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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布瓦洛-德斯普雷奥 - 维基百科 (wikipedia.org)
阿尔西比亚德斯 - 维基百科 (wikipedia.org)
(论崇高,古罗马)
《1712雄辩的费讷隆》
论雄辩一
反对自命不凡者在讲递中故弄玄虚。雄辩的目的是给人教益和使人变得更优秀,
所以演讲者若怀有私心,便达不到这个目的。
A: 照这么说,先生,这种美十分脆弱,只要想碰上一碰,
就会使它们香消玉殁。我却更愿意在演讲中多一些血肉实体,
少一些插科打浑。这样的演讲才能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让人更好地记住它的内容。要不是为了说服和教育,
为了让听众记在心里,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C: 我认为,在觉得这些事物很美之前,先要弄清楚它们是否属实。
那么布道的其余部分昵?
B: 我懂您的意思,您不喜欢俏皮话。可少了这种装饰,
口才还能有什么呢?您难道想迫使布道者们全都像传教士
那样朴实无华吗?对付老百姓是需要如此,
可上流社会中有教养的人情趣细腻,有必要将就一下他们的口味嘛!
A: 您把我引到别的题目上去了。我本来想把话说完,
给您说清楚这次布道的构想是何等低劣,
不过我也只剩下分段问题要说一说的了。
我相信您自个儿也相当清楚导致我批评这次布道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人以三点作为他整篇演讲的主题。我们在分段的时候,
应该分得简单,分得自然。这种分段应是主题本身自然内祸的东西,
它使主题更加明了,并安排素材,它很容易被人记住,
也有助于我们记住其他内容。
A: 啊!那么,雄辩又是什么呢?
B: 那是说话的艺术。
A: 这种艺术除了把话说好没别的目的?
人们说话的时候就不抱任何意图,为说话而说话吗?
B: 不,我们为取悦于人和说服他人演讲。
A: 先生,请您注意区分这两种意图:为说服他人讲话,这是固定不变的目的;
为取悦于人讲话,这个目的却不该常有。不过,说话者竭力取悦于人的时候,
另外总有一个更为隐蔽的目的,而那个目的才是主要的。
善良的人寻求取悦无非是要激励正气和其他美德,使德行变成乐事。
追名逐利,寻求发迹的人想要讨好则纯粹是为了赢得能满足其私欲或野心
的人们对他的好感和器重。因此,即使是这个取悦的目的,
最终仍只是演讲者寻求的一种说服的方式;
他想取悦于人是为了给人愉快的感觉,
而他给人愉快的感觉则是为了使人相信符合他的利益的事物。
A: 我自己也曾感到惊讶,可您只要读一读朗吉努斯的作品就明白了。
虽说他生活在一个腐败的时代,他却是以古人当榜样成长起来的,
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出他那个时代的恶习影响。
A: 只是为了寻欢作乐和满足兴趣爱好的知识和技艺,您一概不能容忍,是吗?
不属于家庭生活和公民生活职责范畴的知识和技术该怎么处理昵?
B: 我得把它们逐出我的共和国。
A: 这么说,您之所以容忍数学家们的存在,是出于机械、航海、土地丈量、
必要的推算和要塞防御工事等等的需要。是他们的用途授予他们权利。
您之所以允许医生、法学家的存在,是为了保持健康和维护公正。
对于我们能感觉到其需要的其他职业也一样。可是对音乐家,您怎么办?
那些古希腊人从不把美好和实用分割开来,您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古希腊人把音乐和诗歌结合在一起,使之发展到如此完善的高度,
他们希望用音乐和诗歌鼓舞或唤起崇高的情感,他们用音乐和诗歌做战斗准备,
他们带着乐师和乐器奔赴战场。战争中又是军号和战鼓激起他们的热情,
使他们进入一种被他们称之为“神圣的狂怒"的状态。
还是通过音乐和诗句的节律,他们使凶狠的人群变得温良。
借助这种和谐,他们使睿智欢欢喜喜地深入孩子们的心里:
他们让孩子们唱起荷马的诗旬,使他们舒舒服服地明白事理,知道应该蔑视死亡、
财富和令人丧失志气的娱乐,应该热爱荣誉、自由和祖国。
即便是他们的舞蹈都有合乎他们想法的严肃的目的,可以肯定,
他们并不只是为享乐跳舞:通过大卫的例子,
我们看到东方各民族把舞蹈视作一种严肃的艺术,犹如音乐和诗歌。
在他们的寓言和诗歌里掺杂进了许许多多的告诫,
从而使最严肃最正经的哲学也都是以笑容可拘的面貌出现。
异教徒的祭司们仿佛也是这么做的,他们在宗教仪式中插入神秘的舞蹈,
以庆祝神的节日。所有这些用抑扬的声音、娴娜的体态或语言表现的艺术,
简言之,音乐、舞蹈、演说、诗歌无不为表达喜怒哀乐而创造,
并用这种表达唤起同样的清感。他们希望借助于此把崇高的情感印入人们的心灵,
给他们描绘出品行美的生动感人的图画和罪孽的丑恶面貌。
因此,所有的艺术,表面上是作乐,却同样带有古人在伦理上和宗教上的目的。
即使狩猎也是在学习打仗。最动人的娱乐全都蕴含着美德教育。
从这个源头起始,在希腊产生了那么多英雄的业绩,世世代代受人赞颂。
但是,这种最基本的教育变质了,确实如此,况且它本身也有很大的缺陷。
它最主要的缺陷是建立在一种有害的伪宗教上。
在这个方面,希腊人和世上所有的智者一样都弄错了,他们当时陷入了偶像崇拜。
然而,如果说他们在宗教基础和准则选择上弄错了,
在启发宗教思想和道德情感的方法上他们却没有弄错;
他们使用的全都是扣人心弦、令人喜爱和能给人留下强烈印象的方法。
C: 刚才您说这种最基本的教育变质了,请您别忘了给我们解释一下。
A: 是的,它变质了。美德导致真正的高雅。然而,不注意的话,
高雅很快便会渐次变得软弱无力。亚洲的希腊人率先腐化堕落,
爱奥尼亚人变得扭扭捏捏,那片亚洲海岸整个儿地成了感官享乐
的舞台气克里特气虽说有弥诺斯@明智的法律,一样也腐化变质了,
您读到过圣保罗引用的诗旬。科林斯°以它的奢侈和荒淫而出名。
罗马人自己还很粗野,就已经开始想方设法削弱他们的朴素的道德了。
雅典未能幸免于这种传染,整个儿希腊遭到了毒害。
本该用来灌输明智的娱乐取代了明智本身的位置。
哲学家们提出抗争,苏格拉底挺身而起,
给误入歧途的公民们指出使他们沉迷不醒的娱乐本该是走向德行的道路。
他的学生柏拉图不惮于用老师的讲话内容撰写成自己的著作,他把音乐调式、
悲剧起伏、诗歌宣叙,甚至荷马的某些段落,
凡是不能启发人们对道德法规之爱的统统逐出他的共和国。
这便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对待人和音乐家的裁决,您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B: 我完全赞成他们的看法,不应有任何无用的东西。
既然我们能把娱乐归入可靠的事物,那就不该到别的地方去寻求它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办法能方便美德的推广,那便是使美德和娱乐一致起来;
相反,当我们把它们分割开来的时候,我们就很可能会使人们抛弃美德。
况且毫无教育意义而又讨人喜欢的东西都只能骗人和使人委靡不振。
怎么样,您发现没有,听着您说的话,我都成哲学家了。
不过,让我们把话说完,因为我们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呢。
A: 我们很快就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先生。既然您那么地有哲学头脑,
那就请允许我再向您提一个问题。
现在,音乐家们和诗人们都已服从于只启发人们的美德,
而您那共和国的公民们也不再看到只有娱乐没有教育意义的东西了。
A: 那么,那些演悲剧的人呢,您能允许他们存在吗?
先假定在那些悲剧里没有渎神的爱,也没有不正经的内容;
再者,我不是以基督徒的身份说这话,所以,
请您就从立法者和哲学家的立场出发来回答我。
B: 如果说这些悲剧在给予娱乐时并不以教育人为目的,
我便不予赞成。
A: 行。在这一点上,您与柏拉图的观点恰好一致,
他就认为绝不能让未经法律卫士们审查的诗歌和悲剧进入他的共和国,
以免让人民耳濡目染无益于行使法律和启示美德的东西。
在这方面,您遵循古代作家们的思想,他们希望悲剧以两种情感为基础,
这两种情感是,
罪孽的悲惨下场应引起的恐惧和顽强地忍受磨难的美德当激发的同情:
这便是欧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所曾表现的思想。
B: 您使我想起在布瓦洛先生的《诗艺》中曾读到过的最后那条规则。
A: 您说得有理,这个人不仅深谙做诗之道,
而且熟知高于一切技艺之上的哲学当引导诗人前赴的那个正确的目标。
B: 如果说这些悲剧在给予娱乐时并不以教育人为目的,我便不予赞成。
A: 就像圣奥古斯丁所云,话语是为人而产生的,而不是人为话语产生的。
我清楚地知道,演说辞为演说人效力;因为它们使听众眼花缭乱,
使听众大量地议论这个撰写演说辞的人;为他的那些废话而给予他报偿,
这样的鉴赏力可以说是够低的了。然而,这种以赚钱为目标的对公众没有好处的辩才,
在您治理的国家里能容许存在吗?一个鞋匠至少在做鞋子,
他服务于公众的真正需求,从而赚几个钱养家糊口。
由此可见,最低贱的职业都有正当的目标,只剩下演说家的艺术,
其唯一的用途是用空话骗人!这一切的结果,
一方面在于满足听众的好奇心和维待听众的游手好闲;
另一方面则在于满足那个说话人的虚荣心和名利欲!
为了您的共和国的荣誉,先生,可不能容许这样的流弊存在!
B: 好吧,我承认,演说家应有教育人和使人们变得更为优秀的目标。
B: 那您对专事歌颂英雄的诗人又做何说法昵?荷马歌颂阿喀琉斯,
维吉尔歌颂埃涅阿斯,您因此也想谴责这两位诗人吗?
A: 不,先生,不过您只消审查一下他们诗作的意图就能明白了。
在《伊利亚特》里,阿喀琉斯确实是第一号英雄,
可对他的称颂并不是该诗作的主要目的。他被描述得非常逼真,
有他所有的缺陷: 即使这些缺陷都是主题之一,诗人要用它们来教育后代。
这部作品的目的是要启发希腊人,珍惜他们在战斗中赢得的荣誉,
要他们害怕分裂,因为分裂是求取伟大成就的障碍。
这一道德教育上的意图在整部史诗中显而易见。
确实,在《奥德赛》里,表现在奥德修斯(又译乌利西斯)身上的是一位更稳重、
更完美的英雄,但这是出于偶然,实际上这个人的特点就是明智,
像奥德修斯这样的人,其操行比阿喀琉斯这样的年轻人更加严格,更为前后一致,
阿喀琉斯是个火爆性子,容易冲动的人。
荷马在这两个人身上考虑到的只是忠实地描绘各自的天生性格。
再说,《奥德赛》从头至尾都充斥着就每个生活细节而言的许许多多道德教育,
我们读这部史诗不应该只是看到描绘者如何描述一个聪明人
凭借自己的智慧获得成功的经历,
还应该看到他要教后世知道凭虔诚谨慎和种种美德能取得怎样的硕果。
在《埃涅阿斯纪》里,维吉尔模仿《奥德赛》描述的那位英雄的性格。
他把埃涅阿斯描写得稳重而且虔诚,因而始终如一。
我们不难看出埃涅阿斯并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他在这位英雄身上观察了自他而起的罗马民族。
他想告诉这个民族他们有神圣的起源,
神祗们早已为他们准备下了世界帝国。
从而,他想要激励这个民族,要他们凭借美德维护他们天命的光荣。
在异教徒中间,绝不可能存在有比这更具重大意义的道德教训了。
唯一能让我们对维吉尔产生疑问的是他在诗句中表现出有过多考虑自己的得失之处,
把他的诗导向对奥古斯都和他的家族的称颂,也许带有些谄媚的称颂。
可我不想就此做出过多的评论。
A: 您不是想在您的共和国里禁止演说家们说及真理外的任何东西吗?
您不是要求他们始终要为教育人、纠正人们的偏差和巩固法律的地方去说话吗?
B: 是的,当然。
A: 因此演说者应该无所畏惧,绝不可为他们自身的利益而希望从听众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如果您允许演说者怀有名利欲和为赚钱工作,他们还会反对人们的名利欲念吗?
如果他们吝啬得上瘾,名利欲大得有病,奢侈逸乐得要命,
他们还能治愈别人的这种疾患吗?如果他们见钱眼开,
他们能说服别人仗义疏财吗?我知道我们不应该让一位有道德、
无私心的演说家缺少生活之必需,然而,如果他是真正的哲学家,
也就是说像他为矫正人们的品行而应是的那样,
他便绝不会感到缺衣少食。他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粗茶淡饭,勤以治业;
他需要得不多,而这点需要也是少不了他的,哪怕得由他亲自动手去赢取。
过剩之物不应是他的报偿,也不配作为他的报偿。
公众可以授予他高官显爵,可以给予他权力,但是如果他没有任何感情羁绊,
大公无私,他会只为公众利益使用这种权力,
并且每当要他以隐瞒真相和逄迎上司才能保住这种权力时他便随时准备失去它。
因此,演说家想要有资格说服广大人民,就应是一个不可腐蚀之士;
少了这一点,他的才华和他的技艺都将转化为能致共和国于死命的毒药。
按照西塞罗的观点,从而得出对一位演说家来说首要的、
也是最基本的素质是道德的结论。他必须具备能经受住一切考验,
为天下公民之楷模的廉洁的品德;没有廉洁便会显得缺乏自信,
因而也便无法使别人信服。
B: 我完全清楚您所说的东西的重要性。
但是,一个人还能不能利用他的才华谋求高升呢?
A: 请您还是再想一想那些原则。我们已经承认,
雄辩和演说家的职业应当用于教育和民俗民风的改革。
为了不受牵制和有成效地进行这项工作,必须有一个排除私心的人;
这个人应该教育他人蔑视死亡、财富和享乐;
他必须教会人们甘于过简朴的生活,甘于淡泊,大公无私,热衷公益,
没有商量余地地依附于法律,这一切在他品行中的表现应该和他在演说中的表现相一致。
一个为自己的钱财而考虑取悦人,因此而谁都不能得罪的人,
这样的人能拥有左右大众思想的权力吗?就算该说的话他都说,
人们会相信一个自己都显得不相信自己的人说的话吗?
B: 那就请您讲解一下这些准则吧。
A: 他说,由于人是由肉体和灵魂组成的,所以这两个方面便都必须加以培养。
用于灵魂培养的有两种艺术,用于肉体培养的也有两种艺术。
培养灵魂的是戒律常识和法律原则。戒律常识包括所有的哲学原理,
用于处理个人对整个共和国的情感和习俗问题。
法律原则是苦药,将用于制止公民们的欺诈和不公正行为,
人们通过法律审判诉讼案件,惩处罪孽。所以,戒律常识应用于预防恶,
而法律原则则用于纠正恶。用于肉体的艺术也有两种,和上述两种相仿:
体操,用于体格操练,使身体变得健康、匀称、灵活、强壮、
精力充沛和优美(您知道,先生,古人对这种技艺运用得真是出色,
我们现在已经把它给丢失了);其二是医术,用于身体失去健康时的治疗。
体格操练对于身体犹如戒律常识对于灵魂:它使之成形,使之臻于完善。
医术对于身体则像法律原则对于灵魂:
它纠正,使之痊愈。然而,苏格拉底说,这种如此纯净的制度变质了。
人们用伪哲学家诡辩派的虚妄和狡诈取代戒律常识,他们滥用推理之名,
缺乏服务于公众利益的真正原则,致力于他们的个人目标。
他又说浮夸演说家们用奢谈取代法律原则,他们总想取悦于人和使人们晕头转向。
应该治疗灵魂的医术的法律,应用于治疗精神痛苦的法律原则都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伪演说家,他们心中想的唯有自己的名望。
苏格拉底又补充说,人们还往身上涂抹油膏脂粉,用这种技巧取代体格操练,
给身体以虚假骗人的美;而不是应该做的那样,
寻求基于健康和四肢匀称的自然和朴素的美,
只有通过摄生法和锻炼才能获得和维持的美。
人们还想方设法制作出种种美味佳肴和刺激食欲的调味品,以此取代医术。
人们不再用给心情郁结的人清除火气的方法还他以健康,而是用开胃,
做超出可能范围的事,用违反饮食节制的东西给他造、成非自然的胃口。
苏格拉底就这样指出他那个时代习俗风尚的紊乱,他在结论中说,
本该为治愈而甚至专横地对人们说出逆耳的忠言,并给予苦口良药的演说家们没有这么做,
而是相反,他们为灵魂做了厨师为肉体所做的事。
他们的辩术无非是一种制作调料的技术,用来愚弄有病的人们,
他们为之忧心忡忡的唯有如何取悦,如何引人注意和赞赏。
演说家们只为他们自己说话。最后苏格拉底问道,
哪里有被这种浮夸的演说家们治愈了坏习惯的公民?
哪里有因他们而变得节欲,变得更有德性的人?您不觉得吗?
他的话就像是针对我们这个时代说的,他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道出现时的流弊。
听了这位异教徒的话,您对那种只求取悦于人,
只是做些美好的描述的雄辩术又做何说法呢?
这种雄辩术,已如苏格拉底所说的那样,本应燃烧,本应断然行动直至击中要害,
并借助苦口良药和清规戒律严肃地寻求治疗方法的呀。
您倒不妨自个儿判断一下这样的情况是优是劣:
一位给您治病的医生,在您病危的时候,他却在滔滔不绝地卖弄漂亮的词句和巧妙的思维,
消磨时光,您觉得这个医生好吗?一位律师,
在为牵涉到您家族的全部财产或与您性命攸关的案件辩护的时候,
不是做出强有力的推断,激起法官们的同感,却做出口若悬河的模样儿,
在他的辩护词里堆积起花里胡哨的词眼,
您对此又做何想法?对财产和生命的眷恋足以令人感到这么做的可笑。
然而,对美德和宗教信仰的淡漠我们却习以为常,
令我们没有察觉在演说家们身上的这种可笑之处,他们本应是人民的监察官和医生啊。
您已经清楚苏格拉底对此的看法真该使我们感到羞愧。
A: 我不跟您说我的看法,而是继续按古人定下的规矩和您谈话。
我甚至只想跟您说说那些最基本的东西,
因为您并不需要我按部就班地把修辞学的告诫中几乎无穷尽的细枝末节都给您讲解一遍,
其中有许多是废话;这些东西在书本里充分地罗列过,而您也读过这些书。
所以我们讲讲最重要的也就够了。柏拉图在他让苏格拉底和菲德拉的对话里指出,
希腊浮夸演说家们的重大失误是他们探索说服人的艺术,
而不是先按哲学原理学会哪些是他们该努力说服人们的东西。
他希望演说家能从研究普遍意义上的人开始,然后致力于了解作为个体的人们,
他将对之说话的人们。因此,他必须知道人是什么,他的终极,他真正的利益;
人是由什么组成的,也就是说由肉体和灵魂组成;使之获得幸福的确实办法,
人的七情六欲是什么,七情六欲可能出现的过度和节制的方法,
怎样有益地激起这些情和欲使人从善如流;
以及能让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和用于维持这个社会的规则。
做过这番普遍的研究后再进行个别的研究:他得了解他那个地方的法则和习俗,
法则习俗和民众气质的关系,各个等级的品行,不同的教育,
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主要偏见和兴趣,教育人和纠正弊端的方法。
您看得出,这些知识整个儿地涵盖了最扎实可靠的哲理。
从而,柏拉图指出,他之所以是哲学家就因为他是真正的演说家。
正是该从这个意义上解释他在戈尔吉亚斯对话录中对浮夸演说家所做的全部批评,
所谓浮夸演说家,也就是那种能说会道、掌握了某种使人信服的技巧,
却不愿费心从原则出发了解应该努力使人们信服什么的人。
因此,在柏拉图看来,真正的艺术在于明确该使人信服什么,
了解人们的爱好和掌握打动人们的方法以达到说服他们的目的。
西塞罗说过与此差不多的话。他好像首先要求演说家无所不知,
因为演说家有可能需要无所不讲,他继苏格拉底之后说过:
“我们也只有就自已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东西,才能够讲得明明白白。”
然而,鉴于需要的紧迫和生命的短促,演说家不得不满足于掌握最必不可少的知识。
他希望,一位演说家至少熟知与道德有关的这部分哲理,
只允许他不懂星相学和数学中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特别希望演说家知道人的构成和情感的性质,因为雄辩的目的在于开启这些情感的原动力。
谈到对戒律的认识,他要求演说家把它作为每次演说内容的基础,
他仅允许演说家不必皓首穷经钻研法律原理的全部问题和了解案情细节,
因为,需要时他可以找对此有深刻研究的法学家帮忙,
以弥补他在这方面的不足。像柏拉图一样,他要求演说家是一位优秀的辩证论者,
善于说明事物的特性,证明和分辨出最细微的诡辩。
他说,把雄辩从哲学中分离出来等于摧毁辩术,是要使演说家们、
朗诵者们变得幼稚和无判断力。他不仅要求对每一条道德准则有确切的认识,
还要求对古代做特别的研究。他建议读一读古希腊人的作品。
他希望我们研究历史学家们的著作,不仅要学他们的文风,
还应了解历史事实;他特别强调要研究那些诗人,
因为在诗歌形象和辩术形象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联。
总之,他经常重复演说家们在开口前先应有满腹经纶。
我相信我能回忆起他的原话,因为,这些话我读过许多遍了,
它们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您将会因为他提出的要求感到惊讶。
他说,演说家应具有辩证论者的精明,哲学家的学说,几近于诗人的措辞,
最佳演员的嗓音和动作。您瞧,为这一切需要做多少准备啊。
C: 您真的想让一个人等好久才在公众场合说话,您要求的根基没打好,
他的青年时代都过去了,他再不是干这种活儿的年龄了。
A: 我是希望他早些开始锻炼,因为我知道行动能产生怎样的效果。
但我不希望他以锻炼为借口,一上来便投身到外界的职务中去,
剥夺了他学习的自由。年轻人可以不时地做些试验,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主要的工作应是研读好书。
C: 我相信您说的这话。它使我想起我那些朋友中的一位讲道者,
他就像您说的那样,是个过一天算一天的人;
他总要到需要论述某个问题的时候才考虑这个问题;
这时,他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浏览《契合法》、孔伯费斯的著作、
《修饰法》等等几位讲道者的作品,这都是他买来的,
还有他收集到的一些零星片断等等,仿佛都是偶然找到的东西。
A: 您很清楚,靠这些玩意儿他绝对成不了一名高手。
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可能说出什么有力的话,他对什么都不能肯定,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假借的,是打上去的补丁,尽是些无源之水。
他这么急急忙忙地登台露面给他自己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B: 在您离开我们之前,请给我们说说,您认为雄辩的巨大效果是什么吧。
A: 柏拉图说,演说之动人就看他对听众的心灵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您可以用这个标准准确地判断您所听到的演说是好是坏。
任何演说,只要它使您无动于衷,只能给予您精神上的消遣,
不能从心灵深处打动您,不管它显得多么美,都缺乏说服力。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您愿意听听西塞罗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的和柏拉图一样。
他会告诉您,话语的全部力量只应倾注在开启大自然安放在人们心中的隐蔽的原动力上。
这样,您思考再三要弄明白您听取的那些演说家们讲得是否好。
倘若他们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倘若他们使您全神贯注,
对他们说的事物颇有感触,倘若他们使您激动,使您出神,
您尽可大胆地认定他们已达到了雄辩的目的。
如果,他们没有打动您或者唤起您强烈的情感,只是使您喜欢,
使您赞赏他们的思想和表达方式的焰烟光彩和正确性,那么,
您可以说这些人是假演说家。
论雄辩二
A: 西塞罗说得有理,我们绝不可把雄辩和哲学分割开来。
因为缺少知识和明智的说服他人的才能是危险的。
而明智,少了说服他人的艺术也不可能赢得民众和让道德深入人心。
这里我们顺便提一下这个问题有好处,好让我们明白上个世纪的人们出了多大的差错。
上个世纪,一方面有纯文学的学者,他们一味地追求语言的纯洁,写出文络络的书籍;
这些人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却缺少扎实的教理原则,大多数不信教。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见到一些神学院的修士,他们态度生硬,动辄发火,
提出真理的方式是那么令人不快和缺乏感情,几乎让大家都感到讨厌。
请原谅我这段离题的话,现在言归正传。因此,使别人信服高于简单的自信,
要说服他人不仅要让人看到真理,还要把真理描写得很可爱,
激起大家都去爱它。
所以,在雄辩术中一切都在于给可靠的证据加上能引起听众注意
和利用听众的感情为自己想达到的目的服务的方法。
演说者唤起听众对忘恩负义的愤慨,对残酷不仁的憎恶,
对苦难的同情和对美德的爱,其余的也一样。
这便是柏拉图所谓的触动听众的灵魂,扣动听众的心弦。您现在能理解了吗?
B: 是的,我理解了,我还清楚地感到雄辩绝不是一种用光灿灿的词句
去搅得人昏头转向的无聊的手段,而是一种十分严肃的艺术,
对道德教育十分有用。
A: 描绘,这不只是说出事物的样子,还要说出它们所处的境遇,说得生动,
说得活灵活现,要说得听众以为看到了它们。
例如,一位不带情感色彩的历史学家在叙述狄多气之死时会满足于这么说:
埃涅阿斯出发后,狄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登上宫顶,仁立在柴堆上,自别而亡。
听了这几句话,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您并没有栩栩如生的感觉。
您再听听维吉尔是怎么说的,他把整个事件呈放在您的眼前。不是吗?
他汇集起这般绝望的种种情状,他指给您看极其激动的狄多,
她的脸上已经现出誓死的神色,看到她这副面容和那把剑,
您仿佛能听到她说话,您的想象把您带到迦太基。
您仿佛能看到特洛伊人的舰队离岸而去,看到得不到任何安慰的女王,
您产生了与当时在场的人们同样的感受,不是吗?您已经不是在听维吉尔说话,
您对不幸的狄多最后说的那些话听得太专心了,忘掉了维吉尔。
诗人消失了。我们只看到他让我们看的东西,只听取他让我们听的人说话,
这便是模仿和描绘的力量。从而可见画家和诗人之间有那么大的关联:
一个为眼睛绘制,另一个为耳朵描述,两者都要把客体送入人们的想象。
我给您举了引自一位诗人的例子,让您更好地理解这个问题:
因为诗人们的描绘比演说家的描绘更生动,色彩更强烈。
诗与一般演说的区别仅在于它带着激情描绘,线条更大胆。
散文有散文的描绘,虽说描绘得较有节制;没有这种描绘则活跃不了听众的想象,
激发不起他们的情感。简简单单地叙述打动不了人,
我们不仅得用事实教育听众还得使他们对这些事实变得更敏感,
以动人的方式通过完美的表现给听众已经达到这个境界的感官留下强烈的印象。
A: 您不觉得维吉尔和荷马都是够讨人喜欢的作家吗?您相信还有更美妙的作品吗?
可您在他们的作品里却找不到我们称作小聪明的东西,他们的文句都很朴素,
处处都显得很自然,技巧被小心地掩盖起来了,
您找不到一个词显得是为了表现诗人的才气放在那里的。
诗才以不露痕迹为最大的光荣;让您只注意到它描绘的事物,像一位画家,
想到的是把森林、山岳、河流、远景、人、他们的遭遇、行动、喜怒哀乐放在您眼前,
却不让您看出画笔的涂抹;艺术手法一明显,便是在粗制滥造,便不值分文。
关于这一切,柏拉图比大多数演说家研究得深刻得多,他肯定地说,写作时,
作者始终必须不露痕迹,让人忘记自己的存在,
并且只产生出他想呈放在读者眼前的事物和人。
您瞧,这些古人的观点与我们相比有多高明,多稳重。
B: 您给我们讲到了绘画,请给我们谈谈感情什么的。感情有什么用处?
A: 能把符合说话人意图的内容印在听众的脑海里。
B: 可这些感情,您怎样把它们表现出来?
A: 用语言,用身体动作表现。
B: 可是,要按照您的观点,就连我们那些最主要的演说家离真正的艺术都还远着呢。
半个月以前,我们一起去听他讲道的那位教士就没按这条规则办事,
他看上去似乎都不曾为此费过神。除了开头的三十旬,他说话时全用一个声调,
在他想激动的时候和他不想激动的时候之间唯一的差别是快与慢,
他激动起来比平时讲得还要快。
A: 并不尽然,先生,他的声音有两个调。只是这两种声调和他说的内容不太相适应罢了。
您说得对,他压根儿就不在乎那些规则,我觉得他恐怕都没感到有这种需要。
他的声音生来就悦耳,虽说太不注意爱惜,却仍不失为讨人喜欢。
可您清楚地感到,它在大家心中并没有留下任何动人的印象,
如果它在表达各种感情的时候能注意起伏变化,
这样的效果是能够达到的。这是些漂亮的钟,声音清脆、洪亮、平和、悦耳,
可毕竟是一些不表示任何意义的钟,没有变化,因而也没有和谐与表现力。
B: 可是,这次演讲的快速度还是有很多美的地方。
A: 肯定是有的。我认为,在有些激烈的地方,他还应该说得更快一些。
但是急急忙忙地往下说,无法自我克制,却是个大错。
有些东西还得强调一下。动作和声音有点像吟诗,有时得用慢板和低沉的节律,
来描绘属于这种性质的东西,就像有时候得用短促迅猛的节拍来表示激烈狂热一样。
总是使用同一个动作和同一种声调,就像用同一种药来治疗百病。
不过我们应该原谅这位讲道者单一的声调和动作,因为,
除了他具有可贵的长处之外,这个缺陷对他来说是必然的。
我们不是说过声音动作总伴随着话语起伏吗?他的风格便是平坦,
没有任何变化;一方面,没有丝毫随便、逄迎和庸俗的东西;
另一方面,也没有激烈、形象化和卓越的见解:这是一条画直的话语河,
不存在后浪推前浪的问题;其中有正确的演绎,
条理清楚和具决定意义的推理以及忠实的形象描述。
一句话,这个人说话用词恰当,也说出了一些很有见地的东西。
我们甚至得承认,讲道台很是得益于他,
因为他使讲道台摆脱了那些浮夸演说家的役使;给它灌注了许多力量和尊严。
他很有说服人的能力,不过我很少看到比他更不会说服人和打动人的讲道者。
不知您注意到没有,他甚至都不大机灵。因为,除了缺乏渗透力与随和的方式之外,
就像我们在其他地方已经注意到了的那样,他还没有一点热情和很不敏感。
那是一些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听懂的论证。
他说的东西在听他讲道的人肠子里几乎全然没有留下。
他像一股湍流顿时便过去了,留下干涸的谷床。
要获得持久的印象就得帮助心灵触动情感,干巴巴的教训收效甚微。
可我觉得更不自然的是这位讲道者总在挥动双臂,即在他的话语中既没有起伏,
又没有形象的时候也一样。对这样的文章风格得有一种像促膝谈心的姿态,
或者他那种激动的姿态得用在充满跳跃和热情洋溢的文风上;
而且像我们说过的那样,还得更好地注意激情的分寸,
使这种激情也不要那么千篇一律。最后我得说,这是个伟人,
但不是演说家。一个知道如何使人恐惧和让人落泪的乡村教士
都比他更善于达到雄辩的目的。
B: 可是怎样才能细细了解哪些是符合常理的动作和声调变化呢?
A: 我对您说过,优秀演说家的全部艺术即在于遵循自然在
不受到任何克制的情况下之所为。别像那些整脚演说者那样一开口就只想朗诵,
而从不愿和听众谈谈。我们应该做到的恰恰相反,
得让您的每一位听众都以为您是在和他做个别谈话。
这便是自然,随和和有渗透力的声调能起到的作用。
说实话,这样的声调应是严肃的和谦和的;在演讲走向高潮和激烈起来时,
它们甚至应变得有力或悲沧。单凭大声嘶叫别想表达所有的情感,
许多人大喊大叫,乱动乱摇,结果只能让人莫名其妙。
想要成功地表现情感,还得研究各种情感引起的身体动作。
比如,注意眼神变化,手的动作,整个身体的表现以及它的姿势。
当一个人痛彻肺腑或因为看到一样奇怪的东西而惊讶的时候他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这便是自然在向您显露身影,您就跟着学吧。
如果您使用技巧,那就用模仿把它掩盖好,让人以为它就是自然本身。
不过,说实在的,有些演说家做的像诗人做哀诗或者做别的激情沸扬的诗句。
得好好体会情感才能把它表现得惟妙惟肖,
技艺再纯熟也不可能像真情那样说话。
因此,如果您只是满怀着您想要描绘和引起他人共鸣的感情,
您仍旧只能是一个很不完美的演说家。
我这么说并非出于灵性,我只是作为一个演说家在说话。
B: 这我理解。只是我们还讲到眼神,眼睛也会说话吗?
A: 毋庸置疑。西塞罗和所有的古人都肯定过这一点。
没有什么东西比这张脸有更丰富的语汇,它什么都能表现,而在这张脸上,
眼睛起主要作用:恰到好处的一瞥能扎进人们的心底。
B: 您让我想起我们议论过的那位讲道者,一般情况下他总是闭着双眸,
当人们在近处看他时,那闭着的两眼使人不快。
A: 他急于讲道,闭上眼睛是因为他记忆方面的活儿太多了。
B: 我清楚地注意到他脑子里装满了东西,
有几次他甚至重复好几个词才回到演讲的思路上来。
这种重复让人感到不舒服,觉得他像个没学好课文的小学生:
它们会损及一个讲道者起码的形象。
A: 这不是讲道者的错,而是他跟随那么多人之后学的方法的错。
只要他凭记忆布道,便常常会堕入这个尴尬境地。
A: 如果我说错了,我准备收回:且让我们不抱成见地考察一下
这个问题。演说家的主要目标是什么?我们不是已经清楚,
演说的目标是使人信服吗?那么,为了做到令人信服,
我们不是说过该激发情感,打动人心吗?
B: 我同意。
A: 因此,最富有生命力和最能打动人心的方法便是最佳方法,
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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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我这就来对您说。一篇演说辞在古人手里并不分段,
但他们对需要区分的东西全都仔仔细细地区分开,他们给每一样东西确定位置,
并认真检查它们该放在什么位置上才能更好地产生影响。
往往,起先说的一样东西显得毫无价值,在另一个地方才变得具有决定作用,
因为到那时,听众听过了其他东西,有了准备,才能感受到它的全部影响力。
往往,一个词的位置放得恰到好处,它便能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有时得把真理包裹起来,直至最后再打开:这是西塞罗告诫我们该这么做的。
证据与证据之间应该环环相扣。第一个证据为第二个做准备,第二个则支持第一个。
一开始我们应当粗线条地说明整个主题,并且用一个朴素的、有渗透力的开头,
诚实坦率的神态,好心好意地告知听众。接着便确立原则,
然后简单清晰,显而易见地摆明事实,突出强调那些接下去很快就要用上的实例。
从原则、事实而引出结语。论证部分得有妥善安排,
使证据与证据之间互相支撑,让人容易记住。
我们应当使演讲内容始终不断地拓展,让听众越来越感到真理的分量,
因此,我们得展示生动的形象,发挥能激发情感的意念。
为此,我们应该把握喜怒哀乐之间的关联,
了解哪些是我们首先能够比较容易地激起的和使用于打动他人的情感,
哪些是最后能产生效应并且必须乘它们之势结束演讲的情感。
最后做个小结往往十分及时,用寥寥数语集结起演讲者的全部力量,
把他说过的有说服力的东西全都在听众眼前。
重现一遍。此外,也不可死守这个条理,一成不变,
每个讲题都有它的例外和特点。
补充说一句,即使这个条理也几乎有千百种变化。
西塞罗差不多已经给我们指明的这个条理,
如您所看到的那样,在一个被切割成三大部分的演说里是不可能得到遵循的,
在分割开的每部分里也得不到遵守。
因此,先生,确实需要一个条理,但绝不是一场演说在开始时便清清楚楚、
明明自白地摆在那里的条理。西塞罗说,最好,
而且几乎永远是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个条理隐藏好,在不知不觉中把听众引向那里。
他甚至明确指出(我记得)就连他使用的证据有多少都得瞒住,
做到让人算不清楚,尽管它们之间有明确的区别,演说里绝不应有清楚标明的分段。
然而,近年来,演说的粗制滥造发展到竟至没有条理的程度,
除非演讲人在一开始就说清楚,然后每说完一点便顿一顿。
C: 可是,分段不是能减轻听众思想上和记忆上的负担吗?演说家分段也是为了教育。
A: 分段可以减轻说话人记忆上的压力。因此,合乎常情的条理,
虽不标明,却能更好地起到这个作用,因为引导思维的是素材间真正的联系。
可是,分段却只能帮助学习过这种方法的人,
帮助经院教育已使之习惯了这种方法的人;
倘若民众较清楚地记住了这个部分而不是其他东西,
这是因为这个部分重复得比较多。
一般地说,他们记得最牢的是最能感受到的和实用的东西。
B: 是的,当然,颤音只能让耳朵听了喜欢,并没有任何意义,也激发不起任何感情。
过去,我们的乐曲里尽是颤音,使曲子里尽是含含糊糊的东西,软弱无力。
现在,我们的音乐开始向古人靠拢。那种音乐像激情飞扬的朗诵,
能有力地震撼心灵。
A: 比如,色诺芬在整部《远征记》里,他一次都没说居鲁士值得仰慕,
可全书从头至尾都让人感到居鲁士值得仰慕。
应该承认,任何演说均应有它的变化:在伟大的事物中应该伟大,
在卑微的事物中应该不落卑俗地朴实;有时我们需要纯真和正确,
有时又需要崇高和激情。
一位始终只画建造得富丽堂皇的宫殿的画家画不出一点真实,
而且很快便会令人厌烦,必须随着自然的变化而做出变化:
画过一座美好的城市后,往往也让人看看沙漠和牧羊人的小木棚。
大多数想做漂亮的演说的人不加选择地到处搜寻浮华的话语:
他们以为堆积起华丽的词藻和模糊的思想便能万事大吉,
他们一味地想往他们的演讲里塞进种种装饰,就像那些鳖脚厨师,
不懂准确地配料,以为多加些盐和胡椒就能使肉味道鲜美。
真正的雄辩不需任何夸张和矫饰,它自我克制,
并且和它所论述的主题相辅而行,与受它教诲的人相适应;
它只是在必须这样的时候才显得博大,才卓越。
论雄辩三
A:青少年时期的圣奥古斯丁诚如他本人所说,
因《圣经》文笔表面上的通俗而感到厌倦,后来他写成了巨著《论基督教义》,
在这两个时期中哪个时期的他更有分量?在这部书中,他经常说到,
使徒保罗有惊人的口才,而这种滔滔不绝的口才竟可以说能让睡着的人都有所感觉。
他还补充说,使徒保罗著书立说,明智并不去寻找语句的美,
而是语句的美迎着明智而来。他大段大段地引用圣保罗的《书简》,
以此向人展示被超越的世俗演说家们的全部艺术。
在这一比较中他只是撇开了两点,他说,一是世俗演说家们追求口才的华丽词藻,
而在圣保罗和其他圣书作家那里,雄辩却是水到渠成;
另一个是圣奥古斯丁表示对希腊语的微妙之处知道甚少,
所以没能找到像在世俗作家的作品中那么多和那种节律的和谐复合句。
A: 是这样,圣保罗进行了推理,圣保罗做了说服工作,
因此可以说他实际上是一位杰出的哲学家和演说家。
然而,他的讲道,就像他在上述那段话里说的那样,既不是建立在推理上,
也不是建立在人类的说服力上的,他是神的使者,全部力最来自于上帝。
按照预言的说法,整个世界的皈依将是基督教的伟大奇迹。
这个来自天庭的神的王国将使人间所有的民族顺从于真正的上帝。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向各个民族广而告之后,当为他吸引来一切,
然而这一切完全是被他的十字架的效力吸引来的。
哲学家们曾讲过许多道理,却没使人们皈依,他们自己也没有皈依;
犹太人行使了一条戒律,这条戒律告诉他们哪里有病痛,
却没有给他们带来解病良药;人世间的一切已被证实陷于迷途和腐化堕落。
耶稣基督背负着他的十字架而来,也就是说他贫困、卑微,为我们受苦,
正可以迫使我们虚妄的、自以为是的理智沉默下来,
因为他并不像哲学家们那样大谈理论,而是以他的权威通过神迹和恩德做出裁决;
他显得高于一切:为了戳穿人们的假智慧,他用疯狂行动和他的十字架的丑闻,
也就是他深深的屈辱的榜样,反衬他们。
世人认为是疯狂行动和引起最大愤慨的事,正是将把他们带回到上帝身边去的东西。
人类需要治愈自己的骄傲和他们对声色犬马的爱。
上帝抓住了他们的这一点,给他们看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他的儿子。
他的使徒踏着他的足迹,宣传他的事迹。他们根本就不用求助于人类的方法,
用不着哲学,用不着雄辩术,用不着政治和财富,也用不着权力。
上帝唯恐做不好这一事业,便只想凭他自己的力量获取这次成功,
所以他选用弱者,撇开强者,以便更明显地表现出他的全能。
他从一无所有中提取一切,使世界皈依,像是要造就这个世界。
所以,这一事业将具有神圣的特点,绝不建立在任何就肉体而言有所价值的东西上。
求助于物质基础来做福音布道,像圣保罗说的那样,会减弱和销蚀十字架神奇的功效。
必须让福音自己在未经世俗准备的情况下,去为自已开启人们的心靡,
并且通过这一奇迹告诉世人它来自上帝。这便是被天主弃绝的受挫的人类智慧。
从中应该引出怎样的结论?
结论是民众的皈依和教会的建立绝不应归功于人们的推理和有说服力的演说。
大多数宣告耶稣基督降临的人绝非没有雄辩和智慧,
然而他们并不依赖这种智慧和雄辩,
他们并不追求这种雄辩术,并不认为它能使他们的话语具有效能。
如圣保罗所说,一切并不是建立在世俗哲学富有说服力的言辞上,
而是建立在灵和上帝神力的效应上,
也就是说建立在显而易见的神迹和圣宠的内心作用上。
C: 我想象得出,《旧约》就是用您告诉我们的这么漂亮的文笔和生动的描绘写成的。
可您就耶稣基督话语的简单朴实还什么都没说呢。
A: 文风上的这种简朴纯然是古代人的兴之所在,它合乎摩西和其他先知的需要,
耶稣基督也经常使用这样的词语,然而这种文笔虽说简单通俗,
它在很多地方仍很高雅和生动。手头有这些经书的话,我们不难细细指出,
我们这个时代找不到一个讲道者,
他精心准备的讲道词能做到耶稣基督的通俗讲道词那样地生动和形象。
且不说他由圣约翰转引的那些演说,它们的内容几乎全都明显地十分神圣,
我要说的是他那些最通俗的,由另一些福音传教士写出来的演说辞。
使徒们也这样写作,带着这一学说的导师耶稣基督平心静气地分发给他们的这种差异,
他说他爱说的话,说得一点儿都不费劲。他说到天国和天庭的光荣,
就像说到他父亲的家园。说到这些宏伟之处无不令我等惊讶,对他说来却十分自然。
他出生在那里,像他本人对我们肯定的那样,他无非是诉说他所看到的东西。
相反,使徒们却被向他们揭示的真理的分量压倒了;
他们表达不出自己领会的一切,缺乏确切的话语,从而出现那些主题的颠倒,
涵义不清的词语和无法完成的演说的联结。
在圣保罗和其他使徒的著作中出现的所有这些文笔中不合规定的东西标志着
上帝的圣灵正引导着他们的心灵,可还是出现了这些措辞上的细小紊乱,
作品整个儿是崇高的、生动的和感人的。
在《启示录》里,我们可以找到各卷先知书中的那种华丽的文字和激情:
词语往往还是那些词语,这一关系有时使这卷《启示录》和那些先知书相得益彰,
有助于对它们的理解。可见不只是《圣经·旧约》各卷有说服力,
它在《圣经·新约》中也能找到。
阿喀琉斯与荷马
阿喀琉斯:大诗人,我很高兴为你的不朽效了力。
我和阿伽门农的争吵,我为帕特洛克罗斯气之死而痛苦,
我和特洛伊人的一场场战斗,我对赫克托耳一战取得的胜利,
给你的诗歌以空前未有的最美的主题。
荷马:我承认这个主题很美,可我也完全能另找题目。
能找到其他主题的证据便是我确实已经找到。
奥德修斯智慧和耐心的冒险经历和急躁的阿喀琉斯的愤怒一样值得我写。
荷马:你忘了,幽灵是不应该发火的。幽灵的愤怒没什么可怕。
你除了讲道理再没别的武器可用了。
阿喀琉斯:你多亏我才赢得著有绝妙好诗的光荣,干吗你要来找我否认这一点?
另一篇只是一堆婆婆妈妈的无稽之谈,从头至尾打不起一点劲儿,
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不可能做到完美。
荷马:你和许多人一样,因为不懂文章有各种不同的写法,
便以为当一个作者从生动活泼和快节奏的写法而跳到用另一种
比较缓慢和比较有节制的写法写作时,不可能写得像原来那么好。
他们应该知道,完美便是始终按不同的特点行事,根据主题改变文笔,
随机上升或下降,并通过这种对比使之具有更明显更易接受的特色。
作者得吹起小号,拨动竖琴,甚至还得吹奏牧笛。
我知道你希望我像描写英雄们,
甚至神祗们在特洛伊城下大战的情形那样去描写洞穴里的卡吕普索和她的仙女们,
或者描写海滩上的瑙西卡阿气你说说战争算了,
这是你的事儿,永远也别在我面前评说诗歌的好坏了。
奥德修斯和阿喀琉斯
奥德修斯:可是在这二十年间,特洛伊围城战或是我回家的旅途上,
我毕竟还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和不幸,这千难万险还能磨炼一个人的勇气和智慧呀。
你何曾有过需要你指挥的时候?
就看到你一个劲儿冲动狂躁,要就怒不可遏,
没教养的粗人才把这称作勇气,
卑怯的帕里斯的手就足以结束它了。
奥德修斯和格里吕斯
奥德修斯救出他那些同伴并追使女巫喀耳刻还他们的本来面目,
从他们每个人身上剥落下一层动物的外表,
这是喀耳刻借她那根金杖的魔力给他们蒙上去的。
只有格里吕斯始终下不了恢复人形的决心。
奥德修斯好说歹说都没能说服他恢复原形。
普卢塔克心提到过这个寓言。
而我则觉得这个题目很可用于写一个对话,
用来说明人要是缺少强有力的哲学思想和真正的宗教信仰为依仗,
真会变得猪狗不如。
奥德修斯:唉!我可怜的孩子,您清不清楚自己现在长成个什么样儿?
您的身材绝对一点都不美,一身肥肉,肚子鼓鼓地朝地下凸出,
两只下垂的大耳朵,一双小眼睛像是没有睁开,
一个可憎的大嘴筒,一副狠琐不堪的相貌,一身难看的粗毛根根倒竖!
总之,您变得太丑了,您要是不知道这一点,那就让我来告诉您吧。
您只要还有点人心,就会觉得能恢复人形是太幸福了。
格里吕斯:您白说了,我绝不会听您的,干猪这个行当美多了。
我的嘴脸确实不那么风流侗傥,可我不再照镜子也就没事了。
同样,鉴于我近期来的心情好恶,我也不大用得着怕见我水里的倒影,
因为见到自己的丑相而自责;我更喜欢泥拧而不喜欢清澈的泉水。
奥德修斯:您难道一点都不厌憎这种污秽?您完全靠垃圾过日子,
您将在散发着恶臭的地方打滚,您也将老是发臭,臭得心儿直跳。
格里吕斯:那有什么关系?一切取决于兴趣,
这种气味对我来说像龙涎香一般甜美,而泭脚便是我的琼浆玉液。
奥德修斯:我为您脸红。
您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人类的高贵和优越之处全忘光了呢?
格里吕斯:再也不要跟我讲人类了,因为他的高贵无非是膀想的,
他的痛苦却全是现实的,而他的财产也只是观念上的东西。
我身子肮脏,长满根根竖起的毛,可我不再需要衣服,
如果您身上也像我一样长满了毛,经历您那些可悲的遭遇时,
您也会顺利些的。我到处可以找到我的食物,
一直到人们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打官司或者打仗,以及生活中的诸多麻烦对我均已无关紧要。
我既不需要厨师,也不需要剃须匠,用不着裁缝,也用不着建筑家。
我现在自由自在,不用费劲儿就满足了。我干吗要再去受人类那些需要的拘束呢?
奥德修斯:人确实有很多需要,
可他们为满足这些需要而创造的技艺转而为他们带来荣誉和快乐。
格里吕斯:免去了所有这些需要比有最好的方法加以弥补更简单、
更可靠。享有十分健康的身体而没有任何医疗知识的状况比
有最好的特效药却老是生病的强。
奥德修斯:可是,我亲爱的格里吕斯,您难道就不再在乎雄辩术、
诗歌、音乐、星相、宇宙学说、面相和数字学说了?
您难道完全弃绝了我们亲爱的祖国,弃绝了牺牲、欢宴、游戏、舞会、
战斗和用于奖励战胜者的桂冠了么?请回答。
格里吕斯:我做猪的性情是那么幸福,使我凌驾于这一切美好的东西之上。
我情愿呼噜呼噜地叫也不想像您那样口若悬河。
雄辩使我倒胃口,即便像您这样拥有堪与墨丘利。
不相上下的口才,也别想说服我和打动我的心。
我并不想说服别人,我也用不着被人说服。
我对诗歌和散文一样地不感兴趣,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空无一物的肉。
至于用皮手套的拳斗,还是摔跤,还是跑车,
我这就挺乐意地把它们让给别人去干了,有些人像孩子们争玩具一样热衷于争桂冠。
因为我的体力已不够充沛,不足以去夺奖,
让给身上没那么多肉膘和脂肪的人干吧,我绝不眼红。
至于音乐,我对此已失去兴趣,唯有兴趣决定一切,使您眷恋的兴趣却让我感到无所谓。
咱们这就别说下去了。您回伊萨卡去吧。
哪里有橡栗,哪里就是猪的祖国。走吧,去统治吧,去见珀涅罗珀,
惩罚向她求婚的人们;对我来说,我的珀涅罗珀便是在我旁边的那头母猪,
我统治我的猪圈,没有什么东西来扰乱我的帝国。
许多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国王得不到我享有的幸福,
当他们想要像我一样统治国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也不想折磨整个人类的时候,人们就称他们为懒王,不配坐王位。
奥德修斯:您不想想猪是听由人类宰割的动物,
人把它养肥了就是为了好宰了它吃肉。按这种正常的推理,
不用多久您生命之路也就走完了。您不愿进人他们行列的人们将吃掉您的肉,
吃掉用您身上的东西做的猪血香肠和火腿。
格里吕斯:这确实是我那行当的危险所在。可您那行当不也有危险和不太平因素吗?
我遭到死亡的威胁,但是,我过着甜美的生活,我的享乐是现实的和现时的。
您同样遭到天亡的威胁,就为了某种虚幻的荣誉,过着不幸的生活。
我的结论是当英雄不如当猪。就算有一天,阿波罗本人为您的胜利歌唱,
他的歌治愈不了您的痛苦,也不能保证让您不死。真不如像猪那样饮食作息昵。
奥德修斯:您够疯狂够糊涂的了,
竟然贬斥几乎把人类抬到与神祗平起平坐地位的智慧!
格里吕斯:相反,我正是出于睿智才瞧不起人类。
他们以为自己像神,这是大逆不道,因为他们是瞎子,不公正,是骗子,
他们不幸,也活该不幸,他们全副武装,相互残杀,既是他们邻人的敌人,
也是他们自身的敌人。这种被人吹得天花乱坠的智慧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它并不能让人类移风易俗,它变来变去就为了迎合和满足人的七情六欲。
有这样的智慧去执行和允准最不理智的事情,倒不如没有,不是吗?啊!
别再跟我说人类了,他在动物界是最不公正的,因而也是最没有理性的。
我不是自吹,猪这个种类相当善良。它既不铸假钱,也不订假合同;
它从不起伪誓,既不吝啬也没有野心;
它不会为了荣誉去做非正义的征服,它天真纯朴,不搞阴谋诡计,
它就在吃吃喝喝和睡大觉中过日子。如果大家都像它,
都这么舒舒坦坦地睡大觉,您也就不会跑到这儿来了,
帕里斯绝不会拐走海伦,希腊人也不用把美丽的特洛伊城围上十年,
然后把它掀翻,您也不用在海上、陆地上颠簸,听由命运的摆布,
回头也不需要去征服您自己的王国。
因此,别再跟我讲什么理智,人类只会干疯事。
当个畜牲不比当个凶恶的疯子好吗?
奥德修斯:说实话,对您的愚蠢我不能不感到够惊讶的。
格里吕斯:好极了,就让猪去愚蠢吧!各人应该保住自己的品性。
您保住您做人的品性,不安现状,口若悬河,独断专行,诡计多端,
专事破坏公众安宁。我所加入的猪的民族却谦虚谨慎,默不作声,
反对耍狡猾手段和说空口自话,它不用说那么多道理,直截了当地寻欢作乐。
奥德修斯:至少您不会否认,
只有人类才享有的不死把人类的地位抬高得与畜牲有天壤之别。
当我想到格里吕斯把明智的人类死后在那里生活的乐土的愉悦都不当一回事,
我真为他的不明事理感到害怕。
格里吕斯:且慢。我还没有猪化到这种程度,竟至放弃为人,
如果您能向我证明人真的能不死的话。可是就为了死后变成个空幻的幽灵,
甚至是个哼哼哪卿的幽灵,进了乐土还在卑怯地缅怀人世间可怜巴巴的那点乐趣,
说实话,真不值为这个不死的幽灵受约束之苦。
阿喀琉斯登上乐土后就在草地上玩玩丢圆石片游戏。
要是能让他当活人中下贱的泰尔西特,他真愿奉献出他的全部荣誉,
这种荣誉现在也只是一场梦了。这个彻底看穿了荣誉和美德的阿喀琉斯已经只是个幽灵,
他不再是他本人,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他的勇气和崇高情感,
这是个我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他的残余,只能有损于他的名誉。
这个空幻的幽灵不再是阿喀琉斯,就像我的影子不是我的肉体一样。
所以,善于辞令的奥德修斯,您就别想用不死的虚假表象来使我晕头转向了。
我想要的是某种更为现实的东西,没有这个东西,我还会坚持待在我选择的猪狗队里。
请您给我说明,人身上存在着比他的肉体更高贵的东西,腐蚀不了的东西;
告诉我在人身上思维着的绝不是那具肉体,它在这个粗制滥造的机器遭到破坏后依然存在。
简言之,您要让我看到,人死后剩下的这个东西是一种真正的生命,
而且确实幸福,请您证实神祗们绝非不公正,
在这种自始至终都在受难的人生之外有对美德的实在的报偿,一经证实,
拉厄耳忒斯的神圣的儿子啊,我就跟随您去经历千难万险,
我会高高兴兴地离开这个喀耳刻的猪圈,我不再是猪,我重新做人,
并且是个时刻提防着一切欢乐的人。
至于别的,不管您用什么办法都别想把我引向您的目标。
我情愿做一头大肥猪,满足于我的垃圾,而不愿做一个脆弱、徒有虚名、轻率、
狡黯、靠欺骗过日子的不公正的人,就希望死后变成个可悲的亡魂和不满现状的幽灵。
罗慕路斯和雷穆斯
雷穆斯:您的双手沾满了我的鲜血,您将为此在冥土判罪,
而您在人世间的名声也将因而永久地遭到破坏。您想要权力和荣誉。
权力只是在您手中摆个渡,它像梦一样从您手中跑掉了。
至于荣誉,您永远也得不到它。要成为伟人首先得是个正直的人,
向往神祗的美德就应远离禽兽不如的罪行。
您无情无义得像个妖魔,还硬说自己是个英雄!
梭伦和查士丁尼
梭伦:说实话,我觉得法规的制定是为了避开棘手的问题,
保住一个民族的美德和维护和平的秩序,
可您却告诉我说它们应该体现出钻牛角尖的才能,为他们提供打官司的依据。
查士丁尼:罗马产生了法律方面的学者,斯巴达却只有无知的士兵。
梭伦:我倒是认为好的法规导致的结果是让人们用不着法学家,
外行有这些简单明了的法规保护日子过得太太平平,
不用找爱说空话的诡辩家解释不同文本的意义,或者寻求使它们一致起来的办法。
所以我要说,需要那么多学者来做出解释的法规并不是太好的法规,
学者之间的意见永远都统一不起来。
梭伦:我也执过政,可我以为,统治老百姓的人,其主要职责是制定出统管全局的法规,
既管国王,也管百姓,用于使他们变得善良和幸福。
统率三军和赢取胜利与一位立法者的光荣相比微乎其微。
不过,还是回头说说您那个特里波尼安吧,
他所做的无非是把各个时期的法规汇集到一起,这些法规经常地变化,
您从来就没有过一部真正的法律大全,汇编出于同一个意图制定的法规,
用以培养道德和形成一个民族的最高行政机构。
这种大全是特殊法规的文集,用于裁决个人向对方提出的要求。
然而,只有希腊人制定了基本法规,
用于按哲学原则引导人民和调节希腊的全部政策和行政领导,
只有他们有这个荣誉。从您吹得那么厉害的许多法规来看,我觉得恐怕没有几个好的,
或者您不懂该保持它们的简朴。要想治理好一国百姓,法官和法规都得少。
有能力当法官的人不多,法官一多会把什么都搞糟了。
法规多了也一样有害。多了便理解不了,也就守不住了。
一旦有了那么多法规,人们也便习惯了表面上把它们一一引用,
冠冕堂皇地用作违法的借口。虚荣心让人制定它们用作奢华的排场,
吝啬和其他的偏见又导致人们不把它们当一回事。
这是让诡辩家们钻牛角尖来嘲弄自己。
他们为了赚钱,各人按自己的需要进行解释,从而产生了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是为吞噬人类而生的妖孽。我从后果来判断起因。
我觉得好法规应使国内无人诉讼,因为简短的法规能避免模棱两可的问题。
我不希望有遗嘱处理条文,不需要收养、剥夺继承权、继承代理、债务、
销售、交换。我只想让每个家庭有一块极为有限的土地,
而这份家产是不可转让的,父亲死后,由法官按法律规定将它平分给子女。
当家庭数目增长太多,土地不够分配时,
我把一部分老百姓送去某个荒凉的岛屿,去那里殖民。
借助于这种简短的法规,我可以省却您那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法律废话,
一心考虑校准道德问题,培养年轻人节制生活,劳动,有毅力,
蔑视奢侈逸乐,勇敢地对待痛苦和死亡。这当然比凭契约和监护过日子来得更好。
查士丁尼:您用如此枯燥,如此严厉的法规推翻了法学中最巧妙的一切。
梭伦:我更喜欢简单、严厉和原始的法规,而不愿意用巧妙的手段去扰乱人们的安宁,
去腐蚀道德的根基。人们从来没见到过有您那个时代的那么多的法律,
也没见到过像您的帝国那样的卑怯、软弱,那样地蜕化变质,
与很像斯巴达人的古罗马人那样地不相称。
您本人也只是个骗子,大逆不道的恶棍,好法规的破坏者,
干什么都是个好大喜功、徒有虚名的人。
您那个特里波尼安也一样恶劣,一样的两面派和放荡。
普罗科匹厄斯揭露了您的真面目。我回过头来再来说说法律。
法律之成为法律必须容易为人所熟知、相信、喜爱和遵循。
它们之所以好,是因为它们的执行能使人民变得善良和、幸福。
您那些只讲究好看的汇编并没有使任何人变得善良和幸福,
所以我说它只配付之一炬。不过,我发现您恼怒了。
皇上以为自己可凌驾于真理之上,可皇上的亡灵已经只是个亡灵,
对亡灵说真话不会受惩罚。我还是告退吧,好让您消消肝火。
德谟克利特和赫拉克利特
德谟克利特:我无法习惯于悲哀的哲学。
赫拉克利特:我也难以习惯于愉快的哲学。有理性的人看这世界,
无不显得紊乱和令人生气。
德谟克利特:您看待事物的态度太严肃了,这对您有害。
赫拉克利特:您看待事物的态度太诙谐,您嘲弄人的神色使您像个好色之徒,
而不是个哲学家。看到人类如此盲目,
如此腐败和失去理智,您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德谟克利特:我更为看到人类那样地放肆和荒谬而有动于衷。
赫拉克利特:可您讥笑的这个人类毕竞构成了您与之共同生活的整个世界,
它是您的朋友们的群体,是您的家,也是您本人。
德谟克利特:我不大为我看到的所有这些疯子操什么心,
我在讥笑他们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是明智者。
赫拉克利特:就算他们是疯子,您不可怜他们,还羞辱他们的疯狂行为,
可见您既不明智,也不善良。况且,谁能保证您不跟他们一样荒谬。
德谟克利特:我考虑一切问题都和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
我不可能荒谬。
赫拉克利特:疯狂行为有各种不同的类型。
也许,正由于和别人的疯狂行为背道而驰,您一头扑进另一个一样疯狂的极端。
德谟克利特:您要怎么想就怎么去想吧,您要是还有多余的眼泪,
那就也为我哭一哭。我却挺乐于讥笑疯子。人们不都是疯子吗?请您回答呀。
赫拉克利特:唉!他们比疯了更疯,也正是这个使我悲痛。
我们俩在这一点上没有分歧,人根本就不按理性行事。
可我不想像他们那样做,我想按理性办事,理性迫使我去爱他们,
正是这种友爱使我对他们的失去理智满怀同情。
我怜悯和我一样的人、我的兄弟,因此竟可以说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难道有错吗?倘若您走进一家伤科医院,看到那些创伤,
您也讥笑吗?肉体上的伤疤和灵魂上的相比算不了什么,
所以,如果您讥笑一个截了腿的不幸人,您会为自己的残酷羞愧,
那么您嘲弄失去理智的全世界,您就是缺乏人情味了。
德谟克利特:失去一条腿的人值得怜悯,因为他不是自己要拿掉这个肢体的,
而失去理智的人却是他自个儿的错。
赫拉克利特:唉!这正是他更值得怜悯的地方。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自己挖掉了自己的眼睛,比一个瞎子更应得到同情。
德谟克利特:让我们和解吧:世上的事能说明我们俩都正确,
因为到处都有值得讥笑和值得一哭的内容。这世界可笑的时候,
我笑它;它可悲的时候,您哭它。您我各以自己的方式,
按自己的性情看待它。所能肯定的是这个世界全歪了。
要想做得正确,想得正确,就得按不同于大众的去做,去想。
按权威的意思行事,以公众的榜样校准自我,这是傻瓜的禀性。
赫拉克利特:这倒是一点儿没错,只是您什么都不爱,就喜欢幸灾乐祸。
您既不爱人们,也不爱被他们抛弃的美德。
希罗多德和卢奇安
卢奇安:我蔑视诸神,因为诗人们把他们描述成世上最不正派的人。
至于那些哲学家,他们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
如果哲学家们是真诚的,我当然会尊敬他们。
希罗多德:那苏格拉底呢,你怎么看待他呢?这是他的错还是你的错?请回答。
卢奇安:确实,我就人们指责他的地方开过玩笑,可我没有正经地谴责过他。
卢奇安:嗨!难道我没有申斥罪孽?难道我没有押击大人物滥用他们的大权?
难道我没有把对财富和寻欢作乐的貌视一直抬上了天?
希罗多德:确实,你是说及了善行,可那是为了斥责整个人类的罪孽,
所以它是出自对讽刺的爱好,而不是出于可靠的哲学观念才这么做的。
你赞美美德的时候甚至不愿追溯到宗教和哲学的本原,
它们才是美德的真正基础。
希罗多德:啊!你又犯老毛病了,什么都拿来开玩笑。
难道还没到让你的幽灵严肃一些的时候吗?
卢奇安:严肃,我见得多了,对此已经厌倦,我身边曾经围着一群哲学家,
他们自诩严肃,其实没有诚意,没有公道,没有友情,没有节制,没有廉耻。
希罗多德:你说的是你那个时代的哲学家,他们已经堕落;可是…
苏格拉底和亚西比德
苏格拉底:不管国家,或者把它们搞得一团糟,成为自己祖国的敌人,
哪种人好些呢?
亚西比德:和你相比,我更喜欢我这个人物。我英俊,气宇轩昂,
荣耀显赫,生活在欢乐之中,使斯巴达人和波斯人闻风丧胆。
雅典人请我回去后才得以救出他们的城邦。他们要听了我的话,
来山得(斯巴达领袖)永远都进不了他们的雅典港。
至于你,你只是个穷光蛋,人长得丑,塌鼻子,秃顶,讲了一辈子,
嗅嗅不休地指责人们的一切行动。阿里斯托芬把你搬上了舞台。
你被视作大逆不道,你被处了死刑。
苏格拉底:你把许多事情混淆到了一起,让我们还是细细地来分析吧。
你人长得漂亮,可是你可耻地滥用你的俊美而遭到贬斥。
寻欢作乐败坏了你美的资质。你为祖国出过大力,可你又给它带来深重的灾难。
在你为它做的好事坏事中,左右你采取行动的是虚妄的野心,
并不是对道德的爱,因此,不会给你带来丝毫真正的荣誉。
你投靠希腊的敌人,希腊的敌人却不能信任你,你也不可能信赖他们。
安于清贫地生活在你的祖国,耐心地忍受恶人们通常为压制美德所做的一切,
不是更好吗?倒不如像我这样丑而明智,而不要像你那样美而荒淫,
人家唯一能责备我的地方是我曾太喜爱你,居然被你如此轻浮的天性弄昏了头脑。
你的罪行让苏格拉底给你进行的哲理教育丢丑,这便是我的错。
亚西比德:可你的死还说明你大逆不道。
苏格拉底:大逆不道的是那些毁坏赫尔墨斯神像的人。
我情愿因为进行真理教学,触怒了那些不能容忍真理的人们,致使我服毒而死,
不愿像你那样死在高级妓女怀里。
亚西比德:你的嘲笑总那么尖刻。
苏格拉底:一个本来能做许多好事的人,却做了那么多的坏事,
这样的人怎么让人受得了?你还要来侮辱美德。
亚西比德:什么!苏格拉底的亡灵和美德竞成一回事!
你未免太自高自大了吧。
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算不了什么,只要你这么说,我也同意。
可是我曾竭力给你灌输道德观念,对你的品行抱有希望,
你总不该在使我的希望落空后,还来嘲笑哲理,向我吹嘘你的那些业绩吧,
它们有过辉煌,却不合戒律。死亡把你变得和我一样丑,
一样塌鼻子,欢乐又给你留下什么呢?
亚西比德:啊!确实,只给我留下了羞愧和负疚。可你要上哪儿去?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亚西比德:唉,我亲爱的苏格拉底,你曾那样地爱我,
难道你就不愿意再稍稍怜悯我一次?你不能否认(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的本质是好的嘛。
苏格拉底:正是这一点使你更不可原谅。你出身好,就是没好好地生活。
我对你的友谊和你的好本质一样都只能加重对你的谴责。
我为道德爱过你,总之,爱得你竟至甘冒身败名裂的危险。
为了对你的爱,我忍下了别人对我的不公正怀疑,怀疑我犯有可怕的败坏道德罪,
而我的学说无不对此进行谴责。我为你牺牲了我的生命,乃至我的荣誉。
记得远征波蒂岱吗?我在那儿一直和你住在一起。
我对你的呵护,做父亲的对他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每次仗一打响,我总在你的左右。有一天,战斗未见胜负,你受了伤,
我当即冲到你面前,用我的身体当盾牌掩护着你。
我救了你的生命,你的自由,你的纹章。本来我因为这次行动应得到桂冠,
可我请求大军领袖把桂冠授予你。我一心一意为你的荣誉着想。
我从来没想到过你居然会成为祖国的耻辱,成为给它带来灾难的祸根。
亚西比德:你对青少年时期的我是无可责备。
我常常听着你的教诲而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
有几次,我从你那儿逃走,那是伙伴们把我拉出去的,
你紧追不舍,像主人追赶逃跑的奴隶。对你,我从来不敢反抗。
我只听你的话,就怕惹你不高兴。
确实,有一天,我做了件出乎意料的事,我扇了希波尼库斯一个耳刮子。
打过以后我前去请他原谅,我当着他的面脱掉衣服,
好让他用荆条惩罚我;可他原谅了我,因为他明自,
我所以冒犯他是因为我生性轻率,我这个人活泼好动,爱闹着玩儿。
苏格拉底:你当时只是犯了一个疯狂的年轻人犯的错误。而后来,
你却犯下了一个恶棍犯的罪,你不把诸神当做一回事,你嘲弄道德和真诚,
你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毁了祖国,你把放荡的习俗带给国外各个民族。
行了,你让我感到可憎可怜。你为当个好人而生,却甘愿当个坏人而终,
我因而难以自慰。让我们分手吧。冥土的三位判官将决定你的前途,
而在我俩之间,在这儿,却已没有可能再联手了。
苏格拉底和亚西比德
苏格拉底:您现在因为有过教训,还因为吸收了所有受过您欺骗的人的教训,
变得老老实实了。您本来足以成为第二次奥德赛的英雄,
因为在您的一次次跋涉中,您见识的民族习俗比奥德修斯在他的归程途中看到的还要多。
亚西比德:我所缺少的不是经历,而是明智。然而,不管您怎么嘲笑我,
也无法否认一个人能从旅行,从他对那么多民族的风俗习惯的研究中学到许多东西。
苏格拉底:确实,这种研究,做得好的话,可大大地增长才智;
但这个人得是个真正的哲学家,一个平心静气的认认真真的人,
绝不可像您那样受野心和逸乐的驱使。一个没有情欲、
没有偏见的人,他寻求每个民族的全部优点,揭示法规对这个民族带来的好处和坏处。
经过这样的旅行后,这位哲学家将成为杰出的立法者。
可您却不是这种能制定法规的人,您的才华专能违反法规。
您刚刚步人青年时期便建议您的亚父伯里克利出兵打仗,以免要他汇报国库收入情况。
我甚至认为您死后都仍旧是个危险的法律卫士。
亚西比德:放过我吧,我求您了;遗忘河该洗净了我所有的错误。
让我们还是谈谈各民族的道德吧。我在那些地方看到的尽是民风民俗,很少有法规。
蛮族除了他们父辈的习惯和榜样,再没别的规矩。
即使是波斯人,他们在居鲁士时代的道德被吹得天花乱坠,
现在却已经见不到这种美德的蛛丝马迹。他们的才华和慷慨说明他们的本质相当好,
只是已经遭到奢侈逸乐和最粗俗的讲究排场的腐蚀。
被他们当作偶像竭力奉承的国王不可能是正派人,也不可能了解真相。
人类再克制也忍受不了像他们的国家那样的强权。
他们还以为一切都是为他们而做的,他们不把善放在眼里,
还不在乎荣誉和草管人命。在一个民族中,没有比这种政府形式更是野蛮的标志,
因为那里已没有法规,唯一的法规是独夫的意志,他的穷奢极欲无不得到满足。
苏格拉底:那个国家颇不适合像您这般无拘无束和大胆的天才。
可您不觉得雅典的自由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吗?
亚西比德:斯巴达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城邦。
苏格拉底:您不觉得奴役希洛人违反人道吗?您再大胆地上溯到真正的本原,
把偏见统统抛开。应当承认,希腊人在这方面都有些野蛮。
能允许人类的一部分把另一部分当牛马使唤吗?
亚西比德:为什么不,如果那是个被征服的民族?
苏格拉底:被征服的民族仍然是个民族,征服权不能大过人道权。
被称作征服的这种东西会变成专制暴政的顶峰和人类的诅咒,
除非征服者是通过正义战争完成征服的,
而且给予被征服人民以公正的法规使他们生活幸福。
因此,斯巴达人如此侮辱希洛人是不允许的,他们也一样是人。
一些人把另一些人的生命当儿戏,不把后者的习俗和安宁放在心上,
这是多么可怕的不文明行为!同样,
一个家族之长绝不可为光大他那个家族的门梢执著到竟想扰乱整个民族的和平与自由,
他和他的家族只是这个民族的一分子。
一个民族的领袖以骚扰邻国人民的安宁和自由来提高他的国力,并以此为荣,
这种行为同样地荒谬、粗暴和恶劣。
人类是总体的社会,任何民族均不外乎人类的一分子,
就像家族是民族的成员一样。我们每个人应感谢人类这个大祖国的地方大大
地多于应感谢他出生的那个特殊的祖国;
因此,损及民族与民族间的公正较之损及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反对共和国的公正要恶劣得多。
抛开感情,不仅是缺乏高雅的风度和陷入野蛮,
而且还是强盗和野蛮人最缺乏人性的盲目行径,这种人已没有了人味,
成了吃人肉者。
亚西比德:您生气了!我觉得您以前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
您最尖刻的嘲讽都带有诙谐的成分。
苏格拉底:对如此严肃的问题我诙谐不起来。
斯巴达人抛开了所有的和平生活的艺术,就为了好保住战争艺术,
而战争是人世间最大的灾难,所以竟可以说他们只会作恶,
他们还以此自诩。他们鄙视一切不以摧毁人类为目标的行为,
鄙视所有对一小撮被称作斯巴达人的野蛮荣誉无用的行为。
他们需要有别人种田来养活他们,让他们养精蓄锐,
好去踩端别国土地,使之变得荒芜。他们的生活没有节制,他们不严于律己,
以公正宽和的态度对待他人;相反,凡不属于他们国家的东西,
他们一律以粗暴野蛮的态度对待之,好像除了斯巴达再没有地方该有人类。
战争是一种让人类丢脸的灾难,如果能把各种历史永远埋没在遗忘之中,
那就得隐瞒起一些人能杀死一些人的往事不让后代知道。
任何战争都是老百姓的战争。因为打仗就是人反对人,流人类自己的血,
撕开人们自己的脏腑。战争的范围越广,伤及的人也就越多,
所以组成人类的民族与民族间的战争其危害更大于扰乱一个国家
的家族与家族间的战争。因此只有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而战,
为击退敌人的暴力而进行的战争才是可允许的,
造就一个游手好闲愚不可及的民族,干不了和平时期安稳无害的职业,
除了让他们练习打仗去残害人类外,不对他们进行任何精神和肉体的训练,
对这种事,利库尔戈斯怎能没有反感?
亚西比德:您有理由发怒。
可是,您难道愿意让一个民族像雅典民族那样
对声色犬马方面的技艺精通得一丝不苟吗?
还不如容忍像斯巴达那样野蛮和强暴的本性昵!
苏格拉底:一个被过度的自由所腐蚀的民族为所有的僭主所不能容忍,
所以无政府主义是灾难之极就因为它是极端的专制政治。
下等人造反,反对法律,那是狂妄之最,然而得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个折中的办法就是让人民有书面的法律,始终不变的为全民族所认可的法律,
这些法律高于一切,统治者的权威也只有通过它们才能得到实施。
他们为了善,并且遵循法律便做什么都行,凡违反法律,
准许作恶的便怎么都不行。这便是人们当为自己的至福共同制定的东西,
只要他们不是瞎子,不是自己的敌人。
然而,有人由于怕给法制的执行者法官以太大的权力而推倒法规,如那些雅典人;
而另有一些人则出于对法律的几近迷信的重视,
拜倒在本应按法律办事的人脚下,形同奴隶,如波斯人,
结果使统治者变法治为他们自己的人治,
除了他们的极权意志再无实际存在的法律。就这样,这两种人都背离了目标,
这个目标便是仅受法律权威节制的自由,统治者只应是法律的普通捍卫者。
进行统治的人更应遵从法规。他个人离开法律便什么都不是,
而法律,正因为他本人无私利,无偏见,用于众人利益的富有活力的法律才是神圣的。
由此可见,那么瞧不起蛮族的希腊人自己仍处于何等的野蛮之中。
伯罗奔尼撒战争。历时二十八年,便是这种野蛮的可怕证据,
两个共和国野心勃勃争红了眼,焚毁了一切。您本人现在这里议论,
当时您不就一会儿吹捧斯巴达人的可悲而又无能为力的野心,
一会儿又吹捧雅典人更徒劳、更可笑的奢望吗?雅典势单力薄,
做出了更艰巨的努力,长时期战胜整个希腊,可到最后,
它猝然倒下,因为人民的专制是一股疯狂和盲目的力量,
它回过头来反对它自己,它变成专制独裁并凌驾于法律之上,
最终只能导致自我毁灭。
苏格拉底、亚西比德和提蒙
提蒙:大家指责我仇恨人类,我不想为自己辩护;
其实只要看看人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能判断出我是对是错了。
仇恨人类便是仇恨一种凶恶的动物,那是一大群笨蛋、骗子、马屁精、
奸贼和忘恩负义的东西。
亚西比德:真是部辱骂话语的活词典。可是,不合群,目无下尘,
难以相处和老是那么尖酸刻薄未必就好些吧?至于我,笨蛋们使我解颐,
才智之士让我开怀。而我也很想取悦于他们,
我为了在这个社会上讨人喜欢,对什么都能将就。
提蒙:我却什么都不能将就。什么都让我不喜欢,什么都是假的、
颠倒了的,令人不能容忍,什么都惹我生气,气得我心直跳。
您是个反复无常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无所谓,
因为您对怎样的表现并不在乎。这些变化不需要您付出什么代价,
却说明您心里没有原则,没有正义,没有真理。
道德,在您看来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名词罢了,因为您根本就没有固定的道德观念。
您在雅典所赞同的东西,到斯巴达,您可以予以扞击。
在希腊,您是希腊人,在亚洲,您成了波斯人;
不管是神祗、法律还是祖国都不能留住您。
您只遵循一条规则,那就是取悦于人的癖好,只想赢得人们的赞赏,
左右别人,沉溺在欢乐之中,把一个个城邦搅得乌七八糟。
天啊!人世间竟有这样的人,还有那些不要脸的人欣赏你,怎叫人受得了!
人们爱亚西比德,爱这个愚弄他们的人,
因为他的罪行而使他们蒙受那么多不幸的人!
至于我,我恨亚西比德和所有喜欢他的笨蛋;
他们要喜欢我的话我才恼火呢,因为他们不恶不爱。
亚西比德:这倒是个挺大方的声明!不过,我并不因此对您有丝毫不满。
您把我放在全人类的领袖地位上,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誉。
我这方面的力量比您强,可是您挺勇敢,不怕单枪匹马对抗所有的人。
提蒙:当我看到满山遍野的人们全都那么卑鄙,怯懦,轻浮,
腐败和邪恶,我还真怕不是单枪匹马呢。
亚西比德:没一个例外?
提蒙:没有,确实没有,一个例外也没有,而您比任何人都更不会例外。
亚西比德:什么?连您本人都不算例外?您连自己都恨?
提蒙:是的,当我突然发现自己陷入懦弱之中的时候,我常常恨我自己。
亚西比德:您做得很好,唯一的错是您不是始终在恨自已。
能有什么比一个人忘记了自己是个人更可恨的昵?
您憎恨自己的本性,看什么都带着厌憎的目光,穷凶极恶,
把什么都理解成是毒药,弃绝任何交往,虽说人生来就应是爱交往的。
提蒙:给我找出纯朴、正直,而且在各方面都善良和充满正义感的人类,
我会爱他们,永远都不离开他们,我会崇敬他们,
就像对待生活在人世间的神祗。然而,只要您给我找来的不是人,
而是狡猾的狐狸或凶残的老虎,他们长着一张人脸,
一个人的躯体和人的嗓子,却怀着一颗妖怪的心,像美人鱼那样,
那么人性本身将使我厌恶他们和躲避他们。
亚西比德:因此还得特地为您制造出一些人来。还是和我们能遇上的人们凑合着过吧,
这不比一味憎恨他们,直至让他们来将就我们好些吗?
像这般愁肠百结,凄凄惨惨地过日子,被人蔑视,被人嘲笑,被人抛弃,
岂不活得没一点乐趣?要是我呀,我随从各地老百姓的习俗和想象,我上哪儿都快活,
我想要怎样就把人们变成怎样,只会把哲学家变成猫头鹰的哲学实践起来是够糟糕的,
这个世界还得有一种比较实际的哲学,我们可以取上流社会人士的美德的动机,
取寻欢作乐者的乐趣,取骗子的私利,这是为人处世唯一的好办法,
除此之外,全都是幻影和难以忍受的烦恼,得用点泻药把它们泻掉。
亚西比德:嗨!您别想上那儿去,您不是经常和自个儿闹别扭吗?
您得先和自己言归于好啊!
提蒙:您因而嘲笑我也是白搭,没有比我这话更严肃的了。
是的,我坚持这么说,我经常憎恨我自己,而且我恨自己恨得有理。
当我因为快乐而意志消沉,竟至容忍人们的罪孽,并准备讨好他们的时候;
当我为了在笨蛋和恶人中赢取虚妄的名声,正要唤醒我心中的私利、
嗜欲和同情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变得和他们差不多了,我便谴责自己,
痛恨自己,我容不得自己。
提蒙:我正想问他。尽管他总有点太随和,太平易近人,
我还是敢下保证按他的劝诫行事。我亲爱的苏格拉底啊!
当我看到那些人之后再把目光投向您,我都快以为您就是化作人身的密涅瓦。
前来开导她的城邦,请告诉我您心里怎么想,您劝我回到被盲目的、
凶恶的骗子们搅得恶臭难挡的社会上去吗?
苏格拉底:不,我绝不会劝您再到有许多公民的任何群体中去受苦,
既不去公民大会,也不去尽情取乐的宴会1 因为人多的场所必然腐败。
只有正正经经、太太平平的避静,能抵御人类的和他本人的七情六欲,
才是适合于一个真正的哲学家的处境。
然而,还应该爱人类,应该做有益于他们的事。
我们不应该期待从他们那儿得到什么,除了忘恩负义,应该不求私利地为他们服务。
生活在他们中间去欺骗他们,搅得他们晕头转向,好从中渔利,
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是最恶的恶人所为,他是在为自己准备应有的可悲下场。
然而,既能保待不陷入,又能随时给人以教育和帮助,
这却是人世间行善的神明。亚西比德的名利欲是有害的,
您的愤世嫉俗则是一种软弱无力的德行,加之性格上的抑郁。
您的超脱不如说是性情孤僻,您的严酷和没有耐心的道德使您对别人的过失不能宽大为怀,
这是一种自爱,它在不能迫使别人顺着自己的意见行事时,便使您不耐其烦了。
博爱则是一种温和,耐心和无私的美德,它容忍恶,但并不赞成恶。
它期待着人们悔悟,它绝不凭兴趣和方便行事。
它利用对自身的懦弱的认识来忍受他人的懦弱。
它绝不会上最具欺骗性和最忘恩负义的人的当,因为它既不希望,
也不要求为自己的利益而从他们那儿得到任何东西。
它对他们的要求只是真正对他们有利。在这种无私的善行中,它从不知疲倦。
它还以神为榜样,神给人以生命,却不需要人供奉香烛和牺牲。
提蒙:我的憎恨绝非出于无情,我不得已才恨他们,因为他们可恨。
我恨的是他们的堕落行为,还有他们自身,因为他们堕落。
苏格拉底:好吧!我姑且这么认为。然而如果您只是憎恨人身上的恶,
那么,您为什么不为去掉他们身上的恶,使他们变善而去爱他们呢?
医生恨热病和其他所有折磨人类身体的疾病,可他们绝不恨病人,
罪孽是精神的疾病,请您当一个明智和仁慈的医生,
只考虑凭您对病人的友爱治愈病人,而不是憎恨他。
世界是整个人类的大医院,它应能激起您的同情。
因为,精神上的吝啬、野心、
私欲和愤怒是比肉体上的脓肿和溃疡更严重更危险的疾患。
治愈所有您能够治愈的病人吧!可怜可怜所有无法医治的人吧!
提蒙:啊,我亲爱的苏格拉底,这是个很容易驳倒的诡辩,
精神上的疾病和肉体上的疾病区别极大。肉体上疾病是人们遭受的痛苦,
而不是人们制造的痛苦,人们并不能因此而减轻罪名,
虽说病人应该得到同情。然而精神上的毛病是有意识的,它们使意识有罪。
它不是人们遭受的痛苦,它是人们制造的痛苦。
这种痛苦应招来愤怒和惩罚,而不是怜悯。
苏格拉底:确实,人类的疾病有两种,一种是无意识得的,
无罪的痛;另一种是有意识得的,有罪的病。既然坏意识是最大的病痛,
那么精神上的毛病就应该是疾痛中最不幸的了。
给别人制造痛苦的恶人本身为他的恶念所苦,
他在为公正的诸神将施予他的酷刑做准备,因此,他比一个无罪的病人更值得怜悯。
无罪是宝贵的灵魂健康,遇上剧烈的疼痛,它能给病人以力量和安慰。
怎么,就因为一个人已病入膏盲,就因为他意识坏了,您就不再怜悯他了?
如果他的病痛只是在手上、脚上,您就可怜他?如果他心灵深处得了坏疽,
您就没有测隐之心了!
提蒙:好吧!我同意应该可怜恶人,但并不是爱他们。
苏格拉底:我们不应该为他们的恶念爱他们,
但是我们应该为治愈他们的疾病而爱他们。
可见,您是爱人们的,却以为自己不爱他们,因为怜悯就是一种爱,
这是因为所爱的人在受苦而悲伤,您知道阻碍您去爱恶入的是什么吗?
它不是您的道德,而是您固有道德的欠缺之处。
不完美的道德在支撑他人的不完善中被压垮了。
您过于自爱,因此不可能始终支持住与您的爱好、您的行为准则背道而驰的东西。
自爱还使我们不愿听到提及道德与罪恶时反驳我们的言论。
我们因那些人忘恩负义而愤怒,因为我们出于自爱而希望人家感激。
完美的道德使我们超脱自我,能使我们不知疲倦地顶住他人的弱点。
我们离罪恶越远,致力于治愈罪恶的时候也就越是耐心和平静。
也是以善为唯一追求目标的美德始终是公平的,温和的,
可亲的和富有同情心的,什么都不能使之感到意外和不适,
它以天下为己任,只图行善。
提蒙:这种话说起来挺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苏格拉底:我亲爱的提蒙啊!粗俗和盲目的人才认为您愤世嫉俗,
因为您对美德的要求太高了,而我却始终认为,如果您让德行更上一层楼,
您是能像我说的那样做到这一切的。您不会任由孤僻的性格所牵制,
也不会让您气质上的忧郁,或者您的憎恶,人们的错误给您造成的急躁情绪所左右。
还是由于您过分自爱,才使您不可能再爱其他不完美的人。
如果您十全十美,您会亳无困难地原谅有缺点的人,就像诸神所为。
为什么不能像比您更优秀的神祗那样愉快地宽容呢?
使您变得那么容易受到伤害的敏感实在是一大短处。
局限于将就合理的事物,或者局限于只对错误发怒的理性,只是半理性。
完美的理性该更进一步,能平心静气地容忍他人的无理性。
这便是能同情他人、超脱自我的美德的原理,是社会真正的维系。
亚西比德:实际上,提蒙,您那愤世、好挑剔的美德把您搞得够
糊涂的,您过分地自爱,才想只为自己一个人生活,才不能
容忍丝毫使我们自身的感觉产生不快的东西。当我们完全摆
脱了这种自爱之后,我们便能无拘无束地献身于他人了。
苏格拉底:请您住口,亚西比德,您再说下去就会随意解释我的意思了。
献身于他人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赢得人们的爱,
但不是要成为他们的偶像,而是要利用他们的信任使他们变得善良,
这种博大的爱十分神圣;另有一种方式,就像是一枚伪币。
采取后面那种方式的人献身于他入,是为了取悦,为了搅昏他们的头,
用奉承拍马窃取对他们的权力,这种人爱的不是他人,而是他自己,
他只是出于虚荣心和私利才有所行动,他装出献身的样子,
实际上是要控制那些上当受骗以为他献身于他们的人。
这个伪君子就像个钓鱼的人,抛出装上香饵的金钩。
他好像是在喂鱼,其实是要捕鱼、宰鱼。专利君主、
行政官员和野心勃勃的政客全都会装出行善和宽厚的样子,他们仿佛在献身,
其实是要逮住老百姓,他们把钓饵抛在宴席上、聚会上和政治集会上。
他们并不为他人的利益平易近人,而是要愚弄人类。
他们就是会奉承、钻营和做假,像妓女,好败坏民俗民风。
迫使他们需要的人为他们卖命。对最美好的东西的腐蚀是所有的恶中危害最大的。
像这样的人是人类的瘟疫。一个愤世嫉俗者的自爱最多只是索然离群和于世无益罢了。
而那些虚假的愤世嫉俗者,他们的自爱却阴险奸诈和专横暴虐。
他们答应行社会之一切公德,实际上却变社会为其不正当的交易,在这场交易中,
他们要把一切吸引到自己身旁,并奴役全体人民。
真正的愤世嫉俗者令人害怕的时候多而作恶却少。
一条游进花丛的蛇比一只刚瞥见您便朝自己的洞穴逃去的野兽更应让人感到可怕。
狄奥尼西奥斯,皮西亚斯和达蒙
狄奥尼西奥斯:你在指定的日子前来,
难道就是为了牺牲你自己的性命以救出你朋友的性命?
皮西亚斯:从你这方面来说,我是来接受你不公正的处置,
这对暴君而言是习以为常的事。而对达蒙来说,
我让他脱离本来就是他出于大义陷入的风险,我只是做出一个公正的行动。
狄奥尼亚奥斯:那你呢?达蒙,说实话,你就不怕皮西亚斯一去不回,
让你代他受过吗?
达蒙:我太了解皮西亚斯了,知道他准会回来的,他怕食言更胜过怕丧失性命。
我真希望他的亲友们不顾他反对,把他拖住!现在,他证明自己是个正直人,
足以自慰,而我也将得到为他而死的安慰。
狄奥尼西奥斯:什么?你活得不耐烦了?
达蒙:是的,我一看到暴君就觉得活着不自在。
狄奥尼西奥斯:那好!你再也见不到暴君了。我这就让你死。
皮西亚斯:请原谅他的冲动,他因为看到自己的朋友就要死去而难受呢。
不过,你别忘了,你决定处死的就我一人。我前来领死好赎出我的朋友,
请不要褫夺我临死前的这点慰藉。
狄奥尼西奥斯:我不能容忍两个不惜生命和蔑视我的权力的人。
达蒙:难道你也容不得美德?
狄奥尼西奥斯:不行,我不能容忍这种高傲的、蔑视一切的美德,
不在乎生死,不怕任何酷刑,对财富和快乐都无动于衷。
达蒙:至少你看到了它对荣誉、正义和友情没有无动于衷吧。
狄奥尼西奥斯:行,这就让人把皮西亚斯带去受戮。
咱们来看看达蒙是不是还继续貌视我的权力。
达蒙:皮西亚斯服从你的命令回来了,他这么做你就该让他活着!
而我则为他而扑向你的怒火,我冒犯了你。就请你满足我,处死我吧。
皮西亚斯:不,不行,狄奥尼西奥斯,别忘了我是唯一让你不高兴的入,达蒙不能...
狄奥尼西奥斯:唉!我看到什么了?我糊涂了吗?我真是不幸,我也活该不幸!
不,迄今为止我活得莫名其妙,我在黑暗中、迷惘中过了一辈子。
我的权力一无用处,不能使我得到人们的爱戴。
我实行了三十年专制统治,却不能吹嘘曾在人世间得到过一个知己。
这两个人在私交中相亲相爱,毫无保留地互相信任,
他们在友爱中过得那么幸福并且愿意为对方去死。
皮西亚斯:你们从来没爱过任何人,又怎么可能会有朋友昵?
如果你们爱人们,人们也会爱你们。你们怕他们,他们就怕你们,讨厌你们。
狄奥尼西奥斯:达蒙,皮西亚斯,求你们收下我吧,在这么美好的交往中,
在你们中间成为第三个朋友;我让你们活着,还要给你们许许多多财富。
达蒙:我们不需要你的财富,至于你的友谊,当你成为好人,
变得公正的时候我们才能接受。
在那之前,你只能拥有战战兢兢的奴隶和卑鄙下贱的马屁精。
你得讲道德,做好事,平易近人,对友谊有感受,随时准备听真话,
并且能和真正的朋友一起生活在平等相待之中,
这样,你才能得到自由人们的爱戴。
柏拉图和暴君狄奥尼西奥斯
柏拉图:是你背叛了你自己,当你变得人人憎恨的时候,你就会对什么都感到害怕了。
狄奥尼西奥斯:可让人爱戴又有什么好!要做到让人爱,就得使别人满意,
使自己满意不更好一些?也不一定会被人憎恨呀。
柏拉图:当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做得让人憎恨的时候,
你有多少臣民,就有多少敌人,你永远都不得安全。
你对我说真话,你那时睡得安宁吗?
狄奥尼西奥斯:不安宁,这我承认。那是因为我杀的人还不够。
柏拉图:啊!一些人的死会给你招来另一些人的恨,
看到邻人遭到杀戮的人等着有一天轮到他们,只有抢在你的前面动手才能逃过这一关,
这些问题你没想到吗?你要么一直杀到最后一个公民,要么放弃酷刑,
努力做到让大家爱戴你。当人民都拥戴你的时候,你就用不着卫队了,
你在你的人民中间,就像父亲在自己的儿女们中间,一点都不用害怕。
狄奥尼西奥斯:我记得这些道理你以前都对我说过,当时,
我正想抛开专制统治去当你的门生,可有个佞臣阻止我这么做。
应当承认,放弃君主的权力够难的。
柏拉图:真要是自愿放弃了君主的权力,去当个哲学家,
不比被迫放弃,到科林斯去当个小学教师谋生更好吗?
亚历山大与克里图斯
克里图斯:我敢正视杀死我的凶手,为什么你却不能看着一个被你置于死地的人呢?
我发现大人物都比一般人敏感,他们只愿意看到对他们满意的人,
给他们说好听话,还装出钦佩他们的样子。
可是在七循冥河边,你就不能再那么敏感了。
失去了王者的尊贵,就得抛开这种敏感。你在这里再没什么可以赏赐的,
因而再也没有人来拍你的马屁。
亚历山大:啊!太不幸了!我在人世间是神,到这里只是个幽灵,
被人冷酷无情地斥责我的过失。
克里图斯:你那时为什么会犯这些过失呢?
亚历山大:我杀死你的时候酒喝多了。
克里图斯:对一个英雄,一个神来说这真是个绝妙的借口!
他本来应该很有理性,以统治整个人世,却因为喝醉了酒,
完全丧失了理智,变得像头猛兽。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真话吧,
使你飘飘然的更是不该得的荣誉和愤怒,不是酒。
你不能容忍我谴责你的虚荣,反对你接受神的荣誉,
忘了我为你效过的犬马之劳。你回答我呀,我已经不怕你杀我了。
亚历山大:可你老说你爱我。
克里图斯:是的,我爱你这人,不爱你的错误。
亚历山大:你要爱我,那就放过我吧。
克里图斯:正因为我爱你,我才绝不姑息你。
当你在见到大流士的妻子和女儿表现出那么正派时,
当你对那位被战胜的君王显得那么宽宏大量的时候,你值得大大地称道,
我因而称颂过你。后来你被荣誉冲昏了头脑。我走了,再见。
亚历山大和第欧根尼
第欧根尼:怎么着!神也会死吗?
亚历山大:神不会死,可是人却生来就是要死的。
第欧根尼:那你相信自己只是个凡人?
皮朗和他的邻人
邻人:那么听您讲课能学到什么呢?
皮朗:什么也学不到,一点儿都学不到。
邻人:那人家为什么要听您讲课?
皮朗:为了确信自己的无知呀。知道得很多不就是知道自己一无所知吗?
邻人:不,这不是知之不多。一个够粗野、够无知的农民知道自已无知,
可他并不是哲学家,也不是能人;他却比您更了解自己的无知,
因为您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却认为您比全人类都高明。
这种装出来的无知根本就没有消除您的自负,
不像农民,知道自已无知,不管遇上什么问题都真心诚意地不相信自己。
皮朗:农民认为不知道的只是某些高雅的东西,需要加以研究的东西,
他们却并不认为不知道自己走路、说话、活着。我却连这些都不知,原则如此。
邻人:什么!您不知道您自己在做的这一切?了不起的原则,什么都不承认!
皮朗: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是不是存在;一旬话,
我毫无例外地什么都不知道。
邻人:可您不知道您在思想吗?
皮朗:是的,我不知道。
邻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什么都怀疑,找不到一点肯定的东西,是真的吗?
皮朗:是真的,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肯定的话,仅此而已。
邻人:不知道和怀疑,这是一回事。怀疑和思考,这也是一回事,
因为您不思想便不会有怀疑呀。所以,您的怀疑正是您有思想的可靠证据。
由此可见,还是有肯定的东西,因为您的怀疑本身便证明您思想的确实性。
皮朗: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无知。您这下子该失望了吧。
邻人:如果您不知道您的无知,那您为什么还在谈论无知呢?
您为什么要为无知辩解?为什么您要让您的学生们相信无知,
还要让他们不相信他们曾相信过的一切呢?如果您竟然不相信自己的无知,
那就不应该再教这种无知的课,也不应该再蔑视相信自已知道真理的人呀!
皮朗:也许生活完全就是一场持续的梦。也许死亡的那一刻才突然醒来,
那时候我们会发现被我们认为千真万确的一切纯然是幻象,就像一个人醒来发现,
他在梦中看到的、触摸到的幽灵统统消失殆尽。
邻人:所以您怕睡觉,怕睁着两眼做梦吧?您说什么事都是也许,
可您说的这个也许,它也是一种思想。您的梦,不管它有多假,
却也有一个人做梦所见呀。至少您在做梦这一点是肯定的,
因为总得有什么东西,有什么能思维的东西,方能做梦呀。
什么都没有便不能睡觉,不能做梦,不能弄错,不能无知,不能怀疑,
也不能说”也许”了。因此,您少不得知道什么东西,它便是您的梦幻,
您还至少是个能做梦的和在思想的人,这由不得您。
皮朗:这么烦琐真让我觉得不好办。我绝不想在我的学校里有个爱钻牛角尖的、
惹人讨厌的学生。
邻人:因此您想要而您又不愿要吗?其实,
您所说的一切和您所做的一切驳斥了您装出来的怀疑,可见您的学派是撒谎者的学派。
如果说您不想要我当您的学生,我更不想要您当我的老师。
西庇阿和汉尼拔
汉尼拔:失宠和僻静对您做出这些明智的思辨不无裨益。
西庇阿:这我承认,可是您从命运所得的这类教训并不比我少。
您看到了迦太基土崩瓦解,您不得不抛弃您的祖国,
您曾使罗马颤抖,尔后您却不得不从一个国家流浪到另一个国家来躲避它的报复。
汉尼拔:确实如此,但我抛下我的祖国是在我已经不可能再保卫它,
它也不可能救我脱离酷刑的时候;我离开它是为了免去它遭受灭顶之灾,
也不忍看到它被迫沦为奴隶。您的情况却与此相反,
您不得不离开您的祖国时它正处于鼎盛时期,而有这般强盛却是您的功劳。
还有什么比这更苦涩的吗?真是忘恩负义!
西庇阿:当我们为人们尽了最大的力时就应想到,我们能从他们得到的仅此而已。
出于私欲行善的人总是不高兴,命运或早或迟都会背叛他们,
人们对他全都忘恩负义。然而当我们出于美德行善,
我们所爱的美德总是用随之而来的欢乐给予我们充分的报偿,
美德使我们把其他被剥夺的报偿统统都不放在眼里。
卢库卢斯和克拉苏
克拉苏:我听您说过人不宜过多,倒不如少而精为好。
卢库卢斯:让我们还是进入本题。这餐饭花了您多少钱?
克拉苏:一百五十个大银币。
卢库卢斯:您答得毫不犹豫,说明您对账目很清楚;这顿晚餐是昨晚上请的,
而您已经知道共花费了多少钱。您心里肯定还悚着它呢。
克拉苏:确实我挺澳恼,这笔额外开支太大了。
卢库卢斯:那您干吗还要花呢?
克拉苏:我不经常花这种钱。
卢库卢斯:要是我的话,我绝不花这种冤枉钱。您的癖性绝不会让您做这种事,
是什么强迫您这么做了?
克拉苏:一种不该有的羞愧感和怕在您那里被人视作小气。
挥霍浪费的人总把生活节俭视作可耻的吝啬。
卢库卢斯:所以您大摆筵席,像个将要出征的懦夫,绝望的自杀者,对不?
克拉苏:不完全是这样,因为我毕竟还不是吝啬鬼;我甚至认为,
真心诚意地认为,我并不太俭省。
卢库卢斯:吝啬鬼都这么认为自己。可您到底是为什么不维持中等水平算了,
既然花多了让您那么心痛。
克拉苏: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诸如此类的开支是怎么花的,我才下决心什么都不俭省,
只要以后不经常这么做就行。
卢库卢斯:好!我懂您的意思了。您将厉行节约来弥补这次的开支,
您还要到亚洲去抢劫那里的老百姓来填补空缺。
苏拉,喀提林和恺撒
苏拉:不要说这种俏皮话挖苦人了,作为幽灵,我们的意图是十分认真的。
让我们还是谈正题吧。我自动放弃了专制统治,因此我觉得很舒坦。
喀提林则竭力想爬上这个位置,结果死于非命。
对您来说,这是很有教育意义的正反两个例子。
恺撒:这两个奇怪的例子我都不能理解。您曾经把共和国牢牢地套在枷锁里,
然后您自贬自黜做得够蠢的,放弃了最高权力后,您变得卑微、默默无闻、
一无用处和垂头丧气:幸运儿被运气抛弃了。
你们这两个例子已经有一个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了。
而另一个,喀提林曾想成为主宰,在那个方面他做得一直都不错,
可他不善于耍弄手腕,活该他倒霉。至于我,
在采取可靠的措施前我是不会贸然行动的。
喀提林:我采取过和您一样的措施:讨好年轻人,用肉体享乐腐蚀他们,
引导他们去犯罪,用花销和债务使他们陷入深渊,
按照某些爱玩阴谋和脑筋糊涂的女人的想法行事。
您能做得比这还高明吗?
加图和西塞罗
西塞罗:我承认自己总爱听赞赏之词,可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我在当执政官时的作为不配大加赞赏吗?我对共和国的爱,
我的口才,终了还有我对哲学的爱都不该得到赞扬?
当我再也找不到为不幸中的罗马效劳的途径时,我放弃正当的休闲,
以思考道德问题,撰写道德文章聊以自慰。
加图:撰写道德文章不如顶风冒险实践道德准则。您还是直说了吧,
您只是个抄袭希腊著作的低能儿文抄公,因为,您把柏拉图和伊壁鸠鲁、
旧柏拉图学园和新柏拉图学园都搅到了一起,叙述了他们的教义发展史后,
在那些几乎总是由一个人独白的对话里,您差不多从来都下不了结论。
您对哲学历来是门外汉,一心只想用哲学中美好的东西装点您的思想。
最后在政治上和哲学上,您历来都摇摆不定。
西塞罗:再见了,加图。您恶劣的情绪使您夸大其事。看到您这副恼怒的样子,
真让人以为您在为丢掉性命悔恨。至于我,我因为失去了生命而感到慰藉,
虽说我不曾拼命假冒好汉。您过高地估计了自己,
这才在死去的时候做出了许多奴隶曾怀着和您相同的勇气做过的事情。
卡利古拉和尼禄
卡利古拉:不说假话,我们俩的结局都相当惨,年轻轻的就死了。
尼禄:说实在的,很少有人愿意为我们祝福和祝我们长寿,我们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心,
总觉得处处都有匕首顶着我们。
卡利古拉:瞧你这说话的模样,都让人觉得你要是能返回人间,
还会改弦易辙呢。
尼禄:绝不,我不可能强迫自己有所节制。你很清楚,
我可怜的朋友(你和我一样清楚地感觉到了),拥有全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当一个人的意志稍微薄弱一些的时候,在这无边的权力中,
他会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有的人在地位卑微的时候挺明智,
一朝成了世界的主子,便变成了疯子。
贺拉斯和维吉尔
维吉尔:我俩的诗品不应该相互嫉妒,它们的体裁区别那么大!
您出色的地方在于多才多艺。您的《颂歌》写得动人、优美,
常常感情奔放,节奏明快,意境崇高。您的《讽刺诗》写得朴素自然、
短小精悍、妙趣横生,看得出您对人类有深刻的认识。
您有十分严肃的哲理,加上丰富的手法,能提高人类的道德风尚,寓教于乐。
您的《诗艺》说明您博古通今,有足够的才能完成最伟大的作品,
不管是写史诗还是悲剧。
贺拉斯:称得上多才多艺的是您,您的《田园诗》有忒奥克里托斯式纯真的爱!
您的《农事诗》充满了赏心悦目的描绘,您使整个自然界变得美丽而多情。
最后,在您的《埃涅阿斯纪》里到处闪烁着荷马式的清晰的条理、
华丽的文句、逍劲的笔力和崇高的思想。
维吉尔:我承认,在有的地方我避开了朴素的本质,以迁就某些爱讲究的人的口味,
凡是与高雅有关的东西都要挑剔一番。荷马仿佛忘掉了读者,
一心一意地考虑在各方面描绘出真正的本质。在这一点上,我不及他。
贺拉斯:说到底我只是写了些小作品。我斥责过恶的东西,我指出善的规律,
可我没写过像您的英雄史诗那样的巨著。
帕拉修斯和普桑
帕拉修斯:我很高兴遇上一位如此公正、如此谦虚的现代画家。
您很理解,宙克西斯画出的葡萄居然能骗过小鸟,
可见自然被描摹得十分逼真才能骗过自然本身。
我后来画过一幅帘子,也骗过了这位伟大的宙克西斯的精明的目光,他甘拜下风。
可见我们把这种美丽的谬误推进到了什么程度。
不,不,每个世纪都要夸奖我们一番,这可不是小事一桩。
不过,您还是给说点儿关于您的作品的事儿吧。
有人在这里告诉福基翁说您曾经以他为题材画过一些很美的画。
这消息使他很高兴,是真的吗?
普桑:一点不假。我画过他的尸体,由两个奴隶抬出雅典城。
他们俩都显得很伤心,而两个人的痛苦完全不一样。第一个奴隶是个老人,
他身上随便裹着一条毯子,赤裸的双臂和双脚说明这个人健壮有力,
他的肤色说明他的身体因为劳动而挺结实。
另一个奴隶是年轻人,他披着宽大的长袍,长袍上的线条相当优美。
两个虽说做的是同一件事,姿势却不同,脸上的神态虽说都带着奴性,却也很不一样。
帕拉修斯:好,在作品中,艺术越能抓住这种无限的不同,便越能模拟出自然来。
那么,死者……
普桑:死者被裹在一条模糊的毯子里,看不见。这条毯子破破烂烂,挺寒酸。
在这送殡行列中的一切全都能激起怜悯和痛苦。
帕拉修斯:难道一点儿都看不见死者?
普桑:在这块胡乱盖着的毯子下,根本就看不清楚脑袋和整个身子的形状。
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不仅可以看到已死去的肌肤的干枯色,
还能看出衰亡肢体的沉重和僵硬。抬尸体的那两个奴隶顺着宽阔的道路走去,
路边可见一些裁成方块的大石头,有几块按顺序竖立在其他石块的上头,
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富丽堂皇的建筑物的废墟。路仿佛是沙质的,被踩得结结实实。
帕拉修斯:在这幅画的两侧,您安排了些什么来为您那些主要形象做陪衬?
普桑:右侧是两三棵树,树皮粗糙多节。它们枝的枑不多,
浅浅的绿色逐渐消失在阴暗的穹苍里。在这些细长的树枝后可见雅典城。
帕拉修斯:安排在左侧的就得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了。
普桑:左侧是一个坎坰不平的场地,黑蚴蚴的阴影里可见几个窟隆,
以及一些被照得很亮的岩尖。那里还有一些长得相当野的小树丛。
稍稍靠上,一条小路通往一片浓重的小树林,一块极为明亮的天空使这片浓重的绿阴更加突出。
帕拉修斯:好,这才叫高明。我发现您在色彩处理上很有本事,
善于借助对比使这种色彩更加强烈。
普桑:过了这块高高低低的场地后是一片芳草茵茵的牧场。
那里有一个牧羊人,撑着铲头牧棒,望着他那些雪白的绵羊。
羊儿一边吃草,一边在牧场上走来走去。牧羊犬趴在牧羊人身后睡着了。
在这片乡村田野上可以看到还有一条路,路上走着一辆四轮运货车,
由几头牛拉着。您首先会注意到这些牲口的力气和笨重,它们的脖子低低地朝地面垂落,
步子缓慢地朝前行走。一个土里土气的男人走在牛车前,
一个女人走在后面,她看来是那个普通村民的妻子。
车上另有两个戴面纱的女子。
帕拉修斯:再没有比这种乡间景物画能给人以更明显的欢快了。
我们这么做应归功于诗人。他们率先在他们的诗篇里歌唱简单和无人工修饰的大自然的朴实的美,
我们跟着也这么做了。一个自然景象十分美丽的乡间,山山水水、
花草树木构成的图像比艺术能虚构出来的美好的东西都更美好。
普桑:在这条路的右侧可见一匹栗色马,马上的骑士裹着红色的大鳖。
骑士和马都朝前倾斜着身子,他们仿佛扑了出去好跑得更快一些。
马鬃和人的头发、大鳖全都被风刮起,朝后飘去。
帕拉修斯:只知道表现优美的形象,这种人的成就只能是平平的。
我们应该画动作和运动,给形象以生命力,表现灵魂的激情。
我发现您已经深得古人的要旨。
普桑:再往前,有一块草坪,草坪下面可见一片沙地。
草坪上有三个人形:一个站着,身穿白色长裙,长长的裙据在风中飘拂;
另两个坐在她身边的河岸上,其中一个在弹竖琴。
沙地尽头覆盖着青草的地方可见一个四方形建筑,装饰着浅浮雕和垂花饰,
朴素和高贵的建筑品味高雅。那无疑是某个已故公民的坟墓,
这个人的德行也许比不上福基翁,但比福基翁有钱。
帕拉修斯:我记得您刚才提到了河岸,是雅典的那条叫伊里苏斯的河流吧?
普桑:正是,它出现在那座坟墓两侧的两个地方。河水清澈纯净,
晴朗的天宇倒映在河面上,使之变得更加美丽。
河边长着一排新柳和其他灌木,鲜嫩的绿色赏心悦目。
帕拉修斯:到此为止我还没什么可提出希望的。
只是您还有一个很难处理的大件没给我介绍,我就在那地方等着您呢。
普桑:什么大件?
帕拉修斯:那座城市。正是在这个地方需要证明您通晓历史、服装建筑。
普桑:我把这座大雅典城画在一道长长的山坡上,好让人看得更清楚。
建筑物在那里一格格排上去,像在天然的圆形剧场里似的。
这座城市乍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大,就近看也只能看到它颇不起眼的一小块,
可它的后部渐渐隐没,表示那里还有大片建筑物。
帕拉修斯:您避开了其中的混杂吗?
普桑:我避开了混杂和对称。我画了许多不规则的建筑物,
可它们仍然构成了一个优美的整体,每一样东西都在它应在的位置上。
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不难分辨出来,这一切联结起来形成一个整体。
所以它表面上混杂,仔细观察实际上有条有理。
帕拉修斯:您有没有在前部安放主要建筑?
普桑:我放了两座神庙。每座神庙照例有它们的大围墙,
画面上看得清楚神庙的主体和它的附属建筑。右边的神庙正门饰有四根巨大的科林斯式柱,
一个三角梢和几尊雕像。在这座神庙周围可见一些垂落的花饰,
我想按历史的真实描绘出那是个节日。就在两名奴隶把福基翁抬出城,
送往焚尸的柴堆时,
全城百姓却在我对您说起的那座神庙周围欢天喜地地举行盛大的庆典。
这群人虽说看上去在相当远的地方,我们仍不难看出那是为祭祀诸神举行的欢快活动。
在这座神庙背后有一座很大很高的塔,塔顶上塑有某位神明的雕像。
这座塔就像是一根很粗的支柱。
帕拉修斯:您打哪儿产生的这种想法?
普桑:我记不起来了,可它肯定取自于古代艺术。
因为,我从来不曾随随便便地给古代文化添加任何不能在历史遗迹上找到依据的东西。
在这座塔的旁边还有一个方尖碑。
帕拉修斯:那么,还有一座神庙呢,您没什么要说的吗?
普桑:另一座是个圆形建筑,由一些支柱支撑着,建筑风格既庄重又特别。
在围墙里,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带三角梢的巨大建筑物。
一部分景物被几棵树遮去了。我是想标明这里有一片神圣的树林。
帕拉修斯:我们还是来说说城市的主体吧。
普桑:我以为,在城市的主体部分应该标出雅典共和国的各个不同时期。
它初期的简朴,一直可以追溯到传说中的古代英雄所生活的时代;
此后数百年的豪华,艺术百花盛开。因此,我画了许多或圆形或方形的建筑,
带有某种尚武的建筑风格,以及还有许多令人感到乡土气息的规规矩矩的建筑物。
整个外形十分奇特,只见到处都是塔楼、雉堁、高高的长墙、
形状不一的简陋的小建筑。有一样东西使这座城市看上去挺舒服,
那便是这里到处有高大的建筑物和小树林。我认为该在各处都加上些绿色,
表示那里有神庙的神圣树林,或者那些树木是在体育学校或其他公共设施里。
我尽量地避免画上和我的时代、我的国家有关的建筑,好让人很容易就认出古代文化的特点。
路易十一和枢机主教巴吕
路易:为什么你非要认为我不是择优录用他们的呢?
巴吕:因为在你看来,优点永远是可疑的和可憎的,因为美德使你感到害怕,
你不知道美德能有什么用处,因为你只想用小人和市佚,
随时可以帮你搞阴谋,帮你骗人,帮你施暴。
一个善良的人憎恶欺骗,不愿使坏,对你一无用处,因为你只想骗人,只想害人,
只想满足你无边无际的野心。既然到了这个真理的国度就得说真话,
我承认,我这个人不老实;可你正是因为这个才比别人更宠信我。
我不是曾巧妙地帮过你愚弄那些要人和老百姓吗?
你遇到过哪个狡诈之徒能比我更灵活地应付各种各样的人物?
路易:确实没有。可是在服从我的旨意欺骗他人的时候,你不应该欺骗我本人呀,
你和教皇串通一气,让我违背法国真正的利益,取消国事诏书。
巴吕:嗨!你什么时候担心过法国和它的真正利益?
你关心的历来只是你自己的利益。你曾想利用教皇,为了你的利益牺牲法规。
我只是按照你的方式为你效劳罢了。
路易:可你往我脑子里灌输种种幻想,违背我的王政本身的真正利益,
我真正的伟大便维系于此。
巴吕:不。我那是希望您能把这个积满污垢的标签在罗马教廷卖个好价钱。
不过,退一步说,就算我欺骗了你,你又能说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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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我不敢否认一个显得那么有根有据的事实,
可我又不敢承认其后果可能使我十分尴尬的东西。
巴吕:看来我只好把你的不语看作默认了。你所有的旨意之最根本的行动准则,
也是你在朝廷上广为传播的准则便是一切行动只为你一人而做。
你不把与你同宗的王公当一回事儿,王后也一样,被你打入冷宫,撇得远远的;
你还让王太子在无知和监狱里成长。你根本就不把王国放在心上,
用你严厉残酷的政策加以揉蹦,你不为它的利益着想,
却时时处处喜欢为极权猜疑,结果你甚至把你用来欺骗别人的最亲信的红人、
大臣都视若敝屉。你从来没爱过谁,你也从来没相信过他们中的任何人,
除了用得着的时候。你随之也竭力想欺骗他们,像欺骗其他人一样。
你随时准备牺牲他们,只要有一点不放心或者为了一点蝇头微利。
我们和你在一起朝不保夕。你把别人的性命当儿戏。
你谁都不爱,所以你能让谁爱你呢?你想欺骗大家,那你说,
谁又愿意诚心诚意地出于真正的友情和无私利地投靠你呢?
我们又打哪儿见识过这种无私的忠诚?你配得上享有这种忠诚吗?
你希望享有这种忠诚吗?能在你身边、在你的宫廷里实行这种忠诚吗?
一个正直真诚的君子能在你那里待上一个星期吗?
一旦来到你的身边难道还能不当个骗子?
而一旦得到你的恩宠不就等于宣称自已是个卑鄙小人吗?
因为我们只有通过卑鄙手段才能达到这个地步呀!这不正是你该好好记住的吗?
谁要想保住点荣誉和良心,就得小心翼翼绝不能让你知道,
为你效力而活着还不如跑到天涯海角去。人只要一朝成了骗子,
就得对所有的人都是骗子。一个受了你的毒害的人,
你给他灌输的尽是对整个人类的卑鄙,
你能希望他具有纯洁无瑕的美德和对你个人的无私和英勇的忠诚吗?
你真有这么傻,还抱有这种想法?你没算计到大家会像你对待他们一样对待你吗?
就算有谁对人家友好和真诚,在对待你的时候仍不得不变得虚假和凶恶呀。
因此,我背叛你,无非只是遵循你的教导行事,踩着你的足迹走路,
还你每天所赐予我们的东西,做你期望我做的事,
把你视作能驱动每个人的唯一原则当成我的行为准则。
一个除了切身利益外知道还有别的利益的人,这样的人会被你瞧不起。
我不愿意被你瞧不起,我情愿欺骗你而不愿意按你的标准做一个傻瓜。
查理五世和圣尤斯蒂隐修院的一名青年修士
查理:人们确实把丧失了财富和地位的人忘记得很快。
修士:您当初放弃那一个个王位的时候没想到过会这样?
查理:我很清楚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修士:既然您早有预料,那今天出现这样的结果您又干吗惊讶呢?
坚持您的初衷,放弃一切,忘却一切,别再有任何欲念,
好好休息,也让别人太太平平过日子吧。
亨利三世和亨利四世
亨利三世:当我在圣克卢遇刺的时候,我已经打垮了神圣同盟,
巴黎已准备向我投降,我很快就能恢复我的权力。
亨利四世:可您有什么办法恢复您被败坏到那种程度的名声呢?
您被人当成骗子、虚伪和大逆不道的家伙,一个软弱无能和放荡不羁的人。
我们一且失去了廉洁和真诚的名声,就绝不会有稳当可靠的权力了。
您在布卢瓦摆脱了两个吉斯,却永远都摆脱不掉所有憎恶您的欺骗手段的人。
亨利三世:嗨!隐瞒的艺术就是统治的艺术,您不知道吗?
亨利四世:这便是瓜斯特他们教给您的好听的格言。
埃尔贝纳神甫和那些意大利人则往您头脑里灌输马基雅维里的权术。
王后,您母亲,怀着这样的情感培养您。她有足够的理由为此后悔。
她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她教会了您不近人情,您不近人情地对待了她。
亨利三世: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做到真诚相待呢?我能相信那些人吗?
他们全都披着伪装,腐化堕落了。
亨利四世:您这么认为,因为您从来没见到过正直的人,
于是您便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正直的人。
可您不去找他们,相反,您还躲避他们,他们也躲避您,因为在您看来他们可疑,
碍手碍脚。您要的是无耻之徒,他们能给您创造出新的寻欢作乐的方法,
他们有本事干出最令人不齿的罪孽,
而和他们在一起便没有任何东西会提醒您注意宗教信仰和被践踏的廉耻。
风气如此,您当然找不到好人了。而我,我就找到了;
我知道把他们用在我的枢密院里,或参加外交谈判,
或担任好几种职务,比如苏利、让南、奥萨等。
亨利三世:听您这么说,您还真像加图再世。
您的青年时代还不是和我一样地放荡。
亨利四世:确实如此,我可耻地喜好女色,实属不可原谅;
只是在我的放荡行为中,我既不骗人,又不害人,更不亵渎宗教;
我无非是意志薄弱而已。不幸的遭遇给我的帮助甚大,因为我生性懒怠,
过分沉溺于寻欢作乐。如果我生来就是帝王,我也许就会变得声名狼藉,
然而,需要战胜的厄运和需要我夺回来的王国迫使我不得不超越自我。
枢机主教黎塞留和马萨林
黎塞留:惩治罪恶不能算暴行,坏榜样会导致更多的人犯罪。
不加惩处的结果是不断地爆发内战,它会使国王权威扫地,使国家灭亡,
使千千万万人流血丧生,而不是像我做的那样,
牺牲少数几个罪犯的脑袋来重建和平与权威。
况且,除了国家的敌人,我再无别的敌人了。
马萨林:可您以为自己就是国家的化身。
您以为要当一个优秀的法国人首先得为您效劳。
黎塞留:当您认为大世子违背您的利益时,您放过他了吗?
要想在朝廷上立足,不就得是马萨林派吗?
我还从来没有把不信任的猜忌做得像您那样过分。
我们俩都为国家效力,在为国家效力的时候,我们俩都想大权独揽。
您竭力地想用阴谋诡计,用一种卑劣手段战胜您的敌人;
而我,我用公开的武力击败了他们,我真诚地确信,他们力求毁了我,
无非是要使法国再度陷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使之摆脱的灾难和混乱。
可我实践了我的诺言,我作为朋友或作为敌人都是诚心诚意的,
我以勇气和尊严维护我主人的权力。那些被我逼得忍无可忍的人,
能否蒙受恩宠仍取决于他们自己。我曾于方百计主动接近他们;
一旦发现长处,便加以爱护和思索。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妨碍我的统治,
我认为它对拯救法国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他们愿意发挥自己的才干,
根据我的安排为国王效力,他们就是我的朋友。
马萨林:倒不如说他们就是您的仆从,说实在的,是高价收买的仆从。
只是他们得顺从一个疑虑重重、蛮不讲理、
对一切有伤他的嫉妒心的东西毫不容情的主子。
黎塞留:好吧!就算我有疑虑重重、蛮不讲理的时候,确实,这是个很大的缺点;
可我还有那么多优点,说明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和崇高的心灵!
至于您,儒勒大人,您的表现只说明您精明和小气。
您让法国人做的事情远比让他们流血还糟糕,
您腐蚀了他们的道德基准,您使诚实变成粗俗,廉洁变得可笑。
我只是打击了大贵族们的不逊,您却摧毁了他们的勇气,贬抑了他们的高贵本质,
混淆尊卑,使做好事变成唯利是图。您害怕贤德,只有向您表现出心灵卑微、
善于逄迎和耍弄鬼蛾伎俩的人才能钻到您的身边。
您甚至从不曾真正地了解过人们,除了恶,您什么都无法相信,
而对您来说,除了恶,什么都是美丽的童话,所以,您只需要狡猾的人,
好用来欺骗需要和您谈判的对手,或者还需要捎客,
好帮您把什么都变成钱。因此,您的名字将遗臭万年,相反,我却已得到肯定,
我的名字在法兰西民族史上的光荣将与日俱增。
黎塞留:真正有才干的人永远都不需要欺骗,并且始终能通过正道获得成功。
只有因为软弱无能和不知正道何在的人才取迂回的小路和求助于狡猾手段。
真正有才干的人还并不忙着找那么多的权宜之计,他有清醒而明确的目光,
乍一上来便能选出与其他相比之下为最好的办法。
您那种足智多谋并不来自博大精深的才华,恰恰是因为缺乏善知选择的眼力和精确度。
真正有才干的人更懂得,
在处理各种事务中能起最重要作用的是久而久之形成的妇孺皆知的廉洁的名声。
当您在与您利益攸关的事务中只能放入受骗者或骗子的时候,您始终都有危险;
然而,当人们能指望您的廉洁时,好人甚至坏人都会信赖您;
您的敌人会很怕您,而您的朋友则会很爱您。可您,和诸多普洛透斯式的人物在一起,
您既不可能让人爱您,也不可能得到尊重和让人怕您。
我承认,您是个伟大的演员,却不是个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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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萨林:这种话说起来轻松,当我们有那么多人需要满足的时候,
我们也只有尽可能哄骗一下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好处可以分赏给每一个人,
而他们也很缺乏自知之明。在没有别的东西可给的情况下,
至少得让他们抱有兑现不了的希望。
黎塞留:我同意得让许多人抱有希望。这并不是欺骗他们,
因为每个人都能在他的地位上得到报偿,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求得出乎他意料的发展。
至于可笑的、不着边际的希望,他们如果要这么想,那就算他们倒霉。
那不是您欺骗他们,而是他们自己骗自己,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胡思乱想。
然而,在房间里给他们封官许愿,到了办公室里又嘲弄这种诺言,
这不是一个上流社会有教养的人之所为,也有损于国务的名声。
就我这方面来说,我支持和扩大了国王的权力,
却并没有求助于如此卑劣的手段。事实最有说服力。
您同我争,正遇上针对您那些格言的克星了。
阿巴贡和多兰特
多兰特:您关心他们的教育吗?
阿巴贡:唉!我还照顾不到这一点,请老师的花销贵得可怕,
再说将来他们没饭吃的话,要知识又有什么用?
多兰特:这也就是说(因为,是事实就得老老实实地承认),
您任凭他们处于粗俗的无知之中,与正派人家出身极不相称。
您根本就不关心对他们进行道德培养,您从来没研究过他们的倾向,
如果他们为人诚实,您对此并没出过一点力,也不配享有这福分。
阿巴贡:什么!我为他们保留了我全部的财产,我都不敢碰上一碰,
我死之后,这些财产不都归他们所有?
多兰特:您不是为他们保留您的财产,而是为您的嗜好。
在对待钱的问题上有两种乐趣,花钱的乐趣和积钱的乐趣,
您只为积钱的乐趣所动。您毫无保留地沉醉于这种乐趣,
一味地按您的癖好行事。
阿巴贡:可我还是要请问,我的财产归谁继承?
多兰特:当然归您的子女,可是,当您无法再享有您的财富时,
当您因冷酷无情的死亡而离开您的财富时,
您的意愿将干涉不了孩子们对这笔财富的利用。
他们的要求,凡取决于您的都被您拒绝了,只有到那时他们才能富起来,
因为您将不再是阻止他们富起来的主子。
阿巴贡:要是没有我的省吃俭用,他们会有富裕的时候吗?
多兰特:也就是说,目前,积钱的嗜好使您不得自由,
而他们将来会因此感到满意,只要您别在此之前就使他们破了产。
这就是我所领会的意思,而这又说明您并不爱他们。
阿巴贡:从来还没有人像您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多兰特:这些东西奇怪却不因此不真实,证明起来也挺容易。
能有什么比借高利贷更能导致破产?您知道您的孩子们在做什么,
您也知道在您本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您拒绝给予他们最必要的救助;
如果他们继续这么做下去,到您去世之日,他们将债台高筑。
要阻止出现这种情况完全取决于您,您却按兵不动,
还来对我大谈您对他们的父爱,说您多么想使他们幸福!啊!您只爱您的金钱,
您就靠望着您那些银箱过日子,您喜欢这种乐趣更胜过其他乐趣,
其他乐趣对您并没多大触动。您表面上仿佛十分俭省,其实对自己一点也不吝啬,
因为您只要求自己不断地增加财富,而这正是您夜以继日地在进行着的事情。
行了,您为吝啬牺牲了自己的名声,
您并不比爱名声更爱您的子女和他们的利益。
您只爱您自己,我这话说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