妥协。
独立的工作能力是高级友谊所具备的条件。因此不要做你朋友的回声,
哪怕是他身上的荨麻疹也强过这附和的腔调。只有具备伟大超绝的本分才能胜任高级的职务。
要想得到真正的一,你必须先获得真正的二。它们只有先联合起来——
两种互不相让的凶猛天性的联合,这时它们才会对两方的差异进行深刻的认同。
只有信仰伟大、善良的人才能参与这种社交。只有心地高洁的人才能拥有这种社交。
只有不会急于干涉他人命运的人才有权参加这场社交。不要让他人对此进行干涉。
不要奢望永恒的诞生,让钻石自由决定何时生长吧。
友谊需要一种宗教般的对待。我们虽然不谈如何选朋友,但是朋友都是自己选择的。
其中占了很大比重的就是尊敬。拿出你对待一场场景的态度来对待你的朋友。
如果你拥抱他的话,他的那些优点你无法得到,你也不会对此表示尊敬。
让开点,给这些优点腾出点空间,让它们提高,扩展。
你到底是与你朋友的思想交朋友还是与他的纽扣交朋友?在一颗伟大的心看来,
他在千万种事件中仍是一个陌生人,他这样才能踏上最神圣的土地与你拉近距离。
让朋友成为孩子们心中的财富,让他们去体会那种短暂的愉悦,而不是去品尝高贵利益的盛宴。
要获得体会的认可,我们必须经过长期的见习。我们不该去打扰这些高尚美丽的灵魂。
不要强迫你的朋友与你建立不成熟的关系。他们家或者他们的兄弟姐妹无需我们特意拜访,
也没有必要让他来你家。在我们的羁绊里,这些都不是本质。不要用这些掩饰的行动来为你矫饰。
在我们的心里,让他作为一种精神、一种启示、一种思想、一种真诚而存在。
我不要新闻,不要肉汤,他的眼神才是有价值的。
从低级的伙伴身上,我能得到那些关乎时事或是巷闻的杂谈。
我与友人的交往应该如大自然般充满诗意、纯洁、伟大、普遍的元素。
我们的联系就算是与圣洁的天边的云,溪边的小草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我们不要妄自菲薄,让我们把它放在那个标准之中。那窥伺一切的巨眼,
那没有任何污渍的美丽的神态与动作,让你的自豪感不会降低,反而加强了。
对于他的优越的一切,你希望能把它珍藏起来向别人诉说,你崇拜种种优秀的事物,
不想有一点减少。把他当成与你同样重要的人物守护好。在你心中,
他不该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用过一次就被抛弃,他应该是一个令你尊敬,
不被束缚的美好的对手。弱眼睛靠得太近,就连蛋白石的颜色,钻石的光辉也是看不明了的。
论命运
科学研究过程中,有两个因素是最基本的,那就是力量和环境。就算是研究无数个鸡蛋,
最后会发现,它们是由同一种细胞组成的。就算是技术更发达,研究员更睿智的五百年后,
人们仍旧只会看到同样的细胞。在动物与植物里我们也能得出一样的结论,
最开始被力量所作用的就是细胞。没错,那就是不会改变的环境。奥肯的观点是,
一个置身于新环境下的细胞,如果是在光亮下生存就会变为植物,如果是在黑暗的状态下生活,
那就会变成动物。细胞在自己的母体里会经历千万种的变化,
它们将会具有的那些神奇的力量会在这变化中形成。这些细胞会成长为鸟兽虫鱼,
成长为它们身体的一部分。自然就是它们所处的环境。自然也就是我们所能做的所有事情的源头。
我们在很多事情面前都是无法行动的,可是环境与生命是我们始终具有的两样重要东西。
以前,我们以为思考只会带给我们积极的力量。现在我们了解到,消极的力量或环境也会涌入大半。
恶劣的环境、僵化的头脑、随时准备攻击你的毒蛇、岩石般沉重的下巴、无法停滞的行动、
暴力的皮鞭、脱离了控制的工具、不合时宜的交通工具,这些都是自然的形态。
自然就代表着命运。大自然不停地翻着巨大的纸页,过去的就不会再倒回。
它翻过一页,是花岗岩层,几万年后,再次翻开新的一页,花岗岩化为了板石石床,
几万年后再被翻过,就成了厚厚的煤炭,经历数万年,又成了泥灰与泥浆;
接下来,植物出现了,再接着出现的是靠植物为生的动物,随后而来的是蜥蜴类动物,
自然界的霸主恐龙也诞生了,接着又消失了,地球也逐渐变得干燥,天气也不再炎热,
随着物种不断地进化,人类出现了。那些扮演完自己角色的旧物种也就永远地退出了自然的舞台。
世界上没有完人,每个人都会有着自己的瓶颈,但他们一定是活下来的中最好的。
就如地层间的差异一样,部族之间也有优劣之别,有的部族所向披靡,
有的部族就只能一直品尝失败的苦果。在历史的长河里,我们能清楚看到每一个种族所处的地位。
看到英国人、德国人还有法国人植根于美洲和澳洲的土地上,建立属于他们的港口与市场,
控制着这些地区的经济贸易,这一支人类的分支所表现出的力量与好胜心是我们喜欢的。
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犹太人、印度人和黑人所走的道路,虽然有不少人怀着坚定的决心,
采取了严厉的手段,可是他们消灭犹太人的企图都是劳而无功。
那位轻率并不被人喜欢的作家诺克斯,他总能不留情面地揭露出令人印像深刻的事实。
他的《种族记录》有着这样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言论:“自然不会对杂种有敬意,
它只会尊重纯净的种族”;“每一个种族都有它适宜的居住地”;“让一些脱离他们的种族,
他们会因此变得古怪易怒”。能读懂其中的意思吗?如黑人一样,
德国与爱尔兰的许多人民也经历过命运里的众多劫难。他们越过海洋,不远万里来到美国,
开荒修渠,种粮食,最后累倒了,留下的也不过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落寞的坟冢。
意志是一种肃穆而叫人敬畏的力量。一个社会如果没有意志,它就会显得卑微,
也就失去了宗教与信仰。要是英雄看到了那条正确光明的道路,
他会一往无前朝着美好的目标前行,世界全都将成为他行走的基石。
他被别人看成了整个世界的代表,这些人以他的赞扬为荣,以他的否决为羞。
阳光是一种能温暖人心的力量,在他的目光中也存在着这股力量。
我们会因为一个人在我们记忆里留下的深刻影响,而忘记财富、引力和其他一切所有的命运。
我们只要知道限制是人生成长的一个测量工具,就不会排斥它的存在了。
我们如同孩童一样,在命运中把一个个身高标记在墙面上。当我们长大后并且拥有了这所屋子,
就会推倒过时的旧墙,建起一堵更高更厚的新墙。新墙的落成只是迟早的事情。
驾驭命运这条巨龙是每个年轻人努力的目标,他们为此训练着自己,
把亲切的热情与强大武器打造为锋利的武器和强健的翅膀。
我们现在看到了命运与力量这两样东西,可不可以认为两者是统一存在的呢?
多数人心中有着两个不同的上帝,一个上帝帮他们解决家人、朋友、交际、文学、
艺术、爱情、宗教等问题;另外一个上帝控制着有关机械、蒸汽、天气、商业、政治的知识。
这些人还认为,不同的领域不能混用不同的行事方法,不然,会产生根本上的错误后果。
在商场上凶残狡猾的人,在家却是善良大方的。可那些在自家表现虔诚的人,
却会暗中成为地狱的恶魔。当灾难降临他们身上的时候,
他们觉得支配着世界的是一股凶恶的力量,
可一旦安逸起来,他们便会相信自己受到了上帝的慈悲照顾。
可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关系与联系,它们不是暂时的存在。神圣的秩序存在于宇宙的各个角落,
它不只是人眼前的那一小部分。不管是邻近的农庄,还是邻近的行星,
都在这股友好之力的作用下遵守着同样的规则。可是有些地方的人类还很懵懂无知,
他们会忤逆这种力量从而使自己受到伤害。所以,那些不太明显,不能掌握的事物,
或是未经过思想之火洗礼的事实都是命运。
在智慧的安排下,那些威胁我们的激流也会变成能够为我们所用的力量。
毋庸置疑,对人们来说,命运是还没看透和掌控的东西。
在海上的船舶会被汹涌的海浪轻而易举地吞噬,
可是水手如果会游泳和驾驭航船就可以避开惊天的骇浪,自由游走于波涛之间。
严寒不会去怜悯人,它会轻易冻僵你的身躯。学习滑冰可以给你带来优雅、美好的感觉。
你的大脑会受到寒冷的刺激,从而激发出你的潜能,
让你发挥出自己所有的力量成为万众瞩目的时代引领者。
撒克逊民族在大海与寒冷的考验下变得坚忍不拔,
大自然没有抛弃这个在大海一端封闭了一千年的民族,它给了这个民族新的土地,
足有一百个英国和一百个墨西哥的大小。这个民族将会把其他所有民族归入其统治之下。
你将会去探索海水与蒸汽的奥秘、电流的冲击波、金属的可塑性、空中战车、飞艇等一切的知识。
每年战争的死难者远没有伤寒的病死者多,
可这种疾病在人类掌握了正确的输液方法后就能够被根除。
柠檬与同类食物能让人从坏血病的魔掌中逃脱。
输液与疫苗的产生也让人们从天花与霍乱的灾难中脱身了。
在因果之中的有害事物都能被予以制服,它们在去除其毒牙后也能为人类带来帮助。
人类能够制服凶猛的洪水使其为自己服务;猛兽能为他们所食用或则为其利用;
化学炸弹也能被他们所控制;这所有的一切都能被人类所驾驭。
人类凭借着各类工具以及自己的力量去猎取那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人类能够掌控所有的东西。
蒸汽在不久以前还是让人们害怕的恶魔,那时每个工人在制作水壶时都会预留个能让蒸汽出去的孔,
要不然它会把水壶和屋顶都掀翻。可是,伍斯特侯爵、
瓦特和富尔顿却认为那股力量是上帝的馈赠而不是魔鬼的恶行,我们不能白白浪费,
必须好好利用这股力量。它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水壶和屋顶掀翻,那好,
它们就是那有力气的工人了。它那强大的力量可以用来束缚或驱赶危险的恶魔,
例如那些机器、山峰、水流以及世界上有危害的一切力量。它将把时间与空间更多地节省下来。
那些对命运的说教在我看来也是让人讨厌的,没人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算命的人。
没人会相信自己的身躯里有一个撒克逊或是凯尔特的恶魔。他是个有理想有决心的人,
可那该死的预言却告诉他,自己身体里的恶魔会把他导向灭亡,他会被变成自私、
胆怯和低眉顺眼的事物。“那不勒斯人就是这样的种族,长大后他们都将成为这样的痞子。”
一位知识丰富的医生这样对我们说。这听起来有点言过其实,但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这些东西不过是我们战斗的武器,要想赢得战斗的胜利,我们必须了解命运。
人们必须留心自己的才能,而且对缺点的提醒给予感谢。才能会使人忘乎所以,
让这个天才去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从而品尝失败的苦果;可是缺点会警醒他,
让他冷静小心地走向成功。犹太人因为忍耐而成为了最伟大的民族之一。
如果说困难和缺点是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就像矿石来自采石场;恶行可以转化为善举;
压制也是一种动力;负担也可以帮助飞翔。那么,我们要打开怀抱,拥抱这些困难和缺点。
命运可以被加以改良。只有一个不公平的宇宙描叙里才会没有命运好的一面。
宇宙与它的每个部分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当每一个人身后的天赋之门关闭的时候,
我们不要难过,因为自由的大门同时在我们面前开启了,这种更美好的力量等待我们去获得,
我们该为此而高兴。在宇宙里,那些早期产生的简单物种已经灭亡了,
那些相对较近的不是在灭亡的路上就是在进化的途中,
人类这个最新的物种在同伴的爱护与赞扬下逐渐走向了自由的天地,摆脱了命运的束缚。
这个世界的目标就是让每个人的意志走出身体牢笼的限制。
一个极具价值的提醒往往会以灾难的形式出现,就算人类在灾难之中的奋斗没有马上体现出作用,
可是也为看清前进的道路作出了贡献。那以牙还牙的争斗、为了食物、为了欲望、
满是败者哀嚎胜者低吼的争斗在动物界屡见不鲜,在这些选择优胜者的斗争之后,
动物界会更加高级完美。人类要是能够正确无误地认识这一过程,就会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悦。
我们观察每个物种的进化历史或是去寻找每个物种间没有联系的那一点,
这样我们才能明白自由和命运互相转变的过程。我们的生命是互相关联的,是一致的,
就算是最聪明的人也无法在自然编制的生物关系网上找到源头。大自然有着纷繁芜杂、
纵横交错、无限的内部结构。对于美丽的皇家学院礼拜堂,克里斯多夫•雷恩这样说道:
“一个人只要知道第一块基石放在哪里,他就能建筑一幢同样的屋子。”
构成人类这栋大楼的原子我们是难以找到的。这幢精密连接、
没有纰漏的建筑让我们没有任何头绪去研究。
动物的居住地和它们的冬眠行为都是大自然关系网的反映。人们通过观察,
发现动物有冬季蛰伏的也有夏季蛰伏的。由此来看冬眠这个术语也不够确切,
动物是因为食物的匮乏才长时间休眠,而不是字面上所指的为了避寒。
为了度过食物的缺乏时节,动物会保存体力长眠起来,等到食物充分的时节,
它们又会展现出生命的活力。
每种生物都会为了适应自己的环境而拥有相应的器官功能,眼睛可以看到光、耳朵可以听到声音、
脚可以站立于大地、鱼鳍能拨动海水、翅膀能击打空气。
大自然靠着复杂的食物链控制着各个种群的平衡。
一个种群的减少或是增多都会给自然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种和谐的关系也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
在一次晚会中,你到来时,屋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朋友们也都到齐了,他们满怀热情地接待你。
在人与人之间还有许多比这更加高级、不显于形的和谐关系。
所有的生物需求的并不仅仅是空气与食物,
它们还要去满足自己的本能,把周围的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它们只有在这无形和有形的一切中处于和谐统一时才可能存在。
只有这样,那些如但丁与哥伦布般的先驱们,才会在世间带给我们伟大的改变。
房子、土地、奢靡、权力、名望这些人类爱慕的玩具因为覆盖着细纱而看不清楚,
其实这些不过是相同的东西。那个声音令人拼命争夺,是凡尘中最受人赞美的,
能让我们相信一切都不会被人力所改变。木偶的细线可能会被细心的人察觉,
可是那联系因果的秘密之线是没人能够看到的。
大自然赐予人类天性的果实,那也是他的命运之果,凭借这个果实他会很好地适应自己的命运。
这就如鸭子生活在水里、老鹰翱翔于天际、海鸟游走在海边、猎人依靠森林而居、
书记在会计室工作、士兵开赴前线一样合理。人与事件相伴而生,他们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
生命给我们带来了喜悦,这种喜悦不是蕴含在某个时刻或者某件事当中,
这种喜悦来自生命的拥有者——人,生活是人的全情投入。爱情有多么疯狂,
这一点我们都明白。由于疯癫之徒是不会去考究自己的衣食住行,
荒诞不经的事情也不会让梦的沉溺者惊讶,所以我们在生命这杯美酒的作用下也会适应任何人,
任何工作。所有生物都会设身处地去营造自己的生活圈子,就如同在树叶上建房的鼻涕虫、
在苹果里做窝的蚜虫、维持着自己巢穴的鱼群。我们年轻时会在梦想的缠绕下无畏地游走于天际,
到年华逝去的耄耋之年,我们又会同疾病和负面的情绪进行抗争。
每个人都有天性,而天性结出的果实便是这人的命运,通过这人周边的朋友,
就能知道他的魅力。我们往往忽视了自己本身就是个命运的好例子,
而去希罗多德和普鲁塔克的历史书里找寻范例。所有人都会展露出自己所有的天性,
“我们为了逃离命运舍弃了一切,可是我们终究被命运牵扯了进去。”
古老的哲理就透露了这一结果。对于别人的赞扬,人们对地位的看重更胜于自己的优点,
这是因为由地位可以证明他们所有的优点。
那些表面看起来偶然发生在人身上的一些事,其实都是由他自己的性格决定的,
他自己也由性格的加强而加强,并且这信条会与他一生同行。现在他已经不是贪恋玩具的小孩了,
他成长起来了,这点可以由他身边的伙伴与他的追求中看出来。这是一系列因素影响的结果,
并不是我们眼中的偶然事件,他就像一块墙砖可以被打磨成任何形状去填满缝隙。
那些关于城市的运营方法、工厂、银行、教堂、生活等问题都可以被城市中某一个人用智慧解答。
你对周围的一切疑惑是因为你没遇到那个人,只要你找到他,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两个孩子在路边推挤的场景,就如同是思想与自然在互相挤压,最终产出历史。
所有事物既是力量的承受者也是力量的施与者,物质和精神永远是对立存在的,
它们的对抗产生了一种平衡。大地会慷慨地接纳弱者,让他把精神与感情的种子播撒到它身体里。
他会逐渐地重拾起自己的力量,在大地的花园里劳作,把自己的思想融于他治理的果园之中。
在思想的溶剂作用下,宇宙中的一切固体都会被溶解,这股改变它们形态的力量就是精神尺度的体现。
如果那面墙不被溶解,那也只是说明你思想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那些不和谐的事物经过重铸后组成了我们如今居住的城市。
敲打坚硬的岩石让人们的双手变得更加强健。与石头紧密结合藏在地下的钢铁终会被烈火铸造出来。
只要人类愿意,他们可以发现并利用世界各个角落的一切资源。
思想可以把世界这个任意流动的事物导向它的创造物中。人类的各种族源自同一个阶级,
在同一种思想的引导下,他们忠于不同的阵营,并誓死效忠自己的阵营。
埃及人、罗马人、奥地利人和美国人由此被区别了出来,
我们能在其中发现同一历史中的人们是互相影响的。思想就在我们身边,
我们之所以被它所吸引,是因为我们就是由这思想所构成的,
那些最先表达出思想的人也就是最早接受它召唤的人。真理也如思想一样,
最先接受它召唤的人会最早公布出它的存在,要不了多久,其他的人也会感觉到它的存在。
所以那些最佳的感知者和发言者往往是感觉更加敏锐的女性,她们因此成了时代的伟人。
她们有着更加细腻的思想,更加准确的观察力,那些微弱的时代波动都能被她们感知到。
诗人
因为造就一首诗的不是音韵,而是那造就音韵的主题——是一种热烈奔放、生气勃勃的思想,
好像动植物的精神,具有自己的结构,用一种全新的东西装点自然。按时间顺序,
思想和形式是同等的,但根据起源的顺序,思想则先于形式。诗人有一种崭新的思想,
他有一套全新的经验要展现;他将告诉我们:他的感受如何,而且所有的人都会用他的财富发财致富。
因为每个新时代的经验都需要一种新的表白,所以世界似乎永远在等待着它的诗人。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早晨,我听说靠近我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青年身上出现过天才时,
我是多么激动。他曾经撇下自己的工作,四处漫游,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他已经写下了数百行的诗,
却说不清心里的东西是否已经写在纸上,他只能说出一切已经改变——人、兽、天、地和海洋。
我们听得如痴如醉,全都信以为真!社会似乎已经妥协了。旭日东升,众星消隐,
我们就坐在那万道霞光里。波士顿似乎比前一天夜里远了一倍,或者更远更远。
罗马——罗马又算什么?普鲁塔克和莎士比亚湮没在黄叶中,荷马再也听不到了。
知道诗就在今天,就在这屋子里,就在你身旁已经写了出来,这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
什么!那神奇的精神还没有断气!这些岩石似的时刻还是充满着勃勃生机!
我本来认为神谕已经沉寂,大自然奄奄一息,可是看啊!一个通宵,
从每一个毛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出了这些美丽的曙光。每个人都对诗人的到来甚感兴趣,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跟他自己有什么关系。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高深莫测,
可是谁或者什么会成为我们的解释者,我们还不得而知。一次山间的漫步,一张风格迥异的脸,
一个新人,也许会把钥匙递到我们手中。当然,天才对我们的价值就在于它的报道的真实性。
才能也许会打哈哈、变戏法;天才却要实现、增添。人类由于严肃认真,
在了解自身和自己的工作中,已经获益匪浅,所以站在山巅的最重要的瞭望者宣布了他的消息。
那是古往今来说过的最真实的话,对于那个时代来说,措词将会最恰当,音律将会最动听,
而且将是准确无误的世界之音。
世界被置于下意识中寻找动词和名词,诗人就是能够把它明确表达出来的那种人。
因为尽管生命是伟大的、令人神往的——尽管人们对用来给生命命名的象征心领神会——
然而他们还是不能做到匠心独运。我们就是象征,并且占据着象征;工人、工作、工具、
词与物、生与死,统统都是标志;然而我们仍然赞同象征,由于我们昏头昏脑地迷恋事物的经济用途,
却不知道它们就是思想。诗人通过一种秘而不宣的智力知觉,赋予事物一种力量,
使它们原来的用途被人遗忘,使喑哑的无生物变得眼明嘴巧。他发现思想独立于象征,
看到了思想的稳固性、象征的偶然性与短暂性。据说林扣斯的眼睛能看穿地球,同样,
诗人能把地球变成玻璃球,向我们展示处在自己适当的序列中的万物。因为通过那种更好的知觉,
他就向事物靠近了一步,看见了流动或变形,发现思想是多种多样的,
每一种造物的形态里都有一种力量,迫使这种造物升入更高一级的形态。
生命追随着诗人的目光,利用表现那种生命的形态,因此他的言谈也随着自然的流动而流动。
肉体结构、性、营养、孕育、出生、成长,这一切事实都是世界通向人的灵魂的象征,
为的是在那里产生一种变化,并且再现一种新的更高级的事实。诗人运用形式,依据的是生命,
而不是形式本身。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唯独诗人懂得天文学、化学、植物和勃勃的生机,
因为他不是停留在这些事实面前,而是把它们当做标志来使用。
他知道为什么空间的平原或草地点缀着我们称之为日月星辰的花朵,为什么大海装点着动物、
人和神,因为在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里,他把这一切都当思想的骏马来驾驭。
凭借这种科学,诗人便成为“命名者”,或者“语言创造者”。他为事物命名,有时依照事物的表象,
有时则根据它们的本质,一物一名,相异无混,因而使喜爱超脱或乐于界定的智能如获至宝。
诗人们创造了所有的词汇,所以语言现在便成了历史档案,而且,如果非说不可的话,
它还是诗神们的一种坟墓。因为,尽管我们大多数词汇的来源已被人遗忘,
但是每个词最初都是天才的一闪,它之所以得以通用,是因为对第一个说出它和听见它的人而言,
它当时就是世界的象征。词源学家发现,即便是久已废弃的词汇,也曾经是一幅灿烂的图画。
语言就是变成化石的诗歌。如同大陆上的石灰岩是由无数堆小动物的甲壳构成一样,
语言是由意象或比喻形成的,而现在,
在它们的次要用法中,早就不再使我们想起它们富有诗意的来源了。
然而诗人之所以给事物命名,是因为他看见了它,或者比别人更接近事物一步。
这种表现或命名,并不是技艺,而是第二自然,那是由第一自然脱胎出来的,
就像一片树叶是从树上生长出来的一样。我们所谓的自然,就是一种自我调解的运动,或者变化;
而自然是亲自动手创造万物的,她不让他人为她施洗礼,而是自己为自己施洗礼,
而这又是通过变形完成的。
弥尔顿说,抒情诗人尚可对酒当歌,过豪放的生活,而史诗诗人因为要歌唱诸神,
还有他们莅临人间的事迹,因此只能用木碗喝水。因为诗歌不是“魔鬼的迷魂汤”,
而是上帝的甘醇。这种情况跟玩具的情况相仿。我们把各色各样的玩偶、小鼓、
小马塞满了孩子们的双手和育儿室,却使他们的眼睛离开了大自然朴实的面貌和令人满意的实物,
如太阳、月亮、动物、流水、岩石,而这些才应当是他们的玩具。
因此诗人的生活习惯的基调应当放低一些,放朴实一些,
这样一来普普通通的影响都可以使他心旷神怡。他的欢欣应当是阳光的恩赐,
空气应当满足他的灵感,他应当饮水而心醉。那种满足了平静的心的需要的精神,
那种似乎从每一座枯草丛生的干土冈上来的,
似乎从三月苍白无力的阳光照耀下的每一截松树桩和半埋半露的岩石上出来的精神,
来到了贫寒饥饿和情趣单纯的人们的心田。如果你的头脑里充斥着波士顿和纽约、
时尚和贪婪,而且你有意用醇酒和法国咖啡刺激你那疲惫的感官,
你就不会在那片幽静的松林里发现智慧之光。
诗人不会一看到颜色和形体就止步不前,而是要探究它们的含义。他也不会相信这种含义,
而是把同样一些物体当做他的新思想的表现手段。诗人跟神秘主义者的区别就在于:
后者把一个象征钉死在一种意义上,尽管它在一瞬间是一种真实的意义,但旋即就变得陈腐而虚假。
因为所有的象征都流动不息,所有的语言都是运载工具,就像渡船和马匹,善于运输,
而不像农庄和房舍宜于安家。神秘主义就在于把一种偶然个别的象征错当成一种普遍的象征。
在雅各布·伯麦的眼里,朝霞正好就是那可爱的流星,在他看来,它代表着真理和信仰;
而他相信对于每一个读者,它也应当代表同样的实在;
然而基本的读者则更喜欢把它看成一位母亲和孩子、或者园丁和他的球茎、
或者珠宝匠打磨宝石这样一类象征。不管是其中哪一种,或者千千万万象征中的哪一种,
对于觉得它们有意义的那个人来说,它们都是同样美好。只是必须把它们轻轻地抓住,
使它们心甘情愿地被人翻译成别人使用的对等词语。必须坚定地告诉神秘主义者:
你令人厌烦地使用那种象征说出的话跟不用它时说出的一样真实。让我们学一点代数,
而不要这种陈腐的修辞——用一些普遍的象征,而不要这种褊狭的象征——这样,
我们双方将都有所得。教阶制度的历史似乎表明:所有的宗教失误就在于使象征过于僵化呆板,
它到头来只不过是一种过剩的语言器官罢了。
在近代所有的人当中,斯维登堡出色地将自然翻译成了思想。
我不知道历史上竟然有这样一个人:万物在他看来,一律是言词的代表,变形不断地在他眼前展现。
他目光所到之处,一切都服从道德天性的冲动。在他的嘴里,无花果变成了葡萄。
如果他的天使们证实了一个真理,他们手里拿的桂枝也会开花。远远听去,
好像是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喧闹,传到耳边,原来是争鸣之声。在他看见的一次幻象中,
天光照耀下所看见的人好像是黑暗中的龙,但是他们彼此看起来,大家都是人,
当天光照进他们的小屋时,他们抱怨昏天黑地,于是他们不得不把窗户关上,
这样或许才可以看见东西。
他具有的这样一种知觉,使人们对诗人或先知深感敬畏,
同一个人或同一群人在他们自己和同伴心目中是一副面孔,在高一级的神灵看来,
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他描写几个教士在一起高谈阔论,在远处的几个孩子看来,
他们好像是几匹死马,这样的类似的错觉比比皆是。于是心灵便提出疑问,
这里桥下面的游鱼,那边牧场上的牛群,院子里的那些家犬,永远是鱼、是牛、是犬呢,
还是仅仅对我来说是这样?也许它们自己看来就是直立的人,但在所有的眼睛里,
我是否都是一个人。婆罗门和毕达哥拉斯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如果哪位诗人目睹了这种变化,
毫无疑问,他会发现这种变化与种种经历完全一致。我们都看到小麦和毛虫的变化是十分显著的。
谁若透过飘忽的长袍看见坚定的自然,并且能够表明它,谁就是诗人,肯定会激起我们的爱戴与恐惧。
我徒然地寻找我所描写的诗人。我们评述生活既做不到浅显明白,也做不到博大精深,
我们也不敢歌颂我们自己的时代和社会环境。如果我们给时代充满了勇气,
我们就应当理直气壮地赞美它。时间和自然给了我们许多礼物,
却没有给万物企足而待的顺应时势的人、新的宗教和调解人。但丁之所以受人推崇,
是因为他敢于用密码写自传,或者说把自传融入普遍性里。在美国,我们还没有目光如炬的天才:
能知道我们无与伦比的素材的价值,能在野蛮作风和唯物主义风行一时的情况下,
看到在荷马、尔后在中世纪、随后又在加尔文主义中他无限敬仰的众神的又一幕狂欢场面。
银行和关税、报纸和会议、卫理公会和一位论教派,对于麻木不仁之辈来说平淡无聊,
然而它们的基础跟特洛伊城和得耳福庙的基础一样神奇,而且也会同样迅速地消亡。
我们的相互捧场,我们的树桩演说和他们的政治,我们的渔业,我们的黑人和印第安人,
我们的吹牛,我们的赖账,无赖的狂怒和诚实人的胆怯,北方的贸易,南方的种植,
西部的开垦,俄勒冈和得克萨斯,这一切的一切,仍然未受到歌唱。在我们的心目中,
美国就是一首诗;它广阔的幅员使想象眼花缭乱,等不了多久,美国就会被诉之于音律。
如果我在国人中还没有发现我所寻求的那种通才,
那么我时常阅读查默斯的五百年英诗大全也无助于我确定诗人这一概念。这些人与其说是诗人,
不如说是才子,尽管其中也有诗人。然而如果我们坚持诗人的理想标准,
那弥尔顿和荷马也难以够格。弥尔顿书卷气太浓,荷马则过于拘泥于史实。
艺术是创造者通向他的作品的道路。这些道路或方法是完美的,永恒的,
不过看见它们的人寥寥无几,不要说艺术家本人多年看不见,就是一辈子也看不见,
除非他进入那种境界。画家、雕刻家、作曲家、史诗作家、演说家,都怀着一个愿望:
要把自己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不是一鳞半爪。他们要置身于某种境界,
就像画家和雕刻家面对某些令人难忘的人物,就像演说家走进大庭广众之中,
或者别的人遇到了能激发自己的智能的场面;每一个人顿时会感到一种新的渴望。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他看见了谁在招手。随之他得知一群群神灵把他团团围住,
便感到无限惊奇。他再也不能处之泰然了。他借用老画家的话说:“天哪,它就在我身上,
它非从我心中出去不可。”他追求着一种美,它隐隐约约在他前面飞翔。
诗人在寂寞寥落之时诗泉喷涌。毫无疑问,他说的大部分话仍落入俗套,然而过了不久,
他就会说出新颖优美的话来。那种东西使他如痴如醉。此外,他再有什么都不肯说。
我们总是说,“那是你的,这是我的”,然而诗人心里明白,那东西不是他的。
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你,它都是一样地奇异美丽,他乐意听到类似的详尽雄辩。
一旦品尝到这种永葆青春的神水,就永远不会感到餍足,
因为在这些智慧中蕴藏着一种令人欣羡的创造力,因此把它们说出来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我们知道的东西被说出来的只不过是一星半点!从我们知识的汪洋中舀出水也只是点点滴滴!
这么多的秘密沉睡在大自然中,什么风把这些东西刮了出来!因此就有了讲话、
歌唱的必要,因此就有了演说家在集会门口的悸动,
目的无非是思想可以像“神道”和“圣言”一样脱口而出。
《代表人物》选
哲学家柏拉图
柏拉图的这种范围启发我们怎样考虑关于他有争议的作品这样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什么是真作,什么是伪作。说也奇怪,只要我们发现一个人比他的同时代人高出一头,
肯定就要对他的真作产生怀疑。荷马、柏拉图、拉斐尔、莎士比亚,都遇到这种情况。
因为这些人使他们的同时代人如醉如迷,所以他们的同事就会替他们做自己从来做不到的事。
伟大的人物就这样生活在几个肉体里,通过许多手来写作、绘画、工作,过了一个时期,
就不容易说清哪些是大师的真作,哪些仅仅是他的门人的作品了。
柏拉图生于公元前430年,大约与伯里克利的逝世同时。他的家庭是当时该城的名门贵族,
据说他早年就喜欢打仗,但在二十岁时,遇见了苏格拉底,受了他的劝阻便轻易地放弃了幼年的爱好,
从此受教十年,直到苏格拉底逝世。然后,他去麦加拉,接受了狄翁和狄奥尼修的邀请,
到了西西里宫廷;他曾三次到过那里,虽然受到了变幻无常的待遇。他访问过意大利,
然后又到过埃及,在那儿他待了很长时间,有人说三年,有人说十三年。据说他还去过更远的地方,
到过巴比伦,这种说法并不可靠。回到雅典后,他在学园里讲学,学生都是慕名投奔而来的。
现在我们一般认为他是在写作时去世的,终年八十一岁。
然而,柏拉图的传记是一部内传。
我们应当说明其人在人类思想史上至高无上的崇高——人们越有文化,
越愿意当他的门徒,这是怎么回事情?犹太人的《圣经》在欧美各民族里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同样,柏拉图的作品已经迷住了每一个学派。每一个热爱思想的人,每一个教会,
每一个诗人——在某种层面上,不通过他,就不可能思考,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伫立在真理与每个人的心灵之间,几乎对语言和思想的基本形态都打上了他的印记。
在阅读他的作品时,他那现代特色极强的文体和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
这就是我们了如指掌的欧洲在它漫长的艺术和武装史方面的萌芽。
欧洲的一切特征在柏拉图的心灵里已清晰可辨——但在他之前的任何人的思想上都看不出来。
柏拉图的思想深入千百种历史中,但并未增加任何新的因素。
这种永久的现代特色是衡量每一件艺术品价值的标准。
因为它的创造者没有被任何短命的或狭隘的东西引入歧途,而是坚持着真正、永久的特色。
柏拉图怎么就这样变成了欧洲和哲学,还几乎变成了文学,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如果没有一个稳健、诚挚、气度恢宏的人能够同时尊重理想或心灵的法则,尊重命运或自然秩序,
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一个民族的最初阶段,就像一个个人的最初阶段一样,
是力量不自觉的阶段。孩子们生气了,就又是哭、又是叫、又是跺脚,无法表达他们的愿望。
一旦他们会说话,能讲清他们的需要和需要的理由,他们就变文雅了。长大成人以后,
感知还处于愚钝阶段时,男男女女仍然大放厥词,胡说吵闹,他们的举止不顾一切,
他们的言谈就是赌咒发誓。一旦有了文化,事情就清楚一点儿,他们看见他们不再是一团一伙,
而是准确地分散开来,他们停止了那种软弱的激烈做法,便详详细细地解释他们的用意。
如果还没有形成语言来表明意思,人就仍然是森林里的一头野兽。在更高层次上,
同样的软弱和欠缺每天都出现在热烈的青年男女的教育中。“啊!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理解我的人。”于是他们又是叹息,又是哭泣,写诗作文,
独来独往——这是表达他们确切意思的能力上的过失。过了一两个月,通过他们良知的帮助,
他们遇到了一个人,关系如此密切,以致能帮助那火山般的状况。良好的交流一旦建立起来,
他们从此以后就成了优秀公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进步就是从盲目的力量向准确、娴熟、真实发展。
“同一”,“同一”:友与敌同属一种质料;扶犁人、犁和犁沟,同属一种质料;质料就是这样,
又是这样众多,因此形式的变异就无关紧要了。至尊的黑天对一位圣人说:
“你适合领悟,跟我没有区别。我的本质就是你的本质,也是这个世界,包括它的众神,
英雄和人类。人们观照着种种区别,因为他们懵然无知。”“我和我的这种词语就构成了无知。
什么是万物的伟大目的,你现在必须向我学。那就是灵魂——所有肉体上的一,普遍、
统一、完善、卓越,凌驾于自然之上,免除了生、长和衰朽,无处不在,由真知构成,
独立,与虚构毫无关系,与名称、种类、以及其他一切毫无关系,在过去、
现在和未来一直都是这样。知道这种本质为一的精神就在自己身上,也在别的一切人身上,
这就是一个知道万物统一的人的智慧。一种扩散的空气,穿过了一只笛子的孔眼,
就被看成一个音阶上的一些音符。同样的道理,‘伟大精神’的性质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它的形式多种多样,只不过是由行为的后果造成的。一旦那种覆盖一切的形式——
如神或其余的形式——的差异消灭了,就不存在任何区别了。”
“整个世界只不过是毗湿奴的一种显示,他与万物同一,智者应当认为他跟万物没有什么不同,
而是完全相同的。我不来,也不去,也不住在任何一个地方;你不是你,他人也不是他人;
我也不是我。”仿佛他已经说过,“一切都向着灵魂,灵魂就是毗湿奴;
动物和星辰都是过眼的图画;光是白粉;永久是骗人的;形式就是禁锢;
天国本身就是一种圈套。”灵魂所追求的就是转变成存在,超越形式,脱离塔塔路斯,
脱离开天国——从自然解放出来。
如果思辨这样倾向于一种万物归并于其中的可怕的统一,行动就针锋相对,倾向于多样。
前者是心灵的进程或倾向,后者则是自然的力量。自然是多种多样的。
统一在吸收、溶解,或缩减。自然在开放,在创造。这两种本原再现和融合了一切事物、
一切思想;一种是一,一种是多。一个是存在,另一个是智能;一个是必然,另一个是自由;
一个是静止,另一个是运动;一个是动力,另一个是分配;一个是力量,另一个是快乐;
一个是意识,另一个是定义;一个是天才,另一个是本领;一个是认真,另一个是知识;
一个是占有,另一个是交易;一个是等级,另一个是教养;一个是国王,另一个是民主;
如果我们敢于把这种概括再推进一步,把二者的最后趋向说出来,我们就可以说,
一个的目的就是逃脱组织——纯科学;另一个的目的就是最高的手段,
或者手段的最高运用,或者极善于管理的神祇。
凭气质,凭习惯,每个学生或者追随心中神灵的第一种,或者追随第二种。
按宗教,他倾向于统一;按智力或感觉,他倾向于多样。
一种过于迅速的统一和一种对部分或细节的过分利用,是思辨的一对相同的危险。
各国的历史都符合这种偏向。亚洲是统一的国家、制度稳定的国家,
是一种喜欢抽象的哲学的发祥地,有人无论在教义上还是实践上都忠于一种耳聋的、
无法乞求的、无边的命运这样一种观念。亚洲就是这些人的大本营,
而且它也在社会等级制度中实现了这种信仰。欧洲的天才则积极主动,富有创造精神:
它以教养来对抗等级制度;他的哲学是一种训练,那是一片艺术、发明、贸易、
自由的国土。如果东方热爱无限,西方就喜欢界限。
《会饮篇》是一篇精神相同的说教,现在一切诗歌,世界上的一切说教对此已非常熟悉。
异性的爱是最初的,它在远处象征着灵魂对自己活着要追求的那片浩淼的美的湖泊的爱恋。
这种对神性的信仰永远不会被遗忘,它构成了他的一切教条的局限。肉体不能教智慧,
——只有上帝才能。他以同样的精神不断断言美德不可教,它不是一门知识,而是一种灵感,
至善是通过迷狂产生给我们的,是被一种神圣的天赋分配给我们的。
这就把我们引向那个中心人物,他已经把他树成他的学园里的一个喉舌,
每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意见都通过他来宣布,他同样费尽心血写了他的传记,
结果历史事实都在柏拉图的心灵的光照下化为乌有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是颗双星,
功力最大的仪器也不会把它完全分开。
具有自己的特点和天才的苏格拉底是构成柏拉图的非凡能力的那种综合的最好实例。
苏格拉底出身低贱,却十分诚实;来历极为平常,为人非常朴实,
所以就会激起别人身上的机智——或者不如说,
他的宽厚善良的天性和好开玩笑的雅趣造成了连珠妙语,
这肯定会得到回报的。演员在舞台上扮演他,陶工把他的丑脸刻画在他们的石罐上。
他是个冷静的人,除了幽默,他的脾气极好,对自己的对象了如指掌,不管他交谈的人是谁,
这种了解使他的伙伴容易在任何辩论中失败——而他是极其喜欢辩论的。年轻人非常喜欢他,
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宴会,他本来是到那里去进行会话的。他也能喝酒,他是雅典酒量最大的人,
等把在场的人都灌醉以后,他便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然后又跟某个清醒的人开始了新的对话。
总而言之,他就是我们乡下人称之为“老头子”的那种人。
他喜爱许多市民嗜好。他把雅典喜欢得离了谱,他厌恶树木,从来不愿意越过城墙一步,
他认识那些老人物,尊重那些讨厌鬼和市侩,认为雅典的什么都比别的地方好。
在习惯和谈吐上,他朴素得像一个贵格会教徒,他喜欢讲下流话,举的例子都是什么公鸡呀、
鹌鹑呀、汤锅呀、榕木匙呀、马夫呀、钉掌铁匠呀,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堂的事务——
如果他跟什么高雅人士交谈,尤其是这样。他具有一种富兰克林式的智慧。
所以他给一个害怕步行到奥林匹亚的人表示,那只不过像他每天在户内走来走去而已,
如果不断走下去,就很容易走到。
尽管他是个简朴的老伯伯,耳朵非常灵——极为健谈——还是有这样一种传说:
在跟比奥蒂亚作战时,有一两次他曾表现出掩护一支部队撤退的决心。
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他恰好在市政府任职,他装出一副傻相,
却显示出一种力排众议的勇气,这么做差点儿毁了他的前程。
他非常穷,当兵的时候吃苦耐劳,能靠几个橄榄过活;从最严格的意义上说,
平常就是吃面包喝白水,只有朋友们专门请他吃饭时除外。他必需的花销非常小,
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生活。他不穿内衣,冬夏都穿着一样的外衣,他光着脚板走路。
据说他喜欢取乐,为了得到整天随便与最温文尔雅的青年人谈话的快乐,
他要不时地回到自己的店铺里雕刻好好坏坏的石像出售。不管怎么样,肯定地说,
他已经变得除了会话,对别的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他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
却能把雅典所有的能言善辩之士和所有优秀的哲学家驳得无言以对。不管是本地人,
还是从小亚细亚和海外岛上来的外邦人,谁都无法拒绝跟他交谈,因为他十分诚实,
真的什么都想知道;如果他没有说实话,他就心甘情愿叫人驳倒。他也乐意驳倒他人,
把虚假的东西指出来。不管他被人驳倒,还是驳倒了他人,他都是一样高兴,
因为他认为不能让人们碰上像有关正义和非正义的错误见解那样事关重大的任何坏事。
他是一个不留情面的辩论家,他只是知道谁都望尘莫及的他那战无不胜的智慧的范围;
他性情冷静;他那可怕的逻辑总是从容不迫,像逗趣似的;他是那样大大咧咧,
颟颟顸顸,竟能解除最谨慎的人们的武装,
并且用最愉快的方式把他们引进可怕的怀疑与糊涂的境地。
然而他总是知道出路何在,尽管知道,却守口如瓶。没有逃路,
他利用自己的困境逼他们做出可怕的选择,希比阿斯和高尔吉亚之类的人尽管大名鼎鼎,
他玩弄他们就像一个男孩玩弄皮球一样。一个严酷的现实主义者!
——美诺在稠人广众之中千百次地详细论述美德而且自我感觉很好,可是在此时此刻,
他甚至说不上是怎么回事——这个像电鳐一样的苏格拉底使他着了魔。
诗人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的青年时代正处在英国人民热衷戏剧娱乐之际。朝廷动辄对政治影射大发雷霆,
千方百计要把它遏制下去。清教徒这一日益强大的派别和英国国教的信徒也要压制它。
然而人民需要它。客栈、没有屋顶的房子、乡村集市临时的围场,都是巡游演员们现成的剧场。
人民已经尝到了这种新的甜头,就像我们现在不能指望查封报纸一样——不行,
最强大的党派也不行——那时候国王、主教或者清教徒,
无论单独出面还是联合行动都遏制不了一个喉舌,
它同时是歌谣、史诗、报纸、碰头会、演讲、滑稽杂志和图书馆。也许国王、主教、
清教徒都在里面发现了他对他们自己的描述。由于种种原因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民族的共同兴趣——
决不显眼,因此某个大学者本来想把它写进一部英国史——然而,
并不能因为它像一个理发馆一样是廉价的,
无关紧要的,就一点不值得重视。它生气勃勃,最好的证据就是大批作家突然闯进了这一领域:
基德、马洛、格林、琼生、恰普曼、德克尔、韦伯斯特、海伍德、
米德尔顿、皮尔、福德、马辛杰、波蒙和弗莱契。
利用舞台,牢牢地抓住公众的心,对于为大众而写作的诗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他不在无益的实验上浪费光阴。这里有现成的观众和期望。就莎士比亚而言,远远不止于此。
当他离开斯特拉福镇前往伦敦时,时间不同、作者各异的大量舞台剧都以手稿的形式保存着,
并且一个接一个地被搬上舞台。这里有《特洛伊故事》,观众每一个星期都要找时间听一听;
有《裘力斯·恺撒之死》,还有许多出自普鲁塔克之手的故事,他们都是百听不厌的;
这里有满满一架英国史,从布鲁特和亚瑟的编年史到亨利王朝的历史,这些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这里还有一串辛酸的悲剧、快乐的意大利故事和西班牙航海记,这些都是伦敦学徒人人皆知的。
这一大堆素材都被每一个剧作家以不同的技巧加工。提词员手里就拿着又脏又破的原稿。
到了现在再也说不清它们是谁先写出来的。长期以来,它们一直是剧院的财产,
经过那么多崛起的天才的增订、修改,插进一段台词,或者整整一幕,或者加上一支歌,
因此现在谁也不能再拥有这一众人创作的版权。好在谁也不想要这种版权。
人们也不希望那些作品被这样对待。我们的读者不多,看客和听众倒不少。
它们最好还是原封不动。
莎士比亚和他的同仁一样,尊重那一大堆旧剧,那些废料,因为用它们可以随便做任何一种实验。
那时候如果有那种束缚一种现代悲剧的声望,那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
那充满生气的英格兰的粗犷的热血在剧中奔流,如同在市井歌谣中奔流一样,
把他所需要的躯体交给了他那空灵、宏伟的想象。按流行的传统,
诗人需要一块他可以在上面工作的地盘,这块地盘反过来又可以把他的艺术约束到适当的节制之内。
这块地盘把他托给人民,给他的大厦提供一个基础;尽管提供那么多工作借他的手来完成,
还是使他逍遥自在,有充分的力量进行大胆的想象。简而言之,诗人靠传说,就像雕刻靠寺庙一样。
埃及和希腊的雕刻是附属于建筑兴起的。它是庙墙上的装饰,起初是刻在山墙上的一种粗糙的浮雕,
后来浮雕变得更加醒目,从墙上伸出一个脑袋或一只臂膀,而群像的安置仍然与建筑物相互参照,
而建筑物也被用作一个框架把雕像框起来;到了最后,达到了风格和造型的最大自由,
盛行的建筑天才仍然在雕像上坚持一种静谧的节制。一旦开始有了独立的雕像,
与寺庙和宫殿脱离了关系,艺术就开始衰落了,怪诞、放肆、浮夸就取代了原来的节制。
雕刻家在建筑上发现的这种平衡论,过敏得危险的诗才在积累的戏剧材料中也发现了,
对这种戏剧材料人民大众已经习以为常。它们具有某种长处,那是任何一位单独的天才,
不管怎样杰出,都是没希望创造出来的。
莎士比亚超越了名作家的范畴,就像他超脱了芸芸众生一样。他的聪明是难以想象的,
别人的聪明则是可以想象的。一个优秀的读者还可以略微钻进柏拉图的头脑,从那里思考,
可是却钻不进莎士比亚的头脑。我们仍然是一些门外汉。就实干的能力,就创造力而言,
莎士比亚是独一无二的。谁也别想超过他。他是与个人相容的敏感性的极致——最敏锐的作家,
刚好在创作的可能范围之内。跟这种人生智慧不相上下的是想象和抒情的才具。
他给他的传奇的造物赋予了形式和感情,仿佛他们就生活在他的家里一样;
真正的人很少像这些虚构的人那样留下那样独特的性格。他们说起话来既娓娓动听,又恰到好处。
然而他的才能从来没有把他诱入一种浮华的境地,他也不是总弹一个老调。
一种无处不在的人性把他的一切才能都协调起来了。给一个多才的人一个故事去讲,
他的偏爱立即就会显露出来。他有某些言论、意见和主题,它们偶尔相当突出,
他使这一切都愿意表现出来。他使这一部分吃撑了,令那一部分饿死了,不考虑事物的合理,
只考虑自己的合理和力量。然而莎士比亚没有怪癖,没有刻不容缓的主题,
而是一切都及时地给了他,没有意向,没有好奇;他不是画牛的,不是想鸟的,
他不拘一格,他没有明显的自我中心论,伟大他就讲得伟大,渺小他就讲得低下。
他聪明,既不用强调,也不用坚持;他强大得像大自然一样,
大自然不用吹灰之力就把土地抬成山坡,按照同样的规矩她把一个气泡飘浮在空中,
她喜欢做一件事,同样也喜欢做另一件事。这就造成了笑剧、悲剧、故事和情歌中力量的均等;
这种优点连连出现,所以每一位读者都不相信别的读者的知觉。
这种表达能力,或者把事物的内在真理转化成音乐和诗歌的能力,使他成了诗人的典范,
并且给形而上学增加了一个新问题。
这就是把他作为这个星球上的一个主要成果并宣告了新纪元和新改进的到来而投进自然史的那种力量。
事物反映在他的诗歌里,毫无损失,决不模糊;他能精确地把美好的事物画出来,
谨慎地把伟大的事物画出来;能无动于衷地把悲剧性的和喜剧性的东西画出来,
既不歪曲,也不粉饰;他把他有力的技巧运用到微小的细节上,毫发不爽;
完成一根睫毛或一个酒窝就像画一座大山一样严格;而这些,就像大自然的事物一样,
将经得起这台太阳显微镜的检查。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主要范例:证明或多或少的作品,或多或少的画图,是一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具有创造一幅画的能力。达盖尔学会了怎么样让一朵花把它的肖像蚀刻在他的碘板上,
然后就着手慢慢地蚀刻千千万万朵。物体总是有的,然而过去从来没有过再现。
现在终于有了一种完美的再现,现在就让全世界的形象坐下来为它们照相。
还没有拿出造就一个莎士比亚的诀窍,然而把事物翻译成歌曲的可能性已经展示出来了。
他的抒情能力寓于全篇的天才里。那些十四行诗,虽然它们的精彩湮没在绚丽的戏剧里,
但还是像戏剧一样无与伦比,而那并不是诗行的价值,而是整个诗篇的总体价值,
就像某个无可比拟的人的音调,所以这也是诗魂的语言,
任何一个分句现在都像一首完整的诗一样难以写出来。
最精彩的诗也就是基本的经验,然而思想既然是一种经验,就经受了一种转化。
有教养的人在写诗时往往达到了一种高度的技巧,通过他们的诗,很容易看出他们的个人历史,
谁熟悉当事人,谁就能够叫出每一个人物的名字,这是安德鲁,那是雷切尔。
这样,意思仍然平淡无奇。那是一个长翅膀的毛虫,还不是一只蝴蝶。在诗人的心目中,
事实已经改变为新的思想成分,一切蜕皮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了。这种慷慨与莎士比亚同在。
从他的画面的逼真,我们可以说他已经记住了教训。然而,没有一点唯我独尊的痕迹。
诗人还有一个更加高贵的特点。我指的是他的乐天性格,没有它,
谁也当不了诗人——因为美是他的目标。他热爱美德,不是为了它的义务,而是为了它的恩惠。
他喜欢世界,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因为从他们身上闪耀出明媚的光辉。
他把美——欢乐的精神——撒遍宇宙。伊壁鸠鲁说,诗歌魅力无穷,
竟然使情郎抛弃他的恋人去享受那些魅力。真正的诗人都以他们坚定欢乐的气质而闻名于世。
荷马沐浴着阳光,乔叟快乐而坚毅,萨迪说:“外面传说我在后悔,可是我悔恨什么呢?”
莎士比亚的语调在尊贵和欢乐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名字向人们的心暗示出了欢乐和解放。
如果他出现在任何一群人类灵魂中,谁不愿跟他为伍呢?
凡是不从他欢乐的风格里吸取健康和长寿的东西,他碰都不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