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ogenes Laerti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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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哲言行录》

第一卷

序 言

在这法勒隆的土地里，
躺着欧谟尔珀斯的可爱儿子密塞俄斯那衰弱的躯体。
雅典的欧谟尔匹底人就是从密塞俄斯的父亲那里得名的。

［1.13］ 哲学的产生有两个起源，即一方面开始于阿那克西曼德，
另一方面则开始于毕达哥拉斯。前者是泰勒斯的学生，毕达哥拉斯则受业于斐瑞居德斯。
前一派被称作伊奥尼亚派，因为教导阿那克西曼德的泰勒斯是米利都人，
因而也是伊奥尼亚人;后一派从毕达哥拉斯那儿得名意大利派，
因为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意大利从事爱智活动。［ 1. 14］第一个派别［伊奥尼亚派］，
结束于克雷托马科斯、克律希珀斯和忒俄弗拉斯托斯;意大利派则结束于伊壁鸠鲁。
伊奥尼亚派从泰勒斯开始，经由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美尼、阿那克萨戈拉、
阿尔刻拉俄斯的代代传承，到苏格拉底，他引入了伦理学;从苏格拉底传到他的学生们苏格拉底派,
尤其是传到柏拉图这个老学园的创建者;从柏拉图经由斯彪西珀斯和克塞诺克拉特斯，
到珀勒蒙、克冉托尔、克拉特斯和中期学园的创建者阿尔克西拉俄斯的代代师承，
再到新的哲学学园的创建者拉居德斯以及卡尔涅阿德斯和克雷托马科斯。
这条线延续到了克雷托马科斯。

[1.15]另一条线则结束于克律希珀斯，即经由苏格拉底到安提司特涅斯,到犬儒学派的第欧根尼，
经忒拜的克拉特斯、基提翁的芝诺、克勒昂特斯的传承，再到克律希珀斯。
还有一条线结束于忒俄弗拉斯托斯，即从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再到忒俄弗拉斯托斯。
以这种方式，伊奥尼亚学派至此结束。
在意大利学派那里,其师承关系是这样的:从斐瑞居德斯到毕达哥拉斯,再后是他的儿子特劳格斯,
继而是克塞诺法涅斯,到巴门尼德，芝诺，留基伯斯，再到德谟克利特;德谟克利特有很多学生，
其中尤其有瑙希法涅斯和瑙居德斯，他们再传到伊壁鸠鲁。

[1. 16]可以把哲学家们划分为独断论者和怀疑论者。
凡对事物作出断定，认为其可知的人都是独断论者；凡对事物悬置断定,
认为不可知的人都是怀疑论者。此外，有些哲学家在其身后留有作品，有些则什么也没写，
根据一些人的说法，这样的例子有苏格拉底、斯提尔朋、菲利珀斯、墨涅德谟斯、皮浪、
忒俄多洛斯、卡尔涅阿德斯、布律松;
按有些人的说法,毕达哥拉斯和开俄斯的阿里斯通也属于此类人物，虽然他们写了少量信件。
还有一些人，所写的东西不超过一篇，如墨里索斯、巴门尼德、阿那克萨戈拉。
芝诺的著作很多，克塞诺法涅斯更多，德谟克利特、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和克律希珀斯，
则是一个比一个还多。

[1.17]在哲学家中，有些学派的名称来自城市，如埃利斯派、麦加拉派、
厄瑞特里亚派和库瑞涅派;有些来自办学所在的地点，如学园派和斯多亚派；
有些来自偶遇的境况，如漫步学派【亚里士多德派】;有些来自被嘲讽的绰号,如犬儒学派;
有些来自其主张，如幸福论者；有些来自其想望，如热爱真理者、批驳者、比对者;
有些来自他们的老师，如苏格拉底派、伊壁鸠鲁派,如此等等;
有些由于他们对自然的考察而得到自然学家的名称，
有些则因为他们对伦理的研究而被称为伦理学家;而那些忙于语词技巧的人就是时髦的辩证家。

[1.18]哲学有三个部分:自然学、伦理学、辩证法。自然学讨论宇宙以及其中的所有事物;
伦理学研究生活及其与我们相关的所有事物;辩证法则统领这两者所使用的论理规则。
自然学到阿尔刻拉俄斯时达至鼎盛;伦理学，正如我们已说，开始于苏格拉底；
而辩证法则起始自爱利亚的芝诺。在伦理学领域形成了十个学派,它们是学园派、
库瑞涅派、埃利斯派、麦加拉派、犬儒派、厄瑞特里亚派、辩证派、漫步派、
斯多亚派和伊壁鸠鲁派。

[1.19]这些学派的创立者如下:老学园，柏拉图；中期学园，阿尔克西拉俄斯;
新学园，拉居德斯;库瑞涅派，库瑞涅的阿里斯提珀斯;埃利斯派，埃利斯的斐多;
麦加拉派，麦加拉的欧几里德斯【热烈追求苏格拉底的一人，也是麦加拉派】;
犬儒派,雅典的安提司特涅斯;厄瑞特里亚派，厄瑞特里亚的墨涅德谟斯;
辩证派，迦太基的克雷托马科斯;
漫步派，斯塔吉拉的亚里士多德;斯多亚派，基提翁的芝诺;
伊壁鸠鲁派则得名于伊壁鸠鲁本人。

希珀伯托斯在其著作《论流派》中断言，共有以下九个派别或学派:
第一，麦加拉派；第二，厄瑞特里亚派；第三，库瑞涅派；第四，伊壁鸠鲁派；
第五,安尼克里派；第六，忒俄多洛斯派；第七，芝诺派或斯多亚派;
第八，老学园派;第九，漫步派。这其中，没有犬儒派,没有埃利斯派，也没有辩证派。
［1.20］ 由于皮浪派的结论极不确定，几乎无人承认他们是一个派别；
有些人根据他们的某些观点说它是一个学派，但根据另外的观点又说它不是。
看来他们还是一个学派，因为我们的看法是：只要在面对事物现象时，
遵循或看起来遵循某种规则,我们就说它是一个学派。
根据这个标准,我们称怀疑派为一个学派应当是有很好理由的。
但是，如果我们用“学派”这个词是指具有一种遵循独断的倾向，那么，
他们就不应该被称为一个学派，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独断的教条。
关于哲学的起源、接续、不同部分以及哲学派别的数目，我们就说这么多。

约BC-624泰勒斯

[1.22]在达马西俄斯任雅典执政官【BC582】时，形成了 “七贤”的说法,
而泰勒斯是获得贤者名称的第一人。他与被逐出腓尼基的涅勒俄斯一起来到米利都，
并得到了该城的公民权。但是，多数著者断言,他是真正的米利都人，而且出身显赫。

[1-23]脱身政治后，他成为一名思考自然者。根据一些人的说法,他没有留下任何著述，
因为归于他名下的那本《航海天象》据说是萨摩斯的佛科斯写的。
卡里马科斯认为他是小熊星座的发现者，因为在《短长格诗集》中，他这样说：

他说明了小熊座诸星，
依靠它腓尼基人航海自如。

但按照另一些人的说法，他只写了两篇东西，即《论冬至和夏至》与《论春分和秋分》，
至于其他事物，他认为都不可认识。根据一些人的记载，
他被认为是研究天文学和预言日食并确定冬至和夏至的第一人,
欧德谟斯在其《天文学史》中也有这种说法，正因如此，
他使克塞诺法涅斯和希罗多德惊异和钦佩。赫拉克利特和德谟克利特也以他为依据。

［1.26］ 有些人说他结了婚,有一个儿子叫库比斯索斯;
有些人则说他终身未娶，收养了他姊妹的儿子。当被问及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时，
他回答说:“因为爱孩子。”人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母亲试图逼迫他结婚，他回答说“［是］”，
“尚不合时”；但后来再次催促他时，他却回答说“已不合时”。
罗得斯的希罗尼谟斯在其《零散笔记》第二卷中记载说，为了表明变得富有是多么容易，
他在预见到将有一个橄榄丰收季节后，提前租下了所有的榨油机，
并因此而积攒了一大笔钱财。

［1.27］ 他宣称，水是万物的本原，宇宙是有生命的，且充满了神灵。
据说，他发现了一年中的季节变化,并将其分成365天。

除了到过埃及，并在那儿跟祭司们共度了一段时日外，他没有引领的导师。
希罗尼谟斯告知，由于他观察到在某一时刻我们的影子与我们自身等长，
便通过金字塔投下的影子测出了它们的高度。按照米努俄斯的说法，
他与米利都的僭主忒拉叙布洛斯关系很近。

赫尔米珀斯在其《生平》中记载,某位名叫苏格拉底的人讲述了一个与泰勒斯有关的故事。
据说，泰勒斯经常感叹,他有三件幸事归因于命运女神的恩惠：“其一，我生而为人，而不是牲畜；
其二，我生而为男人,而不是女人;其三，我生而为希腊人，而不是野蛮人。”
［1-34］ 据说有一次，一个老妇人把他赶出房外，让他去看星星，结果他掉进了沟里，
便大声呼救，却招来了这位老妇人的斥骂：“泰勒斯啊,你连脚前的东西都不能看清，
还想知道天上的事情吗? ”提蒙也把他看成天文学家,并在《讽刺诗》中赞扬他说：

在七贤中泰勒斯是智慧的天文学家。

据阿尔戈斯的洛本说，他的著作接近两百行。据说他的雕像上刻有这样的铭文：

这里显示的，是米利都和伊奥尼亚养育的泰勒斯，
他的智慧是所有天文学家中最受尊崇的。

[1.35]在吟唱的诗歌中,下面这些诗句是归属于他的：

多谈看法并不明智；
去寻求唯一的智慧，
去选择唯一的关爱之物；
只有这样，你才能锁住唠叨之人的如簧巧舌。

以下这些格言也被认为是他所说：

最古老的存在是神，因为他永恒不生。
最美好的是宇宙，因为它是神的作品。
最巨大的是空间，因为它容纳万物。
最快速的是心灵，因为它各处飞奔。
最强力的是必然，因为它主宰万物。
最智慧的是时间，因为它显明一切。

他认为生和死没有区别。一个人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他说:“因为没有区别。”
[1.36]对于白天和夜晚哪一个生成在先的问题，他回答说，“夜晚比一天在先。”
有人问他，一个人能否对诸神掩藏恶行，他回答说:“不，即使是恶念也不能。”
对于有个奸夫问他的是否能够否认对誓言的控告的问题，他的回答是:“发假誓跟通奸一样坏。”
当被问及什么是烦恼之事时，他回答说:“认识自己。”什么事最对胃口？ “给别人出主意。
”什么事最令人愉快？ “成功。”什么是神圣之物？ “既无起始也没终结的东西。”
至于被问到什么是他放在心上的新奇之物，他回答说:“一个老迈的僭主。”
一个人怎样才能最容易地承担不幸呢？ “如果处在更坏的境况中他能认清他的敌人。
”我们怎样最善良也最正直地生活呢？ “假如别人做的某些事情是我们所谴责的，
我们自己决不去做。”什么样的人是幸福的?
[1.37]“那种有健康的身体、通达的灵魂、文雅的本性的人。”他告诉我们要记住朋友,
无论他们在场还是不在场;不要自我炫耀外貌的美丽，而应使生活方式或习惯变得美好。
“不要用不正当手段致富,”他说，“也不要用语言去欺骗那些与你有着共同信念的人。”
他断言:“你为供养父母付出了些什么，你等待的会是从子女那里得到同样的回报。”
他把尼罗河的泛滥解释为：由于季风向相反方向吹刮,从而使得河水倒流。

[1.39]我们的这位贤者泰勒斯，是在观看一场体育比赛时,被酷热和口渴，
以及年老体衰而掠走生命的。他坟墓上的碑铭是：多思的泰勒斯躺在这狭窄的坟墓里，
——但他的声名高与天齐。

约BC-638-559梭伦

［1.46］ 他最大的贡献在于以下这件事情。
麦加拉人和雅典人对他的出生地［萨拉米斯］的归属问题争执不休，冲突不断。
在经历了多次的交战失败后，雅典人投票通过了一个意在劝告的法令:
如若有人就萨拉米斯问题要重开战事，将被处以死刑。于是梭伦假装发疯，
头戴花环冲进公民大会，在那里,他让传令官向雅典人朗读了他呼吁致力于萨拉米斯而写作的诗，
且激起了他们的愤怒。正是由于梭伦,他们才和麦加拉人重新开战，并取得了胜利。
［1.47］ 下面就是他的诗句，这些诗句最能激起雅典人的斗志：

我愿意丧失故土，舍弃雅典人身份，
成为弗勒格人或西基里特人吗！
因为人们立即会蔑视地议论我的出生：
“你这放弃萨拉米斯的阿提卡小厮。”

[1-51]有人说，克洛伊索斯身着五花八门的装饰物，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问梭伦是否见过比他更为美丽的。梭伦回答道：“当然见过呀，公鸡、雉鸡和孔雀，
因为它们闪耀的是自然的色彩，这些色彩要美丽一万倍。”在离开那地方后，他在奇里乞亚居住，
而且还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小镇,并依照自己的名字将其称为梭里。
在这个小镇里，他安顿了很少几位雅典人，正是这些人，随着时间的推移，
糟践了阿提卡方言，据说还犯语法错误。要说明的是，人们把这个小镇的居民称作梭勒斯人，
而把来自塞浦路斯的人称作梭里人。当得知佩希斯特拉托斯已经做了僭主时,
他给雅典人写了这样一些话：

[1.52] 如果你们由于自己做下的恶行而备受磨难，
不要将任何一丁点归因于诸神。
因为正是你们自己放弃了拯救，并成就了仇人的壮大，
这就是你们会受奴役的原因。
你们每个人都踏上了狐狸设陷的足迹，
全都没有清醒的理智。
你们看到的是奸诈的骗子用口舌讲出的言辞，
却毫不理睬已成结果的事实。

[1.55]关于佩希斯特拉托斯，就说这么多。现在我们回到梭伦。
他的一句格言是:人生的边界是七十年。

他似乎颁布了一些很好的法律。例如，如果有人不赡养父母，就会被剥夺公民权;
再有,肆意挥霍祖产的浪子，也会受到类似的处罚。又如，不干活的懒汉被认为有罪，所有的人，
只要愿意,都可以投状公诉。但是，吕西阿斯在其反对尼基斯的演讲中，
把这一法律的制定者归给了德拉科，归于梭伦的是另一条法律，
即，剥夺那些放荡之徒在公民集会上演讲的权利。他缩减了参加运动赛会的运动员的奖金，
把奥林匹亚赛会获胜者的津贴固定为500德拉克马，伊斯特摩斯运动会的获胜者则为100德拉克马，
其他赛会均有相应的比例。因为他认为，给这些获胜者提高奖赏并不是好事，
只有那些在战争中捐躯的人才该重奖，而且,他们的儿子应由国家来抚养和教育。

[1-56]实施这一法令的结果是，许多人在战斗中英勇顽强，表现优异，
如珀吕泽洛斯、库涅格洛斯、卡里马科斯以及所有那些在马拉松战役中作战的入，
再如哈尔谟狄俄斯、阿里斯托格同和米尔提阿德斯等，以及其他成千上万的人。
另一方面，运动员在训练时需要很多花费，即使他们获胜也是有损失的，他们之所以被表彰，
是因为他们的胜利是为了国家，而不是由于他们战胜了对手;
而且，当他们变老时，按欧里庇德斯的话来说，他们

衣着破旧，斗篷的软毛都磨光了。

正因为梭伦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给予他们的才比较适度。他作出的这样一个规定也非常好：
无父亲的孤儿的监护人不能与其母亲结婚,[1-57]在孤儿死后,
监护人的财产继承人将失去作为其监护者的资格。
再有，不允许戒指印章的雕刻者在卖出了所刻戒指后，再保留该戒指的盖印；
如果有人弄瞎独眼人的另外一只眼睛，其处罚是挖去他的两眼。
别人不得取走他人的积蓄，如不遵守，处以死刑。官员如果醉酒，也将被处死。

[1.58]他的格言是:言语是行动之镜;最强大者和最有能力者为王。
他认为法律与蜘蛛网有相似之处，如果某种轻弱的东西落在其上,它们尚能牢固承受,
若是一个更大的东西，就会把它们打裂并漏网逃走。他宣称，沉默是言语的封条，时机是沉默的封条。
［ 1.59］ 他说过，那些与僭主们站在一边的人就几乎等同于用来计数的小卵石。
因为，正如每块卵石有时表示一个大点的数，有时又表示一个很小的数一样，
僭主们也会这样对待那些人:有时看得重大而有名，有时则视为不值一提。
有人问他为什么没有制定出阻止弑父之罪的法律，他回答说:“由于不希望有这必要。”
当人们问他怎样才能最有效地杜绝不义行为发生时，他说:
“如果那些非受害者与受害者有着同样的怨恨。”他还补充道:“财富生饱足,饱足生暴行。”
他要求雅典人采用阴历月历。他禁止塞斯匹教人表演悲剧，其理由是，虚构的假话有害。
［1.60］ 因此，当佩希斯特拉托斯带着自造的伤口出现时，
他说:“这把戏源自悲剧表演。”诚如阿波罗多洛斯在其著作《哲学流派》中所言，
他对人们提出了不少忠告。例如:要比信任誓言更加信任美善的品格;绝不撒谎;
要追求有价值的目标;不要急于交友，而一旦交上，就不要轻易断交;要发号施令先要学会服从;
给人忠告不是取悦而是相助;要接受理性的引导;不要与邪恶之徒结友；
给诸神以荣耀，给父母以尊敬。据说他还批评了米姆勒尔谟斯的如下对句：

如果没有疾病，没有焦虑的折磨，
我要够上六十岁才会死亡。

[1.61] 对此，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噢，如果你愿意，就接受劝说，抹去这行字，

如果我说出的比你更合意，请不必生气；
改造后更好的愿望该这样来吟唱：
我要够上八十岁才会死亡

约BC-560喀隆

［ 1.69］ 有人还说，喀隆问伊索,宙斯正在干什么，得到的回答是:
“他正在使高贵者低贱，使低贱者高贵。”有人问他受过教育的人和没有受教育的人差别何在，
喀隆回答说，“是否有美好的希望”。什么是烦难之事?
“保守住秘密、安排好闲暇、［能够］忍受伤害。”下面这些是他的一些告诫。
要控制舌头，尤其是在宴席上。［ 1.70］ 不要说邻居的坏话，否则，人们的传闻会让你苦恼。
不要威胁任何人，因为那是女人做派。要更快地去拜访那些处于不幸中的朋友，
而不是经常光顾幸运的朋友。不要操办奢侈的婚宴。不要说死者的坏话。要尊敬老人。
守护你自己。宁选损失也不取不义之利：因为前者造成的只是一次之痛,后者则是一生之痛。
不要取笑他人的不幸。在你强大时,如果想得到邻人的尊敬而不是恐惧，就要仁慈。
学会在自己的家里做一位良善的主人。不要让舌头超过了思想。要控制愤怒。
不要憎恨神的预言。不要渴求不可能之事。在别人眼中你不匆忙。
说话时不要手舞足蹈，因为那是疯狂的标志。要遵守法律。要持守宁静。

［1.71］ 他的歌曲中最有声名的是:“用磨石给出的明显证据可以检验金子的真假，
而用金子可以考验善人和恶人的心灵。”据说到了老年时，他曾经讲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
他的整个一生都没有遵守法律;但在有一点上，他很困惑，因为在一个牵涉他朋友的案件中，
一方面,他本人按照法律作出了判决，但另一方面，他却说服他的同事朋友宣判无罪，
以便两全其美，既维护了法律,又保护了朋友。

约BC-600皮塔科斯

[1.76]帕姆菲勒在其《回忆录》的第二卷中说，当他的儿子图奈俄斯坐在库漫的一个理发店中时，
一个铁匠用斧头把他给劈死了。库漫的人们将凶手扭送到皮塔科斯那里,
他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释放了那个人,并且宣称“宽恕比悔恨更好”。
但是赫拉克利特说，是阿尔开俄斯在手中掌权之后释放了那个人,而且他说的话不尽相同；
“宽恕比报复更好。”

他制定了多部法律。其中有一条是针对醉酒者的:假如有人因醉酒犯罪，其惩罚加倍。
他的目的是要防止酗酒，因为那个岛上生产的酒特别多。他有一句名言：“做善事很难。”
西蒙尼德斯引用时这句话变成了这样:“皮塔科斯的格言：’真正说来,
要成为一个德性高尚的人很难’。”[1.77]柏拉图在《普罗泰戈拉篇》中也引用了他的话:
“诸神也不和必然性斗争。”还有，“官职显示人”。有一次，有人问他什么是最好的事情，
他回答:“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克洛伊索斯问他什么统治权力最强大,他回答，
“有花纹的木头的统治权力”，他的意思是指法律。他还告诫人们要获取不流血的胜利。
有个佛开亚人说，我们必须寻找好人。他答道：“如果你找得太过分 ,是绝不会找到的。”
针对人们所提出的各种问题，他给出了如下一些回答。什么是讨人喜欢的？ “时间。”
什么是看不见的？ “未来。”什么是值得信赖的？ “大地。”什么是不值得信赖的？ “海洋。”
他说过，在困扰之事出现之前，预先准备以防止其出现，这是精明者的做法;
[1-78]而在它们出现之后，去妥善处理，这是勇敢者的做法。
不要预先说出你将做某事的打算，因为如果半途而废，你会遭到嘲笑。
不要辱骂不幸之人，否则会遭到天神的报应。要及时归还别人委托给你的钱财。
不要说朋友的坏话，甚至也不要说敌人的坏话。练习虔敬。热爱克制。
拥有真理、忠诚、经验、灵巧、伙伴和细心。

他的歌曲中最受欢迎的是下面这首：

带着弓和满装的箭袋
我们必须向坏人进军。
不要相信他的口舌之辞，
骗人的鬼把戏深藏于他的心。

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向他讨教关于结婚的事情，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1.80] 一个阿塔尔纽斯的陌生人这样询问希拉狄俄斯的儿子，密提勒涅人皮塔科斯：
尊敬的老人家，我正面临着两个求婚选择。其中一位新娘家产富有，且与我同龄；

另一个比我年长。哪一位更合适呢？来，给我提点建议，我应当与这两人中的哪一个结婚。

这个人说了上面的话。而皮塔科斯却举起手杖（老人的武器）说：
“看看那儿，那边的孩子会告诉你整个故事。”

在一块宽敞的三岔路口平地上，孩子们正在抽打陀螺，使它们转得飞快。

“走过去，跟上他们的步子。”皮塔科斯说。于是陌生人靠了上去。
而此时，孩子们正说：“守住你自己的本分。”

听到这句话后，那个陌生人接受了孩子们的呼唤，放弃了与更有钱者结合的念头。

就像他把那个地位低下的新娘领回家中一样，你也要那样做，狄翁，守住你自己的本分。

约-BC570皮亚斯

有人说，当阿吕阿特围攻普里耶涅时，彼亚斯养肥了两只骡子,把它们赶到了敌方营地里。
这位国王看到了它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从驮兽的状况，他推断出他们直到目前生活优裕。
于是他意欲议和，还派出了使者。彼亚斯堆起了一些沙堆，在上面覆盖一层谷物,
然后领那个使者前去观看。最后,在得知这件事后，阿吕阿特与普里耶涅人签订了和约。
此后不久，阿吕阿特邀请彼亚斯去他的宫廷,他答复道，“传我的话，告诉阿吕阿特吃洋葱”，
［1.84 ］［这就等于说，要他后悔得痛哭流涕。］还有人说，他的辩护能力最为巧妙，
令人惧怕，但他习惯于把言辞的力量用于良善的目的。

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亡的：尽管年事很高，他仍在为某个委托人出庭辩护。
当他陈述完毕后,把头靠在他孙子的胸脯上。对方辩护人也做了辩护,然后法官投票，
并作了有利于彼亚斯的委托人的裁决。法庭休庭后，人们发现他已经在他孙子的手臂中死去了。

[1.86] 力量的增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通过言说来为国家谋利则是灵魂和思考的特有功能。
对许多人而言，钱财的富有是由运气带来的。他还说，一个不能承受不幸的人是真正的不幸；
迷恋于不可能之物是灵魂的疾病;不要遗忘别人的灾祸。有人问他什么是困难的，
他回答:“眼看着事情变得更糟,却绅士般地忍受。”有一次,
他和一帮不虔敬者同船航行，当遇到风暴时，那些人嘈杂声四起，祈求诸神的庇护。
“安静! ”他说，“以免他们听见，察觉出你们待在这条船上。”
有一次，一个不敬神者问他虔敬是什么，他沉默不语；另一个人问他为何沉默，
他回答说：“我之所以闭口不言，是因为你们问的问题根本就与你们无关。”

[1.87] 有人问他，什么对于人是香甜的，他回答：“希望。”他说，他宁愿在敌人之间，
而不是在朋友之间作出裁决；因为在后一种情况中，他肯定会使其中一个朋友变成敌人，
而在前一种情况中，他完全可能使其中一个敌人变成朋友。有人问他什么使人高兴，
他回答:“赚钱。”他告诫人们,要把生活的时间当成既短又长那样来度量生命;
要把朋友当成以后会反目成仇那样来珍惜友谊，因为多数人都是坏的。
此外，他还给出了下面这样的忠告。对于计划,要缓慢着手，而一旦确定下来，
就要持之以恒地去完成。［ 1.88］ 讲话不要太快，因为那是疯子的表现。
要珍重智慧。要把诸神当做存在言说。不要由于其财富而赞扬一个不值得赞扬的人。
所获之物要通过说服，而不是强力。如果你做了什么善行，要归给诸神。
在你从少到老的生命旅程中，都要抓住智慧，因为比起其他财物，它更为牢靠。

前面所述，是希珀纳克斯所记叙的彼亚斯的情况，
而赫拉克利特这样一位很难对别人感到满意的人,却以下面的文字给了他特别的赞扬：
“透塔谟斯的儿子彼亚斯住在普里耶涅，和其他任何人相比，他是一位有着更多理性的人。”
普里耶涅人划了一块地献给他，这块地被称为透塔谟斯家的。他的箴言是:多数人坏。

约-BC-600克勒俄布洛斯

［1.91］ 有一位父亲，他有十二个儿子。每个儿子又各有三十个孩子，
且都有两张交替的面孔，一些面孔是白的，另一些则是黑的；他们全都永恒不朽，却又统统会死。

这个谜语的答案是:年。

他的歌曲中，受人喜爱的如下。大部分凡人和许多言论都粗俗不堪,但适当的季节会有所帮助。
把心计用在好东西上。不要变得愚不可及或粗鲁无比。他说，我们嫁出去的女儿应该达到：
在年龄上是处女，在智力上是妇女。这就表明，女孩和男孩一样，都应当受教育。
他还说，我们应当施善于友，以使朋友更加友好;也应当施善于敌，以使他能成为朋友。
因为我们必须提防朋友的责怪和敌人的计谋。［ 1.92］ 当有人离家外出时，
先要让他询问自己打算做些什么；而当他回来时，则要让他问问自己做成了些什么。
他告诫人们，要好好锻炼身体；宁做喜听者而不做好辩者;要好学而不要无知;
不要说不吉利之言；要视德性如亲友，视邪恶如仇敌;对不义避而远之;
把最好的建议贡献给国家;要控制快乐；不要依仗强力做事；要教育孩子;要终止仇恨。
当有其他人在场时，不要与妻子亲热,也不要与之争吵，因为前者是愚蠢的表现，后者意味着发疯。
喝酒时绝不要惩罚家奴，因为别人会认为你在发酒疯。他说，婚姻要门当户对，
因为如果你娶一个地位比你高的妻子，［1.93］她家的亲戚就会成为你的主子。
不要嘲笑被愚弄的人，因为这会招来他们的憎恨。走好运时不要招摇炫耀,陷困境时不要自暴自弃。
要懂得如何承受命运的变化。

他于七十高龄去世。他的墓碑铭文是：

智慧之人克勒俄布洛斯在这里长眠，
他以海为荣的家乡林多斯在哀泣。

BC-625-585佩里昂德洛斯

佩里昂德洛斯和他妻子生有两个儿子：库普塞洛斯和吕科佛隆，其中小儿子很聪明，
大儿子却有点弱智。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在一次大怒中杀死了他妻子。
他将一只脚凳砸在她身上，或踢了她一脚，那时她正在怀孕。
事情起因于她听信了关于她丈夫养情妇的流言。而这些情妇后来又被他烧死了。

他的那位名叫吕科佛隆的儿子为自己母亲的遭遇悲伤不已，他将其放逐到了克尔库拉。
［1.95］在他老年时,他派人去接回儿子以准备接替他的僭主位置,
但克尔库拉人在他儿子起航前就将其杀死了。对此,他极为恼怒,
于是命人把他们的儿子都押解到阿吕阿特，企图对他们施行阉割。
但是，当船只到达萨摩斯时，他们躲进了赫拉神庙避难，被萨摩斯人救了下来。

有些人讲述，由于他不想自己死后的埋葬地点为人所知，于是谋划出了下面这样一条诡计。
他指派两个年轻人夜间外出，在他为其指定的一条路上行走，并杀掉和掩埋他们所碰到的人。
随后，他又命令另外四个人尾随在那两个人之后，杀死并埋掉他们;
再后，他派了更多的人去追杀那四个人。在如此这般地布置完之后，
他自己却碰到了最先的那两个人，反被他们杀死了。
在一座空墓上，科林斯人为他刻下了这样的碑文：

[1.97]在大地怀抱里躺着佩里昂德洛斯，
他是故乡海滨之城科林斯富有而智慧的君王。

归于他的有这样一句格言:绝不为钱而做事，因为只有挣钱之事才应挣钱。
他写了一首忠告诗，长达两千行。他说，那些在僭主位上的人若想平安无事,
就应当以善意而不是武器来充当他们的护卫。当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做僭主时，
他回答说:“因为主动退位和被赶下台承受的危险是一样的。”下面是他说过的其他格言。
宁静是美丽的。轻率容易滑倒。利益可耻。民主制比僭主制好。快乐易逝，荣誉不朽。
［ 1-98］ 适度对好运，明智度逆境。对你的朋友一视同仁,无论他们吉星高照还是霉运当头。
无论你允诺了什么事情，都要遵守。不要泄露秘密言论。不仅要纠正已经犯错的人，
而且要纠正将要犯错的人。

佩里昂德洛斯致普洛克勒斯

[1-100]请听好了，我并不是故意杀死我妻子；但当你使我 儿子的心与我作对时，
你却是对我蓄意伤害。因此，要么你赶快停止对我儿子的粗鲁，要么我就会报复你。
因为我早就为你的女儿给你付了赔偿—— 在她的葬火中一起烧毁了科林斯所有妇女的衣服。

BC-6世纪-阿那卡尔西斯

他有一句格言:葡萄树结三种葡萄,第一种是快乐，第二种是麻醉,第三种是厌恶。
他说他感到好奇，在希腊人中，为什么有技巧的人在竞技比赛，而没有技巧者则在作裁决。
有人问他一个人怎样才不会成为嗜酒者，他回答说:“将那些醉鬼们弄出的不雅场面展现在他眼前。"
他还说过，他对这样的事情也感到吃惊：为什么希腊的立法者们对侮辱或伤害行为进行惩罚，
却给那些相互打斗的运动员以荣誉。在得知船的厚度只相当于四个手指时，他放言说，
乘客离死亡的距离也就是这么远了。

[1.104]他把橄榄油称为会导致疯狂的药物，因为运动员用它涂身后，就会发疯以致相互敌对。
他说，为什么希腊人禁止谎言，却在零售的小买卖中明显说谎？他说，还让他吃惊的是，
为什么在宴饮开始时，他们用小杯子喝酒，而当他们喝够之时，却改用大杯子喝。
他雕像上的铭文是:“控制舌头、肚子和生殖器。”有人问他斯库提亚是否有笛子，
他回答说：“没有，也没有葡萄树。”对什么样的船是最安全的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
“那些被拖上岸的船。”他说,他在希腊见过的最使人惊异的事情是：人们把烟火留在山中，
却把燃料【煤炭】运往城里。当有人问他活人和死人哪一类数量更多时，他反问道：
“那么，你把海上的那些人归在哪一类呢？ ”有个阿提卡人辱骂他是斯库提亚人，
他回答说：“好哇，如果我的国家是我的耻辱,
[1.105]那么，你就是你的国家的耻辱。”有人问：“人群中什么东西既好又坏? ”
他回答:“舌头。”他宣称，拥有一个很有价值的朋友，比拥有许多根本没有价值的朋友要好得多。
他说，可以把市场定义为:一个人们去彼此欺骗和获利的地方。当一个小孩因酒而辱骂他时,
他说:“孩子，如果你在年轻时连酒都带不走，那么你在年老时,恐怕就会变得只能带水走了。”

BC-6世纪-密松

阿那卡尔西斯在一个夏天去了那个村庄，他看到密松正在给犁安装犁头，
于是说:“喂，密松，现在可不是用犁的季节。”
密松的回答是:“这恰是修理它的时候。”

［ 1.108］ 在拉刻代蒙尼，有人看见他在一人独处时自己发笑；当一个人突然出现，
并问他为什么在近旁无人的场合还要发笑时，他回答说：“正因如此，我才发笑。”
阿里斯托克色诺斯说，他之所以不被一般人认可，其原因是，他不住在城市，而住在乡村,
而且是一个不显眼的乡村。也正是由于他没有多大名声,
有些人就把一些本来属于密松的东西归给了僭主佩希斯特拉托斯,当然，
哲学家柏拉图不在这些人之列。

他常告诫人们，不要从理论出发来探寻事实,而要从事实出发来探寻理论；
因为不是为了理论而完成事实,相反,是为了事实而完成理论。

BC-6世纪-皮美尼德斯

一天，他父亲指派他去一乡村寻找一只离群的绵羊，在中午时分，他离开找寻之路，
钻进一个洞穴睡觉，这一睡,就睡了 57年。此后，他醒了过来，并继续找羊，
他还以为只是小睡了一会儿。没能找到绵羊，他来到那乡村，发现一切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
连村子的主人也换了。在极度困惑中，他只得返回镇里。在那里，当他跨进自己的家门时,
碰到了一些人，这些人问他是谁。最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弟弟，不过，后者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
［ 1.110］ 并从他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所以,他在整个希腊变得非常出名，
人们认为他是神最钟爱之人。

因此，当雅典人突遭瘟疫袭击，而皮提亚女祭司宣示他们要净化城邦时，他们派了一条船,
由尼克拉托斯的儿子尼基阿斯指挥，前往克里特寻求厄皮美尼德斯的帮助。
他在第46届奥林匹亚赛会期间来到雅典，净化了他们的城邦，并以如下方式阻止了瘟疫的蔓延。
他挑选了一群羊,有些是黑色的，有些白色的，把它们带到了阿勒俄斯山上。
在那里，他让羊群随意走动，并命令那些跟随它们的人标记出每只绵羊躺下的地方，
然后给有关的神灵献祭。就这样,据说瘟疫给止住了。因此，甚至直到现在,
人们仍可以在雅典的一些乡区，找到没有刻上名字的祭坛，而它们正是这次赎罪活动的纪念物。
有些人说，他曾宣告这次瘟疫的原因是库隆带给这座城邦的污染，而还告诉他们如何摆脱它。
正因如此，人们处死了两个年轻人—— 克拉提诺斯和克特西比俄斯，
换来的好处，则是城邦得以解脱。

厄皮美尼德斯致梭伦

［ 1.113］ 勇敢些，我的伙伴。因为如果在雅典人还在当佣工，
且还没有拥有良好的法律之前，佩希斯特拉托斯就早已凌驾于他们之上了，
他就会把公民变成奴隶，从而永远巩固他的权力了。现在的事实是，
情形并没有糟到人们成为他奴隶的地步。他们并不是懦夫，虽然带着痛苦和耻辱，
却记得梭伦的揭露，决不会容忍僭主的统治。即使佩希斯特拉托斯［本入］可以镇压住城邦，
我也不担心他会把权力传递到他的孩子那里，因为我们很难想象,
在最好的法律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自由人将会成为奴隶。
但是，请你不要再四处云游了，而是悄悄前来克里特与我会面。
因为在这里，你不用担心独裁君主，相反，如果你还到处云游，
万一他的朋友碰到你，我真怕你免不了会受到伤害。

BC-540-斐瑞居德斯

[1.116]关于他，有许多令人惊奇的说法。有一次，他沿着萨摩斯海滩行走，
看见一艘船顺风而行，于是他说，用不了多久，这艘船就会沉没。
结果，当那艘船还在他的视线中时,就真的沉了。还有一次，他正在喝从井里吊上来的水,
预言到第三天时，就会有地震,结果地震真就发生了。在他从奥林匹亚返回麦色涅的路上，
他劝款待他的主人佩里拉俄斯带上所有家当赶紧搬走，但佩里拉俄斯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结果麦色涅后来果真被占领，不让人进去了。

[ 1.117]正如塞奥波姆普在其《奇闻集》中所说，他告诫拉刻代蒙尼人不要看重金银财宝的价值。
他说，他是在梦中接到赫拉克勒斯这个指令的;在同一天晚上，
赫拉克勒斯还嘱咐国王们要服从斐瑞居德斯。但有些人却把这个故事加在了毕达哥拉斯身上。

赫尔米珀斯说，在爱菲斯人和马格涅西亚人发生战争前夕，他愿意爱菲斯人获胜，
于是，他询问一个过路人从哪里来，在得到“来自爱菲斯”的回答后，
他说:“请拖着我的腿,把我放在马格涅西亚人的地盘上;并请捎一个口信给你的同胞，
在他们获胜后，必须把我埋葬在那里。这是斐瑞居德斯的遗言。”
［1.118］ 那个人送达了 口信。一天后，爱菲斯人发起进攻，打败了马格涅西亚人。
他们发现斐瑞居德斯已经死了，于是带着极大的敬意把他埋在了那里。
但有些人的说法是，他来到德尔斐，从科律科斯山上把自己投掷了下去。

［ 1.119］ 他宣称，桌子是诸神传唤来照看祭品的。

关于那些被称作贤者的人（有些人也把僭主佩希斯特拉托斯排列其中），我们就说这些。
现在我必须讨论哲学家，并首先从伊奥尼亚哲学开始。
它的开创者是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是他的学生。

第二卷

BC-611-546-阿那克西曼德

［2. 1］ 阿那克西曼德，米利都人，普拉克斯阿德斯的儿子。
他宣称本原和元素是无定,将之规定为气或水，或其他什么东西。
他认为部分变化，但整体是不变的。大地呈球形，处在中部，占据着中心的位置;
月亮的光是借来的，其光亮来自太阳；此外，太阳和地球一
样大，由最纯净的火构成。据法伯里诺斯在其《杂记》中所说，他第一个发明了日唇指针，
并把它安装在拉刻代蒙尼的一个日唇上，以测定冬至夏至和春分秋分。他还制造了时钟。
［2.2］ 他第一个描制出大地和海洋的轮廓图。此外,他还制造了地球仪。

有个故事说，一些小孩嘲笑他唱歌,他知道后回答说:“那么，为了孩子,我必须把歌唱得好些。”

BC-546-阿那克西美尼

[2.3]阿那克西美尼,米利都人，欧儒斯特拉托斯的儿子,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
也有一些人断言他是巴门尼德的学生。他说气是本原，并且是无定的。
他认为，众星辰的运行不是在大地下面，而是围绕大地。
他使用简朴不繁的伊奥尼亚方言写作。

阿那克西美尼致毕达哥拉斯

[2.4]厄克萨谟斯的儿子泰勒斯在老年时已经没有了好福气。
一次，他按其习惯在晚上走出房舍，带着女仆去看星星。
正当他仰头凝视时，因为他忘记了他所处的地方，结果走到一个陡峭的崖边，跌了下去。
对于米利都人来说，他们的天文学家现在就以这样的方式走完了人生旅程。
让我们这些学生自已记住这个人，也让我们的孩子和学生记住他。
让我们用他的那些话语作为证明。让我们的所有言谈都以提及泰勒斯作为开始。

BC-500-428-阿那克萨戈拉

[2.6] 他一开始就这样说：“一切东西原本是同一的；后来出现了努斯，才将它们置于秩序之中。”
这使得他本人得到了“努斯”的别名，提蒙在《讽刺诗》中这样谈及他：
我认为，在他那里，还有阿那克萨戈拉，一位勇士，人们叫他努斯，因为在他那里，
正是这个心灵，它突然惊醒，把以前混同的一切凝聚在一起。

[2.7] 他因其出身高贵和财富显赫而与众不同，此外还有大度，
因为他把祖产转让给了他的亲戚。当他们指责他对祖产漠不关心时，
他回答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去照管呢? ”
最后他从俗世退隐,投身于自然的研究,不让公共事务烦扰自己。
有人问他:“你难道不再关心你的家乡吗?”他说：“讲得好,我非常关心我的家乡。”他指的是天空。

［2.8］他宣称，太阳是一块烧红了的炽热金属，比伯罗奔尼撒半岛还要大。
不过也有些人说，这个观点是坦塔洛斯的。他还断言月亮上有居住者，且有山脊和峡谷。
他把同质体作为本原，因为正如金子由被称作金粉的精细微粒构成一样,
他认为整个宇宙也是由微小物体构成的，这些微小物体就是同质体。运动的本原则是努斯。
他说，有些物体较重［比如土］，就占据着下面的地点；另一些物体较轻，比如火，
则占据着上面的地点；水和气则处在中间。［2.9］正因为如此，在平坦的土地之上是海洋，
而海洋与被太阳蒸发形成的湿气相比，又在下面。
起初，星星在天空中就像在一个旋转的圆形屋顶中移动，
那总是可见的轴心是竖直的，但后来就倾斜了。
银河是由星星的光反射形成的，这些星星并不依靠太阳才闪亮。
彗星由喷射火焰的行星结合形成。流星则是空气发出的一种闪光。
当空气被太阳烤热而变稀薄时就产生风。
雷声是云的碰撞，闪电则是源于它们的剧烈摩擦;地震是空气进入大地的结果。

动物从湿气、热和一种土质实体中生成,后来则由于相互繁衍，雄性来自右边，雌性来自左边。

［2. 10］ 有人说，他预言陨石会落入埃哥斯河，他说它是从太阳上落下来的。
因此，他的学生欧里庇得斯在《发光体》中把太阳说成是金色的土块。
再有，当他去奥林匹亚时，裹着一件羊皮斗篷坐在地上，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似的。
结果真下了。有人问他拉姆帕萨科斯的山丘是否会变成海洋，他回答：
“是的，只需要假以时日当被问及他生出来是为了什么目的时，
他说：“为了思辨太阳、月亮和天空。”
有人问:“是你失去了雅典人的社会吗？”他回答：“不，是他们失去了我的社会。”
当他看见毛索洛斯的坟墓时，说:“一座奢华的坟墓, ［2.11］ 是变成石头的财产的形象。”
对于因即将客死他乡而烦恼的人，他宣称:“无论我们生自何处，去地狱的下行之路完全一样。”

［2. 14］在有的人看来,他对德谟克利特心怀怨恨，其原因在于，他没能与他一起探讨问题。
最后他退隐去了拉姆帕萨科斯,并死在那里。当该城邦的官员问他，是否需要为他做什么事时，
他回答说，“希望他们同意在他死的那个月份中，每年为孩子们安排假日，让他们玩乐"。
［2.15］这个习俗一直到现在都在持守着。在他死后，
拉姆帕萨科斯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还在他的坟墓上刻了如下碑铭：

阿那克萨戈拉在这里安息，
他把宇宙天体的究竟探问到底，获得了许多真理。

我也给他写了一首铭文：

当阿那克萨戈拉宣称太阳是烧红的热铁时，
他的死亡必因此造就。
伯里克利虽极力救友，
无奈他心智已衰，把生命自己拿走。

BC-450-阿尔刻拉俄斯

[2.16]阿尔刻拉俄斯是雅典人或米利都人，他是阿波罗多洛斯的儿子，
或据有些人说，是米冬的儿子。他是阿那克萨戈拉的学生，苏格拉底的老师。
阿那克萨戈拉是把自然哲学从伊奥尼亚引入雅典的第一人。人们把阿尔刻拉俄斯称为自然学家，
但当苏格拉底引入伦理学时，自然哲学也就因此而在他那里终结了。
看来阿尔刻拉俄斯本人也接触到了伦理学，因为他对法律、善和正义作过哲学思辨。
苏格拉底从他那里接承了这一主题，将其发扬光大到〈极致〉，因而被称作创始人。
阿尔刻拉俄斯宣称，生成的原因有两个，即热和冷。生物生成于黏土。
正义和卑劣不是基于自然，而是基于法规。

[2. 17]他的学说有如下述。他断言,水因热而溶化，
且一方面〈由于〉火的作用〈下沉〉凝聚，从而产生土；另一方面则到处流溢，从而生成气。
因此，土受气支配，气受周围的火支配。他说，当土被加热时，就产生出一种类似于乳汁的溶液，
其作用犹如食物的营养，生物就是从中生成的;人也是如此这般地由土产生的。
他第一个把声音的产生解释为空气的振动。海洋之所以在凹地形成，是由于它能滤过土。
太阳是最大的天体，宇宙是无限的。

BC-469-399-苏格拉底

[2.18]正如柏拉图在他的《泰阿泰德篇》中所说，
苏格拉底是雕刻匠索佛隆尼司科斯和助产妇斐娜瑞特的儿子。
他是雅典人，是阿罗卑克镇的公民。有人认为，他曾帮助欧里庇得斯搞创作，
正因如此,墨涅希洛科斯才这样说：

欧里庇得斯的这一新剧本是《佛里基亚人》，
…… 正是苏格拉底
为他添加柴火。

[2.19]按照有些人的说法，他是阿那克萨戈拉的学生，
但据亚历山大在其《后继者》中说,他也是达蒙的学生。当阿那克萨戈拉被判刑后，
他做了自然学家阿尔刻拉俄斯的学生。阿里斯托克色诺斯断言，阿尔刻拉俄斯很宠爱这个少年。
杜里斯说他曾经是一名奴隶,并被派去做石工。还有一些人宣称,
雅典卫城上那些穿着衣服的美惠女神的雕像是他的作品。
因此，提蒙在他的《讽刺诗》中这样说：

因此，从这些人中分离出了这个雕刻匠，
一个法律唠叨者，希腊的巫士，精准言论的破坏者，
对杰出演讲嗤之以鼻，假装无知，
内心高傲之徒。

[2.21] 在多数场合,他总是被人鄙视嘲弄，然而对所有这一切，他都耐心忍受了。
有一次，当他又在那里被人踢打时，他依然忍受，有个人感到很惊讶，
苏格拉底说:“难道他踢了我，我就应当服从驴子的习惯吗？ ”德谟特里俄斯就说了这么多。

［2.22］ 他不需要像大多数哲学家那样外出游学，除非应召入伍。
他生命的其余时间都待在国内，热心于与任何愿意跟他对话的人进行探讨。
其目的不是要强行剥夺他们的看法，而是为了试图说服对方，找到真理。
有人说，欧里庇得斯曾把赫拉克利特的文稿送给他，问他:“有什么看法？”
他回答说：“我理解了的部分是优良的，而且我敢说，我没有理解的部分也是优良的。
但它需要一个得洛斯岛上的潜水者潜入到它的深部。”

[2.26]亚里士多德断言，他前后娶了两个妻子。前一位叫克珊
西帕,他和她生了一个儿子叫拉姆普洛克勒斯;第二个叫密尔托，是法官阿里斯特德斯的女儿,
他娶她时没有送彩礼，他们俩生了索佛隆尼司科斯和墨涅克塞诺斯。
有些人说，密尔托是他的第一个妻子。还有一些人，其中就有萨提洛斯和罗得斯人赫弱鲁谟，
断定他同时拥有两位妻子。因为他们说，由于雅典缺少男丁，为了增加人口，
他们颁布了一条法令，允许公民与一个女人结婚，又与另一个女人生孩子。
苏格拉底正是依此而这样做的。

［2.27］他有足够的理由藐视那些嘲弄［他］的人。
他因自己生活俭朴而自豪，他从不向任何人索取酬金。
他常说,他最喜欢吃最不需要调味品的菜肴，最愿意喝最难引起渴望其他饮料的饮料;
他说，他离神最近，所以需求最少。这一点，从喜剧诗人的作品中可以找到证据，
这些人虽然嘲讽他，却不经意地对他大加赞许。阿里斯托芬就这样说:

噢，那个正当渴求大智慧的人，
在雅典人和希腊人中你悠闲度日
是多么幸福，
你记忆惊人，思维缜密，
愿意忍受劳苦；
你从不疲倦，无论站立还是行走；
你不因严寒冻僵，不为早餐饥渴；
你戒除酒和贪食，以及其他愚蠢之举。

[2.29]他在鼓动和劝阻两个方面都特别精通，很有能力。
例如，按照柏拉图所说，他和泰阿泰德讨论知识问题,从他那里离开后，泰阿泰德被激起了一种冲动。
当欧叙弗戎控告自己的父亲杀人时，苏格拉底就和他讨论什么是虔敬，从而使他放弃了审判的要求。
还有，他通过鼓励，使吕西斯变成了一个最有道德之人。因为他擅长于从事实出发来找寻理论。
如克塞诺丰所说，当他儿子拉姆普洛克勒斯对母亲大为恼怒时，他使儿子转变成羞愧难当。
还是如克塞诺丰所说，柏拉图的兄弟格劳孔渴望从政,但苏格拉底劝阻了他，因为他缺乏经验;
相反，他却积极鼓动卡尔米德斯从政，因为后者具有那方面的特殊禀赋。

[2. 30]他激发将军伊菲克拉特斯战斗意志的方法是，
领他去观看理发师美狄阿斯的斗鸡是如何煽动双翅来抵抗卡里阿斯的斗鸡的攻击的。
格劳孔尼德斯认为,他就非常适合获得一种好像雉鸡或孔雀的状态。

他说，他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惊讶:当你问一个人他有多少只羊时,他很容易就说出了那个数字;
但是，他却叫不出朋友的名字，也说不出有多少朋友，可见他对朋友的价值是看得如此之小。
当他看到欧几里德斯对人们争论不休的理论兴趣浓厚时，便对他说,“欧几里德斯啊，
你有能力跟智者相处,却根本不能与人相处。”因为,正如柏拉图在《欧叙德谟斯篇》中所说的，
他认为这类纠缠不休的话题是毫无用处的。

［2. 32 ］此外，他在老年时学会了弹七弦琴,并宣称,他并不认为学会某种技艺有什么荒唐。
有如克塞诺丰在《会饮篇》中所说，跳舞是他长期坚持的习惯,
他认为诸如此类的锻炼有助于身体保持良好状态。他宣称,他的那种灵异为他预告未来之事;
好的［开端］并非小事，而是只差一点；除了 ［知道］自己无知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当人们多花钱购买早熟水果时，会因看见当季节水果而绝望。
在有人问他“年轻人的德性是什么”时,他说:“在勿过度。”他声称，
人们学习几何学应该达到这样的程度，即能够用以丈量接收下来或者交割出去的土地。

[2. 33]当听到欧里庇得斯的戏剧《奥格》（其中谈及了德性）中的这样一句话时——

最好让她任意闲逛，

他起身离开了剧院，因为他声称，为一个丢失的奴隶而四处寻找是可笑的，
如若德性以这种方式丧失，甚为荒谬。有人问他是否应当结婚,
他的回答是:“无论你选择哪一个,都会后悔。”他对这事惊异不解:
雕刻匠会千方百计把大理石块刻造得最像人的模样，但对他们自己却毫不上心，
似乎不在乎别人看见他们像是石块，而不像人。
他认为年轻人适于不断地照镜子，其目的在于，如果是英俊者，要变得品貌相配,
如果是丑陋者，则通过教育来遮掩自己的缺陷。

[2.34]他曾邀请一些富人到他家里吃饭,他妻子克珊西帕说她感到自惭，他鼓励道：
“要有信心，因为如果他们通情达理，就会体谅,而如果他们卑劣庸俗,我们也用不着为他们烦心。”
他宣称,其他人是为了吃而活，他自己则是为了活而吃。针对不值一提的乌合之众，他说，
这情形就犹如有人会把一枚四德拉克马的银币视作假钱而拒绝，
却把一堆这种东西当做真的而接受一样。埃斯基涅斯对他说:
“我是个贫穷的打工仔,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把我自己送给你。”
苏格拉底回答说:“不，难道你没感受到，你送给我的是最大的礼物吗？ ”
当三十僭主篡权后，有人抱怨说，他们看不起他,苏格拉底对他说:“你并不为此而后悔，是吗？”
[2. 35 ]针对“雅典人判了你死刑”的说法，他声称：“其实他们也一样，只不过是自然判决的。”
但是有些人把这个回答归在了阿那克萨戈拉头上。当他妻子说“你的死不公正”时，
他回驳道：“难道你想让我公正地死去吗？”

[2.47]在那些继承他的衣钵并因此而被称作苏格拉底学派的人中，首要的是柏拉图、
克塞诺丰和安提司特涅斯;而在流传的十人名单中，最著名的是四个人，
即埃斯基涅斯、斐多、欧几里德斯和阿里斯提珀斯。我必须首先叙说克塞诺丰，
安提司特涅斯将放在后面的犬儒派中讨论。接下来，我将说说苏格拉底学派的有关人员，
这样就过渡到柏拉图，既然十流派就是从他那里开始，而他本人则是第一学园的创建者。
这就是我随后的叙述将具有的顺序。

BC-426-354-克塞诺丰【色诺芬】

[2.48]克塞诺丰是格鲁洛斯的儿子，雅典人，厄尔西亚镇公民。
他性格腼腆，但模样英俊，均达到了过分的程度。有这样一个说法:
苏格拉底在一段狭长小道上碰到他，并伸出手杖挡住他的去路，问他在哪里可以买到各种食物;
在得到回答后，苏格拉底又提了一个问题,问在哪里人们可以变得美好和善良。
他完全给弄糊涂了，于是苏格拉底说:“那么，就跟随我学习吧。”正是从那时起，
他就成了苏格拉底的一名学生。他第一个记录苏格拉底的对话，
并以《回忆录》为题公之于众。此外，他也是第一个撰写哲学史的人。

［2.53］ 还有一些人说,斯巴达人佛洛匹达斯在斯克洛斯把一些
从达尔达洛斯俘虏来的奴隶作为礼物送给了他,而他则按自己的意愿安排了他们;
还有,埃利斯人向斯克洛斯发动进攻，由于拉刻代蒙尼人行动缓慢,这个地方被占领了。
于是,他的两个儿子带着少许家奴偷偷地去了勒普瑞俄斯，克塞诺丰本人以前去过埃利斯，
随后也去了勒普瑞俄斯与孩子们会合，然后带着他们从那里逃到科林斯,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在这期间，雅典人投票决定援助拉刻代蒙尼人，
［2.54 ］于是，克塞诺丰就把两个儿子送到雅典,让他们参军保卫拉刻代蒙尼人。
根据狄俄克勒斯在其《哲学家的生平》中的说法,他们是在斯巴达本土完成训练的。
狄俄多洛斯从战争中生还，但也没有任何闪光行为，后来，他生了一个儿子，与其兄弟同名。
据厄佛洛斯在其第二十五卷中说，格鲁洛斯被安排在骑兵队伍里,
——在曼提尼亚附近的一次战斗中，他作战勇猛，死于阵前。
这次战斗的骑兵统帅是克菲索多洛斯，总司令是赫格希拉俄斯。
在这次战斗中，厄帕美农达斯也阵亡了。有人说，那时，克塞诺丰正在做献祭，
当他儿子的死讯传来时，他把头上戴的花环取了下来。
后来，当他得知儿子死得很高尚时，又把花环戴上。
［2.55］有些人断言,他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是宣称:“我知道我儿子是有死的。”

BC-400-埃斯基涅斯

［2.60］ 埃斯基涅斯是腊肠商贩卡里诺斯的儿子,也有人认为他的父亲是吕萨尼阿斯。
他是雅典人，从小就非常勤奋。所以，他没有离开过苏格拉底。
正因如此，苏格拉底说:“只有腊肠商贩的儿子知道如何尊敬我。”
伊多美纽斯断言，在监狱里建议苏格拉底逃走的人,是埃斯基涅斯，而不是克力同。
柏拉图之所以把这些话加给克力同，是因为埃斯基涅斯更是阿里斯提珀斯（而非他）的朋友。
有些人（以厄瑞特里亚的墨涅德谟斯为最）诽谤说，埃斯基涅斯置于自己名下的对话,
大多数实际上是苏格拉底的，他从克珊西帕那里拿到了它们。
那些被称为没有开头部分的对话都非常马虎，丝毫没有反映出苏格拉底的风格。
爱菲斯的佩希斯特拉托斯宣称，它们根本就不是埃斯基涅斯写的。
［2.61］佩尔塞俄斯则断言，这七篇对话的大多数是厄瑞特里亚的帕西丰的,
是他把它们插入了埃斯基涅斯的作品中。此外,埃斯基涅斯还利用了安提司塞尼的《小居鲁士》
《小赫拉克勒斯》《阿尔基比亚德斯》以及其他人的作品。
无论如何，在埃斯基涅斯的对话中，有七篇模仿了苏格拉底的风格:
首先是《米尔提亚得》，它因此而有些软弱无力；其后是《卡里阿斯》《阿克西俄荷斯》
《阿丝帕希娅》《阿尔基比亚德斯》《特劳格斯》和《赫瑞农》。

有些人说，由于贫穷,他去了西西里，到了狄俄尼西俄斯的宫廷。
柏拉图没有注意到他，但他被阿里斯提珀斯引介了，
［2. 62］因为贡献了某些对话而得到了狄俄尼西俄斯的礼品。
后来他回到了雅典,但此时，由于柏拉图和阿里斯提珀斯已声名鹊起,他没有勇气公开授课。
他从听众那里收取费用，后来他为那些受到不公正伤害的人写法庭辩辞。
正因如此，提蒙才这样谈到他:"……或者埃斯基涅斯，他写的东西并非没有说服力”。
人们说，苏格拉底在看到他深受贫穷困扰时，就劝说他通过节衣缩食的方式来向自己借钱。
阿里斯提珀斯也怀疑他的那些对话的真实性。
有些人说，当阿里斯提珀斯在麦加拉读到他的一篇对话时，用这样的话语作了嘲讽:
“你这个贼,是在哪里弄来这东西的？”

［2. 64］ 帕奈提俄斯认为，在所有的苏格拉底式对话中，由柏拉图、克塞诺丰、
安提司塞尼和埃斯基涅斯撰写的那些，都是真实的；斐多和欧几里德斯写的那些，
是否真实他犹豫不定；而对其他人写的，他一概予以否定。

BC-435-350-阿里斯提珀斯

[2.65]阿里斯提珀斯按其出生而言，是库瑞涅人，但按照埃斯基涅斯的说法，
苏格拉底的名声把他吸引去了雅典。如漫步学派成员厄瑞索斯人斐尼阿斯所说，
他做过智者，在苏格拉底的众多追随者中，他是索取学费并送钱给老师的第一人。
有一次，他送给苏格拉底的二十米那给退了回来，苏格拉底声称，
是他心中的那个灵异不允许他收钱;但实际上，是这次送钱惹他生了气。
克塞诺丰与他的关系很不友好，因此，他在一篇谴责快乐的讨论中安排苏格拉底驳斥阿里斯提珀斯。
如我们已在别处所说明的,不仅忒俄多洛斯在其《论学派》中辱骂了他，
柏拉图在《论灵魂》中也这样做了。

[2. 66 ]他有足够的能力适应不同地点、时间和人物，也能在任何环境下扮演合适的角色。
正因如此,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得到狄俄尼西俄斯的重视，因为他总能把突发的事情处置得当。
他从当下事物中得到快乐，从不费心竭力要从当下不存在的东西中获取享受。
因此，第欧根尼说他是国王的狗。提蒙则因他的自负做派以如下文字讥讽了他：

这就是阿里斯提珀斯的骄奢本性，
他得心应手于谎话连篇。

据说有一次，他花五十德拉克马买了一只鹤鹑，当有人责难他时，
他说:“你不是打算只花一个奥卜尔【6个奥卜尔等于1个德拉克马】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他又说:“对我而言，五十德拉克马就等于这么一点点。”
[2.67]还有一次,狄俄尼西俄斯吩咐他从三个妓女中随便挑选一个,结果，他把三个全都带走了，
还说，“帕里斯就是因为三挑一而付出了代价”。
但据说当他把她们带到门廊时，又把她们打发走了。
他之所以这样做,既是看重自己的选择，也是表达轻蔑。
因此，斯特拉托（或柏拉图）才对他给出了这样的说法：
“只有你才有如此禀赋:既穿时髦斗篷,又披破衣烂衫。”当狄俄尼西俄斯把唾沫吐在他身上时，
他忍受了，有人因此责备他，他回答说：“渔夫为了捉白杨鱼宁愿让海水浸透，
我为了抓鲇鱼就不可以容忍加了水的混合酒吗？”

[2.68]有一次，第欧根尼正在洗菜时，看见他路过，于是对他说:
“如果你学会了以这些为食,就不会在国王的厅堂里去阿谀奉承了。”
对此他回答说：“如果你懂得怎样与人交往，也就不会洗菜了。”
有人问他从哲学中得到了什么结果，他回答说:“从容应对一切的能力。”
在有人辱骂他生活奢侈时,他说:“如果奢侈是低贱而恶劣的，它就不会在诸神的节日里出现了。”
有一次，有人问他哲学家有什么优长之处，他回答：“如果所有的法律都被废除，
我们仍会一如既往地生活。” [2. 69]狄俄尼西俄斯问他，为什么哲学家会去登富人之门，
而富人从不登哲学家之门，他回答：“是因为一种人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另一种人则不知道。”
当柏拉图责备他的奢侈生活时，他反问：“那么在你看来，狄俄尼西俄斯是好人吗? ”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说:“然而，他的生活比我更奢侈。
所以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一个人过奢侈而美好的生活。”
有人问他受过教育的人与没受教育的人有什么不同，
他回答:“这就犹如驯服了的马与没有被驯服的马的差异。”有一次，他走进妓女的房子，
跟随他的一个小青年害羞了，他说:“难办的并不是走进来，而是不能走出去。”

[2.70] 有人请教他如何出谜语并且解开的问题，他说：“什么，解开？你这个傻瓜，
还愿意解开，没看到它已给我们带来了一堆麻烦事情吗？ ！ ”
他宣称，做乞丐比做没教养的人要好，因为前者需要的只是钱，而后者需要的则是成为人。
有一次，他遭人谩骂，于是便想溜走，另一个人追着他问：“你为什么要逃走啊？”
他说：“因为说坏话是你们具有的权利，不听则是我拥有的权利。”
有人议论说总是在富人的门口看到哲学家，对此他回答：“因为医生也在病人门前出现,
但没有一个人会因此选择生病而不是选择当医生。”

[2.71] 有一次，他出海去科林斯，遇到了风暴，很是恐慌。
对此，有人说:“连我们这些普通人都不害怕，难道你们哲学家还胆怯吗？ ”
他回答说:“因为我们双方的灵魂是不同等的，所以不可相提并论。”
有人向他夸耀自己如何博学,他说：“正如那些吃饭最多、
运动量最大的人并不比那些仅取所需之物的人身体更健康一样，同理,
真正有价值的也并不是博学之士，而是学以致用的人。”一个律师在为他做了辩护并胜诉后，
顺便对他说:“苏格拉底使你获益了什么？”
他说:“你的演说中说到的与我有关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如此而已。”

[2.72] 他对他女儿阿勒特给予的最好建议,是教育她要鄙视过多的东西。
当有人问他以什么方式教育儿子更好时，他回答:“再没有比这种方式更好的了，
即当他在剧场时，坐在那儿不像一块石头之上的石头。”有人把儿子送来跟他求学，
他索要了500德拉克马的学费。那个人说:“用这一大笔钱,我都能买一个奴隶了。”他回答：
“去买吧，这样你将拥有两个奴隶。”他说，他之所以向熟人索要银币，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花费,
而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应当把银币花在什么地方。当有人谴责他聘请修辞学家来处理案件时，
他回答说：“是啊，在我有宴会时,我会雇请厨师的。”

［2.73］ 有一次，狄俄尼西俄斯强迫他说明源于哲学的某个学说的含义，
他说:“如果你本想从我这里学会说什么，但你却指教我应当在什么时候说，这是可笑的。”
狄俄尼西俄斯对此很是气恼，就把他打翻在床榻的最尾端，而他却说:
“你肯定希望把更荣耀的位置弄在这个地方。”有人夸口自己擅长潜水，
他说:“就一件海豚做的事情炫耀，你不觉得羞耻吗？ ”有一次，
有人问他智慧之人和不智之人的区别是什么,他说：
“把这两种人赤身裸体地送到不熟识的人中间去,你就会知道的。”
当有人吹嘘说能喝很多酒而不会醉时，他说:“骡子也是这样。”

［2.74 ］有人指责他跟妓女住在一起,他说:“请问，占一间曾有许多人住过的房子，
和占一间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房子，这两者到底有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人回答说没有。
他又问：“那么，用一艘曾有一万人使用过的船航行，与用一艘从来没有人使用过的船航行，
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他说：“因此，跟你住在一起的女人，无论以前跟很多人交易过，
还是从没与人交易过，都没有区别。”对于“尽管他是苏格拉底的学生,却在收取银币”这样的指责,
他说:“我的确收了学费，因为苏格拉底也这样做了，只不过当某些人给他送去谷物和酒时,
他总是拿很少一点，把剩下的都退回去了。因为他有一些一流的雅典人做他的财务管理者，
而我只有用银币买来的奴隶欧提赫德斯。”根据索提翁在《后继者》第二卷中的说法，
［2. 75］ 他享受着性伴侣莱斯的温情。对于人们因此而给他的谴责，他说：
“是我拥有莱斯,而不是她拥有我;最好的情形不是不享受快乐，而是支配快乐但不被它们征服。”
对于他酒宴过于奢侈的指责，他说:“如果你花三个奥卜尔就能得到它，你会不会买呢? ”
在得到会买的回答后，他又说:“很好，我就不再是爱快乐者了，而你却是爱银币者。”
有一次,狄俄尼西俄斯的管家西谟斯—— 这个人是佛里基亚人，而且是个灾星—— 
领他参观地面镶嵌着石头的豪华房屋，他咳出一口浓痰，吐在了西谟斯的脸上。
西谟斯对此愤怒不已，阿里斯提珀斯说：“没有更为合适的地方了。”

[2.76]对于卡隆达斯（或据其他人说是斐多）“这个散发着脂粉气的人是谁”的提问，
他说:“是我，一个不幸之人,但波斯国王更不幸。
然而，正如其他动物没有一个不在这方面有某种缺欠一样，人也无不如此。
让那些诱骗我们涂抹好油脂的淫荡之人倒霉地死去吧。”
〈对于柏拉图指责他挥霍，他说：“这不正好向你表明狄俄尼西俄斯的好处吗？ ”
在面对人们的同声数落时，他说:“不，对我而言，活着就是更加奢侈，所以，
不要禁止奢侈而美好的生活。" > 有人问他苏格拉底是怎样死的，
他说:“就像我乞求弄死自己一样。”有一次,智者珀吕克塞诺斯去拜访他，
但看到在场的情妇和奢侈的食品后，随即责骂了他。稍作停顿后，他说：
[2.77] “今天你能与我们一起进餐吗？”在珀吕克塞诺斯接受了邀请后,
他又说:“那你为什么要挑刺呢？你谴责的似乎不是宴品，而是它的费用。”
正如人们引用彼翁在其《讨论集》中的记载，有一次,他发现仆人运送银币，负载太重，
于是喊道：“扔掉多的那些，拿走你力所能及的那么多。”更有意思的是，有一次航行，
他发现船只已被海盗控制，于是拿出钱开始点数,然后，好像是不经意地，
他让钱掉进了海里，并显出悲伤的样子。关于他的这个故事,人们还有这样一种评论:
钱由于阿里斯提珀斯而消失，要比阿里斯提珀斯由于钱而消失更好。
有一次，狄俄尼西俄斯问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他说，为了把我所有的给予出去，
［2.78］ 并把我没有的拿取进来。但有人断定他是这样回答的：“在我需要智慧之时，
就去苏格拉底那里;现在我需要的是钱财，就来到你这儿。”他指责人们，
购买器皿尚听鸣响以试真假优劣，但却没有测试生活的标准。
有些人说，这个指责是第欧根尼发出的。
有一天，狄俄尼西俄斯喝多了酒,命令每个人穿上紫袍跳舞。
柏拉图没有接受，还引用这样的诗句：

我不能弯腰穿女人的袍子。

然而，阿里斯提珀斯穿上了紫袍，且在准备跳舞时说了这样击中要害的话：

即使在巴库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别名】信徒的狂欢中
真正的清醒也不会丧失。

［2.79］ 有一次，他代一个朋友求助于狄俄尼西俄斯，由于没能成功,他跪倒在他脚下。
对于人们的嘲笑,他说:“该受谴责的不是我,而是狄俄尼西俄斯,他的耳朵长在脚上。”
他曾在亚细亚消磨过时光,还被总督阿尔塔斐涅斯关进了监狱。
有人问他:“在这种情况下你还高兴吗? ”他说:“可以啊，你这傻瓜，
难道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我高兴的吗？因为，我马上就要跟阿尔塔斐涅斯交谈了。”
对那些分享了普通教育,但还欠缺哲学训练的人,他宣称,他们的情形与珀涅罗珀的求婚者是相似的。
因为这些求婚者尽管赢得了墨朗托、珀吕多瑞以及其他女仆的欢心，
［2.80］ 却全都没能与这位女主人结婚。阿里斯通也有类似的说法。
因为他说，在奥德修斯进入冥府时，他几乎看到了所有的死者，
并与他们相聚，却没有把女王本人放在心上。

当有人问阿里斯提珀斯漂亮的孩童应当学习什么课程时，他说：
“那些他们长大成人后对他们有用处的课程。”
对于责难他离开苏格拉底而去追随狄俄尼西俄斯的种种说法，他回答说：
“但是，我去苏格拉底那儿是为了受教育，去狄俄尼西俄斯那儿则是为了玩乐。”
他通过授课赚了不少钱，苏格拉底问他：“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 ”
对此他反问道：“你又从哪儿弄得这么少呢?”

[2.81] 一个妓女对他说：“我怀孕了，是从出于你的。”他回答说:
“如果你跑着穿过一片芦苇丛后,还想说是被某一棵芦苇刺了你的话，你就不会有这么肯定的判断了。”
有人指责他遗弃自己的儿子，就好像不是从出于自己的产物一样。对此他说：
“我们知道，痰和虱子都是从出于我们自己的产物，但由于它们没有什么益处，
我们就把它们扔到最远的地方。”他从狄俄尼西俄斯那儿得到一笔钱，
柏拉图则得到一卷书，在有人为此嘲笑他时，他说:“没错呀，我需要的是银币，
柏拉图需要的是书卷。”有人询问他为什么被狄俄尼西俄斯驳斥，
他回答说:“就是其他人驳斥他的那个原因。”

[2.82] 有一次阿里斯提珀斯向狄俄尼西俄斯要钱，狄俄尼西俄斯反驳说:
“不给，因为你说过，智慧之人从来不缺钱。”他说：“给吧！给了我们再来追究这个问题。”
而当得到钱后，他说:“现在你看到了，我真的不缺钱,是吧？ ”
于是，狄俄尼西俄斯就以如下诗句回敬他说：

谁要投身到君王的宫廷，
都会成为奴隶，尽管来时是自由之身。

他则反驳道：

如果他来时是自由的，就绝不会成为奴隶。

［2.86］ 其中的首要成员被称作厄瑞特里亚学派。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阿里斯提珀斯的学生有：他的女儿阿勒特、托勒密的埃提俄普斯和库瑞涅的安提珀特若斯。
阿勒特的学生也叫阿里斯提珀斯,人们称他为由母亲教授的人，而他的学生则是忒俄多洛斯，
这人是个无神论者,后来又成了“神”。安提珀特若斯的学生是库瑞涅的厄皮提米德斯,
厄皮提米德斯的学生是帕奈巴特斯，而帕奈巴特斯的学生则是自杀的信服者
赫格希阿斯和解救过柏拉图的安尼克里斯。

那些秉持阿里斯提珀斯的教导,并被叫做库瑞涅学派的人们具有以下观点。
他们认为，有两种境况，即快乐和痛苦,快乐是平滑的运动,
[2.87］痛苦是粗糙的运动;快乐与快乐之间并无区别,一种快乐也不比另一种快乐更快乐。
对一切生物而言，一种境况是欢喜的,另一种景况却是极力避让的。
但是，根据帕奈提俄斯在《论学派》中的说法，
作为目的的肉体快乐并不是随着痛苦的消除而产生的稳定快乐，
也不是免除恐惧之后的自由（伊壁鸠鲁接受了这种自由，并断言它是目的）。
他们还认为，目的与幸福是不同的；因为目的是基于部分的那种快乐，
而幸福则是源于各部分的快乐的总和,其中既包括过去的快乐，也包括将来的快乐。

［2.91］ 他们并不同意所有智慧之人都生活快乐,所有愚蠢之人都生活痛苦的说法,
而只是认为多数情形如此。即使有人只是享受所出现的每种单一的快乐，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说，审慎是一种善，虽然它不是由于自身,而是由于从出于它的结果才可得到。
我们由于需要的缘故而结交朋友，因为一旦拥有,我们就如同珍爱身体的部分那样依恋。
有些德性甚至可以在愚笨之人中发现。身体训练有助于德性的获取。
智慧之人不会嫉妒,不会爱恋或迷信,因为这些产生于空洞虚假的意见，
但他会感觉到痛苦和恐惧，因为这些的产生是自然的。
［2.92］财富也可造就快乐,虽然并不是由于自身而可以得到的。

他们宣称,情感能被把捉，但它们由以产生的东西则不能。
他们放弃了对自然的探究，因为这种探究具有明显的不确定性。
他们专注于对逻辑的研究，因为这种研究有用。但是，墨拉格克洛斯在其《论意见》的第二卷中，
以及克雷托马科斯在其《论学派》的第一卷中都断言，
他们认为辩证法和自然学部分一样都没有用处，因为一个人只要学会了有关善和恶的理论，
就能够说话美善,免于迷信,并摆脱对死亡的恐惧。
［2.93］他们还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公正的、美好的或可耻的，而是由于法律和习俗。
当然，良善之人会由于受到的损害和舆论而不去做荒诞之事。智慧之人也确实存在。
他们承认,无论是在哲学中，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是有进展的。
他们也断言，一个人的痛苦可能超过另一个人的痛苦;感觉并不总是真实可靠的。

赫格希阿斯学派（正如所宣称的），也有相同的目标，即快乐和痛苦。
按他们的观点，没有感恩，没有友谊，也没有善行，我们之所以选择这些事情,
不是由于它们自身，而是由于对它们的需要，离开了这些需要，它们就不会发生。
［2.94 ］他们认为幸福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肉体经常被苦难缠绕，灵魂则分担着肉体的苦难，
且慌乱不宁，运气也经常会因其期盼而落空，所以，由这些可以得出，
幸福是不存在的。生和死都是可得的。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在本性上就是快乐的或不快乐的；
由于欠缺、款待或饱足等原因，就会出现一些人快乐，另一些人则不快乐的情形。
就快乐理论而言，贫穷和富裕都与此无关，因为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
都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特殊快乐。对于快乐的量度来说,奴役和自由、
出生的高贵和低贱、荣誉和耻辱，［2.95］ 都是相等的，没有什么不同。
生命对于蠢笨之人益处不少,对于聪明之人则无甚差异。
智慧之人做出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缘故，
因为没有其他任何人被他视为与他自己具有同等的价值。
因为即使假定他从其他人那里获取了最大的利益，也没法与他贡献给自己的东西相匹敌。
由于感觉不能获取精确的知识,他们予以废止，因为做的一切事情，都应显得合乎理性。
他们宣称,对于偶然发生的错误行为，应当宽恕，因为没有人故意犯错，而是某些境遇的限制所导致。
不要憎恨，而应更好地教诲。智慧之人在择善方面不会像在避恶方面那样比他人具有更多优势，
他把没有辛劳、没有痛苦的生活设立为目的。
［2.96］对于那些不在造成快乐的东西之间作出区分的人而言,这就是他们的优势。

安尼克里斯学派的主张在其他方面与上述那些观点相同，但是他们承认，在生活中，友谊、
感恩以及对父母的尊敬是存在的，甚至还存在某种爱国行为。
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智慧之人即使受到了烦扰,他的幸福也不会减少，虽然他享有的快乐很少。
朋友的幸福由于自身不可得到，因为甚至他的邻居也感受不到。
理论本身不足以自信,也并不比大众的意见优越。由于许多坏的情状随着我们的长大一起形成，
因此，必须培养好的习惯。［2.97］ 应当珍视朋友,这不仅是由于他们对我们有用
（如果这一点都剩不下的话,我们早就转身而去了），而且是为了友好的情感,为了这种情感，
我们甚至要忍受困苦。不仅如此,虽然我们把快乐设定为目的，
且在它被剥夺时会心烦意乱，但由于对朋友的恩爱,我们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忍受下来。

[2.98] 按照安提司塞尼在其《哲学家的后继者》中的说法，
忒俄多洛斯也听过安尼克里斯和辩证论者狄俄尼西俄斯的讲授。
他把愉悦和忧伤视为目的，一个源于聪明，另一个来自蠢笨。他把聪明和公正叫做善，
把它们的反面情形称为恶，快乐和痛苦则处在中间状态。
他否认友爱，认为它无论在不聪明人之中，还是在智慧之人中，都根本不存在；
因为就前者而言，当需要消除后，友爱也就远离而去了，而智慧之人是自足的，不需要朋友。
他宣言，优卓之人不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保卫自己的国家是合理的，
因为他决不会为了不聪明之人的利益而丧失自己的聪慧。

[2.99] 他说，宇宙就是祖国。盗窃、通奸和偷庙里的圣物有时是适当的,
因为你一旦排除了对它们的偏见—— 这种偏见之所以形成，
是为了便于操控那些愚蠢之人—— 就会发现，这些行为没有一种在本性上是可耻的。
智慧之人会公开地、毫不顾忌地拥有情人。因此，他使用了如下的这些论证:
“ 一个知晓语法的妇女就她知晓语法而言是否有用呢？”“是。”
“一个知晓语法的小孩和青年就其知晓语法而言是否有用呢？” “是。”
“再有，一个美貌的妇女就其美丽而言是否有用呢?”“是。”
“美貌的小孩和青年从他有用的方面来说是否正是在其美貌呢？”
[2.100] “是。”“那么，有用的就是适于亲近的。”在这些论证被认可后，
他得出结论说:“如果有人因为肌肤有用而对其亲近,就没有做错;
因此，如果某物有用，就其有用而言，不把它请到家里来享用，反而做错了。”
经过这样一些连续发问，他使自己的观点变得强大有力。

斐多

[2.105]斐多是埃利斯人，出身高贵，但在该城沦陷时成了俘虏,并被逼置身于一间像马厩似的屋子里。
但他闭门不出，一心想加入苏格拉底的圈子，直到最后经苏格拉底劝说，
阿尔基比亚德斯或克力同才带着朋友把他赎救出来。
从那时起，他就以自由之身开始研究哲学了。

他的后继者是埃利斯人普雷斯塔诺斯，
他的第三代传人是厄瑞特里亚的墨涅德谟斯和佛利亚色俄斯的阿斯克勒皮阿德斯,
后者来自斯提尔朋的学派。直到那时候，人们都把他的学派称作埃利斯派,
但从墨涅德谟斯之后，就改称厄瑞特里亚派了。在后面，我们将谈到墨涅德谟斯，
因为他也开创了一个学派。

BC-325-625-欧几里德斯

[2.106]正如亚历山大在其《后继者》中所说，欧几里德斯是来自伊斯特摩斯地峡的麦加拉人，
或据一些人说是格洛人。他致力于研究巴门尼德的作品，人们把他的追随者称作麦加拉学派，
然后又称作论辩派,再晚些时候还称作辩证论者，
这个名称是卡尔克同人狄俄尼西俄斯首先送给他们的，因为他们使用问答方式进行辩论。
赫尔谟多洛斯断言，在苏格拉底死后，柏拉图和其余的哲学家由于惧怕僭主们的残暴，
都去了他那里。他认为，善实际上只是一个,虽然它有很多名称来显示；
因为,有时叫它智慧，有时叫做神，另外的时候也叫做理性，等等。
他否认一切与善相矛盾的东西，宣称它们是不存在的。

[2. 107]当他要对一些证明进行攻击时，他不是就前提,而是就结论下手。
他否认通过类比进行的论证，宣称它要么是从相似的东西,要么是从不相似的东西提出来的。
如果来自相似的东西，那么应当论及的就是这些东西，而不是倒过来论及它们的相似；
如果来自不相似的东西,那么把它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就是多余的。
正因如此，提蒙在谈到他时，才说了这样的话（也附带盯住了其余的苏格拉底派哲学家）:

但我一点不关心这些饶舌之人，也不关心其他任何人，
不关心斐多，无论他是谁，不关心爱争吵的欧几里德斯，
他带着对辩论的疯狂创立了麦加拉学派。

斯提尔朋

[2.113]斯提尔朋，希腊的麦加拉人，欧几里德斯某些追随者的学生。
也有人断言他就是欧几里德斯本人的听众，甚至还有人认为他是科林斯的忒拉叙马科斯的学生,
而根据赫拉克勒德斯的说法，这个人又是伊克提阿斯的熟人。
由于他发现理论的能力和智慧都远远超过了其他的人，
所以几乎整个希腊都被他吸引到了麦加拉学派中去。
关于这一点，麦加拉派的菲利珀斯说过这样一段话：
“他从忒俄弗拉斯托斯那里拉走了理论家美特洛多洛斯和格拉的提马戈拉斯，
从库瑞涅派的亚里士多德那里拉走了克勒塔尔荷斯和西米阿斯;
至于辩证论者,他从阿里斯特德斯那里拉走了派俄涅俄斯;
欧凡托斯的儿子，博斯普鲁斯的狄菲洛斯和厄克塞涅托斯的儿子密尔谟克斯，
都前来与他辩论,结果双双成了他的忠实信徒。”
[2.114]除这些人外,他还拉拢了漫步学派一位极有建树的自然学家弗拉西德谟斯
和整个希腊的头号演说大师、修辞学家阿尔基谟斯；他也使克拉特斯以及其他许多人中了圈套；
他甚至与这些人一起，把腓尼基人芝诺也抢走了。

他在政治学方面也最有名望。

如厄涅托尔在某处所说，他娶了妻子，还拥有一个名叫尼卡瑞特的情妇。
他生有一个放荡的女儿，嫁给了他的熟人叙拉古的西米阿斯。
由于她的生活不按习俗，有人就对斯提尔朋说，她是他的耻辱。
他回答说:“不是的，与其那样说，还不如说我是她的荣誉。”

[2.115] 有人说，托勒密•索特尔很认可他，当其占领麦加拉时，送了一大笔钱给他，
还邀请他一起去埃及。但他只收下这笔钱的很小一部分，并谢绝了旅行的建议。
等到托勒密返航后，他就搬迁去了埃吉那。
此外，安提戈洛斯的儿子德谟特里俄斯占领麦加拉时,发布了这样的命令:
必须保护斯提尔朋的房屋,并归还他所有的被掠财产。
但当他要求斯提尔朋列出一份丢失财产的清单时，斯提尔朋宣称，
自己没有丢失任何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因为没有人能拿走他的学问，
他依然拥有自己的理论和知识。

［2.117］ 克拉特斯曾问他诸神是否乐于接受祈祷和崇拜，据说他的回答是：
“傻瓜，不要在大路上问这样的问题，只能在我们独处时问。”
据说彼翁也曾被问到同样的问题，即是否有神，他回答说：

啊，吃够苦头的长者，你不会把乱糟糟的人群
从我这里驱散吗？

斯提尔朋为人单纯，性格直率，与普通平民相处得很好。例如有一次，
有人曾向犬儒主义者克拉特斯提问，他不仅不回答,还侮辱提问者，斯提尔朋于是说：
“我知道你会唠叨一切, ［2. 118］唯独不说该说的东西。”还有一次，
克拉特斯问他问题时递给他一个无花果,他接过来就吃了。见此克拉特斯大喊：
“哦，天啊，我的无花果彻底完蛋了。”他说:“不仅是无花果，还有你的问题，
无花果只是为你的问题预付的定金。”再有，他在冬天看到克拉特斯在寒风中颤抖,
于是说，“喂，克拉特斯,我看你需要一件新外衣”，意思是说也需要思想的外衣。
克拉特斯很不高兴,便以如下滑稽文回敬了他：

我注视着斯提尔朋在麦加拉含辛茹苦，
那里有人说图拂斯的床存在。
他和一群围着他的同伴，就在那儿争论不休，
精疲力竭追求字符上的德性。

[2. 119］ 据说在雅典,他的吸引力如此之大，以至于人们会从工
场或店铺跑出来聚在一起看他。有人对他说:“斯提尔朋，他们盯着你 ，就好像你是头野兽。”
“不 ，”他说，“相反，倒好像我才是一个真正的人。”由于他是一位极为高明的辩论奇才，
他否认理念【观念】,还说,断言“人”存在的人指的绝不是个人，
他指的并不是这个人或那个人存在。因为，为什么这一个就比那一个更存在呢？
因此，他就不是指单个的人。再有，“蔬菜”也并不是展现给我的那种东西，
因为蔬菜在一万年前就存在了。因此，这种东西并不是“蔬菜”。
据说有一次,他正和克拉特斯辩论，刚进行到一半他就停下来打算去买鱼。
当克拉特斯设法挽留他，并说“你这是放弃辩论”时，他回答说:“我没有。
虽然我离你而去，但却保留了辩论;因为辩论将会留下来，而鱼很快就会卖光。”

墨涅德谟斯

墨涅德谟斯是斐多学派的一员。他是塞奥普洛匹德家族的成员克雷斯特涅斯的儿子，
出身高贵，虽然他本人只是一名建筑工匠,而且也很穷。也有人说他是一名布景画匠，
还有人说墨涅德谟斯两个行当都会。因此，当他提议一条法令时，
一个叫阿勒克西内俄斯的人攻击他，说哲学家既不适于从事舞台布景也不适于从事法令设计。
在厄瑞特里亚人派墨涅德谟斯去麦加拉当城防兵时，他去学园拜访了柏拉图，
并被深深吸引，就放弃了服役。［2.126］ 后来，由于佛利俄斯的阿斯克勒皮阿德斯拉拢，
他去了麦加拉和斯提尔朋住在一起，他们两个都去听他讲课。
此后，他们又从那里航海去了埃利斯,与斐多学派的阿格基普洛斯和墨斯科斯会了面。
如我们在前面介绍斐多时所述，在他们之前，这个学派一直叫做埃利斯派,
在此之后，则改称为厄瑞特里亚学派，此名源于这里所论的主人公所属的城邦。

墨涅德谟斯表现得似乎有些过于傲慢。正因如此，克拉特斯才用滑稽的口吻这样说他：

佛利亚斯的阿司克勒彼亚得和厄瑞特里亚的公牛。

提蒙也这样说：

一个自吹、狂傲、欺世盗名的粮商。

[2.128]他对一个正在炫耀的奸夫说：“你是否知道，要做成那事，不仅卷心菜要好，
而且小萝卜也要不差？”他对一个大吵大闹的青年说：“偷偷地看看你身后有什么。”
当安提戈洛斯请教他是否应当去狂欢队伍时，他默不作声，只是告诉他:他是国王的儿子。
对于一个漫无目的向他提问题的傻瓜，他问他是否拥有田地。那个人说有，而且还有一大群牛，
于是他说:“那么赶紧去照料它们吧，以免发生它们被毁、又失掉好农夫的事情。”
对于优良之人是否要结婚的提问，他反问：“在你看来我是否是优良之人?”得到“是”的回答后，
他说:[2.129]“那好，我就已经结婚了。”对于有人断言美好的事物很多，
他问其数目究竟是多少，是否比一百还多。有人邀请他参加宴会，而他又没能阻止其奢侈，
于是在叫他名字时，他一声不吭，只是自个儿吃橄榄，以暗暗谴责东家。
但是，正是由于说话的毫无顾忌，当他和朋友阿司克勒彼亚得待在塞浦路斯的尼科克勒翁宫廷时，
差一点完蛋了。因为有一次，这位国王按惯例举办每月一次的宴会，邀请他们和其他哲学家一起进餐，
墨涅德谟斯说了这样的话:如果这样一些人聚会在一起是好事，那么这种庆宴就应当天天举行；
如果不是好事，那么即使现在这次也属多余。[2.130]对于遇到的这个问题，
僭主回答说，这一天他刚好有闲暇，想来听听哲学家们的谈论;而他则得寸进尺，
当宴会正在进行时，他宣称，任何时候和任何场合，都应当来倾听哲学家的意见。
其结果，如果不是一位吹长笛的人把他们带走，他们会被处死的。
正因如此，当他们在一艘小船上遇到风暴时，据说阿司克勒彼亚得说过，
是那个长笛吹奏者的美妙音乐拯救了他们，否则，墨涅德谟斯的直言不讳就让他们丧命了。

有人说，他逃避工作，对自己讲学的地方也漠不关心，在他的课堂上看不到任何秩序，
也瞧不见一圈一圈的座位；相反，每个人都可以在他碰巧所在的任何地方听课，或走着坐着，
［2. 131］ 他本人的授课也是以这种方式进行。但有些人说，他在其他方面显得紧张，
非常珍爱自己的名声。有一次，一位以前是建筑工匠的朋友盖房子，
墨涅德谟斯和阿司克勒彼亚得前去帮助，与阿司克勒彼亚得赤身露体在屋顶抹灰泥不同的是，
如果墨涅德谟斯看见有人过来，就会力图遮藏起来。参加完公共事务后，他也极其紧张，
以至于在献祭乳香时,竟然把香炉搞错了。有一次，站在他身边的克拉特斯攻击他扰乱政务,
他命人为克拉特斯锁链加身，投为囚犯;但当他经过那里时，还是刚好被克拉特斯偷视到了，
并踮着脚尖骂他为阿伽门农第二和赫格希珀利斯。

［2.132］ 在某种意义上，他还稍稍有一点迷信。有一次，由于不知道,
他和阿司克勒彼亚得在酒馆里吃了别人丢弃的肉，当得知事实后，他感觉恶心，脸色苍白，
直到阿司克勒彼亚得指责他，说烦扰他的其实并不是肉，而是他对这些肉的猜疑。
在其他方面,他是个大度之人,而且很慷慨。就身体状况而言,他一直很健康，即使是在老年，
看上去都像运动员，结实黝黑，非常健壮，总是保持着最佳状态。
他身材匀称，厄瑞特里亚古运动场上的雕像可以表明这一点。
因为那个雕像雕的就是他,并且是故意雕成几乎裸体的，以便他身体的更多部分得以展现出来。

第三卷

柏拉图

［3.1］柏拉图是雅典人，阿里斯通和佩里克提俄涅（或波托涅）的儿子，其血统可以追溯到梭伦。
因为梭伦有一个兄弟，叫德洛庇德斯，他是克里提阿斯的父亲，
而克里提阿斯是卡莱斯克洛斯的父亲，卡莱斯克洛斯则是三十僭主之一
的克里提阿斯和格劳孔的父亲,而格劳孔是卡尔米德斯和佩里克提俄涅的父亲。
柏拉图作为佩里克提俄涅和阿里斯通的儿子,就是自梭伦开始的第六代。
梭伦则把自己的血统追溯到了涅琉斯和波塞冬。有人说，
柏拉图的父亲属于从墨朗托斯的儿子科德洛斯开始的直系，
而据忒拉叙洛斯说，他们也把自己的血统追溯到了波塞冬。

［3.5］ 他曾醉心于绘画和作诗,最先写酒神颂，后来写抒情诗和悲剧。
据雅典人提谟特俄斯在其《论生平》中所说，他讲话嗓音枯涩，细小结巴。
还有人宣称，苏格拉底曾在梦中看见有一只天鹅站在自己的膝盖上，尔后突然展开双翅，
发出一声悦耳尖鸣后立即飞走了，到了第二天，就有人带着柏拉图来拜他为师。
于是，他就把这个人说成是梦中的天鹅。

亚历山大在其《后继者》中记载，起初，他在阿卡德米研究哲学，
尔后在科洛诺斯的花园里追随了赫拉克利特。再后来，他曾打算用悲剧来争取荣誉，
但在狄俄尼索斯剧院前听了苏格拉底的谈话后,就把自己的诗作投进了火堆,还宣称：
哦，赫淮斯托斯，走出来吧，柏拉图现在需要你。

［3.6］ 正是从那时起（有些人说，他当时已满20岁），他做了苏格拉底的学生。
苏格拉底死后,他追随过赫拉克利特派哲学家克拉底鲁和通晓巴门尼德哲学的赫尔谟格涅斯。
根据赫尔谟多若斯的说法，约在28岁时，
他和苏格拉底的某些其他门徒一起去了麦加拉追随欧几里德斯。
尔后,他又去库瑞涅拜访了数学家忒俄多洛斯;
从那里,他又去意大利拜见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菲洛拉俄斯和欧律托斯。
此后他还去过埃及求教那些解释神意的人，据说欧里庇得斯和他做伴去了那儿。
在那里，他生了一场病，是祭司们用海水治好了他。正因如此，他引述了这样的诗句：

海水可以冲洗掉人类的一切毛病。

[3.9]有些人宣称（其中就有萨提洛斯），他写信给西西里的狄翁,
托他花100米那从菲洛拉俄斯那里购买三本毕达哥拉斯的著作。
因为据说他很富有，正如厄涅托尔在一篇讨论《智慧之人会否赚钱》的短文中所说，
他曾经从狄俄尼西俄斯那里得到了 80多个塔仑特。根据阿尔基谟斯在其献给阿明塔斯的论著
（共有4 篇）中的说法,他从喜剧诗人厄皮卡尔谟斯那里受益颇多，
因为他抄录改写了后者很多东西。在其中的第一篇，阿尔基谟斯这样写道：

“显然，柏拉图经常使用厄皮卡尔谟斯的话语。只需考察后面的对比就可明白。
柏拉图断定,可以感觉的事物既不是在数量中也不是在性质中保持不变的东西，
［3.10］ 而总是处于流动和变化之中。也就是说，如果你从那些事物中取走数目，
它们就不再相等，不再是某物，也不再是数量或性质。这些事物本来就总是在生成，
而绝不是无本质的东西。可以思想的东西则是恒常不变的,从它那里,既不会减少什么，
也不会增加什么。这就是永恒事物的本性,其属性是永远相似和相同。

［3.12］ 阿尔基谟斯还对此作了进一步的阐述：“那些智慧之士断言，有些东西，
灵魂是通过肉体加以感知的，比如倾听和观看的东西;而有些东西,灵魂则是由自身来加以思考，
根本无需肉体的帮助。因此，在存在的事物中，有些是感觉的对象，有些则是思想的对象。
正是因为如此，柏拉图才宣称，如果我们渴望把握万物的本原，那么首先，
我们必须根据理念自身对理念作出区分，例如相似、单一和复多、大小、静止和运动;
其次,我们必须假定，［3.13］美、善、公正以及诸如此类的理念，都是根据自身而存在的；
第三，我们必须了解,在这些理念中，有些是彼此相关的,例如知识、
大小或主人（而且要注意，处在我们经验之内的事物，它们分有同名的理念而存在；
我的意思是，例如，正义的事物分有正义的理念,美的事物分有美的理念）。
这些理念每一个都是永恒的，它们是概念，且不发生变化。
［因此他说,理念在本性上就像是原型,其他所有事物由于是模仿它们的，所以看起来很相似。］

[3.15]柏拉图在回应关于理念的挑战时断言，既然存在着记忆，
那么在现存事物中就必定存在理念，因为记忆是一种稳定而恒久的东西，但除理念之外无物恒久。
他说：’因为，如果动物没有领悟理念,并自然地被赋予了理智能力，它们会以什么方式存活呢？
实际上，它们能够记住相似的东西，以及它们的食物是什么样子，
这表明动物完全拥有思辨相似物的自然能力。因此，它们能够感知它们的同类。’
那么，厄皮卡尔谟斯是怎样陈述的呢？

[3.16]欧迈俄斯，智慧并不仅限于一种生物，
而是所有生物都同样具有认知能力。
因为，如果你专心研究家禽中的母鸡，
会发现她并不生产活的小鸡，
而是蹲在蛋上咯咯高叫，以唤醒里边的生灵。
这种智慧，只为自然所知，
因为母鸡是从她自己那里学会。

还有：

毫不奇怪我们会如此言谈。
洋洋得意，自我陶醉，
认为我们是优良的族类。
因为狗会对狗显现出最美好的东西，
牛对牛，驴对驴，猪对猪也同样最为美好。”

[3.17] 通过四本论著作为旁证标识出的这些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例子，
阿尔基谟斯指出了柏拉图得自厄皮卡尔谟斯的优越之处。从下面的文字可以看出来,
厄皮卡尔谟斯本人也已意识到了自己的智慧,并预言将会有人模仿：

而我认为—— 因为我知道我对此看得很明白，
我的这些话终有一天会被人们记起，
并把它们从现在具有的韵律中剥离出来，
换上紫色的外套和优美的辞藻。
由于他难以征服，将轻易使其他人落败。

[3.18] 有人认为柏拉图第一个把以前不被人注意的索佛隆的模拟剧著作带到了雅典,
还以作家的风格来安排和塑造人物性格。在他的枕头下面人们也确实发现过这种东西。
他曾三次航行去过西西里。第一次是去参观那个岛屿和杯形火山口，
当时在位的僭主是赫尔谟可拉特斯的儿子狄俄尼西俄斯，他强迫柏拉图与他亲近。
但当柏拉图对僭主制大发议论,并断言仅仅为统治者自己谋利益不是最佳情形,
除非他在德性上也非常优秀时,就把他触怒了，因为他高声斥责:
“你的这些言论像个老糊涂。”[3.19]柏拉图反驳道：“你就是暴君。
这个时候，这位僭主更加暴跳如雷，起初打算将他处死，后来由于被狄翁和阿里斯托美涅斯劝阻,
才没有这样做，只是把他交给刚刚到任的拉刻代蒙尼人的使节珀利斯,
并命令把他当做奴隶卖掉。珀利斯带他去了埃吉那，准备将其卖出。
然而，卡尔芒德里德斯的儿子卡尔芒德洛斯又根据一条当地人中有效的法律控告了他，
要求将他处死。该法律的大意是,第一个踏上该岛的雅典人可以不经判决就被处死。
根据法伯里诺斯在其《历史杂记》中的说法，这条法律只是由起诉者本人通过的。
由于有人说（虽然只是玩笑），罪犯是哲学家，法庭于是赦免了他。
还有一些人持另外的说法，其大意是，他被带到公民大会，受到了严格审判,但他一言不发，
已做好准备接受审判结果。他们最后决定不处死他，而是把他以战俘的方式卖掉。

［3.20］ 库瑞涅人安尼克里斯恰好当时在场，他花了二十米那（有些人说是三十米那）赎买了他，
并把他送到雅典的朋友那里。他的那些朋友立即要求补还那笔钱，但他谢绝了，
并且声称，并不只有你们这些人才配给柏拉图以关照。另有一些人断言,
偿还那笔钱的人是狄翁，不过安尼克里斯没有收，
而是用它为柏拉图购置了在阿卡德米的那块小花园。据说，珀利斯被卡布里阿斯打败了，
后来淹死在赫利克的潮浪中。不过，如法伯里诺斯在其《回忆录》的第一卷中所说,
他对待那个哲学家的做法,激起了天神的愤怒。［3.21］ 当然，狄俄尼西俄斯没有罢休。
在他得知那件事后，写了一封信给柏拉图，警告他不要说他的坏话。
而柏拉图的回复是,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把狄俄尼西俄斯记住了。

第二次去西西里，他拜访了年轻一代的狄俄尼西俄斯,请求给他土地和人民，
以实现他理想国的政治抱负。这位狄俄尼西俄斯虽然答应了,但却没有付诸行动。
有些人断言,他还是遇到了很大危险,原因是有人怀疑他鼓动狄翁和忒俄多塔斯密谋解放这座岛屿。

[3.23]第三次到西西里,他是去调解狄翁和狄俄尼西俄斯之间的纠纷，
但没有获得成功,徒劳地返回了自己的国家。在那里,他没去参与政治，
虽然他书写的对话表明，他是一个政治家。其原因在于，那里的人民已经习惯了另外一些政治举措。
帕姆菲勒在其《回忆录》的第二十五卷中断言，阿卡狄亚人和忒拜人在建造美加洛城时,
曾邀请他为他们立法,但他得知他们不愿意实行财产平等,就没有前往。
有个说法是,将军卡布里阿斯被判了死刑，他为他作了辩护,
[3.24]虽然该城的其他任何人都没考虑过这样做。有一次,当他和卡布里阿斯一起前往卫城时，
告密者克洛布洛斯碰到他说:“什么，你来这儿是要为被告做辩护？
你不知道苏格拉底喝的毒芹汁在等着你吗？”对此他回答：“在我为国家当兵时，
碰到过不少危险，现在当我为朋友尽自己的义务时，也愿意面对它们。”

[3.38]有人说，柏拉图一次看到有个人在玩骰子，责骂了他。
那人说他玩得很小，于是柏拉图说道：“但习惯不小。”有人问他是否有他的回忆录，
就像前辈们选出的那样，他回答：“一个人首先必须赢得名声，然后才会有许多回忆录。”
有一天，克塞诺克拉特斯走进他的房子,柏拉图要他抽打他的小奴隶,
[3.39]因为他由于同情，不忍亲自动手。此外,据说他曾对某个小奴隶说:
“要不是我同情你,我就鞭打你了。”有人把他扶上马背，他就飞快地跳了下来,
说怕一不留神染上马疾。他建议那些醉酒之人照镜子，因为这样，他们就会放弃这种不雅嗜好。
他说过，饮酒过度在任何地方都不恰当，除非是在神作为酒的施与者的节日庆宴上。
在他看来，也应避免睡眠过多。在《法律篇》中，他断言：
“没有一个人在睡着时对任何事物有价值。”他还说,真理是最令人愉快的声音。
另一些人的记述是，最令人愉快的事情是说出真理。关于真理,
[3.40]他在《法律篇》中还有这样的说法:“噢，客人，真理是一种美好而恒定的东西。
但它似乎也是一种难以使人信服的东西。”他希望把有关他的值得纪念的东西流传下来，
或者留在朋友的心中，或者留在自己的书中。根据一些人的说法，他本人的最大愿望是退隐。

[3.48] 人们断言，爱利亚派的芝诺是第一个写作对话的人。
但按法伯里诺斯在其《回忆录》中的说法，亚里士多德在对话《论诗人》的第一卷中断定，
第一个写作对话的人是斯图拉的阿勒克萨美诺斯或特伊俄斯。
在我看来，柏拉图既然把这种形式发展到了如此精准和优美的程度,那么公正地说，
除了设计润饰之外，他还功居首位。对话是一种由问和答构成的、
关于某个哲学或政治主题的谈话,还伴随有受邀人物相应的性格描写和措辞设计。
辩证法则是谈话的技术,通过这种技术，从参与对话者各自的问和答中，
驳倒或是确立某个命题。

[3.49] 柏拉图的对话如果作最一般的区分，有两种类型，一种适于指导，另一种适于探究。
适于指导的又可以进一步区分为两类 ，即理论性的和实践性的。
其中，理论性的可以再划分为自然的和逻辑的,实践性的则可以划分为伦理的和政治的。
适于探究的对话本身也有两种首先的分类，其中一种是心智训练性的，
另一种是辩论竞赛性的。训练性的那种又有两类，一类是助产性的，另一类是试探性的;
竞赛性的那种也有两类，一种是提出，另一种是驳斥。

［3.53］ 在建构其证明时，他大量使用了归纳方法，而且不是只有一种，而是两种。
因为归纳是一种逻辑，它通过某些真实前提，恰当地推断出一个与它们相似的真理。
归纳的方式有两种，一种依据矛盾，另一种源于一致。依据矛盾的是这样一种方式，
对所提问的每个问题的答案，跟随着回答者相反的观点而出，例如，
“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或者相异或者相同。如果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相异，那么,
［3.54］ 由于他相异于一个父亲,他就不是父亲;但如果他与我的父亲相同，
那么，由于他与我父亲相同，他就是我的父亲”。再如，“如果人不是动物,
那么他就或者是棍子，或者是石头。但他既不是棍子也不是石头，因为他有灵魂，
有源出于自身的运动。因此，他是动物。但如果他是动物，而狗和牛也是动物，
那么，由于人是动物，他也就是狗或牛”。这就是依据矛盾和争论的归纳方式。
他使用这种归纳方式，其目的不是为了确立教条，而是为了反驳。
源于一致的归纳法又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通过特殊的东西证明正在寻求的特殊结论，
另一种则是通过普遍的东西［但要借助于特殊东西］。前者适于修辞学，后者适于辩证法。
例如，在前一形式中，寻求的结论是，“某某人是否犯了谋杀罪”，那么相应的证明就是,
他被发现在那个时候身上沾有血污。［ 3.55］ 这就是归纳法的修辞学形式。
既然修辞学关涉特殊事实，就与普遍的东西无涉，
因为它不探究正义本身，而只探究正义的特殊个案。另一种是辩证法的归纳，在那里,
一般命题首先通过特殊事实得以确立。例如，它要寻求的是，灵魂是否不朽，
以及，生命是否来自死亡。这在对话《论灵魂》中是通过某种一般命题得到证明的,
即相反者来自相反者。而这种一般命题本身又是依据某些特殊命题才得以确立的，
比如睡眠来自觉醒，反之亦然;大来自小，反之亦然。这就是他用以确立自己观点的那种形式。

[3.67] 他提出的学说有如下述。他宣称灵魂不朽，通过轮回附着在许多肉体之上，
它有一个数字性的本原，而肉体的本原是几何性的;
他把灵魂定义为向各个方向散开的气息的理念。他认为灵魂能自己运动,分成三个部分，
其中理性部分置于头部,激情部分位于心脏,欲望部分处在肚脐和肝脏一带。

[3.68] 它从中心往外在各个方向上把肉体包围在一个圆圈之内，由元素混合而成。
它被分割为和谐的间隔，形成两个彼此相交两次的圆周;在内的圆周又切分六次，
从而总共形成七个圆周。在内的圆周沿着对角线移向左边，另一个圆周沿着边线移向右边。
因此 ，由于它是单一的圆周，取得了支配地位，因为另一个在内的圆周被分割了;
前者是相同的圆周,后者是相异的圆周。由此他宣称，灵魂的运动就是宇宙整体及其行星的运动。

［3.78］关于善和恶,他的说法有如下述。目的是完全像神。
对于幸福而言，德性本身是自足的，但也需要添加两种工具，一是肉体方面的优势,
如力量、健康、良好的感觉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二是外在的优势,如财富、好的出身和名望。
但智慧之人即使不具有这些优势，也不会少了些许幸福。此外，他还要参加公共事务，
要结婚，要避免触犯已经制定的法律;他还要尽一切可能为自己的城邦立法;
只有在人民极度腐败的情形下，［3.79］ 他才能为自己远离公共事务找到充分的理由。
他认为诸神关注人类生活，并且是守护神。他第一个公然宣称，美好的概念与值得称赞的、
理性的、有用的、适当的和合宜的东西有关系，而所有这些又与自然相随并协调一致。

他讨论了名称的适当性，所以，还第一个就正确的提问与回答创立了一门知识,
他自己也清楚而充分地演示了它的用途。在对话中，他假定正义是神的法律，
因为它能更加有力地鼓励人们行为正义，［3. 80］ 以免由于邪恶而在死后遭受惩罚。
正因为如此，在有些人看来，他的著作接受了太多的神话传说，
把诸如此类的叙述混杂其中，期求以这种方式提醒人们，关于死后所遭遇的东西，
他们根本就不清楚，从而阻止不义行为。他使人满意学说就是这样一些。

亚里士多德说，他常以如下这种方式区分事物。善或者在灵魂中，或者在肉体中，或者是外在的。
例如，正义、审慎、勇敢、节制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在灵魂中;
美丽、体壮、健康、力量在肉体中；而朋友、城邦幸福和财富则是外在的。

[3.81] 因此，存在着三种类型的善:灵魂中的善、肉体中的善和外在的善。
友谊也有三种类型，因为有的友谊是自然的，有的是结伴的，还有的是客套的。
我们所谓自然的友谊，是指父母对于子女的，以及相互之间具有同族关系的那种血亲友谊;
除人之外，其他动物也有这种友谊。我们所称的结伴友谊，是指产生于交往熟识，
而决然与血缘无关的那种友谊，例如普拉德斯对俄瑞斯忒斯的那种。
客套的友谊是指那种源于介绍或由于书信推荐而产生的对于陌生人的友谊。
因此，友谊要么是自然的，要么是结伴的，要么是客套的。
有些人添加了第四种，即爱恋的友谊。

[3.82] 国家政体有五种类型。一种是民主制，另一种是贵族制，第三种是寡头制，
第四种是君主制，第五种是僭主制。民主制是指，在这种政体中，
多数公民能根据自己的意愿控制公职人员和法律。贵族制是指,在这种政体中，
国家既不由富人，也不由穷人，也不由名人掌控，而是由最优秀的人统领。
寡头制是指，执掌公职的人源于财产的评估制，因为富人要比穷人少。
君主制有的基于法律，有的基于血缘。在迦太基，是基于法律，因为官职要出售;
[3.83]而在拉刻代蒙尼和马其顿,则是基于血缘，因为他们从某一家族中产生国王。
僭主制是指，在这种政体中，统治权由某一个人行使，要么靠欺骗，要么靠强权。
因此，国家政体要么是民主制，或贵族制，要么是寡头制、君主制或僭主制。

正义有三种类型。一种是关于神的，一种是关于人的，再一种是关于死者的。
因为那些根据法律祭祀献祭的人和悉心照管神庙的人显然是关于神的虔敬。
那些偿还借贷，归还所欠之物的人是关于人的正义。
而那些照看坟墓的人显然是关于死者的正义。因此，一种正义关于神，
另一种关于人,第三种则关于死者。

[3.84] 知识有三种类型：因为一种是实践性的，一种是制造性的,再一种是理论性的。
建筑和造船是制造性的，因为由它们制造出来的东西清楚可见。
政治学和吹笛术、弹琴术以及诸如此类的技艺是实践性的；
因为由它们制造出的内容虽然看不见，但毕竟是做了什么，例如艺术家的吹笛或弹琴，
政治家的参与政务活动。几何学、音乐学和天文学是理论知识;
因为它们既无行为,也不制造任何东西，而是，几何学家思考线条之间如何相互关联，
音乐学家思考声音,天文学家探索星象和宇宙。因此，有些知识是理论性的，
有些是实践性的，有些是制造性的。

[3.85] 医学有五种类型:一种是药剂学，一种是外科学,第三种是养生学，
第四种是诊断学，第五种是治疗学。药剂学通过药物治疗疾病，
外科通过切割和烧灼进行治疗，养生学通过养生指导消除疾病,诊断学通过诊知来确定疾病，
治疗学则是通过当下的直接治疗消除痛苦。因此，医学有药剂学、外科学、
养生学、诊断学和治疗学。

[3.86] 法律分为两种，一种是成文的，一种是不成文的。
指导我们在城邦中进行政治活动的那种法律是成文的;那种基于习俗而形成的被称作未成文法，
例如，不赤身裸体或穿女人服装进入集市或公民会议。因为没有一部法律禁止这些行为，
而是由于未成文法的禁止，我们才不这样做。因此法律要么是成文的，
要么是不成文的。

言论分为五种。其中之一是政治人物们在民众大会上说的，
［3.87］ 这种言论被称作政治性的。另一种言论则不同，它是修辞学家们在著作中使用的，
用于展示、赞颂、指责或控告，这种类型的言论可称为修辞的。
第三种不同的言论是私人之间的相互交谈,这种方式的言论可以称作私人性的。
另一种言论又不同，它是那些基于简短问答进行提问式对话的人所使用的，这可称作辩证言论。
第五种不同的言论是工匠们关于他们自己的技艺进行对话所使用的，
这种言论可称作技艺性的。因此,言论或者是政治性的，
或者是修辞性的,或者是私人性的,或者是辩证性的，或者是技艺性的。

［3.88］ 音乐可分为三种。一种只通过嘴，例如唱歌;第二种通过嘴和手,
例如边伴奏边唱的竖琴师;第三种只源于手，如竖琴乐。
因此，音乐要么只源于嘴，要么源于嘴和手,要么源于手。

高贵可以分为四种类型。一类是，如若祖先优秀、善良并且正义,
从出于他们的后代可说是高贵的。再一类是，如若祖先曾经做过君王或当过高官,
从出于他们的后代可说是高贵的。另一类是,如若祖先曾经很有名，
例如当过军队统帅或在全国性运动会中获胜,从出于他们的后代也可称为高贵的。
［3.89］还有一类是，如若某人自己灵魂高尚，心胸开阔,这种人也可说是高贵的，
而且这一种还是高贵的最佳者。因此，一类高贵是源于祖先的合理，
再一类源于祖先的权柄，另一种源于祖先的名望，又一类则源出于自身的优异品质。

美好可分为三种。一种是赞颂性的，例如通过眼睛看到的美好形状。
另一种是有用性的，例如一件器具、一匹马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都因为有用而是美好的。
再一种是与法律、生活习俗以及诸如此类的规范有关的东西，对于利益而言是美好的。
因此，一种美好是对赞颂而言，另一种是对用途而言，再一种是对利益而言。

［3. 90］ 灵魂可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理性的，另一部分是欲望的,再一部分是激情的。
其中的理性部分是决定、推论、思考以及类似事情的原因;灵魂的欲望部分是吃喝、
性交以及一切类似欲望的原因;激情部分则是勇气、快乐、痛苦、发怒的原因。
因此,灵魂的一部分是理性的，另一部分是欲望的，再一部分是激情的。

完美的德性有四种类型：其一是审慎，其二是正义，其三是勇敢，其四是节制。
［3.91］ 其中审慎是正确行事的原因；正义是合作共事和商贸合同中公正行为的原因；
勇敢是在危险和惊恐时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临危不乱的原因；节制是使我们主宰欲望，
不被任何快乐所奴役，规矩有序地生活的原因。因此，德性一是审慎，
再是正义，第三是勇敢，第四是节制。

统治可分为五种类型。一种依据法律，一种依据自然，一种依据习俗，第四种依据出身, 
［3.92］ 第五种依据强力。如果城邦中的官员全都是由该邦公民选举产生的，
就是依据法律的统治。依据自然的统治者是男性统治者，这不仅在人类中，
而且在其他动物中也是如此，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男性都普遍统治着女性。
依据习俗的统治是这样一种性质，如同照管人统治儿童，老师统治学生。
有人说依据出身的统治是像拉刻代蒙尼国王的统治那种性质，因为国王源于某一个家族的人。
在马其顿也以这同样的方式进行统治，因
为在那里，国王源于出身。还有一些人通过强力或欺骗获得统治权，背逆了公民的意志，
这种性质的统治就被称作依据强力的统治。因此，统治或依据法律,或依据自然,
或依据习俗，或依据出身，或依据强力。

［3.93］ 演讲有六种类型。当演讲者主张对某国宣战或与之结盟时，
这种类型的演讲被称作鼓动。当他们反对宣战或反对结盟，而是主张听众维持和平时，
这种类型被称作劝阻。演讲的第三种类型是，当讲话者声称被某人伤害,
并证明该人是许多罪恶的原因时，这种类型可称之为控诉。演讲的第四种类型可称作辩护，
用于讲话者证明自己没有做任何恶事,其他行为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诸如此类的演讲就叫辩护。
［3.94］ 演讲的第五种类型是，当讲话者说某人的好话，并证明该人美好和善良时，
这种类型被称为赞扬。第六种类型是，当讲话者证明某人低贱恶劣时，这种类型被称为指责。
因此，演讲就包括赞扬、指责、鼓动、劝阻、控诉和辩护。

成功的言谈可分为四种。第一种在于所说之话恰当，另一种在于言谈的时长确当，
第三种在于言谈所对的听众适当，第四种在于言谈的时机得当。
所谓所说之话恰当,是指那些话对演讲者和听众都有好处。
言谈的时长确当是指既不多于也不少于合适的时间。［3.95］ 言谈所对的听众适当，
是指如若是对比你年长的人谈话,所谈话语必须适合年长者的口味，不要冒犯；
如若是对比你年轻的人说话，所谈就必须适合年轻人的口味，不要失误。
言谈的时机得当则指既不太早也不太晚，如不这样,你讲的话就会落空，不会成功。

行善分为四种，因为或者是钱财的，或者是身体的，或者通过知识，或者通过言论。
当一个人给需要之人送去钱财的援助时，他所行之善就被称为通过钱财的。
当救助的对象是受到不公平的挨打之人时,［3.96］其所做出的善举就是通过身体的。
那些管教或治愈他人，或传授某种善的人，就是通过知识来行善。而当人们进入法庭,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提供援助,为他进行某种合适的辩护时,他所行之善就是通过言论的。
因此，行善或者是通过钱财的，或者是通过身体的，或者是通过知识的，或者是通过言论的。

事情的完结可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种是依据法律得到事情的完结—— 当投票通过一个议案时，
这就是依据法律的完结。再一种是依据自然得到事情的完结，例如白昼、年度、季节。
另一种是依据技艺得到事情的完结，例如建筑技艺，因为房屋靠它完成；
［3. 97］再如造船技术，因为船舰靠它完成。最后一种是床据运气出现事情的完结，
例如当某事的结局不是人们假定的。因此,事情的完结或者依据法律,
或者依据自然,或者依据技艺,或者依据运气。

能力可分为四种类型。一种是我们通过思想能够做的事情,例如计算或猜想。
另一种是我们通过身体能做的，例如出行、给予、获取以及诸如此类的能力。
第三种是，我们能够依靠大量士兵或钱财做的事情，正因如此，一个国王被称为有很大能力。
能力的第四种是承受或造成好事或坏事，例如，我们能够生病、教授、
康复以及诸如此类的一切能力。因此，能力或者在思想之中，或者在身体之中，
或者在士兵和钱财之中，或者在造成与承受之中。

［3.98］ 仁爱有三种类型。一种通过问候，例如有的人在碰到所有人时都要问候，
并给予发自内心的招呼。另一种类型是，有人愿意帮助处于不幸中的一切人。
仁爱的再一种类型是,那种喜欢设宴的好客行为。因此，仁爱或者通过问候，
或者通过行善，或者通过家灶和交往。

幸福可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深思熟虑，第二部分是感觉灵敏和身体健康,
第三部分是做事成功，第四种是在人群中有好的名声，第五部分是金钱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富足。
［3.99］ 深思熟虑产生于教育和丰富的经历。感觉灵敏产生于身体各器官，例如，
如果一个人眼睛能看，耳朵能听,鼻子和嘴巴能感觉应当感觉的东西，
这样一种状况就是感觉灵敏。若一个人依据正当的方式关注所做之事，
就是成功，也就是优良之人。好名声是指一个人有好的口碑。
富有是指一个人能够满足生活必需，且能资助朋友,慷慨而富足地履行公共义务。
如果一个人拥有这一切方面，那么他就是完全幸福的。因此，幸福或者是深思熟虑,
或者是感觉灵敏和身体健康，或者是成功,或者是好的名声,或者是富有。

［3.100］技艺可分为三类，即第一类、第二类和第三类。第一类是采矿和伐木类的,
它们是供应性或预备性的。第二类是铜匠和木匠类的，它们是变形性的，
因为铜匠用铁制造兵器，木匠用木头制成笛子和竖琴。第三类是使用工具类的，
如马术使用缰绳，战术使用兵器，音乐使用笛子和竖琴。
因此，技艺有三类，即上述的第一、第二和第三类。

［3. 101］好可分为四种。其中之一是德性的拥有者，我们称之为个人的好。
另一种是德性本身和正义，我们称之为好。第三种是例如食品、适当的锻炼和药物。
我们所说的第四种好是例如吹笛术、表演术以及诸如此类的技术。
因此，好有四类：一是德性的拥有;二是德性本身；三是食品和有益的锻炼；
四是吹笛术、表演术［3.102］ 以及作诗的技术，我们都称之为好。
存在的东西要么是坏的，要么是好的，要么是不好不坏的。我们把那些总会带来损害的事情称为坏，
例如混乱、愚蠢、不正义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些事情的反面就是好。
那些有时有益，有时有害的事情，例如走、坐和吃，或者既无益也无害的事情，
就是中性的，既不好也不坏。因此,存在的东西要么是好的，要么是坏的，要么既不好也不坏。

［3. 103］好秩序可分为三种。第一，如果法律是优良的，我们就说有好秩序。
第二，如果公民遵守已经确立了的法律，我们也说这是好秩序。
第三，即使没有法律，人民仍能按照有益的习俗和生活方式处事,我们也称这为好秩序。
因此,好秩序一是法律优良；二是法律被遵守;三是人民按有益的习俗和生活方式生活。

无秩序也可分为三种。其中之一是，如果法律对外国人和本国公民都很糟糕；
［3.104 ］ 另一种是,如果现行法律不被遵守；再一种是,如果完全就没有任何法律。
因此,无秩序的情形一是法律很糟糕，二是不遵守法律,三是根本没有法律。

对立可以分为三类。例如，我们说善与恶相对，正义与不义相对，聪明与愚蠢相对，
以及诸如此类的对立。再者，恶与恶也可以相对,例如奢侈与吝啬对立，
不义地被扭拧与正义地被扭拧对立，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恶恶对立。
此外，还有重与轻对立,快与慢对立，黑与白对立,［3.105］但它们的对立既不善也不恶。
因此，在对立物中，有些是善与恶对立,有些是恶与恶对立，还有一些是不善不恶之物的对立。

善有三种，因为有些是排他性的，有些是分享性的，有些则是始存性的。
能够排他性地独自占有的那类善属于第一种，例如正义和健康。
那些不能独自占有，只能和人分有的善属于分享性的，例如我们不能占有善本身，只能分有它。
那些既不能独有,也不能分有，但又必定存在的善就是始存性的，例如优良和正义就是这样的善，
它们不能被分有，也不能独有，而是必定始存着［优良和正义］。
因此,有些善是排他性的，有些是分享性的,有些则是始存性的。

［3.106］ 忠告可分为三种。因为提出忠告一是基于过去的教训，一是基于将来的提醒，
一是基于现在的劝谏。基于过去教训的那种例如拉刻代蒙尼人由于轻信而遭罪。
基于现在的劝谏例如申言城墙薄弱，人们怯懦，供养短缺。
基于将来的提醒例如不要用猜疑去委屈由年长者组成的使节团，以免玷污希腊的名声。
因此，有些忠告基于过去,有些基于现在,有些基于将来。

「3.107］声音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生的，一种是无生的。生
物的声音是有生的，器械的声音和噪音是无生的。有生的声音中，有的是能成文的,
有的是不能成文的;人的声音是能成文的，动物的声音是不能成文的。
因此，声音或者是有生的，或者是无生的。存在的东西或者是可分的，或者是不可分的。
在可分的东西中，有些可以分为相似的部分，有些可以分为不相似的部分。
不可分的东西指那种没有可分性，不由什么复合而成的东西，例如单元、点和音符。
可分的东西则指那些由什么复合而成的东西，例如音节、乐队、
［3. 108］动物、水、金子。如果事物由相似部分复合而成,
除数量特别大的情况之外，其整体与部分之间没有什么区别，例如水、金子、
一切可熔事物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么，它们就是同质的。
如果事物由不相似的部分复合而成，例如房屋及类似的东西,则是不同质的。
因此，存在的东西或者是可分的，或者是不可分的;在可分的东西中,有些是同质的，有些是不同质的。
在存在的东西中，有些是基于自身而言的，有些则是相对什么而言的。
如果不需要添加其他任何东西来解释，那就是基于自身而言的东西,例如人、马，以及其他动物。
［3. 109］ 因为对这些东西的理解不会通过解释而推进。如果需要添加什么来解释,
那就是相对什么而言的东西，例如比什么更大，比什么更快，比什么更美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因为更大的东西是相对于较小者才更大，更快的东西也是相对于某物而更快。
因此，存在的东西有些是基于自身而言的，有些则是相对于什么的。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柏拉图就是以这种方式划分出原初概念的。

第四卷

BC-407-339-斯彪西珀斯

[4.1] 上述关于柏拉图的那样一些论述,是我们在辛勤研究有关人士的言论之后,尽己所能汇编而成的。
他的继任者是欧儒美冬的儿子斯彪西珀斯,雅典人，穆里诺斯镇居民,
是柏拉图的姊妹波托勒的儿子。他从第108届奥林匹亚赛会开始主持学园，
长达八年。他在学园中的由柏拉图建造的缪斯神殿里树立了慈惠女神的雕像。
他在学说方面保持了与柏拉图的同一,但在性格习气上却与之大相径庭。
因为他易怒，所以少有快乐。有些人说，因为发怒，他把自己心爱的小狗甩到墙壁上；
因为寻乐，他前往马其顿参加卡桑德洛斯的婚礼。

[4.2] 据说在那些听他讲课的人中，有两个女人曾是柏拉图的学生，
即曼提尼克的拉斯特涅阿和佛利俄斯的阿克西俄特亚。
有一次，狄俄尼西俄斯还在给他的一封信中嘲笑说:
“我们可以根据作为你学生的那个阿尔卡狄克女孩来判断你的智慧。
柏拉图不向任何来听他课的人收取供奉,你却向他们索取贡物，且不管他们情愿还是不情愿。”
据狄俄多洛斯在其《回忆录》的第一卷中说，他是第一个关注研究中的共同要素的人，
而且尽可能把它们相互结合在一起。犹如凯纽斯所说，
他第一个揭穿伊索克拉特斯所谓秘不可言的东西。
［4.3］ 他也第一个发明了装载体积很大的柴薪的提篮。当他的身体被瘫痪损坏时，
他派人送信给克塞诺克拉特斯，请他前来接管学校。有人说，他曾坐在一辆小马车上让人送往学园,
路上遇到了第欧根尼，他向其问候致意，但第欧根尼回答说：“如果你能忍受如此窘境的生活，
那么我决不向你致意。”最后，在他老年时，他被懊丧折磨,交出了自己的生命。
下面的诗文是我为他写的：

如果我不知道斯彪西珀斯如此死去，
恐怕这种说法不会把我说动。——
他肯定不是源自柏拉图的血统，
因为他不应由于如此小事而死于懊丧之中。

BC-396-314-克塞诺克拉特斯

[4.6]克塞诺克拉特斯，阿伽特诺尔的儿子,卡尔克同人。他从年轻时起就是柏拉图的学生，
而且还伴随他前往西西里。他天资笨钝，所以，当柏拉图把他和亚里士多德进行比较时，
这样说:“一个需要马刺，另一个需要笼头。”还说：“我训练的一个如驴，一个如马。”
然而,克塞诺克拉特斯在其他方面，行为庄重，且总是愁眉苦脸,这使得柏拉图继续对他说：
“克塞诺克拉特斯，给慈惠女神献祭。”他生命的大部分时光是在学园度过的。
据说只要他去往城里，所经之地一切嘈杂市民和雇工都会给他让路。
[4.7]有一次，妓女佛瑞涅想要诱惑他，装成好像是在被人追赶的样子，到他的小屋子里避难。
他出于人道收留了她，由于房里只有一张床，他允许她一起睡。
最后，经过多次胡搅蛮缠，她只得徒劳地离去，还告诉那些向她打听此事的人说，
她离开的简直就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尊雕像。不过，有些人却说，
是他的一些学生让莱斯与他睡在一起。但他的克制力非常强，
以致在他的私处周围留下了多处击伤和灼伤。他的信誉度非常高，
所以，虽然在法庭上证人不起誓是不合法的,[4.8]但雅典人只允许他这样做。
他也极为自立。有一次，亚历山大送给他一大笔钱，他只收下三千阿提卡德拉克马，
而把其余部分都退了回去，还说亚历山大更需要钱，因为他有百姓需要养活。
此外，犹如穆隆尼阿洛斯在其《相似者》中所说,他也没有收安提珀特若斯送的礼物。
在狄俄尼西俄斯的宫廷里，他因为在宴会上喝酒勇敢而受尊敬，获得了一个金冠的奖赏，
但他走出去把它放在了赫尔墨斯的雕像上，就好像他习惯在那儿放置鲜花一样。
有故事说，他和其他人一道作为使节被派前往拜见菲利珀斯，他的同事接受了贿赂礼品，
并被邀请参加宴会，与菲利珀斯交谈，而这两件事他都没有做。正因如此,菲利珀斯不接受他。
［4.9］ 于是当使团返回雅典时，人们说克塞诺克拉特斯跟随他们白跑了一趟，还准备处罚他。
但当他告诉他们，现在更应当考虑城邦的利益时（他说:因为菲利珀斯知道其他人接受了贿赂，
但他绝不能拉拢我），人们就给了他双倍的荣誉。后来菲利珀斯也说，在所有去过他宫廷的人中，
克塞诺克拉特斯是唯一没有接受他贿赂的人。此外，他曾作为使节去拜见安提珀特若斯，
打算为在拉米亚科斯战争中被俘的雅典战俘作辩护，安提珀特若斯邀请他一起进餐，
他对其引述了如下诗句：

噢，喀尔刻！如果是个正直之人，
在救出同伴并亲眼所见之前，
怎会有心思品尝飞禽之肉？
安提珀特若斯认可了他的睿智，立刻释放了那些俘虏。

［4.10］有一次，一只麻雀在老鹰的追赶下撞进他的胸怀，他抚摸了它然后将其放走了，
并声称，不应当置恳求庇护者于不顾。对于彼翁对他的调笑，他说他不会作任何回答,
因为在他看来,悲剧去回答喜剧的嘲笑是不值得的。对于有个从未学过音乐、
几何和天文学,却想来听他讲课的人，他说“走吧”，“因为你不会获得哲学”。
有些人断言，他说的是“因为你为梳理羊毛就不要来我这儿”。

[4.11]狄俄尼西俄斯曾对柏拉图说，他会丢掉颈脖，在场的克塞诺克拉特斯指着自己的脖子说:
“在我的这只丢掉之前谁也别想碰它。”据说有一次，安提珀特若斯前来雅典，主动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回礼，直到安提珀特若斯说完了他所说的话。
他最不傲慢，每天会有多次自我沉默,而且据说会整整一个时辰一言不发。

但是有一天，由于他没能缴纳向外地居民征收的税款，雅典人就把他给卖掉了。
法勒隆的德谟特里俄斯买下了他，由此完成了两种意义上的还原:
还克塞诺克拉特斯以自由，还雅典人以税款。

波勒蒙

[4.16] 波勒蒙是菲洛斯特拉托斯的儿子,雅典人，住在俄伊亚镇。
年轻时，他放纵无度，挥金如土,手头常备银钱，以满足性欲的随时释放，
而且还会把钱秘藏在狭窄的巷子里。即使在学园里，也有人在一个梁柱附近发现了三个奥卜尔，
他把钱埋在那里也是为了达到同样目的。有一次，他和他的年轻伙伴们，头戴花环，
酩酊大醉地冲进克塞诺克拉特斯的学校。然而,克塞诺克拉特斯丝毫没有分神，
而是依旧讲他的课，他讲的就是关于节制的问题。听到这些后，这个小伙子慢慢被吸引了进去。
他变得非常勤奋，意欲超过其他所有学生，并自己来接管这所学校。
他真的从第116届奥林匹亚赛会开始，做了学园的主持。

[4.17] 卡瑞斯托斯的安提戈洛斯在《传记集》中断言，他的父亲是公民中的一流人物，
还饲养马匹在战车竞赛中比赛。由于与青少年伙伴聚合，波勒蒙曾经被他妻子起诉，控告他品行败坏。
但自从开始研究哲学后，他的性情变得如此收敛，以至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相同的外观仪态。
而且,他的声音也不变调，正因如此,克冉托尔才被他所捕获。
有一次，一条疯狗咬破了他的大腿后部，他连脸色都没有改变。
城里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引起了混乱，而他却满不在乎。在戏院里他也不为所动。
［4.18］有一次，绰号叫克吕泰墨斯特拉的尼科斯特拉托斯对他和克拉特斯诵读荷马的作品，
克拉特斯被感动了，他却一点不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
总之，他是一个有如画家墨朗提俄斯在《论绘画》中所断言的那样一种人，
因为该画家说，艺术作品应当布满固执和坚硬，人的性格也同样如此。
波勒蒙说，我们应当在事实中，而不是在对话的思辨中来训练自己，
就好像一个人把音乐技巧吞进肚里,记得滚瓜烂熟，却从不操练一样，
对话的思辨虽然在提问方面可令人惊奇，但在安排生活方面却自相矛盾。
另外，他也大方、高尚，用阿里斯托芬评价欧里庇得斯的话说,
请求别人原谅他说话的“刻薄和辛辣风格”，［4.19］ 这种风格，正像这同一位作家所说，

对于肉体极为淫荡。

此外，据说他从不坐着讨论学生提出的问题，而是来回走动着进行辩论。
正是因为他热爱高尚的东西，他在城邦里受到了人们的尊重。
不过,他却退离俗世，把自己关在学校的花园里，而学生们住在周围的小棚屋,
距离缪斯神殿和授课廊厅不远。看来波勒蒙在各个方面都仿效了克塞诺克拉特斯。
阿里斯提珀斯在《论古代显贵》的第四卷中断定,克塞诺克拉特斯曾经是他爱恋的人。
他总是把自己的前任记在脑中，还尽可能像他一样，善良、刻板和保持其多利安人所独有的庄重风格。
［4. 20 ］他喜爱索福克勒斯,尤其喜欢这样的段落,按喜剧诗人的措辞就是：

一条摩罗西亚驯犬给了他帮助。

他老年时身体衰弱，死于高龄，身后留下的著作很多。我为他
写了如下诗句：

你听不见吗？我们埋葬了波勒蒙，
他气衰力竭，躺在这里。
但躺着的不是波勒蒙，而是他的尸体，
因为他
去往星空，只把腐坏的它留在地下的棺木里。

BC-340-290-克冉托尔

［4.24］索洛伊的克冉托尔虽然在自己的母邦备受赞誉,但他还是动身离去，
前往雅典听克塞诺克拉特斯讲课，与波勒蒙一起求学。他留下了长达30 000行的回忆录，
其中有一些被有些人归给了阿尔克西拉俄斯。据说有人曾问他，他是由于什么被波勒蒙捕猎到手的，
他回答说,是由于波勒蒙说话时，听起来声音既不过于高尖，也不过于低沉。
有一次，他因为生病，隐居到了阿斯克勒普斯神庙，并在那周围走动。
于是人们从各处赶来围到他身边，以为他到那儿不是由于生了病，而是打算创办一所自己的学校。
在那些人中，就有阿尔克西拉俄斯，他想让克冉托尔把自己介绍给波勒蒙，
虽然他和克冉托尔有爱恋之情，这一点，我们将在讨论阿尔克西拉俄斯时再谈。
［4.25］但当病好之后，克冉托尔又去听波勒蒙讲课，并因此而得到极大的赞誉。
据说他把自己的财产遗赠给了阿尔克西拉俄斯，价值十二塔仑特。
当问他死后想葬在何处时，他回答说：

被掩埋在家乡土壤的深处是美好的。
据说他也写诗，还把它们封好,藏在家乡的雅典娜神庙里。关于他，
诗人泰阿泰德这样写道：

克冉托尔活着令人愉快,更令缪斯女神
欢颜，
他不曾步入老年。
噢，大地，你接受这位神奇的死者吧。
愿他在那里，生活平顺，兴盛绵延。

BC-318-242-阿尔克西拉俄斯

［4.28］ 阿尔克西拉俄斯，修特斯的儿子（［或斯库特斯的儿子］，
阿波罗多洛斯在《编年史》的第三卷中说），他来自埃奥里斯的彼塔涅。
中期学园就是从他开始的。他是由于相反理论的相互否定而悬置判断的第一人。
他也是第一个就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进行论证，第一个修改了由柏拉图传下来的理论，
并通过提问与回答使其更像辩论术的人。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接近克冉托尔的。
他有四个兄弟，其中有两个同父，另外两个同母。同母的兄弟中，皮拉德斯年长；
同父的兄弟中，墨尔瑞阿斯年长，也是他的监护人。
［4.29］在他离开家乡前往雅典之前，他起初遇到的是其同胞数学家奥托吕科斯,
成了此人的学生,而且还和他一起去萨尔迪斯旅行。
接下来，他在雅典乐师克桑托斯门下学习，后来又做了忒俄弗拉斯托斯的学生。
最后他渡海去学园投奔了克冉托尔。虽然前面提到的他的兄长墨尔瑞阿斯想让他研习修辞学，
他却钟情于哲学。克冉托尔爱恋上了他，还从欧里庇得斯的《安德若墨达》
中引述如下诗句来打探他的态度：

噢，处子，如果我收留你，你会感激我吗？

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噢，外邦人，收下我吧，我愿意做你的仆人或是你的同床人。

彼翁

［4.46］彼翁出生在波律斯特涅斯,这里是他祖辈的生活之地，也是他投身哲学事业之前的成长环境,
这是他明确告诉安提戈洛斯的。因为当安提戈洛斯问他

你是谁，来自何处？你的母邦和父母是什么？

他感觉到了这位国王对他怀有轻蔑和偏见,于是对他说:“我父亲是获释了的奴隶，
他用胳膊肘擦鼻子。”—— 意思是说,他是卖咸鱼的贩子。“他是波律斯特涅斯人，
没有什么面子，只有写在他脸上的字，是他的主人严酷的标记。我的母亲来自青楼，
是只有像我父亲之类的人才会娶的女人。后来，由于我父亲以某种方式弄虚作假,
结果把全家连同我们卖掉了。由于我算是一个令人喜欢的年轻人,遂被一位修辞学家买下了，
他死后，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
〔4.47］ 我烧掉他的书卷，凑集所有家当来到雅典，搞起了哲学研究。
这就是我所自述的家世和血统。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所以，请佩尔塞俄斯和菲洛尼德斯停止打探。
根据我本人来考察我吧。”

的确，彼翁在其他许多方面是个巧舌多变的智者，给了意欲践踏哲学的人很多口实;
在某些方面，他华而不实，享受逞能狂妄的喜悦。他留下了不少回忆录，
还有一些包含着对为人处世有益的格言警句。例如，有人指责他没有追求一个青少年，
他说：［4.48］ “你用钓钩钩不起来一块柔软的奶酪。”有一次，
有人问他谁受的苦恼更多，他回答：“就是那最想过好日子的人。”
有人问他是否应当结婚（因为这问题也牵涉到他自己），他说：“如果你要娶的妻子很丑，
结局就是对你的处罚；如果她很漂亮，结局就是与人共有。”
他把老年称为疾病或邪恶的港湾,因为全都会到那里去避难。
名誉是德性之母。美丽是他者之善。财富为成功之力。

［4.50］ 对一个想得到帮助而跟他纠缠不休的闲谈者，他说:
“假如你能把帮你求情的其他人打发走而你本人不走，我就给你提供足够的帮助。”
有一次，他与一些邪恶之人一起航行，遇上了海盗。他的那些旅伴说：
“如果他们认出了我们，我们的生命就彻底完蛋了。”他说:
“我也会完蛋，如果他们没有认出我的话。”他断言，自负是进步的阻碍。
对于一个斤斤计较的富翁，他说：“不是他占有财产，而是财产占有他。”
他还说,吝啬者像财物专属于他们似的在意,其实，他们并没有得到比财物属于别人时更多的好处。
他说，年轻时我们渴望勇敢，只有老年时，审慎才会占上风。
［4. 51］审慎优于其他德性,恰如视觉优于其他感觉。他常说,我们不应当责骂老年，
因为我们全都祈盼步入老年。对一个愁眉苦脸的诽谤者，他说:“我不知道是你交了霉运,
还是其他人交了好运。”他断言,把低贱的出身和自由的言论联系在一起是很恶劣的，

因为它虽然奴役了人，但却强壮了他的心。

他说，我们应当仔细观察朋友，注意他们是什么性质的人，
以免人们认为我们是在亲近卑劣之徒,而疏远了良善之士。

在开始时，他抨击学园派的学说，即使当他做了克拉特斯的学生之时。
尔后，他接受了犬儒学派的教导，披着破斗篷，提着旧口袋。
［4. 52］ 因为要使他转向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学说，难道还需要其他什么吗？
后来他听了无神论者忒俄多洛斯（这个人讲授各种形式的论辩）的讲课，
于是转向了忒俄多洛斯派的学说。在此之后，他还听过漫步学派的忒俄弗拉斯托斯讲课。
他喜欢炫耀，经常在玩笑中与众不同，并给事物取粗俗的名字。
有人断言，由于他混合使用一切形式的论说,埃拉托司塞勒斯在谈及他时，
把彼翁称为为哲学穿上艳丽外衣的第一人。他也天生具有滑稽模仿的才能,
下面就是他模仿的一个例证：

噢，辛苦的阿尔库塔斯，出身弹奏之家，虚妄幸福，
在所有人中，最擅长把争斗推向高潮。

［4.53］ 简而言之，他讥讽音乐和几何。他的生活铺张奢侈，且正因如此，
他迁徙于各个城邦之间，有时还想方设法虚张声势。譬如在罗得斯，
他收买水手们穿扮成有学问的悠闲之人，紧紧跟随着他;在他们走进体育场时，
人人都用赞赏的目光盯着看。他也有这样的习惯，把某些青年人收为义子，
其目的既是为了利用他们获得快乐，也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善意保护。
而且，他非常自私,一贯醉心于共有朋友的东西。正因为如此，
虽然休闲性地听他讲课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正式入册成为他的门徒。
［4.54］ 当然,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有些人学会了无耻。
例如，据说他的密友之一拜提翁曾对墨涅德谟斯这样说:“对我来说，墨涅德谟斯，
我和彼翁共度良宵，我并不认为这种遭遇荒诞不经。”在他们的言论中，
他经常更有一种无神论的倾向，这是他从忒俄多洛斯那里学到的。
后来，当他染疾病倒时,有如卡尔基斯的人们的说法—— 因为这里是他去世的地方—— 
人们劝说他带上护身符,忏悔其对神灵的冒犯。由于无人照料，
他因疾病而处于极为艰难的境地，直到安提戈洛斯给他送了两名仆役。
按照法伯里诺斯在《历史杂记》中的说法，国王本人随后也病倒，躺上了担架。

拉居德斯

[4.59] 拉居德斯，亚历山大的儿子，库瑞涅人。他是新学园的创始人，
也是阿尔克西拉俄斯的继任者。他是一位性格威严之人，拥有的追随者为数不少。
从年轻时起就非常勤奋，虽然贫穷，但讨人喜欢，很有人缘。
人们讲述了一则关于他管理家务的最为有趣的故事。无论何时，只要他从储存室取出任何东西，
都会再次打上封印，并把钥匙环从孔口扔进去，
目的是使他储存在那里的每种东西都不会被人启封拿走。
但是不久，他的仆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们拆开封印，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然后也以同样的方式把钥匙环从孔口扔进库房。而且，他们这样做，还居然从未被发现。

[4.60] 拉居德斯经常在学园讲课,也在国王阿塔洛斯建造的花园里讲课。
为了安慰他，该花园以他的名字命名为拉居得俄斯。和他的前任相比，
他做了一件独一无二的事情，即当他还健在时，
就把学校移交给了两位佛开亚人特勒克勒斯和欧安德洛斯。
欧安德洛斯的继任者是珀尔伽谟斯的赫格希诺斯，从他又传给了卡尔涅阿德斯。
有这样一种赞扬拉居德斯的说法：有一次阿塔洛斯派人去请他,据说他曾扬言，雕像应该从远处眺望。
到了晚年，他研究几何学,有个人对他说，“这时候学合适吗？”对此他回答：“
难道还没有到合适的时候吗？”

卡尔涅阿德斯

[4.62] 卡尔涅阿德斯，厄皮科谟斯的儿子，或据亚历山大在其《后继者》中所说，
是菲洛科谟斯的儿子，库瑞涅人。他悉心研究了斯多亚派,特别是克律希珀斯的著作，
由于对它们进行了恰如其分的批驳，以至非常出名，所以他这样说：

如果没有克律希珀斯，也就不会有我。

这个人的勤奋无人能比，虽然在自然学方面贡献较少,但在伦理学方面则贡献颇多。
正因为潜心于研究，他无暇料理茂密的头发和长长的指甲。他在哲学上的吸引力是如此强大，
以至修辞学者们也从自己的学校离开,成群涌向他那里听他讲课。

据说他的眼睛在晚上有夜盲症，而他却不知道,还催促童奴给他点灯。
后者把灯拿过去说:“在这儿。”他吩咐道：“那么，你读。”

第五卷

亚里士多德

[5.1] 按雅典人提谟特俄斯在《论生平》中的说法,他讲话口齿不是太利索;
而且,据说他腿脚干瘦，眼睛细小，但在衣着、指环和发式方面比较讲究。
据蒂迈欧讲,他有一个儿子，也叫尼科马科斯，是他的小妾赫尔普莉丝生的。

[5.2] 当柏拉图还在世的时候，他就退出了学园。所以,柏拉图这样说道：
“亚里士多德踢开了我，犹如小雄驹踢开生养它们的母亲。”
赫尔米珀斯在《生平录》中断言，当克塞诺克拉特斯成为学园的主持时,他不在场,
而是作为雅典的使节去了菲利珀斯的宫廷;他返回后，看到学校已被另外的人主持,
便在吕克昂选了一块散步之地。在那里，他和学生们一起走动着讨论哲学，
直到用橄榄油擦拭身体的时辰。正因如此，他们得了个“漫步学派”的名称。
但有些人则说，得名的原因，是亚历山大生病后的康复期间，
亚里士多德陪着他散步，并讨论某些问题。

[5.9]法伯里诺斯在《历史杂记》中断言，亚里士多德是为自己写出法庭辩论演说辞的第一人，
还引用了他在雅典说过的话:

梨上堆梨会熟老，无花果上叠无花果亦如此。

［5.17］ 下面这样一些最为美好的格言归属于他。对于说谎者会得到什么好处的问题，
他的回答是：“就是当他们讲真话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有一次，
当有人谴责他给卑劣之人提供救济时，他说:“我救济的是人，而不是品性。”
他有一个习惯，即无论在何时何地忙活，都会不断地对朋友和听课者们宣称，
犹如视觉从周围空气里吸收光线,灵魂则从数学中吸收。他经常地、不遗余力地强调，
雅典人虽然发明了小麦和法律，但他们只使用小麦，却不使用法律。

［5.18］ 他说,教育的根基苦涩，但其果实香甜。对于什么东西会快速衰老的提问，
他回答说:“感激。”对于什么是希望的问题，他说:“醒着的梦。”
有一次第欧根尼把干无花果送给他，他意识到，如果不接受，对方可能已经准备好要提需求；
于是他收下了，并扬言,第欧根尼既失去了无花果，也失去了需求。
还有一次，也是第欧根尼送干无花果给他，他收了下来，像举小孩一样把它们高高举起，
然后还给了对方,并说:“第欧根尼长大了 ！ ”他断言,对于教育,有三样东西是必需的，
即天赋、学习和锻炼。当听说有人在诽谤自己时，他说:“他甚至可以鞭笞我，反正我不在场。”
他宣称，美貌是比所有书信都更起作用的推荐书。［5.19］有些人说这个定义是第欧根尼下的，
亚里士多德是将美貌定义为神的礼品；苏格拉底将之定义为短命的主宰;柏拉图定义为天赋的优越；
忒俄弗拉斯托斯定义为无言的欺骗;忒俄克里托斯定义为象牙般的罚金；
卡尔涅阿德斯定义为没有卫兵的君主。对于人们提出的受教育者与未受教育者有何区别的问题，
他说:"犹如活人不同于死者一样。”他宣称教育是幸福命运中的装饰物，不幸命运中的避难所。
教育孩子的教师比仅仅生育他们的父母更值得尊敬，因为后者只提供生命,前者则提供良善的生活。
对于一个因源出于伟大的城邦而自我炫耀的人,他说:“应当考虑的问题不是这个，
［5.20］ 而是谁才值得与一个伟大的国家相匹配。”对于朋友是什么的提问，
他回答说:“内居于两个躯体之中的单一灵魂。”他断言，人有两类,一类非常节俭，
好像他们会永远活着,另一类极度挥霍，似乎他们立即就会死去。
对于有人提出的为什么我们花费很多时间和美貌之人待在一起的问题，他回答:
“这个问题只有瞎子才会提出。”有人提问，他从哲学那里获得过什么好处，他说:
“有些人因为对法律的恐惧才去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不受支配地去做。”
对于学生怎样才能取得进步的问题，他的回答是:“如果他们紧追前面的，不等后面的，就进步了。”
有个喋喋不休的人,在对他讲了许多无聊之言后问他:“我的唠叨没有烦死你吧?” 
［5.21 ］他回答:“天啊！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对于有人因为他给一个不善之人资助的指责—— 因为这个故事还有另一种说法，
他说:“我给予帮助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属于人的东西。”对于我们应当怎样对待朋友的问题，
他说:“犹如我们祈求他们对待我们的那样。”
他把正义说成是灵魂的一种德性，这种德性依据价值进行分配。
他宣称，对于老年人，教育是最好的旅行费用。法伯里诺斯在《回忆录》的第二卷中提到，
他有一句每每提起的格言:“有许多朋友的人可能没一个朋友。”

总计有445 270行。[5.28]他所写下的著作,就是这么多。
在其中，他提出了如下一些看法。他在哲学方面的学说有两部分，一是实践的，
一是理论的。实践的部分包括伦理学和政治学，后者不仅有关于城邦的理论,
而且还概要性地叙述了关于家庭的理论。理论的部分有自然学和逻辑学，
虽然逻辑学不是知识的一个独立的部分，但作为一种工具得到了详尽阐释。
他明确断言，逻辑学有双重目标，即说服性和真理性。对于其中的每一目标，他都运用了两种技能。
对于说服性目标，他运用辩证法和修辞；对于真理性目标，他运用分析和哲学。
无论对于发现,对于判断,还是对于实际功用,［5.29］ 他都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对于发现而言，他在《论题篇》和《方法篇》中留下了大量命题，
这些命题能使学生面对可能论辩的问题而获得知识。对于判断而言，
他留下了《前分析篇》和《后分析篇》。
由于前分析，前提得以判断；由于后分析，推论得以验证。对于实际功用而言，
他留有关于辩论的、问答的、诡辩言论的、三段论的以及诸如此类的著作。
他宣称，真理的判断标准在基于现象的活动领域是感觉，但在有关城邦、
有关家政和有关法律的伦理领域，则是理性。

［5.30］ 他阐明，伦理的唯一目的就是在完善的生活中展现德性的效用。
他断言，幸福的达成源于三种类型的善，一种是灵魂方面的善，他视这种善为第一美好;
第二种是肉体方面的善，如健康、力量、美貌以及大致相等的东西;第三种是外在的善，
如财富、高贵的出身、名望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对于幸福而言，德性本身是不自足的；
因为还缺少肉体方面的善和外在的善，如若智慧之人生活在艰辛、
贫穷以及诸如此类的境况之中,他就是不幸的。但是，对于不幸而言，邪恶本身是自足的，
即使有最大量的外在善和肉体方面的善与它相伴。［5.31］ 他断言德性之间并不相互限制；
因为一个人可能是精明的，且是正义的，同时又是放纵的，狂暴的。
他还说，智慧之人也不是没有激情，只是节制激情而已。

他把友谊定义为互惠的善意平等。其中一种是亲属的，另一种是爱恋的，再一种是主客的。
恋爱不只是交欢，而且还有哲学。智慧之人会恋爱，会参加政治生活，而且还会结婚,
会成为国王的座上宾。有三种类型的生活，即思辨的、实践的和快乐的,
他把思辨的生活置于首位。普通的学习对于德性的实现很有好处。

忒俄弗拉斯托斯

他有一些格言流传下来。他说,［ 5.40］ 
一匹没有笼头的马比一次安排不好的谈话应当更快得到信任。
对一个在宴会上完全沉默不语的人,他说:“你面对的如果是个无知之徒,
你的做法是明智的,但如果是位教化之士，则是糊涂蠢笨了。”
他经常宣称，最多的花销是时间。

据说他的学生们曾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他说：“没有什么吩咐了，只有一点:
生命以之为荣耀的很多快乐，其实都是被夸大了的。［5.41］ 因为在我们开始生活之日，
也就是我们的死亡之时。因此，没有任何东西比爱慕荣誉更加徒劳无益。
但是，祝你们好运。要么抛弃我的学说—— 因为它浸透着太多的劳苦，
要么很好地对它给予补充,因为这样,你们将赢得大的荣誉。生活的徒劳比便利更多。
虽然我不再能完成我们考虑去做的事情了，但请你们继续探究下去。”
据说在讲完这些话后,他就停止了呼吸。另据有的说法，
所有雅典人出于对这个人的尊重，都步行为他送葬。

一共232 808行。关于他的著作就谈这样一些。

吕孔

［5.65］斯特拉托的继任者是特洛阿斯的阿斯图阿那克斯的儿子吕孔，这个人极善言辞，
在教育孩子方面循序渐进,十分了得。因为他常说，羞耻心和对荣誉的热爱是孩子们的必要装备,
犹如刺棒和笼头之于马。他的雄辩和声音的洪亮从下述事实可以表现出来:
谈及一个贫穷的少女时,他是这样说的:“对一位父亲来说，女孩是个沉重的负担，
由于缺少嫁妆，她的充满青春活力的最佳年华就逝去了。”
因此，据说安提戈洛斯就他提出了这样的说法:要把苹果的芳香和魅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如每个苹果都要挂在树上一样,每个说话的人自己也必须独立思考。
［5. 66］正是因为吕孔的声音最为香甜，所以有人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字母“γ“。
但是,他在写作方面的表现却大相径庭。
例如，对那些后悔忽视了在最佳时节好好学习，并恳请回来重学的人，
他只是说：“他们在控告自己，正因为无力揭发无可救药的懒惰，才企求后悔。”
他断言,那些策划出了差错的人是在盘算中失败了，就如同用了一根弯曲的尺子去测量直的物件，
或在波浪涟涟的水中或在扭曲的镜中去看自己的容貌。他还说，许多人追求集市上的花环，
却很少有人，甚至没有人,追求奥林匹亚的花冠。他经常就许多问题给雅典人提建议,
给他们带来了最大的益处。

BC-350-280-德谟特里俄斯

［5. 75］ 德谟特里俄斯，法诺斯特拉托斯的儿子，法勒隆人。
他是忒俄弗拉斯托斯的学生。依靠其在雅典民众集会中的演讲，他领导这个城邦长达十年之久，
人们还给他颁发了 360座青铜雕像，其中大部分刻的是他在马背上，或是驾驶战车或一对战马的形象。
而且，这些雕像是在不足300天内完成的，可见他受到了多么大的尊重。

［5.77］ 有些人玩阴谋控告他，要将他处死，但他没有参加审判会。
由于没能抓到他的肉身，这些人就向他的青铜雕像上吐唾沫，
还把他的雕像从基座上拆下来，有些给卖掉了，有些被扔进了海里，
还有些据说甚至让人敲碎用作了尿壶。

［5.82］ 他的风格是哲学的,也混合着修辞的活力与能量。当他听说雅典人毁坏了他的雕像时，
他说:“使那些雕像得以树立的功绩他们是毁不了的。”他说,眉毛只是脸面的一个小部分，
但却能为人的整个生命投下阴影。他还说，不仅是财富瞎了眼，而且为它领路的命运也如此。
在战斗中能够得到多少刀剑，在政治中通过激烈的言论也能一件不少地得到。
当看见一个年轻的纨籍子时,他说:“瞧好了，这儿有一尊四方的赫尔墨斯像，穿着拖地戏袍，
挺着大肚子,裸出私处，满脸胡须，拿去吧!”对于狂妄自大之人，
他说，我们应当拆卸其身高，留下其思想。他说，年轻人在家里应当敬畏父母,
外出时应当敬畏每个人，独处则应当敬畏他们自己。［5.83］ 在你富贵幸福时，
朋友不会离去，除非你恳求;但当你遭遇不幸时,他们则会自动散去。
所有的这些说法看来都归属于他。

第六卷

BC-446-336-安提司特涅斯

［6.1］安提司特涅斯是安提司特涅斯的儿子，雅典人。
然而，由于他母亲似乎是一位色雷斯人，
故有人说他并非合法婚姻的后代，就此他对那辱骂他的人说:“诸神之母也是佛里基亚人。”
他在塔纳格拉一战成名，使得苏格拉底说道：两位雅典人所生的儿子也不会如此优秀。
对于那些自诩乃大地之神后裔的雅典人,他甚为轻视,
说他们并不比蜗牛和无翼的蝗虫出生得更高贵。

他最初是修辞学家高尔吉亚的学生，因而他在其对话中引入了修辞学的风格,
尤其是在《真理篇》和《劝诫篇》中。［6.2］ 而赫尔米珀斯则说,
他曾打算在伊斯特摩斯运动会上批评和颂扬雅典人、忒拜人、斯巴达人，但是，
当他看见从这些城邦云集而来的民众以后，他请求免去此举。

后来,他来到苏格拉底身边,他在那里得到的帮助是如此巨大，
以至于他时常规劝门徒们同他一起成为苏格拉底的学生。他住在珀奈欧斯，
每天徒步四十里去聆听苏格拉底讲课。他从苏格拉底那里学到了坚忍，
仿效其对外在事物的不动心，从而成为犬儒学派的奠基人。
他通过称引伟大的赫拉克勒斯和居鲁士来论证磨难是一件好事，
而前者是希腊人，后者则是外邦人。

[6.3] 他第一个为逻各斯下定义，他说：“逻各斯就是指出某物是什么或曾是什么。”
他还不断地讲：“我宁可发疯也不愿追求感官快乐。”以及“应当亲近那些懂得感恩的女人”。
一个旁托斯的青年来到他那里求学，并问哪些东西对他而言是必需的，安提司特涅斯说:
“一本新书、一支新笔、一个新写板。”这都在暗指还需要心灵。有人问该娶什么样的女人为妻,
他说：“如果是一位美女，那你将与他人共享;如果是一位丑女,那你拥有的就是对你的惩罚。”
他曾听说柏拉图在背后诋毁他，就说道：“行的是善事，听见的却是恶语相向，此乃王家特权。”

[6.4] 他曾被邀请加入俄耳甫斯教，祭司说那些加入该教派的人将在冥府享有许多好处，
他说:“那你为何还不死呢？ ”由于不是由两位自由人所生,他曾遭人辱骂，对此他说道:
“我也不是由两位摔跤能手所生，但我却是一名摔跤能手。”
有人曾问他为何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门徒,他说:“那是因为我用银杖赶走了他们。”
当人们问他为何总是严厉地苛责学生时，他回答说:“医生也同样用苦药对待他们的病人。”
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奸夫在奔逃，就说道：“可怜的家伙 ！
你本可以用一个奥卜尔【当时一个普通人一天的收入大约是四个奥卜尔】免这样大的危险。”
根据赫卡同在《轶闻录》中的记载，安提司特涅斯曾说，与乌鸦为伍要胜过与谄媚者为伍，
因为前者吃的是死尸，而后者吃的却是活人。

[6.5］有人曾问他，于人而言什么是至福，他回答说：“在幸运的时候死去。”
有一次，当他的一位朋友向他抱怨说丢掉了备忘录的时候，安提司特涅斯回答道：
“你应当将它们印在头脑中，而不是写在纸上。"他说,正如铁被锈所腐蚀，同样，
善妒之人也会为他自己的 情绪所吞噬。他还说，那些渴望不朽的人应当虔敬而正直地生活。
还说，当城邦不能将奸佞之徒从良善之人那里区分出来时，它毁灭的时候就到了。
一次，他受到了一些恶人的颂扬，他说道：“恐怕我一定是已经做了某件恶事。”

［6.6］他说，兄弟间的和睦相处，要比所有的城墙都更为坚固。
还说,一个人旅行所要带的，就是那些即使碰上海难也依然同他一起随波漂流的东西。
有一次，当他被责备同坏人过从甚密，他回答道:“医生也同病人们在一起，但却不会染上热症。”
他说,很奇怪，可以从谷物中清除毒麦，在战争中剔除那些无能之辈,
但在恶人当道的城邦中却无法让自己离开。他曾被问及从哲学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他回答说：
“同自己进行对话的能力。”在酒宴上曾有人对他说:“请高歌一曲！ ”
他回答道:“那就请你用笛子为我伴奏。”当第欧根尼向他乞求一件贴身长袍时，
他让他将外衣在身上绕一圈。

［6.7］ 有人曾问他,各种学习中什么是最必要的，他回答说：
“学习如何不忘记以前所学到的东西。”
他还劝勉那些身遭诽谤的人，即使被人扔石头，也要坦然受之。

他常嘲讽柏拉图的骄傲自负。只要在队伍中看见一匹腾跃喷鼻的马，他就会对柏拉图说:
“我认为你也是一匹这样爱炫耀的马。”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柏拉图时常赞许马。
有一天，他去看望生病的柏拉图，看见柏拉图呕吐过的盆子，就说道：
“我在里面看见了胆汁，却没有看见骄傲。” [6. 8]他曾提议雅典人投票决定驴是马，
当他们认为这是何等荒谬时，他说道：“但是，你们立为将军的那些人，也不是学习而来，
而是通过选举而来的。”有人对他说：“许多人赞扬你。”他回答道：
“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坏事么？”有一次，他故意将他那斗篷的破烂部分翻转出来，
苏格拉底看见了，就对他说:“我通过斗篷看见了你对虚荣的热爱。”
据法尼阿斯在其关于苏格拉底派哲学家的记述中所说，有人曾问安提司特涅斯,
一个人需要做什么才能成为一位善良而高贵的人，他回答说:
“向那些通晓该问题的人学习如何避免你所拥有的缺点。”有人称颂奢侈，他回应道:
“但愿仇人的孩子是奢侈的。”

[6.9]—位青年在雕塑家面前摆弄身姿,安提司特涅斯对那人说:
“告诉我，如果青铜像能够说话,它会以什么为自豪?”青年回答说:“以它的俊美。”
安提司特涅斯回应道：“那么，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一起欢喜同样的事情，
你难道不为此感到羞愧吗? ”一位来自旁托斯的青年曾向安提司特涅斯许诺,
只要他运送咸鱼的船一到,就会厚待他,于是安提司特涅斯拿上一个空口袋，
带着那青年来到一家麦面店,装满口袋就要离开。当老板娘要求付款时，
安提司特涅斯说:“这个年轻人会付账给你,当他的咸鱼船到了以后。”

安提司特涅斯似乎要为阿尼图斯的放逐和美勒托斯的死亡负责。
[6.10]有一次，当他碰上了一些冲着苏格拉底的声誉而来的旁托斯青年后,
他将他们领到了阿尼图斯那里,并说,在伦理学方面此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
支持苏格拉底的人对此大为生气,就将阿尼图斯逐出了城邦。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看见一位妇女装扮妖婕，他就会前往那女人的家里，
并让她的男人将马和武器拿出来。如果那男人拥有这些东西，他就任由之奢华—— 
因为那男人可以用这些东西保卫自己；如果没有，他就让那男人将他女人的装饰剥去。

在此有一些他所给出的有益教导。他曾证明德性是可以传授的，
［6.11］ 高贵的人就是有德性的人。德性自身就足以保证幸福，
德性所要的，只是苏格拉底式的力量。德性是一种行动，既不需要太多的言辞，也不需要太多的学习。
智慧的人是自足的，因为其他人的所有东西也都是他的。坏名声是一件好事，
就像磨难是一件好事一样。智慧的人管理城邦，不是根据既定的成文法，
而是根据德性的律令。为了有孩子，他也会结婚，与最美丽的女子结合。
他也会去爱，因为唯有智慧的人才知道什么值得去爱。

［6. 12］狄俄克勒斯记载了他的下述教导。对于智慧的人，没有什么是陌生的和难以实行的。
善良的人值得被爱。品行端正的人是朋友。同勇敢而正直的人结盟。德性是一种无法剥夺的武器。
同少数好人一起去反对所有的坏人，要好过与许多坏人一起去反对少数好人。
要留意你的敌人，因为他们最先觉察到你的错误。敬重正直的人要胜过敬重亲人。
德性同样体现在男人与女人身上。良善的东西是美好的，而邪恶的东西是丑陋的。
要将所有邪恶的东西都视为当远离的东西。

［6.13］ 审慎是最坚固的城墙，因为它既不崩塌，也不背叛。
一个人应当将城墙建立在他自己那深思熟虑的推理上。
他时常在一个叫库诺萨尔革斯的体育场同人交谈，那儿离城门不远。
由此一些人认为犬儒学派就从那地方得名。
安提司特涅斯本人也被起了一个绰号，叫“单纯的狗”。据狄俄克勒斯说,他首创对折斗篷,
并只穿戴那东西，还随身带着一根棍子和一个口袋。涅昂特斯也说他是第一个对折斗篷的人。
然而,索希克拉特斯在其《师承》的第三卷中说，是阿斯本都斯的狄俄多洛斯第一个这样做，
他还任由胡子疯长,也随身带着一根棍子和一个口袋。

[6.15] 安提司特涅斯引导了第欧根尼的不动心、克拉特斯的节制以及芝诺的坚忍，
为后世的城邦奠定了基础。克塞诺丰说，就谈话而言他是最令人愉悦的人，
在其他事情上也是最节制的人。

由于其著述繁杂，提蒙对他给予了批评，说他是“大杂炫闲谈者”。
他死于疾病，当时第欧根尼刚好到他那里去，就问道:“你不需要一位朋友吗? ”
还有一次,第欧根尼到他那里去，身边带着一把匕首。当安提司特涅斯喊道：
“谁能让我摆脱这病痛？”第欧根尼拿出那匕首说：“它能。”安提司特涅斯回答说：
“我说的是让我摆脱病痛，而不是摆脱生命。”

BC-404-323-第欧根尼

[6.20]第欧根尼是西诺珀人，钱庄老板希刻西俄斯的儿子。
狄俄克勒斯说，第欧根尼因他的父亲在管理公共钱币时造鹰币而被迫流亡他乡。
而欧布里德斯在一本关于第欧根尼的书中说,是第欧根尼本人做了这件事而同父亲一起流亡。
事实上，第欧根尼本人在其《珀尔达洛斯》中承认他自己造了鹰币。
一些人说，他在成为监管者以后，受到技师们的怂恿,于是前往德尔斐神庙——
也许去的是本国得洛斯岛上的神庙，询问阿波罗他是否可以做那件事情。
神允许改变城邦的习俗,但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就在钱币上做了手脚。
据一些人说，当事情败露后，他逃亡了； [6.21 ]而另一些人则说，他是因为害怕而自愿流亡的。
还有一些人说，他从他父亲那里接手钱币后，向里面掺了假，结果他父亲下了大狱并死在那里，
他则逃到了德尔斐，打听的不是他是否可以造胰币，而是问他是否会声名显赫。
就这样他得到了那个神谕。

到雅典后，他遇上了安提司特涅斯。但由于安提司特涅斯从不接纳任何门徒，他被拒绝了。
他用死缠烂打的方式最终让安提司特涅斯让步。有一次，当安提司特涅斯要用棍子打他,
他将头迎了上去,说:“打吧，一旦我认为可以从你那里得到某种教诲，
你将发现没有任何木头足以坚硬到将我赶走。”从此他成了安提司特涅斯的门徒。
尽管处在流亡中,他却开始了一种简单恬然的生活。

［6.22］ 据忒俄弗拉斯托斯在其《麦加拉派哲人》中说,第欧根尼曾看见一只老鼠，
发现它四处游走，却既不找一个洞安息,也不畏惧黑暗，或渴望任何那些对它似乎是可口的事物，
他由此找到了适应环境的方法。有人说，他是第一个对折斗篷的人，因为他不得不睡在里面。
他随身带着一个用来装食物的袋子。他会使用任何地方来做任何事情,如吃饭、睡觉和谈话。
他指着宙斯的门廊和保存公共器皿的库房说,雅典人已经为他预备了休憩之所。
［6.23］ 他曾因生病体弱而拄棍子，但据雅典人的领袖厄吕姆匹俄多洛斯、演说家珀吕欧克托斯，
以及埃斯克里翁的儿子吕萨尼阿斯说,此后他无论到哪里都带着它,不仅在城里，
而且走在路上也时刻带着那棍子和口袋。他曾给一个人写信,希望那人为他搞到一间小屋，
但如后来他在一些信中所讲，由于那人将这事拖了很久，他就将一个在美特若翁所找到的桶作为屋。
他从各方面训练自己，夏天常常在滚烫的沙子上打滚，冬天则常常拥抱那些覆满雪花的雕像。

［6.24］ 在表达对他人的蔑视时他极其辛辣。他称欧几里德斯的学派为“胆汁”（愤怒），
称柏拉图的讨论为“虚度光阴”，称在酒神狄俄尼索斯节上的竞技为献给愚人的大奇事，
称煽动家为群氓的仆人。他也常说，每当在生活中看见舵手、医生和哲学家时，
他就会认为人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慧的；但当他再次看见释梦者、占卜者和那些听他们话的人，
或者那些因荣誉或财富而沾沾自喜的人，就会认为没有什么动物比人更愚蠢。
他还常常说,应当将理性或缰绳提供给生活。

[6.25] 有一次，他在一个盛宴上看见柏拉图在吃橄榄，就说 ：
“你这位智慧的人航行去西西里就是为了桌上佳肴,这些东西现在摆在你面前，为何却不享用？”
柏拉图回答说：“第欧根尼，以诸神起誓 ，我在那儿也吃了许多橄榄，以及其他类似的东西。”
第欧根尼回应说:“那你何必要去叙拉古？难道阿提卡那时不产橄榄?”
但法伯里诺斯在《历史杂记》中说是阿里斯提珀斯讲了这些话。还有一次，
当他在吃干无花果时碰见了柏拉图，就说：“你可以分享（有）它。”柏拉图接过去吃掉后，他说：
“我说的是’分享（有 ）’，而不是’吃掉 ’。”

[6.26] 有一次，当柏拉图邀请一些从狄俄尼西俄斯那儿来的朋友到他家做客，
第欧根尼踩着他的地毯说：“我踩在柏拉图的虚荣上。”柏拉图回应说:
“哦，第欧根尼，你假装不骄傲,但却显得多么的骄傲啊。”
另一些人说，第欧根尼说的是:“我踩在柏拉图的骄傲上。”柏拉图回应道：
“是的，第欧根尼，你用的是另一种骄傲。”而索提翁在其著作的第四卷中说，
犬儒学派对柏拉图本人说了下面这些话 。有一次，第欧根尼向柏拉图要了一些酒，
然后又要了一些干无花果，于是柏拉图送给他一整罐。第欧根尼说道：
“如果你被问二加二是多少,你难道会回答说是二十吗？因此，对于那些被请求的东西 ，
你没有给出;对于那些被询问的东西,你也没有回答。”
他就这样进行嘲弄,像一个没完没了的唠叨客。

［6.27］ 有人曾问他,在希腊的什么地方见过好人，他回答说:
“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好人，但在斯巴达见过好儿童。”有一次，当他在认真地进行演讲时，
却无人专心听，于是他开始吹口哨。当人们围过来以后，他就谴责他们是满怀热情地来听废话,
而对于严肃的东西却显得既懒惰又轻视。他常说，人们热衷于在挖壕沟和互相踢打中一决胜负，
却不愿就高尚和良善一比高下。他很奇怪：文法学家们渴望了解奥德修斯的疾病，
但对于自己的疾病却漠然视之；乐师们调协竖琴的弦,却任自己灵魂的性情陷于不和谐中；
［6.28］ 数学家凝视太阳和月亮，却忽略脚边的事物；演说家慷慨激昂地谈论正义，
但却从不践履它;爱钱的人痛斥金钱，但实际上却对之欢喜非常。
一些人赞美正义高于钱财，但对于那些大富大贵者又羡慕无比,对于他们,他也给予痛斥。
令他愤怒的是，人们一方面为了健康向诸神献祭，另一方面在祭祀中又狂吃滥饮。
他很惊讶奴隶们一方面看见主人们胡吃海喝，另一方面却从不偷盗一件可吃的东西。
［6.29］ 他常常赞扬那些要结婚却又没有结婚的人、想航海却没有航海的人、
打算参与城邦事务却又没有参与城邦事务的人、准备生儿育女却又没有生儿育女的人、
准备同权势者一同生活却又没有前去的人。他还说，当把手伸向朋友时，不应将手指握在一起。
墨尼珀斯在其《拍卖第欧根尼》中说，有一次他被抓了，并遭到出售，有人问他能做什么，
他回答说：“统治人。”他还对那叫卖者说：“你要大声地问，是否有人想为自己买一个主人。”
当他被禁止坐下时，他说道:“无所谓。因为鱼无论躺在哪里，都可以被卖掉。” 
［6.30］他说,他对这一点感到吃惊:人们在买陶罐和碟子时总是要敲一敲，听听它们发出的声音,
但如果是买人，就满足于仅仅看看其外表就够了。他对买下他的克塞尼阿德斯说,
他应当服从他，即使他是奴隶；因为医生和舵手即使是奴隶，人们也应当服从他们。
欧布洛斯在其名为《拍卖第欧根尼》的书中说，第欧根尼在克塞尼阿德斯的儿子们完成其他的学习后，
教他们骑马、射箭、投石和掷矛。在摔跤学校他不允许教练以对待运动员的方式训练他们，
而是达到拥有好肤色和好体魄即可。

[6.31]孩子们记住了诗人、历史学家以及第欧根尼木人的许多作品。
为了让他们有好的记忆,他也教给他们记住每样东西的简明办法。
在家里他教导他们在日常起居上做到粗茶淡饭。他常让他们蓄短发、不修边幅、
不穿紧身内衣、赤脚、安静，在路上也不四处张望。他还带他们外出打猎。
孩子们也很尊敬第欧根尼本人,并在父母面前为他说了许多好话。
欧布洛斯还说，第欧根尼在克塞尼阿德斯家里度过晚年，死后由克塞尼阿德斯的儿子们安葬。
克塞尼阿德斯曾问，该如何葬他？ [6.32]他回答说：“脸朝下。”克塞尼阿德斯问：
“为什么？”他回答道：因为过不了多久，在下的东西就会翻转到上面来。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时马其顿人已经取得了霸权，
从曾经的卑微变得高高在上。一次，一个人将他领进一座豪宅，并吩咐他不可随地吐痰，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将痰吐在了那人的脸上，他说因为他没有找到比那里更脏的地方。
但有些人将这故事归给阿里斯提珀斯。还有一次，他大喊：“来人呀！”当人们聚拢后，
他又用他的棍子赶他们，并说：“我喊的是人，不是垃圾。”
赫卡同在其《轶闻录》的第一卷中说了这事。他们还说，亚历山大曾说,
如果他不是亚历山大，他愿意成为第欧根尼。

[6.33] 他不将聋子和盲人称为残废,而将那些没有口袋的人称为残废。
据美特洛克勒斯在其《轶闻录》中所说，有一次，他将头发剃了一半，
然后跑到一群年轻人的宴会上,结果遭到一顿暴揍。事后,他将那些打他的人的名字写在一块板子上，
将板子挂在脖子上满大街走,让那些人蒙羞，招来批评和谴责。
他说他是一只受到人们赞扬的猎犬，但那些赞扬他的人却无人敢同他一起去狩猎。
一个人曾对他说：“在皮提亚运动会上我战胜了所有人。”他回应道:
“我战胜的才是人,而你战胜的仅仅是奴隶。”

[6.34] 有人曾对他说：“你现在已是老人,应当安度余生。”他回答道：
“为什么？假设我在进行长跑，现在已经快到终点了，我是应当停下来，还是加快步子？ ”
他曾被邀请参加一个宴会，他说他不会前往，因为无人对他上次的光临表示感谢。
他常光着脚在雪地上行走,并做前面所提及的另外那些事情。他甚至试着吃生肉，结果却无法消化。
有一次，第欧根尼发现演说家德谟斯特涅斯在一个饭馆吃饭，当德谟斯特涅斯要离开时,
他就说道：“你更适合待在饭馆里。”曾经一些异乡人想见德谟斯特涅斯，他伸出他的中指说道:
“这就是雅典人的煽动家。”[6.35]有人掉了一块面包在地上，却羞于将它拾起来，
第欧根尼想给那人上一课，就将一根绳子系在一个瓶子的颈部，拖着它穿过了克拉美科斯。

他常说，他模仿歌舞队教练，他们确定音调，以便其他人以恰当的音调发声。
他还说，大多数人离发疯仅一个手指的宽度。因为如果一个人走路时伸出中指，
人们就会认为他发疯了；但如果他伸出的是食指，就不会被那样认为。
他说，极有价值的东西往往却被用来同一文不值的东西交换，反之亦然。
因此,一座雕像可以卖到三千德拉克马，而一筐麦面却只值两个奥卜尔。

[6.36]他对买下他的克塞尼阿德斯说：“来吧，做你被命令做的事情。”
于是克塞尼阿德斯说道:

河水在倒流。

第欧根尼回应道：“假设你生病了，并且又买了一个医生，那么你会不服从他,
而是对他说’河水在倒流’吗？”有一次,一个人想跟随他学习哲学，
第欧根尼给了他一条咸鱼，并让那人跟着他。那人因害羞而将鱼扔掉，然后跑掉了。
过了不久,第欧根尼又碰见了那个人,就笑着说道：“一条咸鱼就解除了你我之间的友谊。”
但狄俄克勒斯的版本是下面这样的。当一个人对他说:“第欧根尼,请给我们下命令吧！”
第欧根尼就带着他，并给了他一块只值半个奥卜尔的奶酪,让他拿着。
那人不肯那样做，第欧根尼就说道:“一块只值半个奥卜尔的奶酪就解除了你我之间的友谊。”

[6. 37 ] 一次,他看见一个小孩用手捧水喝，就将口袋里的杯子扔了，说:
“一个小孩在简朴方面打败了我。”当他看见一个小孩在盘子打碎后用面包的中空部分来盛扁豆，
于是就将碗也给扔了。他时常进行这样的论辩：“万物都属于神。智慧的人是神的朋友。
朋友之间有物共享。因此万物都属于智慧的人。”据佩尔加的左伊洛斯说，有一次，
当他看见一名女子以不雅的姿态跪在神像面前，他希望让那女子从迷信中摆脱出来，
就走上前去对她说道：“哦，善良的女子，神无处不在，你以这样不雅的姿态跪着，
难道就不怕有一位神就站在你背后吗？”[6.38]他将一位格斗士献给阿斯克勒匹俄斯,
让这人前去揍那些俯卧倒地的人。他还说，悲剧里的诅咒都降临到了他身上，因为他是

一个远离祖国，背井离乡的流浪汉，
一个终日靠乞讨为生的四处游走的乞丐。

但他说，他以信心对抗命运，以自然对抗法律，以理性对抗激情。
有一次，他在克拉涅俄斯晒太阳，亚历山大走过来站在他旁边，说:“向我请求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他回答道：“请不要遮住我的阳光。”一次，一个人读一篇长文，当在卷尾处显示出空白时，
第欧根尼喊道：“朋友，加油！我看见了目的地。”有人曾用三段论证明自己有角，
第欧根尼摸着那人的额头说：“哦，我没有看见。”[6.39]同样,当一个人宣传根本不存在运动时，
他便站起来四处走动。当一个人谈论天象时，第欧根尼问道：“你从天上下来花了多少天？ ”
一个品行恶劣的阉人在家门上写了 “恶物勿入”这几个字，第欧根尼问道:
“那屋主怎么进去的？ ”他将香膏涂在脚上，然后说，香气会从脚部上升到鼻子，从头部上升到天上。
当雅典人劝他加入密教，并说密教徒在冥府会享有特殊地位,第欧根尼回答说:
“如果阿格希拉俄斯和厄帕美农达斯住在污泥中，而那些一文不值的人—— 仅仅因为加入了密教，
却住在幸福岛上，那是很可笑的。”

[6.40]面对爬上桌子的老鼠，他说：“瞧，甚至连第欧根尼都养食客。”
当柏拉图称他为一条狗时，他回应道：“是的，因为我曾回到那些卖我的人那里去。”
有一次，他从澡堂出来时，一个人问他里面是否有许多人在洗澡，他回答说没有;
但当另一个人问里面是否有群氓在洗澡,他回答说是。柏拉图曾将人定义为双足而无羽毛的动物，
并因此得到赞扬;第欧根尼就将一只公鸡的羽毛拔光，然后把它拎到学校，
说:“这就是柏拉图所说的人。”于是“宽平的指甲”被补充到了该定义上。
有人曾问他应当什么时候吃午餐，他回答说:“如果你是一位富人，什么时候你想吃,就吃；
如果你是一位穷人，什么时候你有吃的，就吃。”

[6.41]有一次，他在麦加拉看见一些羊穿着皮衣，而孩子们却赤身露体，就说道：
“做麦加拉人的羊好过做他们的儿子。”有个人朝他扔木棍,然后才喊道：“请留神！ ”
他回答说：“难道你想再打我一顿吗？ ”他常将煽动家称为群氓的仆人,
把授予他们的花环称为荣耀的盛开。他曾在大白天举着灯笼，说:“我在找人。”
有一次,他站在喷泉下面,周边的人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柏拉图刚好在场,就对他们说:
“如果你们真想同情他，就赶快离开。”意指他那样做，是为了显示他对名声的热爱。
一次,一个人用拳头打了他，他喊道：“哦，赫拉克勒斯！
我总是忘了在散步时戴上头盔，这是多么奇怪啊。”
[6.42]此外，美狄阿斯【公元前4 世纪雅典的一位富有而有权势的人，
是德谟斯特涅斯的反对者。】曾用拳头揍他并说:“这是给你的三千德拉克马。”
第二天，第欧根尼戴了一副拳套,狠狠地揍了美狄阿斯一顿,并说道：
“这是给你的三千德拉克马。”药剂师吕希阿斯曾问他是否认为诸神存在，他回答说:
“当我发现你是如此被他们所仇恨时，我怎么可能还会认为他们存在?” 
一些人将这回答归给忒俄多洛斯。有一次，他看见一个人在进行洁净仪式，就说道：
“哦，可怜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正如你无法用洁净仪式清除文法中的错误一样，
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去除生活中的污点。”就人们关于命运的态度,他常给予谴责，
因为他们所祈求的只是看起来对他们是好的东西,而不是真正好的东西。
［6.43］对于那些激动于睡梦的人，他说他们毫不关心他们清醒时所做的事情，
对于梦中所见的幻象倒是极其在乎。在奥林匹亚运动会上，当裁判宣布：
“狄俄克西珀斯战胜了所有人。”他说道:“他战胜的只是奴隶，而我战胜的才是人。”

但第欧根尼还是受到雅典人的热爱。因此，当一个年轻人打坏了他的木桶后，
他们给了此人一顿鞭打，并送了第欧根尼另外一个木桶。斯多亚主义者狄俄尼西俄斯说，
在凯洛涅阿战役之后，他被逮捕并被送到菲利珀斯面前，菲利珀斯问他是谁，他回答说:
“一个探子,探察你的贪得无厌。”菲利珀斯对此啧啧称奇,并释放了他。

［6.44］有一次,亚历山大通过一个叫阿特利俄斯的人送信给前往雅典的安提帕特洛斯,
第欧根尼正好在场，就说道：

从阿特利俄斯那里来的阿特利俄斯，通过一位阿特利俄斯，到阿特利俄斯那里去。
【这是一个双关语。希腊语的阿特利俄斯本义是“可怜的”。因此，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
“从可怜虫那里来的可怜虫，通过一个可怜虫，到一个可怜虫那里去。”
第一个可怜虫指的是菲利珀斯，第二个可怜虫指的是菲利珀斯的儿子亚历山大，
第三个可怜虫指的是阿特利俄斯，第四个可怜虫指的是安提帕特洛斯。】

佩尔狄卡斯曾威胁第欧根尼，说如果他不上他那儿去，他就杀死他。第欧根尼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蝎子【屎壳郎】和毒蜘蛛也做同样的事情。”
在他看来，如果佩尔狄卡斯说下面这句话,那倒更能威胁他:
“如果没有第欧根尼的话，我将活得很幸福。”他常常宣称，诸神原本给予了人一种简单的生活,
但当人们在寻求蜜制乳酪、香膏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时,将之疏忽了。
因此，他对一个正在让仆人给自己穿鞋的人说:“你还不十分幸福，除非他也给你擦鼻子;
等你双手废掉了,这件事就会实现。”

[6. 45]一次,第欧根尼看见一位负责神庙的官员带走一位偷了神器的管理员，就说道：
“大偷带走了小偷。”还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年轻人朝十字架扔石头，
就说：“干得好,你将击中目标。”一群孩子围着他并说:“我们要小心，不要让他咬着我们。”
他回答说：“放心！孩子们。狗是不会吃糖萝卜的。”他对一个因穿着狮皮而沾沾自喜的人说:
“请停止辱没这象征勇敢的服饰吧！ ”有人认为卡里斯特勒斯很幸运，
并说他从亚历山大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第欧根尼就对他说道:
“事实上这个人很倒霉,因为他什么时候吃早餐和午餐，要由亚历山大来决定。”

[6.46]当他缺钱的时候,他找到朋友们，但说这不是讨要施舍，而是索取酬劳。
有一次,他在集市上手淫,并说道:“但愿我的肚子这样揉一揉就不饿了。”
当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同一些官吏一起去吃饭,就前去将那年轻人拖了出来，
并将他带到其家属那里,吩咐他们对他严加看管。一个打扮得很时尚的年轻人向第欧根尼提问，
第欧根尼拒不回答，说除非他撩起衣裳显明他究竟是女人还是男人。
一个年轻人在澡堂玩泼酒游戏,第欧根尼对他说：“你玩它越好，它对你越有害。”
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一些人把他当做一条狗，朝他扔骨头，
当他要离开时,他就像狗一样抬起腿朝他们撒尿。

[6.47] 他不以“三重不幸的人”来称呼演说家和所有那些好谈名声的人,他将他们称为“三倍之人”。
他说无知的富人就是长着金毛的羊。当他在一个挥霍无度的人的房前看见一个告示写着“待售”，
就说:“我知道，如此狂饮烂醉的人很容易就会将户主呕吐出来。”一个年轻人抱怨许多人在烦扰他,
第欧根尼就对他说道:“请不要这样显露你那爱慕虚荣的样子。”面对一个非常肮脏的澡堂，
他说道:“在这里泡澡的人在哪里清洗自己呢?”一个肥壮的竖琴师受到所有人的轻视，
唯独受到第欧根尼的赞扬，人们问第欧根尼为何这样,
他说:“因为他是如此健壮,却没有去做强盗,而是在弹竖琴。"

[6.48] 一位竖琴师总是被听众遗弃，而第欧根尼却向他打招呼，说:“你好！公鸡。”
那人问他：“何出此言?”他回答说:“因为当你开唱时，所有的人都被唤醒并站了起来。”
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第欧根尼就怀里揣满了羽扇豆,
径直站到对面吃了起来；当众人转过头看他时，他说他很奇怪，为何他们不顾那年轻人而来盯着他看。
一个非常迷信的人对他说:“我一拳就可以打烂你的头。”他回答说：
“我从左边一个喷嚏就可以让你浑身发抖。”赫格希阿斯曾请求第欧根尼将他的一本著作送给他，
第欧根尼回答说:“赫格希阿斯啊，你真是个蠢货。你不选画出来的无花果，而是选择真的无花果;
然而你却忽略真正的训练,寻求的只是书本上的东西。”

[6.49] 面对一个指责他遭流放的人，他说:“哦,你这可怜的家伙！正是因为它我才成了哲学家。”
还有一次，一个人说:“西诺珀人判了你流放。”他回答说：“我判他们待在国内。”
有一次，他看见一位奥林匹亚运动会的冠军在牧羊,就说:“哦，亲爱的朋友，
你从奥林匹亚回到涅墨亚也太快了。”有人问他，为何运动员比较愚蠢，他回答说:
“因为他们的身体是靠猪牛肉吹出来的。”有一次，他向人乞求一座雕像，
那人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回答说:“练习被拒绝。”他曾向一个人乞求—— 由于贫穷他第一次那么做，
说:“如果你曾给过别人东西,那也请给我;如果你从未给过人东西，那就请从我开始。”

[6.50] 有一次，一位僭主问他铸造雕像用什么样的青铜最好,
他回答说：“铸造哈尔默狄俄斯和阿里斯托格同的雕像所用的那种。”
【哈尔默狄俄斯和阿里斯托格同，雅典著名的一对同性恋者，他们曾密谋诛杀僭主西皮亚斯。】
有人曾问他,狄俄尼西俄斯如何对待朋友，他回答说：“像钱袋，当它满的时候，他就将他挂在身上；
当它空了的时候，他就把它扔掉。”一个新婚不久的人在家门上题字：

宙斯之子、胜利的赫拉克勒斯，
住在此处，恶物莫入。

第欧根尼在后面添上:“在战争结束后，签订了一个盟约。”他常说，爱财是万恶之首。
当他看见一个挥霍之徒在饭店吃橄榄，就对他说:“如果你中午这样吃，那晚上就不要这样吃了。”

[6.51] 他称好人为神的肖像，说爱情是那些闲得无事可做的人所追逐的东西。
有人问他，在生活中什么是悲惨的，他回答说：“贫穷的老人。”
有人问，什么野兽咬人最狠，他回答说:“诬告者咬人最凶残，谄媚者咬人最温和。”
有人问，为何金子是黄灿灿的，他回答说:“因为许多人在图谋它。”一次，
当他看见一个妇女坐在轿子里，就说:“笼子不该拿来关野兽。”

[6.52] 有一次，他看见一个逃亡的奴隶坐在井边,就说道：“小伙子，当心，不要掉下去。”
当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在澡堂偷衣服,就问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换取油膏，还是为了换取另外的衣服?”
他看见一些妇女被悬吊在橄榄树上,就说道:“但愿每棵树都结出相同的果子。”
还有一次，当他看见一个偷衣服的人，就说道：

最勇敢的人啊，什么领你到此？
莫非你来是为了抢劫死人的甲胄？

有人问他是否有女仆或男仆，他回答说：“没有。”那人接着问道：
“如果你死了，谁葬你？”他回答说:“想要我房子的人。”

[6.53] 一次，当他看见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毫无防范地在睡觉，就推醒那人,说道：

起来，免得有人给你背后一击。

他对一个奢华地讲究吃穿的人说道：

孩子，你如这样大手大脚，死期将很快来临。

当柏拉图在讨论理念的时候，说到了桌子本身和杯子本身,第欧根尼说道:
“哦，柏拉图！我只看见过一张张桌子和一只只杯子，从未见过桌子本身和杯子本身。”
柏拉图回应道：“那是当然。因为你有一双看一张张桌子和一只只杯子的肉眼，
却没有那能看见桌子本身和杯子本身的心智。”

[6.54]有人问他:“在你看来,第欧根尼是哪种人? ”他回答说:
“发了疯的苏格拉底。”有一次，一个人问他，人应该在什么时候结婚 ,他回答说:
“年轻人还不该结婚,而老年人却从不该结婚。”有人曾问他,他打算用什么东西去面对他人的拳头，
他回答说：“头盔。”一次，他看见一个精心打扮的年轻人，就说道：
“如果你这样做是为了男人，那就是在做蠢事;如果是为了女人，那你就是在行坏事。“
一次，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因羞涩而脸红，就说道:“鼓起勇气，那是德性的肤色。”
一次，在听了两位讼师的争辩后，他斥责了两个人,说一个偷了东西,而另一个没有丢任何东西。
有人问他喜欢喝哪种酒，他回答说:“别人付钱的那种。”一个人对他说:“许多人在嘲笑你。”
他答道:“但我没有被笑倒。”

[6.55 ]有人对他说活着是一件坏事，他回应道：“不是活着，而是不幸地活着才是一件坏事。”
一些人建议他追找他那逃跑的奴隶,他回答说:“如果马涅斯没有第欧根尼能够生活，
而第欧根尼没有马涅斯却活不下去,是很可笑的。”一次,当他在吃橄榄时，
一些糕点被拿了上来，他就将橄榄扔掉，说道：

哦，陌生人，给国王让路。

在另外的时候，情况是：

他鞭打橄榄。

有人曾问他是哪一种犬，他回答说:“饥饿的时候,是马耳他犬；饱足的时候,是摩罗西亚犬。
许多人在赞扬这两种犬的同时，因害怕辛苦又不敢同它们一起出去打猎。
同样，由于害怕我给予你们的折磨,你们也不能与我一起生活。”

[6.56] 有人问他,是否智慧的人也吃蛋糕，他回答说：“他们吃各种东西，与常人无异。”
有人问他，为何人们给乞丐施舍，却不给哲学家施舍，他答道：
“因为他们认为他们自己有朝一日也可能变得又瘾又瞎，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哲学家。”
一次，他向一个爱财的人乞讨，那人慢吞吞的，
他就说道：“人啊，我向你要的只是食物，不是丧葬费。”
有一次，一个人指责他曾造伪币，
他回答说:“那时的我，就是现在的你;但现在的我,你却永远做不到。”
对于另外一个指责他同样事情的人，他说道：“我曾经撒尿撒得很快，但现在却不了。”

[6.57] 当他前往明都斯时，发现一些城门很大，而城市本身却很小,就说道：
“明都斯人啊，将城门关上，以免你们的城市跑了出去。”
有一次，当他看见一个人偷紫袍被发现了，就说：

黑色的死亡和强大的命运抓住了他。

有一次，克拉特洛斯想让第欧根尼到他那儿去，第欧根尼回答说:
“我宁愿在雅典舔盐，也不愿在克拉特洛斯那里享受满桌的佳肴。”

一次，他前往肥壮的演说家阿那克西美尼那里，说道：
“请把你肚子里的一些东西给我们这些乞丐吧。那样一来，你减轻了痛苦，而我们也得到了好处。”
一次，当阿那克西美尼在发表演说的时候，第欧根尼就拿出腌鱼来分散听众的注意力，
使得阿那克西美尼十分愤怒，第欧根尼就说道:
“一条只值一个奥卜尔的腌鱼就终止了阿那克西美尼的演讲。”

[6.58］有人曾指责他在集市上吃东西，他回答说：“正是在集市上我才感到了饥饿。”
一些人说下面这些轶闻也是关于他的。一次，柏拉图看到他在洗蔬菜,便走过去平静地对他说:
“如果你侍奉狄俄尼西俄斯，就不用再洗蔬菜了。”第欧根尼也同样平静地回答说:
“如果你曾洗蔬菜，就不会去侍奉狄俄尼西俄斯了。”一个人对他说:“许多人都在嘲笑你。”
他回应道：“有可能驴也在嘲笑他们，但他们不会在意驴;我也不会在意他们。”
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在钻研哲学，就说道：
“好啊！你在将那些迷恋肉体的人领往灵魂的至美处。”

［6. 59 ］有人曾对萨摩特拉克神庙里供品的丰厚表示惊异，第欧根尼就说道:
“如果那些没有被救起来的人也献供的话，供品还会更多。”
一些人说这事发生在美洛斯的狄阿格拉斯身上。有一次，他看见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出去赴宴，
就说道:“你回来时将变成一个坏人。”第二天那人回来了，并说：“我已经回来了，但没有变坏。”
第欧根尼回答说:“你没有成为刻戎，却已经变成了欧儒提翁。”
他曾向一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乞讨,那人说:“除非你能说服我。”
第欧根尼 回答道:“如果我能说服你的话，我早已劝你上吊了。”
有一次，他从斯巴达返回雅典，一个人问道：“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他回答说:“我从男人的寝室来，到女人的闺房去。”

[6.60] 有一次，第欧根尼从奥林匹亚回来，有人问他那儿是否有很多人，他回答说:
“有很大一群，但能称作人的却很少。”他将浪荡子比作长在绝壁上的无花果树，
它的果实人没法品尝得到，却让乌鸦和秃鹫给吃掉。
当佛瑞涅在德尔斐立了一座阿芙罗狄忒的金像时,他说:“出于希腊人的放荡。”
有一次，亚历山大来了，站在第欧根尼旁边，说:“我是亚历山大大帝。”他回答说：
“我是犬儒第欧根尼。”有人曾问他做了什么事被称为狗，他回答说:
“因为对那些给我施舍的人,我摇尾;对那些不给我施舍的人,我狂吠;对流氓无赖,我则大加撕咬。”

[6.61] 有一次，他从一棵无花果树上采果子，看守人告诉他：
“不久前一个人就吊死在这棵树上。”他回答说：“那么，我将洁净它。”
一次，他看见一位奥林匹亚运动会冠军盯住一个妓女不放，就说道:
“瞧！那个好斗的公山羊被他所碰见的小姑娘制服了。”
他说漂亮的妓女好比致人死命的蜜汁。他在集市上吃饭，围观的人冲他喊道:“狗。”
他回应说:“你们才是狗，因为我吃饭的时候，你们围在我身边。”
两个胆小的人躲避他，他说:“别害怕，因为狗不会吃糖萝卜的。”
[6.62]有一次，人们向他打听一名浪荡子从哪里来，他回答说:“他是特格亚人。”
他看见一名愚笨的摔跤手在行医，就说道：“怎么回事？难道你现在要打倒那些曾打败过你的人?”
当他看见一个妓女的孩子向人群扔石头，就喊道：“小心，别打着你的父亲。”

一个男孩从他的爱慕者那里得到一把短剑，显示给第欧根尼看，第欧根尼说道：
“剑确是一把好剑，但把柄却很丑陋。”当一些人在赞扬一位曾给过他施舍的人时,
他说道:“但你们却没有赞扬那配接受那施舍的人。”一个人要求他归还斗篷,他回答说:
“如果你将它送给了我，那它就是我的;如果你仅仅是借给我，那我正在使用它。”
一次，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对第欧根尼说,他衣服口袋里有金子，第欧根尼就说道：
“是的，因此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将它置于我身下。”
[6.63]有人问他从哲学那里获得了什么益处，他回答说：
“如果没有别的，那至少为各种命运做好了准备。”有人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说:
“我是世界公民。”一些人为了生儿子向诸神献祭，他说道：
“但你们不为了确保孩子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献祭吗? ”
一次他被要求为一个会社募捐,他对那会长说道：抢别人去吧，别向赫克托尔伸手。

将国王的情人称为王后，因为她们想要什么，就向国王们要求什么。
当雅典人投票授予亚历山大以“狄俄尼索斯”的称号时,他说:“也请你们让我成为萨拉皮斯。”
【原为埃及人崇拜的地下神，后来也流行于希腊和罗马】
有人指责他出没于肮脏的地方 ，他回答说:“太阳也照进厕所，但却不被玷污。"

[6.64] 有一次，他在神庙里吃饭,其间有人将一块脏面包扔在
他旁边,他拾起来将之扔了出去,说任何脏的东西都不该进入神庙。
有人对他说：“你虽然在从事哲学，但仍然一无所知。”他回答说:
“即使我在装着有智慧，但这本身就是在从事哲学。”一次，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孩来到他面前,
说那孩子的天资极高、性情很好，第欧根尼就问道：“那他还从我这里指望些什么呢?”
一些人只谈论美好的东西却从不行之，他说那些人与竖琴无异，因为那东西也是既不能听也不能感知。
有一次，当所有的人从剧院里出来时他却走了进去,人们问他为何那样，他回答说：
“这就是我在一生中都苦心做的事情。”

[6.65] 有一次,当他看见一个年轻人举止女人气,就说道:
“你对你自己的安排要比自然对你的安排差，对此你不感到羞愧吗？
因为自然让你成为了一个男人，而你却强迫你自己成为一个女人。”
他看见一个愚蠢的人在调竖琴，就说:“你让这木头发出恰当的声音,
却不能让你自己的灵魂同生活相和谐，对此你不羞愧吗？ ”一个人对他说:“我不适合学哲学。”
他就问道：“如果良善地活着是你从不关心的事，那你为何还要活着？ ”
他对一个鄙视自己父亲的人说道：“因为他你才可以在这里狂妄自大,但你却对他加以鄙视,
对此你不感到羞愧吗? ”当他看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在那里不得体地喋喋不体,就说道:
“从象牙做的剑鞘里却拔出一把铅做的剑，对此你不感到羞愧吗？”

[6.66] 一次，有人指责他在商店里喝酒，他回应说：“我也在理发店剪发。”
有人指责他接受安提帕特洛斯送的斗篷,他回答说：

不可扔掉诸神给予的礼物。

有人用木棒扔他，然后才喊道:“留神！ ”他就用他那随身带着的木棍打那人,然后也喊道：
“留神！”有一次，他看见一个人在急切地恳求一位妓女,于是就说道:
“可怜的人啊，既然那么渴望宽衣解带，平时为何还要穿上衣服? ”
他对一个头上抹了香膏的人说道:“注意，不要让你头上的芳香给你的生活带来臭气。”
他说，恶人服从贪欲，就像奴隶服从主人一样。

[6.67] 有人问他为何奴隶又被叫做安德拉珀冬，他回答说：
“那是因为他们有着人的脚，却有着和正在提这个问题的你一样的灵魂。”
他向一个挥霍无度的人讨要一米那的钱,那个人问他为何向别人只要一个奥卜尔，
而向他要一米那，第欧根尼回答说:“那是因为我可以指望还从别人那里讨到钱，
但我是否还能从你这儿讨到东西，这件事只能听凭诸神安排。”有人指责他四处乞讨，
而柏拉图从不乞讨，他回答说:那个人也乞讨，只不过在讨要时，将头贴近，免得他人会听见。
有一次,他看见一个笨拙的射手在射箭,就坐到靶子的下面，说:“免得被射中。”
他还说，那些热恋中的人对快乐的寻求最后都会一场空。

[6.68] 有人问他,死亡是否是一件坏事，他回答说：“既然当它降临时,
我们已经感知不到它，那它如何是一件坏事？ ”一次，亚历山大站在他旁边问道：
“你不害怕我吗？ ”第欧根尼反问道：“你是什么？好人还是坏人？”亚历山大回答说：“好人。”
于是第欧根尼就说道:“那谁会害怕好人呢? ”他还曾说，教育对年轻人来说是清醒剂,
对老年人来说是安慰药;对穷人来说是财富，对富人来说是装饰。
有一次，奸夫狄底蒙给一个女孩治疗眼睛,第欧根尼就说道:“小心点，
以免当你在治疗女孩的眼睛时却毁了她的瞳孔。”一个人说他被其朋友所图谋，
第欧根尼就说道:“如果你必须同等地对待你的朋友和敌人，那该怎么办？”

[6.69] 有人问他，于人而言什么是最好的？他回答说：“言论自由。”
有一次,他前往一个老师那里,看见那里有许多缪斯像,但只有不多的几个学生，就说道：
“老师！在神的帮助下，你有了许多学生。”他习惯当众做任何事情，不管是与得弥忒耳相关的事,
还是与阿芙罗狄忒相关的事。他曾这样推理说道:如果吃饭不荒唐，那么在集市上吃饭也不荒唐。
现在吃饭是不荒唐的，因此在集市上吃饭也就是不荒唐的。他时常当众手淫,还说道:
“但愿我的肚子这样揉一揉就不饿了。”还有一些别的事也归于他，由于数量很多，
要加以详述需要很长的时间。

[6.70] 他说训练包括两个方面，即精神上的和身体上的。而身体方面的训练，
就是通过不断的锻炼形成强健的体魄，从而为实现那些德性的事情提供体格上的保证。
但是,这两方面的训练一方离开另一方都不完满，无论是对灵魂而言还是对身体而言，
健康与活力都是必须的。他常举出一些实例来证明我们很容易通过训练而抵达德性。
在手工技艺和其他技艺中可以看到匠人们通过训练而变得卓越超群,
长笛手和运动员通过各自不断的艰苦练习是如何地远胜其他人。
如果这些人将他们的练习转向精神方面，他们的努力也绝不会是无益和无结果的。

[6.71] 他还说，生活中没有任何事情是不经过艰苦的训练而成功的,艰苦的练习能够战胜一切。
我们应反对那些徒劳无用的辛苦，应依自然而生活，也只有那样才会幸福；愚蠢只能让人陷入不幸。
经过充分的练习，甚至对快乐的蔑视也是非常让人快乐的事；
正如那些习惯于追逐快乐而进行生活的人，非常不乐意生活在困苦中，同样，
那些练习生活在困苦中的人在蔑视快乐的时候感受到了更大的快乐。
他说这些话，也通过实践将之显示出来。他的确造了伪币，主张不是根据法律而是根据自然行事。
他说他接受同赫拉克勒斯一样的生活方式,除了自由别无所选。

[6.72] 他说万物都属于智慧的人,并以前面所提及的那种方式对之进行辩护:万物都属于诸神。
智慧的人是神的朋友。朋友之间有物共享。因此万物都属于智慧的人。
关于法律，他这样加以论说:没有法律,也就没有城邦生活;没有城邦,也就没有文明的用处;
城邦是文明的，并且没有城邦也就没有法律的用处；因此,法律是文明的。
他还对高贵的出身、声望，以及所有这类东西加以嘲笑，说它们是用来掩饰邪恶的东西。
他说，在世界中生活乃是唯一真正的公民生活。他还主张应当共妻，认为所谓婚姻,
就是那进行说服的男人和被说服的女人共同生活。因此，儿子也应当是共有的。

[6.73] 在他看来，无论是从神庙里偷东西，还是吃任何动物的肉，都不是荒诞不经的事，
甚至吃人肉也不是什么邪恶的事—— 这从一些外邦人的习俗中显示得非常清楚。
他还说，通过正当的推理可知，万物彼此互含，相互渗透。在面包里有肉，在蔬菜里有面包;
而其他物体则通过某种看不见的通道和分子渗透并以气体的形式结合到它们当中。

[6.74] 但正如前面所显明的，他在论辩的对决中却非常出众。

当他被卖作奴隶的时候，他以最高贵的态度接受了这事。
他在航行到埃吉那的途中，被以斯喀尔帕洛斯为首的海盗所俘虏,然后被带到克里特岛卖掉。
当拍卖者问他会做什么时，他回答说：“统治人。”并指着一位穿着镶边袍子的科林斯显贵—— 
即前面所说的克塞尼阿德斯，说:“把我卖给这个人，因为他需要一位主人。”
于是，克塞尼阿德斯就买了他，然后将他带往科林斯,安排他做他孩子们的老师,
并将整个家委托给他。而他在各方面将这个家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以至于克塞尼阿德斯在巡视完后,说:“一位好命星来到了我家里。”

[6.75] 克勒俄2墨涅斯在其名为《教师》的书中说，第欧根尼的朋友们想赎回他，
他就骂他们为蠢货，说狮子并未成为饲养者的奴隶，相反，那些饲养者才是狮子的奴隶。
因为奴隶才会恐惧,而野兽只会使人恐惧。这个人在论辩方面有着一种奇异的禀赋，
以至于他能够通过辩论轻易地击败任何人。据说，埃吉那的一个叫厄涅西克里托斯的人,
有两个儿子,他将其中一个叫安德罗司特涅斯的送往雅典，这孩子在听了第欧根尼的言谈后，
就留在了那里;后来,厄涅西克里托斯又将另外一个较大的孩子，即前面所提到过的菲利斯科斯,
送了过去，这孩子同样留在了那里；［6.76］最后，厄涅西克里托斯本人亲自去了，
同孩子们一样也留在了那里学习哲学。可见第欧根尼的言谈是何等有魅力。

但据安提司特涅斯在《师承》一书中说，第欧根尼的一些朋友猜测他应是死于闭气。
因为他那时刚好住在科林斯附近的一个叫克兰涅的体育场，当他的朋友们依惯例前去看他时，
发现他裹在他的斗篷里,他们认为他肯定不是在睡觉，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要打盹和懒睡的人，
于是他们掀开斗篷，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他们认为他是有意为之，以便逃避其余生。

[6.78]据说，他的朋友们在谁来安葬他这个问题上发生了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后来城邦的长者们和当权者们到了，他们将他安葬在通往伊斯特摩斯地峡的入口处。
他们还为他立了一根柱子，上面有一尊帕洛斯大理石雕成的狗。
后来,他的同胞又立了一个青铜雕像来纪念他，上面刻着：

时间甚至可以使青铜朽去，
但第欧根尼，整个世代都无法抹去你的荣耀。
因为只有你给予终有一死的人以自足生活的教导，
向他们指出最容易的生存之路。

但一些人说，他在临死时要求人们不要埋他，而是将他抛到荒野里，
以便所有的动物都可以分享他;或者将他扔到沟里，并撒上少许尘土。
另外一些人则说，他要求被抛进伊利苏河，以便对他的同胞有用。

BC-400-墨水尼谟斯

[6. 82]墨尼谟斯是叙拉古人，第欧根尼的学生。据索希克拉特斯说,
他也是科林斯某位钱庄老板的家仆。那位买下第欧根尼的克塞尼阿德斯经常到那位钱庄老板那里去,
给他们讲第欧根尼在行为和言辞上所表现出来的德性，这激起了墨尼谟斯对第欧根尼的热爱。
于是,墨尼谟斯立刻开始装疯卖傻，他将钱币和柜上的所有银元都扔了，最后主人只好将他解雇。
他随即就成了第欧根尼的学生。他也在许多方面追随犬儒克拉特斯，做相同的事情。
当他主人看见他的所作所为后,就愈发认为他疯了。

BC-360-290-厄涅西克里托斯

[6.84] 一些人说厄涅西克里托斯是埃吉那人，
而马格涅西亚的德谟特里俄斯则说他是阿斯提帕莱亚人。他也是第欧根尼著名学生当中的一位。
他看起来和克塞诺丰的经历相似。因为克塞诺丰参加了居鲁士的远征，
而他则参加了亚历山大的远征；前者著有《居鲁士的教育》，
而他也同样写了关于亚历山大受教育的事情；克塞诺丰为居鲁士写了颂词，他也为亚历山大写了颂词。
他们两人的文风极为相似，只不过模仿者自然不如原创者。
第欧根尼的学生还有下面这些人。一个绰号叫“橡树”的美南德洛斯，他是荷马的崇拜者;
西诺珀的赫格希阿斯，他的绰号叫“狗项圈”；还有前面所提及的埃吉那的菲利斯科斯。

BC-365-288-克拉特斯

[6.85] 克拉特斯是阿斯孔达斯的儿子,忒拜人。他也是犬儒学派著名弟子当中的一位。
但希珀伯托斯说,他不是第欧根尼的学生，而是亚该亚的布律松的学生。
这里有一首他写的打油诗：

在啤酒色的烟雾中坐落着一座城市叫佩拉，
美丽而富饶，它随波逐流，不滞某处。
航行到那里的人既无愚蠢的寄生虫，
也无搔首弄姿淫荡的妓女，
那里有的只是百里香、大蒜，以及无花果和面包。
人们从不为此互相争斗，
也从不为了金钱和荣誉而准备长矛铠甲。

他说他从这些人那里所受益的就是：

一升羽扇豆和不在意任何人。

他还说了下面这几句话：

饥饿能够抑制情爱，如果它不行，时间还可以做到；
如果这两者对你都不奏效，那就只有绞绳了。

[6.87] 他的鼎盛年在第113届奥林匹亚运动会期间。安提司特涅斯在其《师承》中说，
有一次，当克拉特斯在一个悲剧中看见特勒福斯提着个小篮子，完全一副悲惨相，
他就决定投身到犬儒哲学中。他将他的全部家产变卖成钱—— 因为他出身名门，
积攒了两百塔朗同，然后将它们分给了城邦的公民。
他如此坚定地献身哲学,以至于喜剧诗人菲勒蒙都提及过他,他这样写道：

他为了练习忍受各种艰苦，夏天披着粗糙的斗篷，
冬天则衣衫褴褛。

而狄俄克勒斯则说,是第欧根尼说服克拉特斯抛弃家产和牧场，
并将钱扔进大海。

[6.88] 他还说，克拉特斯的家曾被亚历山大所毁，就像希帕基娅的家曾为菲利珀斯所毁一样。
他的一些亲戚常去看他,尽力劝他改变主意,他就用他的棍子将他们赶走，依然坚定不移。

马格涅西亚的德谟特里俄斯曾讲,克拉特斯将他的钱存在一个钱庄老板那里,并订下协议:
如果他的孩子们长大后如普通人，就将钱归还给他们;如果他们成了哲学家,就将钱分给民众，
因为如果他们从事哲学,将别无所需。厄拉托斯特涅斯则说，
希帕基娅——我们后面会讲到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帕希克勒斯。
当帕希克勒斯长成一个小伙子后，克拉特斯将他带到一个妓女的房间,
［6. 89］ 告诉他那就是他父亲为他安排的婚姻。
他说，导致通奸的婚姻属于悲剧的素材，奖品就是流亡和杀戮；
同妓女厮混的婚姻则是喜剧的素材，因为荒唐愚蠢的事情总是由放浪形骸、花天酒地而来。

克拉特斯有个兄弟也叫帕希克勒斯，是欧几里德斯的门徒。

法伯里诺斯在其《回忆录》的第二卷中曾提及克拉特斯的一件趣事。
他说，有一次，当他向一位体育场主人乞讨时，那人摸了他的屁股，他对此感到很愤怒，
说道：“为什么要这样？这些髓关节不是你的,就如同膝关节不是你的一样。”
他常说,要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是不可能的，这就好比在一棵石榴树上，
总会有某粒种子是坏的。有一次，他因激怒了竖琴师尼科德洛谟斯，眼睛被打青了，
他就在额头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尼科德洛谟斯的杰作”。
［6.90］他常故意与妓女互相谩骂，以便练习自己忍受各种辱骂。

当法勒隆的德谟特里俄斯送给他一些面包和酒时，他斥责了他，
说:“但愿泉水能够生出面包。”显然他只喝水不饮酒。
有一次,他因穿细麻布做的衣服而受到雅典治安官员的责罚，
他说:“我将指给你们看,忒俄弗拉斯托斯也穿着细麻布做的衣服。”他们不信,
于是克拉特斯将他们带到一家理发店，将正在那里理发的忒俄弗拉斯托斯指给他们看。
他曾在忒拜被一名运动场主人鞭打 些人说是在科林斯被欧叙克拉特斯鞭打，
还被拖着脚在地上走，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还吟唱道：

他抓住我的两只脚，将我扔出天门。

［6.91］但狄俄克勒斯说，他是被厄瑞特里亚的墨涅德谟斯这样拖在地上走的。
因为墨涅德谟斯长相英俊，并似乎同弗利阿西亚的阿斯克勒皮达斯有染，
于是克拉特斯摸着此人的屁股说道：
“阿斯克勒皮达斯在里面吗？ ”墨涅德谟斯羞愤难当，
就如前面所说的那样拖着克拉特斯在地上走。

基提翁的芝诺在其《轶闻录》中说,有一次克拉特斯不小心将羊皮同他的斗篷缝在了一起。
克拉特斯相貌丑陋，每当他进行锻炼时就会激起一片笑声。当他举起双手时，习惯说道：
“加油！克拉特斯,为了你的眼睛和身体的其他部分。［6.92］你将看见那些嘲笑你的人，
不久就会疾病缠身，羡慕你的健康，责备自己的懒惰。”他说,一个人应当研习哲学，
直到在他眼中将军犹如赶驴人。他还说，那些与奉承者为伍的人，
就如同陷入狼群中的牛犊，孤独无助；因为无论是对于前者，还是对于后者，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都不是合适的同伴，而是一些要对他们加以图谋的家伙。
当他感到自己快死了，就对自己吟唱道：

你要上路了，亲爱的驼子，
你要［前往］哈德斯的家里，［年岁已经将你的背压弯。］

［6.93］ 当亚历山大问他是否希望自己的家园被重建，他回答说:
“有什么必要呢？或许将来另外一位叫亚历山大的人又会毁了她。”
他说他视卑微与贫穷为自己那永不为命运蹂蹒的家园，是光明磊落的第欧根尼的同胞。
美南德洛斯在其《挛生姐妹》中这样提到过他：

身披斗篷，你将和我一道浪迹天涯，
就如同犬儒克拉特斯同他的妻子一样。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嫁女儿，
给三十天的考验。

美特洛克勒斯

［6.94］ 美特洛克勒斯是马洛尼亚人，希帕基娅的哥哥。
他最初听的是漫步学派忒俄弗拉斯托斯的讲课，并几乎被下面这件事给完全毁掉。
一次,他在做练习当中不小心放了一个屁，他感到羞愧难当，就将自己关在房里，想绝食而死。
克拉特斯知道这件事后，就前去看望他一人们也请求他这样做一并故意吃了许多羽扇豆,
然后说了许多话来劝慰他，告诉他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如若他不顺应自然将腹中的气息放掉，就会出现违背自然的怪事。
克拉特斯自己也放屁，让美特洛克勒斯知道他现在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最后终于让美特洛克勒斯重新振作起来。从此，美特洛克勒斯就开始听克拉特斯的讲课，
并在哲学方面成了一位专家。

［6.95］ 赫卡同在《轶闻录》的第一卷中说，他焚毁了自己的著作，并说道：

这些都是下界梦中的幻影。

［意思就是那些东西都是些废话。］

他说，事物要么是可以用金钱买到的，如房子;要么是可以通过时间和勤奋得到的，如教育。
他还说，如果一个人不能恰当地使用财富,那财富对他就是有害之物。

BC-300-希帕基娅

[6.96] 希帕基娅是美特洛克勒斯的妹妹,她也为这个学派的那些教导所陶醉。
她和美特洛克勒斯都出生于马洛尼亚。

希帕基娅爱上了克拉特斯的学说和生活方式，任何追求者都无法让她回头，
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家产、身世和容貌。对她而言，克拉特斯就是一切。
她甚至威胁父母，如果不将她嫁给他，她就自杀。应她父母之请，
克拉特斯使出浑身解数劝说这女孩,最终也未能将之说服。
于是克拉特斯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脱掉衣服，说道：“这就是新郎和他所拥有的家产。
你要考虑清楚：除非你接受他所追求的,否则你无法成为他的伴侣。”

[6.97] 女孩选择了他，穿上同样的衣服，和丈夫一起四处流浪，
一起公开露面，外出讨饭、赴宴。一次，她到吕希马科斯家赴宴，
在那里她对忒俄多洛斯—— 绰号叫阿特厄斯—— 给予了抨击。
她给出了下面这样的诡辩:如果忒俄多洛斯所做的事情不能被认为是做错了，
那希帕基娅做同样的事情也不能被认为是做错了；当忒俄多洛斯打他自己时他没有做错，
那希帕基娅打忒俄多洛斯时她也没有做错。对于希帕基娅所说的，忒俄多洛斯没有给予回应，
而是扯掉了她的斗篷。［6.98］但希帕基娅根本没有如其他妇女那样表现出不安和惊恐。
忒俄多洛斯对她说道：

这就是那个将梭子扔在织机旁的女人吗？

希帕基娅回答说:“就是我，忒俄多洛斯。但我将原本花在织机上的时间用在教育上，
难道在你看来我选择错了吗？ ”还有许多关于这位女哲学家的这样或那样的故事。

BC-300-墨尼珀斯

[6.99]墨尼珀斯也是一位犬儒，在血统上是腓尼基人。
据阿凯科斯在《伦理学》一书中说，他是一名奴隶。狄俄克勒斯则说，
他的主人是旁托斯人，名叫巴同。墨尼珀斯凭着他的贪婪和巧取豪夺变得富有起来，
并由此取得了忒拜公民的身份。

他没有留下任何严肃的作品，他的论著充满荒诞可笑的内容,
这同他的同时代人墨勒阿格洛斯的作品相似。赫尔米珀斯说，他每天放贷，并由此得了一个绰号。
他做海运方面的贷款，同时又加强防范,[6.100]从而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然而,最后他中了他人的圈套，失去了全部家产，绝望之余上吊而死。
我们关于他有这样一首打油诗：

这人生于腓尼基，却成了克里特的狗，
一条每日发放高利贷的狗——人们就这样称呼他，
或许你知道他就是墨尼珀斯。
在忒拜，这个人遭了劫，
失去了一切。他对狗的本性一无所知，
只好悬梁自尽。

BC-300-墨涅德谟斯

[6.102]墨涅德谟斯是拉姆帕萨科斯的科洛特斯的学生。据希珀伯托斯所说，他如此热衷于奇谈怪论，
以至于装扮成厄里倪斯的模样，四处游荡,并说他从哈德斯那儿来,
探查世人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并将再次返回下界向那里的各位神鬼汇报他所探查到的结果。
他的装扮如下:长及脚面的褐色袍子,束以紫红色的腰带;头戴一顶阿卡狄亚毡帽，
里面绣着黄道十二宫；脚穿悲剧中的半长筒鞋，蓄着长须,手拄一根灰色的长杖。

[6. 103]以上就是几位犬儒的生平。下面我们将补充一些他们所共同认可的学说，
我们将他们的学说视为一种哲学，而不是如一些人所说的，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
如开俄斯的阿里斯通一样,他们主张抛弃逻辑学和自然哲学,仅仅关注伦理学。
一些关于苏格拉底的记述，被狄俄克勒斯归给了第欧根尼,认为他曾说：

我们应当探寻家里发生了什么坏事和善事。

他们也主张抛弃通识教育。安提司特涅斯就曾说，那些想要变得智慧的人不要学习文学，
以免被原本属于其他人的事情所误导。[6.104]他们也抛弃几何学、音乐，
以及所有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当一个人向第欧根尼展示一架钟时，他对那人说道：
“它是一个用来提醒人们就餐不要晚点的有用物。”他还对一个向他展示音乐技艺的人说：

治理好国家和家庭，靠的是人的思想，
而不是弹竖琴和吹口哨。

正如安提司特涅斯在《赫拉克勒斯》中所说，他们主张人的目的是依照德性而生活，
这同斯多亚学派的主张类似。事实上，这两个学派的主张的确有共同之处，
因此人们说犬儒主义是通往德性的捷径。基提翁的芝诺就以这样的方式生活。

[6.105]他们还主张，应当简朴地生活，吃东西以能维持生命为限,只穿一件斗篷，
鄙视财富、荣誉和门第。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只吃素食,喝冷水，凡碰见什么合适，
就在那里遮风避雨，就像第欧根尼在桶里安居一样。他们还说，一无所求是专属神的，
而只需要很少的东西则属于那些类似神的。

据安提司特涅斯在《赫拉克勒斯》中说，他们主张德性是可教的,并且一旦拥有就不会失去。
智慧的人是值得爱的，他们也不会犯错,是那些与他们相似的人的朋友;他们也不会乞求命运。
与开俄斯的阿里斯通一样,凡与德性和邪恶无关的任何事情，他们都漠然视之。

以上这些就是关于犬儒学派的介绍。我们现在须前往斯多亚学派，
它的创始人是克拉特斯的学生芝诺。

第七卷

BC-335-263-芝诺

[7.1] 芝诺是墨纳西阿斯,或德谟俄斯的儿子，塞浦路斯的基提翁人,
该城是一个有着腓尼基侨民的希腊城市。正如雅典人提谟特俄斯在《生平》中所说，
芝诺长着一个歪脖子;而提洛斯的阿波罗尼俄斯则说他又高又瘦，皮肤黝黑，因此，
据克律希珀斯在《格言》的第一卷中说，有人叫他“埃及葡萄藤”。
他有着粗壮的小腿，但身上肌肉松弛，体弱多病。佩尔塞俄斯在《宴会上的会议》中说，
他回绝了大部分宴请。据说他既喜欢吃新鲜的无花果，也喜欢吃在太阳下晒干了的无花果。

[7.2] 如前面所说，他曾聆听过克拉特斯的讲课。
据说后来他又听斯提尔朋和克塞诺克拉特斯【柏拉图学院的主持】达十年之久,
提谟克拉特斯【伊壁鸠鲁的学生】在《狄翁》一书中就是这么说的，
他还听过珀勒蒙【柏拉图学院的主持】的课。
赫卡同，以及提洛斯的阿波罗尼俄斯在其关于芝诺的第一卷中都说，他曾祈求神谕，
问为了能够最好地活着,他应该做什么，神回答说，他应有着同死人一样的肤色。
他想，这是让他要学习先辈们的教导。他是这样碰上克拉特斯的：
在从腓尼基贩紫袍到珀奈欧斯的路上，船失事了。在他前往雅典的途中，他在一家书店歇息，
那年他刚好三十岁。当他读到克塞诺丰《回忆录》的第二卷时，欣喜异常，
[7. 3]就打听书中所描述的那种人生活在哪儿。这时克拉特斯刚好从旁经过,
书商就指着他说:"跟这个人去吧。”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聆听克拉特斯的讲课。
他一方面全身心地投入到哲学中，但另一方面仍羞于犬儒式的恬不知耻。
有鉴于此,克拉特斯想治治他的这种羞耻感,于是就给了他一罐扁豆汤,让他端着穿过克拉美科斯。
当他看见芝诺因害羞而将那罐子遮掩起来时，他就用棍子打碎了那罐子。
芝诺仓皇而逃，而扁豆汤也顺着他的腿往下流，克拉特斯就说道：
“亲爱的腓尼基人,你为何而逃？你并未遭受任何可怕的事情。”

[7.4]于是芝诺就继续听了一段时间克拉特斯的课。当他写完他的《国家篇》后，
一些人戏谑说，他将这部作品写在了狗尾巴上。

最后他离开了克拉特斯，然后聆听前面所提及的那些人的课达二十年之久。
因此一些人说他曾讲道：“我曾遭遇海难，现在则一帆风顺。”而另一些人则说,
[7.5]他是对克拉特斯讲这番话的。还有一些人说，当他待在雅典时听说船失事了,
就说道:“命运将我们赶向了哲学，她做得很好。”
而一些人说，他先在雅典处置了货物，然后转向哲学。

他时常在一个叫佩西阿纳克斯的彩绘走廊散步—— 这个地方也因珀吕格诺托斯的绘画而被称为画廊，
也在那里进行演讲讨论。他希望让那地方归于宁静，因为在三十僭主时期，
有一千四百名市民在那里被杀害。随后，人们前来聆听他的讲课，
他们也由此被称为斯多亚学派哲人，并且他的后继者们也被冠以同样的名号。
据伊壁鸠鲁在书信中说，他们最初被称为芝诺学派的哲人。
但根据厄拉托斯特涅斯在《论旧喜剧》第八卷中所说，
起初斯多亚人被用来称呼那些流连于此地的诗人，并且他们也使得斯多亚人这个名字更加响亮。

[7.6]雅典人非常尊崇芝诺，以至于将城门的钥匙委托给他，他们还授予他金冠,
并为他塑立青铜雕像以示尊敬。他的同胞也做了相同的事情，他们甚至将他的雕像视为饰品，
而那些住在西洞的基提翁人也宣称他属于他们。安提戈洛斯也极为赞赏芝诺，
无论什么时候来到雅典,都会去聆听他的讲课，也多次邀请芝诺前往他那里，
但芝诺谢绝了，而是派他的朋友佩尔塞俄斯前往。佩尔塞俄斯是德谟特里俄斯的儿子，
血统上是基提翁人，鼎盛年在第130届奥林匹亚运动会时期，那时芝诺已经是一位老者。

芝诺本人从未否认他是基提翁人。有一次，作为对公共浴室的修缮工作进行捐款的人中的一位,
他的名字以“哲学家芝诺”的样式被刻在石柱上,他要求加上“基提翁的”这几个字。
他曾给一个瓶子加上空心盖,用它来盛放钱，以便当他老师克拉特斯陷入困顿时能随时加以接济。
［7. 13］ 一些人说他带着一千多塔朗同前往希腊，全部用于海运的放贷上。
据说，他常吃少许面包和蜂蜜，也喝少量的散发着芳香的醇酒。
他很少使用男仆，偶尔一两次会叫一名女仆伺候，以免人们误以为他是一个厌恶女人的人。
他同佩尔塞俄斯住在同一间房里，有一次，当佩尔塞俄斯将一名吹笛女领到他那里,
他赶紧拉着那女子将她还给佩尔塞俄斯。人们说他非常容易相处，
以至于安提戈洛斯王经常同他一起宴饮，并拉着他前往竖琴师阿里斯托克勒斯家里饮酒作乐，
但芝诺总是很快就悄悄溜之大吉。［7. 14］ 据说,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所以他总是坐在坐席的末端，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最多只受一边人的打扰。
他也不同两三个以上的人一起散步。据克勒昂特斯在《论铜币》一书中说，
他有时也向那些围着他的人索取钱币，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那些人因害怕给钱而不再烦扰他。
当许多人围着他时，他就会指着围绕着祭坛柱廊的末端的木栏杆说:
“那里曾处于这个位置的中心，但由于挡路而被隔了起来。如果你们远离这个中心，
对我的打扰就会少很多。”

拉刻斯的儿子德谟卡瑞斯曾问候芝诺，并对他说:无论他欠缺些什么，
只要告诉或写信给安提戈洛斯，那人就会满足他的要求。
［7.15］芝诺听后，就不再同他来往。据说，当芝诺死后，
安提戈洛斯说他失去了一位非常好的观众。因此，他让忒拉松做他的使节，
恳求雅典人将芝诺埋在克拉美科斯。有人问他为何如此崇敬芝诺，他回答说:
“因为尽管我送给他许多丰厚的礼物,但他依然始终不卑不亢。”

芝诺是个喜欢探索的人，而且在所有事情上都精益求精。因此,提蒙在《讽刺诗》中说：

我在一种阴郁的自傲中看见一位贪吃的腓尼基老妇，
对一切都充满渴望。但她的柳条篮，
已破败不堪，而她的心智还不如一把四弦琴，

［7.16］芝诺本人性格乖僻而尖刻，面色严峻。他也非常节俭，
甚至在节俭的外表后面有着外邦人的斤斤计较。如果他要攻击一个人，
总是言简意赅，不夸大其词，而是客观中立。例如，我这里讲一件事，
即他对一位夸耀自己的人的评论。［7.17］ 当那人在犹豫不决地跨过一条小水沟时，
芝诺说道：“他理当对稀泥侧目而视，因为他没有在其中看见自己。”
当一个犬儒说自己的瓶子里没有油了，向他乞求一点，他拒绝给，当那人离开时,
他让那人仔细想想，他们两人的行为究竟哪一个更无耻。他很爱慕克瑞谟尼德斯，
有一次，当他同克勒昂特斯一起坐在那人的身边时，他起身离开了。
克勒昂特斯对此很吃惊，芝诺说道：“我从良医那里听说，治疗发烧最有效的药就是休息。”
一次,在一个酒宴上,有两个人一起坐在芝诺的旁边,其中靠近芝诺的那位用脚踢了另外一位，
于是芝诺就用膝盖顶了那人,当那人转过身来，［7.18］ 芝诺就说道：
“为何你会认为旁边的人愿意被你那样对待?”他告诉一位喜欢娈童的人，
说那些终日与男童厮混在一起的教师，其心智就会变得如那些男童一样低。
他还说，那些尽力避免语法错误的人的华美辞藻，就如同亚历山大钱币，
虽然外表打造得如硬币一样美丽，但并不因此就更好；而那些与之相反的言辞，
则如同阿提卡四德拉克马钱币，虽然打制粗糙，做工简陋，
但往往将那些精雕细凿的东西给比了下去。他的学生阿里斯通讲话长篇大论而且枯燥乏味，
但又有一些莽撞自负，于是他说道:“你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除非你父亲在生你时喝醉了。”
因此他给阿里斯通起了一个绰号，叫话匣子，而他本人说话非常言简意赅。

［7.19］ 有一次，面对一位从不给同桌的人留下任何东西的老饕，
当一条大鱼摆上桌以后，芝诺将它拿起来,仿佛要一个人将它吃光，
并对盯着他的那人说道：“如果你不能忍受我的贪吃，
那你想想那些同你一起进餐的同伴每天都在遭受些什么事情。”一次，
当一个年轻人非常固执地向他询问一个完全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问题，他就将那人领到镜子前，
让他朝里看，然后问他是否认为这样的问题适合镜子里的面容。
一个人说他在许多方面都不赞同安提司特涅斯的观点，
于是芝诺向他举出了安提司特涅斯关于索福克勒斯的一些论说，并问那人，
他是否认为其中还是有着某些有价值的东西。那人回答说不知道。
芝诺就说道：“你专挑并记住了安提司特涅斯所说的不好的东西，
却完全不管他所说的好的东西,对此你不感到羞愧吗？”

[7.20] 当一个人说，在他看来哲学家的论证太过琐细，芝诺回答道:
“你说得对，如果可能的话,它们的音节也应该是简短的。”一个人向他谈及珀勒蒙，
并说那人如何如何预先提出一个问题，而在讨论时又谈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芝诺愤怒地回应道:“那你认为那被给出的问题有着什么样的价值呢? ”
他说一个进行问题讨论的人应该像演员一样声音洪亮、精力充沛，
而不是将嘴张得大大的—— 那喋喋不休说许多废话的人就是这样。
他还说好的演说家不同于好的工匠，他不应当将空闲留给听众，相反，
应当让那些聆听他们演讲的人如此专注于演讲内容本身，以至于无暇做笔记。

[7.21] 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在那里滔滔不绝,芝诺就说道：
“你的耳朵已经掉下来变成舌头了。”一个相貌英俊的人说，在他看来智慧的人不会被人恋爱，
芝诺回应道：“那么，无人比你们这些长相俊美的人更可怜的了。”
他还说，哲学家中的大多数人对许多事情并无智慧，对一些琐屑和偶发的事情也无知。
他常引用卡菲希俄斯的话，当那人的一位学生拼命想把笛子吹得很响时，
那人给了他学生一巴掌，并说，吹得好不在于声响大，但声响大有赖于吹得好。
有一次,一位年轻人非常自负地在那里谈论,芝诺就说道:“小伙子，我不想说我心里在想什么。”

[7.22] 有一位罗得斯岛人，长相英俊而富有—— 但也仅此而已，
坚持要芝诺收他为徒，芝诺不想接受。于是，芝诺首先让那人坐在布满尘土的长凳上，
从而他就会弄脏他的斗篷;然后又让他坐在乞丐的位置上，这样他就会蹭着他们的脏衣服;
最后,那年轻人只好逃之夭夭。他说，在所有事情中最不合适的是狂妄自大，尤其是年轻人。
还说，我们应该记住的不是言辞和表达，而是让我们的内心专注于谈论的内容并从中受益,
不是仿佛在品尝一道大餐或精心烹制的美食。他说，年轻人应该在言谈举止和装束上都要得体，
他时常引用欧里庇德斯关于卡帕纽斯的诗句：

他虽然家境富裕，却从不自夸福气；
如穷人一样，没有一点傲气。

[7.23]他还说,对于获取知识而言,没有什么比意见更不利的,也没有什么是比时间更为我们所需的了。
有人曾问他朋友是什么,他回答说:“另一个自我。”据说，他曾鞭打一个进行偷窃的奴隶，
那奴隶喊道:“我命中注定要偷窃。”芝诺回答说：“你也命中注定要挨打。”
他说美就是节制之花,而另一些人说，他说的是节制乃美之花。
有一次，他看见他的一位朋友的奴隶鼻青脸肿，就对他朋友说道:
“我看见了你愤怒的足迹。”面对一位浑身搽满香膏的人，他问道:
“那闻起来像女人的人是谁? ”变节者狄俄尼西俄斯曾问他，为何
他是他唯一不加以纠正的门徒，他回答说:“因为我不相信你。”
他对一位喋喋不休满口胡言的人说道：“我们之所以有两只耳朵，一张嘴，
那是为了我们可以听得多，说得少。”[7.24] 一次，在宴会上他始终沉默不语，
有人就责问他原因，于是他就让那责难他的人向国王报告，说在场有一位保持沉默的人。
事实上那些问他原因的人从托勒密国王那里来，想知道该汇报一些什么样的关于他的事情给国王。
有人问他，面对他人的辱骂有何感受，他回答说：
“就像一位没有得到回复就被打发回去的使者一样。”提洛斯的阿波罗尼俄斯说,
有一次克拉特斯抓住他的斗篷将他从斯提尔朋那里拽出来，他说道:
“克拉特斯啊,拽哲学家的方式是抓住耳朵，说服他，然后将他带走。
如果你强迫我，我的身体虽同你在一起,但我的心却还在斯提尔朋那里。”

[7.25] 据希珀伯托斯说，芝诺曾同狄俄多洛斯待在一起，在那人的指导下钻研辩证法。
但在取得成就后，他又谦虚地前往珀勒蒙那里，以至于人们说珀勒蒙曾讲道：
“芝诺啊，我很清楚，你是偷偷溜进院子的门，窃取学说以后加以腓尼基人式的改头换面。”
一次，一位辩证法家向他显示一种被称为“割草术”的七种论辩形式,他就问那人他该为此付多少钱，
那人告诉他要一百，他就付了那人两百。他就是如此热衷于学习。据说他第一位引入义务概念，
并作了一篇关于该主题的论文。他还这样修改了赫西俄德的诗句：

能听取有益忠告的人是最善者，
亲自思考一切事情的人也是善者。

[7.26] 因为那能够很好地倾听他人讲话并从中受益的人要比凡事都靠自己去理解的人更优秀；
对于后者而言有的只是理解，而对于前者而言，在听取好的意见后还会有行动。

据说,有人问他,为何像他这样严肃的人在宴会上却放得开,他回答说：
“羽扇豆是苦的，但浸泡后也就变甜了。”赫卡同在《轶闻录》的第二卷中也说,
他在这类聚会中表现得很轻松自在。他还说:用脚旅行胜于用舌头;
良善是靠一件一件的小事积累起来的，但良善本身却不是一件小事。
但一些人将后面这句话归给苏格拉底。

芝诺是一位极其节制和简朴的人，他吃的东西是未经烹调的，
[7.27]穿的衣服也很单薄，以至于人们这样形容他：

无论是冬日的严寒，无休止的雨水，
还是太阳的热焰，都无法让他屈服。可怕的疾病，
民众的节庆，也都无法分他的心。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都不知疲倦地坚持学习。
而喜剧家们在戏谑中也无意间颂扬了他。菲勒蒙在戏剧《哲学家》中说：

一块面包，佳肴是干无花果，喝白水。
他在从事一种新哲学，
教授的是安于贫穷，却也招收了不少门徒。

[7.28] 事实上，他在这种德性和尊严方面胜过了所有人；以宙斯之名，在幸福方面也一样。
因为他活了九十八岁，并且一直都很健康，无疾而终。但佩尔塞俄斯在《诸伦理学学派》中说，
他在七十二岁时去世,于二十二岁那年来到雅典。阿波罗尼俄斯说他主持他的学院达五十八年。
他是这样死的：当他离开学院时，绊了一跤，并折断了一根脚趾，于是他一面用手拍地，
一面引用《尼俄柏》中的诗句：

我来了，你为何呼唤我？

马格涅西亚的德谟特里俄斯在《同名人》中说，芝诺的父亲墨纳西阿斯是一位商人,
经常前往雅典，并时常带回许多苏格拉底学派的书给当时还是孩童的芝诺。
［7.32］ 因此，芝诺在自己的家乡就已经受到很好的培养，当他前往雅典后，就跟随了克拉特斯。
德谟特里俄斯还说，当其他人还在对答案举棋不定时，芝诺往往已经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据说，他常以续随子之名发誓，就像苏格拉底常以狗之名发誓一样。
一些人，怀疑论者卡希俄斯就是其中一位，对芝诺攻击甚多，他们说,
首先芝诺在其《国家篇》的开头就宣称普通的教育是无用的;其次，芝诺说仇人、敌人、
奴仆和彼此间疏远的人,全都不是美好的东西，父母子女之间，兄弟之间，亲戚之间，
也同样如此。

［7.33］再次，在《国家篇》中他又作出了相反的结论，说唯有公民、朋友、
亲戚和自由人才是美好的东西，以至于在斯多亚学派的人看来,父母和子女是仇人，
因为在他们中没有体现出智慧。还有，在《国家篇》和一首两百行的诗中，
他同样主张共妻，反对在城邦中修建神庙、法庭和体育场。关于货币他这样写道：
“他认为，不应为了交换和旅行而制造钱币。”他还要求男人和女人穿同样的衣服，
全身上下都要遮得严严的。［7.34］ 《国家篇》一书是芝诺的，
克律希珀斯在其《论〈国家篇〉》中证实了这一点。芝诺还著有《爱的艺术》，
并在该书的一开始就讨论爱这一主题。

[7.36]芝诺门人众多，最为著名的有以下几位。德谟特里俄斯的儿子佩尔塞俄斯,基提翁人。
一些人说他是芝诺的朋友，而另一些人则说是他的家仆，
是安提戈洛斯王派来给他做文书工作的人中的一位，也是安提戈洛斯的儿子哈尔库俄涅厄斯的老师。
有一次,安提戈洛斯想试探他，带给他一个假消息，说他的田产被敌人给毁了，
他听后生气地对安提戈洛斯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财富本身乃无关紧要的东西吗？”

[7.39]斯多亚学派讲,根据哲学,逻各斯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即关于自然的、
关于伦理的和关于逻辑的。基提翁的芝诺在《论逻各斯》中首先进行了这样的区分，
然后，克律希珀斯在《论逻各斯》第一卷和《自然哲学》第一卷，
阿波罗多洛斯和希洛斯在《学说导论》的第一卷,欧德洛谟斯在《伦理学基本原理》，
巴比伦的第欧根尼,以及珀塞多尼俄斯都作了这种区分。

阿波罗多洛斯将这样的诸部分称为诸“论题”，克律希珀斯和欧德洛谟斯称之为诸“形式”，
而其他人称之为诸“种类"。[7.40]他 们将哲学比作一个动物:逻辑学犹如骨骼与肌腱，
伦理学犹如身体的血肉，而自然哲学犹如灵魂。他们又将哲学比作鸡蛋：逻辑学是外壳,
伦理学是中间的蛋白，而自然哲学是最里面的蛋黄。
他们也将哲学比作丰产的土地:逻辑学是环绕四周的篱笆，伦理学是果实，
而自然哲学是土壤或果树。他们还将哲学比作一座城市，它被城墙很好地围绕起来，
并根据逻各斯加以治理。

据他们中的一些人说,没有一个部分同其他部分相分离，而是彼此结合在一起;
他们也将它们结合在一起加以传授。而另外一些人则将逻辑学放在第一位，
自然哲学放在第二位，伦理学放在第三位，如芝诺在《论逻各斯》中就是这么做的,
克律希珀斯、阿尔克德谟斯和欧德洛谟斯也是这样做的。

[7.41]而托勒迈斯的第欧根尼则从伦理学开始，阿波罗多洛斯却将伦理学放在第二位;
据珀塞多尼俄斯的学生法尼阿斯在《珀塞多尼俄斯学派》的第一卷中说，
帕奈提俄斯和珀塞多尼俄斯都从自然哲学开始。而克勒昂特斯说，逻各斯有六个部分，
即辩证法、修辞学、伦理学、政治学、自然哲学和神学；而另一些人则说，
这些不是逻各斯的部分,而是哲学自身的部分，如塔尔索斯的芝诺就这么认为。
还有一些人则说,逻辑学部分又分为两门科学，即修辞学和辩证法;
一些人则将之分为研究定义形式的部分，以及研究规则和标准的部分,
但也有一些人将定义部分去掉。

［7.42 ］他们将规则和标准的部分视为发现真理的方法，
因为正是在该部分他们阐释了各种不同的表象方式。同样,他们将定义视为对真理的认识，
因为事物是通过概念才得到把握的。他们将修辞学视为一门将平铺直叙的叙事变得跌宕起伏的科学。
他们将辩证法视为通过问答对主题给予正确讨论的科学，由此他们这样定义它:
它是一门关于真、假和非真非假的科学。

他们说修辞学本身又有三个部分:商讨性的、辩护性的和颂扬性的。

［7.45］ 他们说，关于演绎推论的理论是最有用的，因为它显明了那些能够加以证明的东西，
这非常有助于形成正确的命题，它们的顺序和对它们的记忆给出的乃是对事物的一种知识性的把握。
论证本身是由前提和结论所构成的一个整体，而演绎论证就是由它们而来的演绎推论。
证明是一种论证，即从那知道得较多的东西前进到知道得较少的东西。

表象是心灵中的印记，这名称很恰当地从印章在蜡块上所产生的印迹借来。
［7.46］表象分为可理解的和不可理解的。他们说，可理解的表象是事物的标准，
从真实存在的事物中来，以印记的方式存在于人的心灵中，并同真实存在的事物相一致;
不可理解的表象，或者不从真实存在的事物而来，或者即使从真实存在的事物而来，
也不与真实存在的事物相一致，是不清楚和没有显示出轮廓的。

辩证法是必需的,并且是一种包含了其他诸德性的德性。
不作出仓促的判断（审慎）是关于应该赞同或不应该赞同的一种知识;
冷静是面对似是而非的东西所表现出的强有力的理性,
［7.47］从而让我们不为那些东西所欺骗;不可辩驳性是体现在论辩中的一种力量，
它让人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谦虚是一种习性，它将表象交给正确的理性。
他们说知识本身要么是一种可靠的把握,要么是在表象的接受中不为论辩所改变的习性。
没有辩证法的理论，即使是智慧的人在论辩中也不能免于失败，因为辩证法教人区分真与假，
辨别出似是而非和模棱两可的论据。没有辩证法,也就没有正确的问和答。

［7.48］ 仓促草率的回答会影响到正在发生的事情，
以至于让那些对表象缺乏经验的人陷入混乱和臆想之中。
此外,智慧的人要在论辩中变得敏锐、机警和非常强大，除了辩证法也别无他法。
因为正确地讨论和争辩,对摆在面前的主题给予正确的讨论，和对提出的问题给予正确的回答，
这都是同一个人所要做的事情，而唯有精于辩证法的人才能具备这些素养。

以上这些就是他们对于逻辑学的主要看法。为了较为详细地给予讨论,
我们将介绍一下他们称之为导论性学说的东西,狄俄克勒斯在《哲学家纵览》一书中提到了它，
我们将给予逐字引用，内容如下：

[7.49]斯多亚主义者们同意将关于表象和感知的理论放在首位，
因为事物的真理得以被认识的标准就是一种表象，并且那优先于其他理论的关于赞同、
关于领会和理解的理论，如果没有表象，也无法存在。因为首先出现的是表象，
然后才是那进行表达的思想将它从表象那里获得的东西用语言传递出来。

[7.50] 表象和幻象是有区别的。幻象是思想的一种想象，如睡梦中发生的东西;
而表象是存在于心灵中的印记，正如克律希珀斯在《论灵魂》的第二卷中所提出的，
它是一种变化。不可将印记理解为如印章所打出来的印，
因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众多的印。表象被理解为出于真实存在的事物，
同真实存在的事物相一致，以印记或印迹的方式存在于人的心灵中，
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出于并不真实存在的事物。

[7.51] 他们认为一些表象是可感知的，而另外一些是不可感知的。
那些通过某一或某些感官而被把握的表象是可感知的，而那些纯然出自思想的表象—— 
例如那些与抽象对象相关的和其他那些得自理性的，则是不可感知的。
在可感知的表象中，一些出自真实存在的事物,并带有我们的顺应和同意；
而另外一些表象则只是一些影像，它们仿佛出自真实存在的事物。

表象又可以分为理性的和非理性的。理性的表象属于有理性的动物，
而非理性的表象属于无理性的动物。理性的表象就是概念，而非理性的表象则没有名称。
此外，一些表象是创制出来的，而另一些表象则是非创制的。
无论如何,一座雕像被有技艺的人观看和被无技艺的人观看，是完全不同的。

[7.52] 根据斯多亚主义者,感知被说成是从头传至诸感官的一种气息，
通过诸感官而进行的一种把握，以及关于诸感觉器官的一种情状;
而一些人在这些方面是有缺陷的。感知也被称为活力。
在他们看来,正是通过感知才产生了对白和黑、粗糙和光滑的把握;
而通过理性，我们则获得了由证明而来的结论，如诸神存在以及他们的预知。
因为所有的观念都是以如下的方式获得的：一些是通过直接的接触，一些是通过相似，
一些是通过类比，一些是通过变换，一些是通过复合，一些是通过对当。

[7.53] 通过直接的接触,产生了当下的感知。通过相似，
产生了源于一些当下存在的东西的观念，如从苏格拉底的雕像中产生出苏格拉底这个观念。
通过类比，或者扩展性地产生出一些观念，如提堤俄斯和库克罗普斯；
或者缩减性地产生一些观念，如皮格迈俄斯。
地球的中心这一观念也是通过类比从一些较小的球体中产生出来的。
通过变换,产生出眼睛长在胸前这样的观念。通过复合，产生出人首马身这样的观念。
通过对当，产生出死亡这样的观念。此外,一些观念是通过移动而产生出来的，如语词和空间。
而正义和善这样的观念是与生俱来的。通过缺失，也产生出一些观念，如一个没有手的人。
以上这些就是他们关于表象、感知和观念的学说。

［7.55］在大多数斯多亚主义者看来，辩证法理论始于关于声音的论题。
声音是空气的振动,或者如巴比伦的第欧根尼在《论声音》中所说的,是听觉的特有感知。
动物的声音仅仅是由某种冲动而引发的空气振动，而人的声音，如第欧根尼所说,
是出于某种意图的表达，要到十四岁以后才趋于成熟。

［7.58］ 根据第欧根尼，普通名词是句子中用来表达共同性质的成分，如人、马。
专有名词是句中用来表达特有性质的成分，如第欧根尼、苏格拉底。
动词，或者如第欧根尼所说,它是句中用来表示独立谓词的;或者如其他一些人所说，
它是句子的一个基本要素，不发生变格,用来表示某件事情关涉到某个主体或某些主体,
如“我写”，“我说”。连词是句中不发生变格的成分，它将句子的诸部分连接起来。
冠词也是句子的一个基本要素，发生变格，用来区分名词的性和数。

［7.59］ 句子的德性有五：希腊风格、清楚、简洁、恰当和优雅。
希腊风格指的是在表达技艺上的正确无误，并避免了粗俗的表达习惯。
清楚指的是让被思考的东西以大家所熟知的方式加以呈现的风格。
简洁指的是这样一种风格，即只以必须的方式对事情予以解释。
恰当指的是表达方式要与被表达的主题相适合。优雅,指的是对各种粗俗表达的避免。
在各种拙劣的表达风格中，野蛮指的是对有着良好声誉的希腊风尚的背离;
语法错误,指的是不正确地搭配起来的句子。

[7.61] 观念是思想的表象，它既不是某个实际存在的东西，也不是某种性质，
但它又仿佛是某个实际存在的东西,也仿佛是某种性质。
例如，当马不在场的时候，心灵中却可以浮现出马的图像。

种是包含在属下面的东西，如人包含在动物之下。最大的属是这样一种属：
它自身是属，且其上又没有其他的属，如“存在者”;最大的种是这样的种:
它自身是种，且其下没有其他的种，如苏格拉底。

属的划分就是将它分成临近的种，例如:动物中，一些是有理性的，一些是无理性的。
二分法就是根据对立将属分成种，例如，通过否定的办法，我们说存在者要么是善的，
要么是不善的。而再划分是对划分的划分，例如：所有的存在者要么善的，要么是不善的；
而所有不善的，要么是恶的，要么是非善非恶的。

[7.63] 在关乎事物和被指称的东西这一主题下，有着关于语句、完整、
命题和推论的理论,以及关于不完整、谓词、直接和被动的理论。

他们说，语句是与理性表象相应的基础部分。斯多亚主义者们说，
在各种语句中，一些是完整的，一些是不完整的。所谓不完整，指的是表达有欠缺，
如“他在写”这个句子，因为我们必然要问：谁在写？所谓完整,指的是表达没有欠缺，
如“苏格拉底在写”这个句子。因此，仅仅使用谓词的语句属于不完整的语句，
而完整的语句包括命题、推论、疑问、询问。

［7.85］他们说，动物所拥有的首要欲望是自保，自然从一开始就确立了这一点;
根据克律希珀斯在《论目的》的第一卷中所说，对于所有的动物而言,
首要的东西是关心自己以及对此的意识。因为动物既不可能敌视自己，
也不可能对自己漠不关心，无论是敌视自己还是对自己漠不关心都是不可能的。
因此,剩下的只能说自然让动物操心它自己，远离那些对自己有害的东西，
趋近那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但一些人说,对于动物而言,首要的欲望是变得快乐，他们的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7.86］ 斯多亚主义者们说，快乐—— 如果确有其事，只是附带出现的东西，
因为只有自然本身为动物找到了适合它生存的东西后，快乐才会随后生起，
首要的事情是动物要变得昌盛，植物要变得繁茂。
他们还说，当自然最初安排动物和植物没有欲望和感知时，它并未对它们进行区分，
一些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东西也发生在植物身上。当欲望被添加到动物身上后，
它们就可以根据欲望去得到那些适合它们生存的东西，接受欲望的统治就是接受自然的统治。
当根据更为完满的原则，理性被赋予给理性动物后,
所谓根据自然而生活就正当地变成根据理性而生活，
因为理性成了欲望的匠师。

［7.87］ 为此，芝诺第一个在《论人的本性》中说,人的目的就是要与自然相一致地生活,
也即依照德性而生活—— 因为自然会将我们引领到它那里。
克勒昂特斯在《论快乐》中，珀塞多尼俄斯，以及赫卡同在《论目的》中，都持同样的主张。
此外，如克律希珀斯在《论目的》第一卷中所说，所谓依照德性而生活，
也就是依照与自然相符合的经验而生活，［7. 88］ 因为我们自身的自然乃整个自然的一个部分。
这就是为何目的即等于遵循自然而生活，即依照他自己的自然和整个自然而生活，
不做普遍法则惯常所禁止的事情,这普遍法则就是那渗透万物的正确理性，
也即那统治、主宰万物的宙斯。每个个体的命运都是万物主宰者的意愿，
当所有的事情都根据这样一种和谐而被完成的时候，
它自身就成了幸福之人的德性和幸福的生活本身。

[7.117] 他们还说，智慧的人是不动心的，因为他们不会陷入这些情绪之中；
但不动心这个词也用在恶人身上，指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即说他们是冷酷无情的。
此外，智慧的人心如止水，因为他们同等地面对善名和恶名；
但心如止水在另外的意义上也用在恶人身上，指他们恣意胡来。
他们说，所有良善的人都是严厉苦涩的，因为他们自己不追求快乐，也容不得他人追求快乐；
苦涩这个词也用在另外的地方，如当酒根本不是拿来喝而是用作疗剂的时候，
也被说成是苦涩的。

[7. 118]良善的人诚实无邪，一心注意的是如何通过去除邪恶显露美善从而让自己变好。
他们也不矫揉造作，因为无论是在声音上还是在表情上，他们都去掉了所有的伪装。
他们摆脱了俗事的纠缠，因为他们避免做任何违背义务的事情。他们饮酒,但从不喝醉。
此外,他们不会陷入狂乱，当然他们有时也会由于忧郁或错乱而陷人异乎寻常的表象中，
行事所依照的原则不是那值得选择的事物，而是与自然相违背。
智慧的人也不会陷入痛苦中，因为正如阿波罗多洛斯在《伦理学》中所说，
痛苦乃灵魂的非理性收缩。

正如芝诺在《国家篇》中所说，智慧的入也应结婚生子。智慧的人也从不根据意见行事，
即不会赞同任何错误的东西。他们会成为犬儒主义者，
因为正如阿波罗多洛斯在《伦理学》中所讲，犬儒主义是通往德性的捷径。
根据周围的情形，他们甚至会吃人肉。唯有智慧的人是自由的，而恶人都处于奴役状态，
因为自由是一种独立行事的权力，而奴役则是这种权力的丧失。
［7.122］ 奴役的第二层含义指的是处在一种从属状态，
第三层含义指的是处在一种被占有和从属的状态；与这两层含义相反的是主宰，
但它同样也是一种恶。智慧的人不仅是自由的，而且也是君王，因为王权乃不必遭受审查的统治，
而这只能同智慧的人相结合。克律希珀斯在《关于芝诺术语的正确使用》中就是这么说的，
因为他说，统治者应当拥有关于善和恶的知识，而恶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同样，唯有智慧的人可以做官吏、法官和演说家，而恶人都不可以。
智慧的人摆脱了所有的错误，他们不会做出任何错误的事情；
［7.123］他们也是无害的，因为他们既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自己。
他们没有怜悯之心，不会同情任何人;他们从不逾越法律所规定的惩罚，因为屈服、怜悯本身、
宽厚这些东西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的灵魂中，在进行惩罚时他们也就不会假装老好人。
他们也不认为惩罚是过于严苛的事情。此外，智慧的人不会好奇那些看起来奇特的事情,
如关于卡戎的那些事情、潮汐的涨退、温泉的喷涌、火焰的爆发等等。
他们说，良善的人从不离群索居，因为他们从本性上就是公共性的和实践性的。
他们进行锻炼只是为了加强身体的忍耐力。

［7.124］ 他们说，智慧的人会进行祈祷,从诸神那里祈求各种善，
珀塞多尼俄斯在《论义务》的第一卷，赫卡同在《论悖论》的第三卷中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还说,友谊仅存在于良善的人之间，因为他们彼此相似。
他们说，当我们对待朋友就像对待自己一样时，友谊也就成了对与生活相关之物的某种共享。
他们宣称朋友因其自身就值得选择,拥有许多的友谊是件善事。
但在恶人那里根本不存在友谊这类东西,也没有哪位恶人会有朋友。
所有愚蠢的人都是狂乱的，因为他们不审慎，完全根据与愚蠢相等同的狂乱来行事。

［7. 125］ 而智慧的人能很好地行一切事,
就像我们说伊斯美尼亚斯能够很好地吹所有长笛曲子一样。万物都属于智慧的人，
因为法律已经赋予了他们完全绝对的权力。但有些东西被说成是属于恶人的，
同样有些东西被说成是属于不义之徒的；说某样东西属于城邦是一回事,
说它属于那正在享用它的人是另一回事。

[7.140]宇宙是一，并且是有限的,呈球形—— 因为这种形状最适合运动，
珀塞多尼俄斯在《自然哲学》的第五卷中，
以及安提帕特洛斯的追随者们在论宇宙的一些著作中都是这么讲的。
弥漫在它外面的是无尽的虚空，虚空是无形的；而所谓无形，
指的是能被物体占有，但又没有真正被占有。在宇宙中间没有虚空，
它被紧密地结合成一个整体，因为天上和地上事物之间的和谐和张力必然导致这一点。
克律希珀斯在《论虚空》和《自然学艺》的第一卷中讨论了虚空；
阿波罗法涅斯在《自然哲学》中，阿波罗多洛斯,
以及珀塞多尼俄斯在《自然哲学》的第二卷中都对之给予了讨论。

[7. 141]和谐与张力这类东西也同样是无形的。此外，时间也是无形的，它是宇宙运动的绵延。
在时间中，过去和将来都是无限的，而现在是有限的。与那些通过感知而被理解的事物相比较，
他们主张宇宙也会毁灭，因为它乃生成之物；并且，凡是其部分会毁灭的，整体也会毁灭。
宇宙的各部分是可朽的，因为它们彼此转换；因此，宇宙也会毁灭。
此外，如果某物能够变得更坏，那它就是可朽的，而宇宙就是这样的东西，
因为它既会枯竭，也会变成水。

BC-320-250-阿里斯通

[7.161]他说,辩证推理就像蜘蛛网，尽管它似乎显露了某种技艺性的东西，但事实上毫无用处。
他不像芝诺那样承认存在着许多的德性，
也不像麦加拉学派那样认为只存在着一种被冠以许多名称的德性，而是根据一定的关系来思考德性。
他就是这样进行哲学思考，并在库诺萨尔革斯做演讲，他的影响是如此巨大，
以至于被认为是一个学派的开创者。米尔提阿德斯和狄菲洛斯都被称为阿里斯通主义者。
他是一位很有说服力的人，并能赢得大众。因此，提蒙这样说他：

一位来自阿里斯通学派的人在施展哄骗人的方法。

[7.162] 马格涅西亚人狄俄克勒斯说，在芝诺久病未愈期间,他遇上了珀勒蒙，
然后就改变了自己的观点。他贡献给斯多亚学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主张智慧的人不会为意见所左右。
但佩尔塞俄斯不同意这一点，他让双胞胎中的一人将一笔钱存放在阿里斯通那儿，
然后让另一人将钱取走。陷入困惑中的阿里斯通就这样被驳倒了。
他坚决反对阿尔克西拉俄斯,有一次，
当他看见一头长相奇异的公牛有子宫,就说道：

“啊，一个与自明性相反的证据被给予阿尔克西拉俄斯了。” 

[7.163] 有一个学院派的人，宣称他不会确信任何东西，阿里斯通就问他：
“难道你连坐在你身旁的人也看不见吗? ”那人回答说的确如此，他就说道：

谁弄瞎了你？谁拿走了你明亮的眼睛？

BC-260-赫里洛斯

[7.165] 迦太基的赫里洛斯说，知识是目的，即总是应该这样去生活:
做任何事情都要依据知识,不要被无知所左右。而知识乃一种习性，
即在接受表象的时候要以理性为准绳。他曾说，没有绝对不变的目的，
目的本身会随着环境和事情而改变,正如同一块青铜,既可以成为亚历山大的雕像，
也可以成为苏格拉底的雕像。他将目的分为主要的和次要的，那些没有智慧的人也会追求后者，
而唯有智慧的人才会追求前者。而那些居于德性和邪恶之间的东西是中性的。
他的著述不多，但充满力量，其中包含一些反驳芝诺的内容。

[7.166] 据说当赫里洛斯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喜欢他,
芝诺想阻止这件事，就剃光了他的头，好让那些人心生厌恶、扭头而去。

BC-330-250-狄俄尼西俄斯

变节者狄俄尼西俄斯因饱受眼睛发炎的折磨而宣称快乐是目的。
因为这病痛是如此折磨他,使得他不敢说痛苦是无所谓的中性东西。

他是忒俄方托斯的儿子，赫拉克勒亚城邦人。据狄俄克勒斯说，
他最初听同胞赫拉克勒德斯的课，然后又听阿勒克西诺斯和墨涅德谟斯的课，最后听芝诺的课。

[7.167]最初他喜爱写作，写过各种各样的诗歌,然后又追随阿拉托斯,尽力模仿他。
当他离开芝诺后，就转向了犬儒学派,并时常出入于妓院，也肆无忌惮地放纵于其他的事情。
快八十岁的时候,他绝食而亡。

BC-331-232-克勒昂特斯

［7.168］ 克勒昂特斯是法尼阿斯的儿子，阿索斯人。正如安提司特涅斯在《师承》中所说，
他最初是一名拳击手。据一些人讲,他抵达雅典时随身仅有四个德拉克马，
在遇到芝诺后他以极其高贵的方式投身哲学，并始终坚持同一种理论。
他以勤奋而著称于世，由于极度贫困而不得不受雇于人。他晚上在菜园里担水，
白天则进行论辩方面的练习，从而被人戏称为“弗勒安特斯”。
他们还说，有一次他被带到法庭,要求解释何以会让身体保持得如此健康。
于是他让他担水所在园子的园丁和出售他所碾压的大麦的妇女作证，
然后他就被释放了。［7. 169］ 最高法院的法官们对他甚为钦佩，
于是通过投票决定给他十个米那,但芝诺不允许他接受这笔钱。
他们还说，安提戈洛斯曾送给他三千德拉克马。据马格涅西亚的德谟特里俄斯在《同名人》说，
有一次他领着一些青年去看戏,风掀开了他的斗篷，人们发现他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由此他受到了雅典人的拍手称赞，人们也因此更加崇敬他。
他们说，安提戈洛斯作为他的学生曾问他为何要担水，他回答说:
“难道我只担水而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吗？难道我没有掘地吗？没有浇水吗？
没有为了哲学而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吗？ ”芝诺使他习惯于这种生活，
并要求克勒昂特斯从外出打工的报酬中拿出一个奥卜尔给他。
［7.170］有一次，芝诺把用这种方式积得的钱币放在他的门徒们面前，说:
“只要他愿意，克勒昂特斯能够养活另外一个克勒昂特斯。
而有一些人尽管有大量的钱财却向他人寻求生活的必需品，并漫不经心地从事哲学。”
由此克勒昂特斯被称为赫拉克勒斯第二。他很勤奋，但天赋不高,理解也较慢。
因此，提蒙这样说他：

这头公羊是谁，走在人群队列的前面？
他是一位阿索斯的蠢蛋，爱好文艺，像一个石滚子，没有多少勇气。

他常被同学嘲笑，但总是泰然处之,甚至听见有人叫他驴，也坦然接受，
并说他一个人就能够承负起芝诺的重担。［7.171］ 有一次,有人指责他谨小慎微，他回答说：
“正因为这一点，我少犯错误。”他宁愿选择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富人们的生活方式，
说当那些人在打球的时候，他却在挖坚硬而贫瘠的土地赚钱谋生。
他时常反躬自省，有一次，当阿里斯通听见他正在那样做时，就说道：“你在责备谁？ ”
他笑着回答说：“一个有着灰白头发却没有什么心智的老头。”
有人说阿尔克西拉俄斯没有做应该做的事情，他就说道：“够了，不要指责他。
因为即使他在言语上废除了义务，他至少在行动上确立了它。”而阿尔克西拉俄斯却说：
“我从不接受奉承。”克勒昂特斯就对他说道：“是的，我在奉承你，
因为我指出你说一套，做一套。”

［7.172］有人问他该如何教育儿子，他引厄勒克特拉的话说：

安静，安静，放轻你们的脚步。

一个斯巴达人说，勤劳是一件善事，克勒昂特斯听后大为高兴，说道：

亲爱的孩子，你的话显明了你高贵的出身。

赫卡同在《轶闻录》中说，一名长相俊美的青年说，如果一个击打了肚子的人击打了肚子，
那么击打了大腿的人也就击打了大腿。克勒昂特斯回答说:“年轻人,那你就分开你的双腿。
因为类似的言辞并不总是显明类似的事情。”有一次，他同一个年轻人谈话时，
问那人是否明白了，年轻人回答说是，他说道：“为何我没有明白你所明白的东西?”

[7.173]有一次，诗人索斯特俄斯在剧院当着克勒昂特斯的面说：

有一些人就像牛群一样，为克勒昂特斯的愚蠢所驱赶。

但克勒昂特斯听后却不动声色，听众对他予以鼓掌赞许，并将索斯特俄斯赶走。
事后索斯特俄斯很后悔,为自己对克勒昂特斯的侮辱向他道歉，克勒昂特斯接受了，并说:
狄俄尼索斯和赫拉克勒斯在被诗人们取笑时都从不生气，
如果他为了偶尔的诽谤就烦恼不已的话，那就太荒唐了。
他曾说，那些从漫步学派出来的人的处境犹如七弦琴—— 它们发出美妙的声音，但自己却无法听。
据说，当他宣称根据芝诺的观点一个人的品性能够从外表上给予判定时,
一些搞怪的年轻人就领了一个放荡的家伙到他面前——
那人因长期在田间劳作而有一副饱经风霜的外貌,并要求他指出那人的品性。
克勒昂特斯对此感到犹豫不决，就要求那人离开。当那人要走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于是克勒昂特斯就说道：“我知道了，他是一个怯懦的家伙。”[7. 174] 
一个人同他说话唯唯诺诺，他就说道：“你不是在同一个恶人说话。”有人辱骂他老不死，
他回答道：“我也想离开，但当我发现我身体各方面都还好，既能写又能读，
我就留了下来。”人们还说，由于缺钱买纸,他将从芝诺那里听来的东西记载在 
牡蛎壳和牛的肩胛骨上。这就是克勒昂特斯的品性。
尽管芝诺有许多著名的学生，但他继芝诺之后主持了斯多亚学派。

[7.176]他是这样死去的:他由于牙龈肿得很厉害，遵医嘱禁食两天,他恢复得很好，
于是医生让他恢复进食,如以前一样。然而,他拒绝了，说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够远了，
他将继续禁食下去。他就这样死去，死时同芝诺去世时的年岁一样。
但据一些人说,他活了八十岁，听芝诺的课长达十九年。

对于他，我们给予这样的歌颂:

我赞美克勒昂特斯，但更赞美哈德斯。
因为他不忍看见那人垂暮年迈，
就让他在死亡中安息，
那人生前背负如此重的水担。

BC-220-斯菲洛斯

[7.177] 斯菲洛斯是博斯普鲁斯人,如我们在前面所说,他在芝诺死后就听克勒昂特斯的课。
当他在理论方面取得足够的成就以后,就前往亚历山大里亚，进入托勒密国王菲洛帕特尔的宫廷。
其间发生了一场关于智慧的人是否会为意见所左右的争论,斯菲洛斯认为不会。
国王想反驳他，就让人拿出一些蜡制石榴放在他面前，当斯菲洛斯受骗后，国王就大声喊道:
你赞同了虚假的表象。斯菲洛斯巧妙地回答说，他赞同的不是那些东西是石榴，
而是赞同那些东西是石榴是很有可能的;被把握住的表象与合理的可能性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墨涅希斯特拉托斯曾指控他否认托勒密是国王，他回答说:
“就托勒密作为具有如此性质的人而言,他是国王。”

BC-282-206-克律希珀斯

[7.179] 正如亚历山大在《师承》中所说，克律希珀斯是阿波罗尼俄斯的儿子，
索里人或塔尔索斯人,克勒昂特斯的学生。据狄俄克勒斯和许多人讲，他最初练习长跑，
然后才前往听芝诺或克勒昂特斯的课，当克勒昂特斯还健在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他，
并在哲学方面变得非常著名。他天资聪慧,在各方面都非常敏锐，
以至于在许多问题上都与芝诺和克勒昂特斯的观点相左,他常常对克勒昂特斯讲，
他仅仅希望获得理论上的教导，但他自己会去找出证明。然而，每当与克勒昂特斯发生争论后，
他都后悔不已,以至于他时常说：

在其他方面我都是一个有福之人，
除了在克勒昂特斯那里：在此我是不幸的。

[7.181] 雅典人阿波罗多洛斯在《学说汇编》中试图指出，
伊壁鸠鲁完全靠自己的能力进行写作而不引用他人的观点，但其作品数量超过了克律希珀斯,
他的原话是这样:
“如果有人拿走克律希珀斯书中属于他人的引文，书中纸页上留下的就是光秃秃一片。”
这就是阿波罗多洛斯的话。据狄俄克勒斯讲,一位待在克律希珀斯身边的老妇说他每天要写五百行。
赫卡同则说，当他继承的祖产被充了国库以后，他才进入哲学之门的。

[7.182] 他身形矮小,这从他在克拉美科斯的塑像就可以看出,
它几乎完全被旁边一位骑士的塑像挡住了。这就是卡尔涅阿德斯称他为“克律普希波斯”的原因。
有一次，有人指责他不同大众一起去听阿里斯通讲课，他回答说:
“如果追随大众，那我就不会从事哲学了。”
一位辩证法论者向克勒昂特斯提出一些诡辩论证来为难他，克律希珀斯就对那人说道：
“请让老人安心思考重要的事情，向我们这些年轻人问你的那些问题。”
还有一次，一个私下想问他问题的人同他在安静地交谈,但那人看见一群人走过来时,
就开始变得爱争论起来,于是克律希珀斯就说道：

哎呀，兄弟，你的眼睛正在乱翻，
刚才还清醒，一下子就变得狂乱。

［7.183］ 他在酒宴上除了双腿站不稳以外，其他的举止都很得体,以至于一名女仆说:
“克律希珀斯只是腿喝醉了。”他自视甚高，有人问他:“我应该将儿子托付给谁?”
他回答说:“给我。因为如果我认为还有人比我更为优秀，那我肯定就会到他那儿去学习哲学。”
因此，人们这样说他：

唯有他充满智慧，其他人都成了飘忽的影子。

还有：

如果没有克律希珀斯，也就没有斯多亚。

据索提翁在其著作的第八卷中说，［7.184］他最后追随阿尔克西拉俄斯和拉居德斯进入阿卡德米学园，
同他们一起在那里学习哲学。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像习惯这样的东西，他有时会给予赞同，
有时又会给予反对,并以阿卡德米学园的方式讨论数量和性质问题。

［7.185］ 另外一些人则说,他是由于过分地大笑而死亡。他看见一头驴在吃无花果,
于是就对一个老妇说道:“现在给那头驴一些纯酒，好让它润润。”
然后就开始开怀大笑，以至死亡。

[7.186]第五位克律希珀斯是一部叫《稼环啬》的书的作者。

这位哲学家常常提出下面这样一些推论：“把天机泄露给普通人的人是不敬神的。
祭司将天机泄露给了普通人。因此祭司是不敬神的。”或者:“不在城邦里的东西也不在房子里。
城邦里没有井。因此房子里也没有井。”或者:“有一个头，而你并不拥有那个头。
既然有着一个你不拥有的头。因此你没有头。” [7. 187]或者：“如果一个人在麦加拉，
那他就不在雅典。但有一个人在麦加拉。因此,无人在雅典。”或者:“如果你说某物，那么，
你所说的那东西就通过了你的嘴。而现在你在说货车。因此货车通过了你的嘴。”
或者:“如果你没有失去某物,那么你就拥有该物。而你没有失去角。
因此你有角。”但一些人说以上这些诡辩属于欧布里德斯。

［7.189］他说:“智慧的人该为了什么而谋生呢？如果是为了生存，
但生存本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如果是为了快乐，但快乐本身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如果是为了德性，而德性自身对于幸福本就是充足的。此外,谋生的方式也是荒唐可笑的，
例如：那些靠国王生活的人,就必然屈从于国王;那些靠友谊生活的人，
友谊自身也就成了可以买卖的东西;那些靠智慧而生的人，智慧也就成了可以赚取酬报的东西。”
而以上这些他都统统加以反对。

第八卷

毕达哥拉斯

［8.1］ 毕达哥拉斯这个人最初听叙洛斯的斐瑞居德斯的课，在斐瑞居德斯死后，
他前往萨摩斯，在那儿听克瑞厄弗洛斯的后裔赫尔谟达马斯的课，赫尔谟达马斯那时已经很老了。
年轻时毕达哥拉斯勤奋好学，他离开自己的祖国，热衷于希腊人和外邦人的各种密教。
［8.3］ 他到过埃及，当时珀吕克拉特斯为他给阿马西斯写了一封信,
据安提丰在《论那些在德性上声名卓著的人》中说，他在那儿还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此外，他还同迦勒底占星家和波斯僧侣来往密切。
然后，他同厄皮美尼德斯一起在克里特岛下过伊达洞穴，他在埃及也进入过最秘密的神殿。
就这样，他了解关于神的各种秘密。后来他返回萨摩斯，
但发现祖国已经处在僭主珀吕克拉特斯的非法统治之下，于是他前往意大利的克洛同。
在那里，他为意大利人制定法律，他和他的门徒都声名卓著，其门徒达三百人之多；
他将城邦治理得非常好，以至于几乎就是贤人政制。

[8 .6 ]一些人说毕达哥拉斯没有留下任何著作,但他们是错误的。
因为自然哲学家赫拉克利特非常清楚地指出：“墨涅萨尔科斯的儿子毕达哥拉斯，
在所有人中最勤于探究;他编选了这些著作，形成了他自己的智慧、博学和有害的技艺。”
他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毕达哥拉斯在其著作《论自然》的开篇中说:
“以我呼吸的空气和我饮用的水起誓,我不会为了这部著作而遭受批评。”
有三部著作乃毕达哥拉斯所著，即《论教育》《论政制》和《论自然》
[8.7]但现在归在毕达哥拉斯名下的那部著作事实上属于塔拉斯的吕希斯，
此人乃毕达哥拉斯学派成员，他逃亡到了忒拜,并在那里教导厄帕美农达斯。
而萨拉皮翁的儿子赫拉克利德斯在《索提翁著作摘要》中说，
毕达哥拉斯首先写有一首《论宇宙》的诗,其次是《圣诗》，其开头是:

年轻人啊，你们要平静地敬畏下面这一切。

第三部作品是《论灵魂》，第四部作品是《论虔敬》，第五部作品是
《科斯岛的厄皮卡尔谟斯的父亲赫洛塔勒斯》，第六部作品是《克洛同》，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著作。赫拉克利德斯还说，
一部归在毕达哥拉斯名下的《论神秘事物》实际上是希帕索斯的，
他写该书是为了诋毁毕达哥拉斯，此外，许多由克洛同的阿斯通所写的著作也归在毕达哥拉斯名下。
［8.8］ 阿里斯托克色诺斯说，
毕达哥拉斯从德尔斐女巫忒弥斯托克勒娅那里得到了他的大部分伦理学说。
而开俄斯岛的伊翁在《特里亚格谟斯》一书中说,毕达哥拉斯将一些诗歌献给了俄耳甫斯。
他们还说一首叫《科皮达斯》的诗也属于他，其开头是:“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不知羞耻。”
索希克拉特斯在《师承》一书中说,当弗利乌斯的僭主勒翁问他是谁时，
他回答说:“哲学家。”他将生活比作盛大的聚会，一些人去是为了赢得奖赏，
一些人则是为了做买卖，而最好的是去做观众。因此，他说生活中那些具有奴性的人，
生来就只知道追逐荣誉和财富，而哲学家追求的是真理。关于这些就讲这么多。

［8.9］ 在前面所提及的那三部著作中，毕达哥拉斯主要给出了以下教导。
他禁止人们为自己祈祷，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对他们是真正有益的;
他将醉酒直接称为堕落;他拒斥任何的奢华,说无论是饮酒还是吃东西，都不可超出一定的限度；
关于男女之乐，他这样说道：“应在冬季而不是夏季行男女之乐，春秋两季则要适当减少。
但在所有的时候行这事都是有害的，于健康无益。”
有一次有人问他，应在什么时候行男女之乐，他回答说:“当你想变得比现在虚弱的时候。”

［8.10］ 他把人的一生作了这样的划分：“少年二十年，青年二十年，中年二十年，老年二十年。
这四个阶段与四季相应。少年相应于春季，青年相应于夏季，中年相应于秋季，而老年相应于冬季。”
在他看来,青年尚未长大，中年方才成熟。据提迈俄斯讲,他第一位说朋友间的东西是共同的,
并且友谊就是平等。他的门徒们就将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放在一个柜子里，一起共同使用。
门徒们还要在五年中保持沉默，只能聆听毕达哥拉斯的谈话而不可见他的面，直到通过测试。
此后他们才可以进入他的房间见他。据赫尔米珀斯在《论毕达哥拉斯》第三卷中讲，
他们也不使用柏木棺材，因为宙斯的权杖就是用柏木做的。

［8.11］ 据说他相貌非常威严,他的门徒们认为他是从极北之地来的阿波罗。
有一个故事，说有一次当他褪去衣服后，人们发现他的大腿是金质的。

［ 8. 12］ 毕达哥拉斯尤其致力于几何学的数学原理。他还发现了单弦的音律规则，
对医学他也不加忽略。逻辑学家阿波罗多洛斯说，
当他发现直角三角形斜边的平方等于两直角边的平方之和后，举行了百牛大祭。
有一铭文这样写道：

发现了该定律，毕达哥拉斯声名远播。
伟大的他为此举行了盛大的杀牛献祭。

据说他第一位用肉类食品作营养来训练运动员，据法伯里诺斯
在《回忆录》的第三卷中说，欧儒美涅斯是第一位被这样训练的人，
而据法伯里诺斯在《历史杂记》的第八卷中说，以前人们只是用干无
花果、软奶酪和小麦作营养来锻炼他们自己。［8.13］但一些人说，
是一位叫毕达哥拉斯的教练用这种方式训练运动员，而不是这里的
毕达哥拉斯。因为在毕达哥拉斯看来，动物有权和我们一样活着，
他禁止猎杀动物，更不用说吃它们了。但这仅仅是一个借口。事实
上，他禁止吃肉，只是为了训练人们，让人们习惯于俭朴的生活，以
便他们能够很容易地找到食物,如吃的是未经烹制的食物，喝的是
纯水。由此,身体就可以保持健康，而灵魂也可以保持敏锐。他进
行献祭的唯一祭坛是得洛斯岛上的阿波罗祭坛，因为阿波罗是生命
之父;该祭坛位于兽角祭坛的后面，摆在上面的都是一些生的小麦、
大麦和素饼，正如亚里士多德在《得洛斯政制》中所说，那里没有动
物祭品。

［8.14］ 他是第一位宣称灵魂进行着必然的圆周运动的人，说灵
魂一会儿在这个动物身上，一会儿在那个动物身上。据音乐家阿里
斯托克色诺斯说，他是第一位将度量衡引进希腊的人。而据巴门尼
德讲，他第一位宣称暮星和晨星是同一颗星。人们如此崇敬他，以
至于说凡与他相熟的人都视他的话为神的声音，而他自己在一本
书中也说，他在冥府度过了两百零七年后来到了人间。洛伊卡诺
人、帕伊克提人、美萨皮人和罗马人都纷纷前往他那里，聆听他讲
课。

［8.15］但直到菲洛拉俄斯之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学说完全不为外人所知。
只是菲洛拉俄斯才公开了那三部著名的著作,柏拉图曾说他花了一百米那购买那些书。
晚上去听他课的人不少于六百人,如果有人获准去见他，就会写信告诉朋友们，
说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据法伯里诺斯在《历史杂记》中说,
美塔庞提翁人称他的房子为得弥忒耳神庙,把通往他房子的小径称为缪斯路。
据阿里斯托克色诺斯在《教育规则》第十卷中说，一些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常说，
毕达哥拉斯的整个教导并不适合于所有人。［8.16］该书还记载说，
有人问一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克塞诺菲洛斯,如何才能最好地教育孩子，
他回答说:首先要让孩子出生在一个法度良好的城邦。在意大利，毕达哥拉斯让许多人成为优秀、
良善的人，如立法者扎琉科斯和卡隆达斯。他非常善于结交朋友，
如果他发现有人持有某种和他一样的戒律，他就会立即前去与之交往并结成朋友。

［8.17］下面就是他的戒律:不可用刀拨火；不可横跨秤杆;
不可坐在科伊尼克斯【一种计量单位】上面；不可吃心；要帮人卸货，不可帮人装货；
要将被褥捆在一起;不可将神像放在环形物上面;要抹去杯盘留在灰上的印迹;
不可用火把擦拭座位;不可面对太阳小便;外出不可走大路;不可随便伸出右手;
不要同燕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可养带有弯爪的猛禽;不可将尿撒在剪下的指甲和头发上，
也不可站在它们上面;远离锋利的刀；出国旅行时不要回望边界。

[8.18] 不可用刀拨火，意味着不要去激起统治者的愤怒和傲慢;
不可横跨秤杆,意味着不可逾越公平和正义;不可坐在科伊尼克斯上面，
意味着既要关注当下，也要未雨绸缪，因为科伊尼克斯意味着一天的口粮;
不可吃心,显明的是不应因忧伤和痛苦而损耗灵魂；出国旅行时不要回望边界，
这是在规劝那些快死的人不要渴望生命，也不要留恋此世的快乐。
剩下的那些戒律也可作类似的解释，我们在此就不再啰唆赘言了。

[8.19] 他尤其禁止吃胭脂鱼和黑尾鱼,也不允许吃动物的心和豆子。
据亚里士多德说，他有时还禁止吃动物的肚子和红鳍鱼。
一些人说，他本人只满足于吃蜂蜜、蜂脾和小麦面包,并且在白天从不饮酒。
大部分时候蔬菜是他的美味，要么用水煮过，要么就生吃;他偶尔也会吃海里的东西。
他的衣服是白色的，非常干净，他的被褥也是白色的，由羊毛制成，因为亚麻那时尚未引入那里。
[8.20]从未有人见过他狂吃滥饮和沉溺于男女之乐。他从不嘲笑他人,也不谄媚他人，
不随意开玩笑，也不讲粗俗的故事。当他生气的时候，他也从不惩罚他人，无论是奴隶还是自由人。
他常称告诫,为改正。他常通过声响和鸟迹来进行占卜，占卜时除了点乳香以外，从不献任何的燔祭。
他所献祭的都是无生命的东西，但一些人也说他会献祭公鸡、小山羊、乳猪之类的东西,
但从不把羔羊拿来献祭。而阿里斯托克色诺斯则说,除了耕牛和公羊之外，他允许吃其他所有活物。

［8.22］ 据说,他曾要求门徒们每次回家时都要说出以下这样的话：

我在哪些地方犯了错？我已做过些什么？什么是我应该做却没有做的？

他禁止以牺牲向诸神献祭，只能在没有血污的祭坛前跪拜诸神。
也不可对神发誓，因为一个人应竭力让自己值得他人相信。
要尊敬年长者，因为那在时间上走在前面的人更应得到尊敬。
正如在宇宙中，日出比日落更值得尊敬;在生活中，开端比结束更值得尊敬;
在生物中，降生比死亡更值得尊敬。［8.23］ 此外，应当首先尊敬神而不是鬼魂，
首先尊敬英雄而不是人，在人当中尤其要尊敬父母。人与人之间要和谐相处,不要让朋友成为敌人，
而要让敌人成为朋友。不要视任何东西为自己所独有。要捍卫法律，与不法作斗争。
不要毁坏和伤害任何栽培的植物，以及那些对人无害的动物。
威严和谨慎就是要做到既不纵情大笑，也不闷闷不乐。要远离过多的肉欲;
在旅行时要做到松弛和紧张有度。要操练记忆，处在愤怒中时不要说和做任何事情。
［8. 24］要尊重所有的神谕;弹七弦琴时要伴以歌声，要感谢神和优秀的人,对他们要献上颂歌。
不可吃豆子，因为它们让肠胃胀气而分走生气;此外，不吃豆子会让肠胃更好，
还会让梦中的景象安详平和。

亚历山大在《哲学家的师承》一书中说，他在那些回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论著中还发现了以下教导。
［ 8.25］ 单子是万物的始基。从单子中产生出不定的二，它作为质料而隶属于作为其原因的单子。
从单子和不定的二中产生出数，从数中产生出点，从点中产生出线，从线中产生出面，
从面中产生出体，从体中产生出可感知物，在可感知物中有四种元素，即火、水、土、气。
元素间的结合和转化产生出充满生气和理性的宇宙,这个宇宙是球形的，
地球位居这个宇宙的中心，它自身也是球形的，并且上面居住着各种各样的生物。
［8.26］还存在着“对地”，那些对我们而言在下的,对那里的人而言就是在上的。
在宇宙中有相等的明和暗、热和冷、干和湿。当热占优势时，就产生夏季;
当冷占优势时,就产生冬季；当干占优势时，就产生春季；当湿占优势时，就产生秋季。
如果出于均衡，就产生出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在一年中，欣欣向荣的春季是有益健康的，
而凋零的秋季则对身体不利。而在一天中，清晨是欣欣向荣的，
黄昏则是暮气沉沉的，因此它也是很无益于健康的。围绕地球的大气是静止不动的,
且有害，任何处在里面的东西最终都将死亡；而上层的气是永恒运动着的，
纯净并有益于健康，处在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不朽的，因而也是神圣的。
［8. 27］ 太阳、月亮，以及其他星体都是神,因为在它们里面，
作为生命之原因的热占据着主导地位。月亮为太阳所照亮。由于人也分有热，
故人和神有亲缘关系，神也因此而关心我们。世界无论是从整体上还是从部分上都得到了管理,
而命运就是管理世界的原则。太阳光既能够穿透冷的以太，也能穿透稠密的以太，
他们将空气称为冷的以太，将大海和湿气称为稠密的以太；
它甚至能透入到深渊,从而让万物生机勃勃。［8.28］所有分有了热的东西都能生存,
因而植物也是一种生物,但并非所有的生物都具有灵魂。
灵魂是以太的碎片，它部分是热，部分是冷。由于分有了冷的以太,故灵魂不同于生命。
灵魂是不朽的，因为它从那不朽之物分离出来。生物通过种子而相互生成，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自发地从土中生起。种子是脑干的结晶，在里面含有热的蒸气；
当它进入子宫后,就从脑干那里生出体液、湿气和血液，从它们中进而生出肌肉、
肌腱、骨骼和毛发，直至生出整个身体。从蒸气中生出灵魂和感官。
［8.29］在头四十天，胚胎会凝结成形,然后根据和谐的原则，
在七、九或十月里发育成熟，婴儿降生。在胎儿身上含有生命的全部原则，
它们根据和谐原则彼此互相结合,每一样都会在前后相继的恰当时间中生发出来。
总体而言，感觉，尤其是视觉，乃一种非常热的蒸气，由此才会说它能穿透空气和水，
因为热与冷彼此对抗。如果眼睛中的蒸气是冷的，那它就会因同空气的温度一样而消散其中。
有时他又称眼睛为太阳的门户。对于听觉以及其他感觉，他也作类似的解说。

［8.33］ 誓言体现的乃是正义,故宙斯也被称为誓言之神。德性就是和谐，健康、
所有的善以及神也是和谐，因此万物乃是根据和谐结合在一起的。
友谊乃是和谐的平等。对于神和英雄不可给予同等的尊敬。对于神，要总是给予尊敬,
祭拜时要先进行洁净仪式，穿上白袍，并献上颂歌;对于英雄的祭拜，则从午后才开始。
所谓洁净,就是进行施洗、沐浴、洒扫，由此让人从丧葬、床笫，
以及所有类似的不洁中得到洁净。此外，还要禁食动物的肉、红愕鱼、黑尾鱼、
蛋以及产蛋的动物、豆子，以及所有其他那些为神庙中的祭司在举行仪式时所禁止食用的东西。

［8. 35］不可撕碎面包，因为在以前朋友们就常聚在一块面包的周围，时至今日,
外邦人还在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可掰开面包，因为它将朋友们聚在了一起。
一些人认为，这戒律同冥府里的审判相关;一些人则认为撕碎或掰开面包会让人在战争中胆怯；
还有一些人则认为，之所以规定这样的戒律，是因为它与世界的起源相关。

[8.39] 毕达哥拉斯死于这样的情形。有一天，当他在位于米隆的家中同一些门徒谈话时，
那些他认为不值得接见的人中有一位出于妒忌而将房子点燃;
但有人认为这事乃是克洛同人自己干的，因为他们害怕他建立僭主政制。
毕达哥拉斯在逃跑时给抓住了。面对一块长满豆子的菜地,他停了下来,不再逃跑，
说他宁可被抓住也不愿践踏豆子，宁可被杀也不愿言行不一。
就这样他被那些追他的人割断了喉管。他的门徒中的大半也死掉了，人数达四十人左右，
只有少数几位逃脱了，他们当中有塔拉斯的阿尔基珀斯，以及前面提及过的吕希斯。

[8.41] 赫尔米珀斯还提及关于毕达哥拉斯的另外一件事情。
他说，当毕达哥拉斯在意大利的时候，他挖了一个地洞住在里面，
让他母亲将发生的事情写在一个板上并标好日期，然后送给他，直到他再次出来为止。
他的母亲照办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毕达哥拉斯出来了，干瘦如柴，像具骷髅。
然后他前往集市，宣称他刚从冥府来，并知道那些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那些被他的话给蒙哄了的人开始流泪哭泣，相信毕达哥拉斯是一位具有神性的人，
以至于他们将他们的女人托付给他，希望她们能从他那里学到某些东西。
而这些女人被称为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妇女。以上这些就是赫尔米珀斯所说的。

BC-484-424-恩培多克勒斯

［8.51］ 如希珀伯托斯所说,恩培多克勒斯是墨同的儿子，其祖父也叫恩培多克勒斯，
乃阿克拉伽斯人。提迈俄斯在其《历史》一书的第十五卷中也提到了这一点,
并补充说这位诗人的祖父恩培多克勒斯是一位著名的人物。赫尔米珀斯也持同提迈俄斯一样的说法。
赫拉克勒德斯在《论疾病》中也说他家门第显赫,其祖父豢养了许多马。
厄拉托斯特涅斯引证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在其《奥林匹亚运动会的胜利者》一书中说，
墨同的父亲，即他的祖父，在第71届奥林匹亚运动会上赢得了胜利。

[8.53] 但萨提洛斯在其《传记》一书中说，恩培多克勒斯是厄克塞涅托斯的儿子,
他也将他自己的儿子取名为厄克塞涅托斯。在同一届奥林匹亚运动会上，
他赢得了赛马比赛，而他的儿子赢得了摔跤比赛—— 或者如赫拉克利德斯在其《摘要》中所说，
赢得了赛跑比赛。我在法伯里诺斯的《回忆录》中发现，
恩培多克勒斯曾用蜂蜜和大麦一起做成一头祭牛，并将之献给那些观看祭祀的人;
他还有一位兄弟叫卡里克拉提德斯。而毕达哥拉斯的儿子特劳格斯在写给菲洛拉俄斯的信中说，
恩培多克勒斯是阿尔基诺谟斯的儿子。

［8.55］涅昂特斯说，直到菲洛拉俄斯和恩培多克勒斯之前，
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都可以共享其学派的理论；当恩培多克勒斯通过诗歌将那些学说给公开后,
他们就制定了一条法令，禁止将其学说传授给诗人。他还说，柏拉图也曾遭遇过同样的事情，
因为他也曾被禁止过。但恩培多克勒斯究竟曾听过毕达哥拉斯学派成员中的哪位的课，
涅昂特斯没有说。因为流传下来的特劳格斯的书信，
以及他在信中说恩培多克勒斯乃希帕索斯和布伦提诺斯的学生的说法,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但忒俄弗拉斯托斯说他是巴门尼德的崇拜者，在诗歌写作中也模仿巴门尼德，
因为巴门尼德所发表的《论自然》一书也是用诗歌的方式写的。
［8.56］而赫尔米珀斯则说，他崇拜的不是巴门尼德，而是克塞诺法涅斯，
他曾同克塞诺法涅斯在一起待过，并模仿他的诗作，后来才碰上那些毕达哥拉斯主义者。
阿尔基达马斯在《自然哲学》一书中说，
大约在同一时期芝诺和恩培多克勒斯都曾听过巴门尼德的课,
然后又都离开了他；当芝诺形成自己的哲学理论时，
恩培多克勒斯则又去听阿那克萨戈拉和毕达哥拉斯的课,
在生活和行为举止的高贵上效仿后者，在自然哲学方面则追随前者。

［8.57］ 亚里士多德在其《智者》一书中说，恩培多克勒斯是修辞学的奠基者，
而芝诺是辩证法的奠基者。他在《论诗人》中又说,恩培多克勒斯属于荷马一系的人，
擅长措辞，精于隐喻，对其他诗歌写作的技巧也非常在行。
他也写过另外一些诗，其中一首是关于薛西斯入侵的，另一首是写给阿波罗的颂歌，
但后来被他的妹妹——或如希罗尼谟斯所说，是他的女儿，给烧毁了。
烧毁献给阿波罗的颂歌完全是无心之举，但烧毁关于波斯人的那首诗却是有意为之，
因为该诗根本没有完成。［8.58］ 亚里士多德说，概而言之,
恩培多克勒斯主要写一些悲剧和政论文章;萨拉皮翁的儿子赫拉克利德斯却说那些悲剧属于另外一个人;
希罗尼谟斯则说他曾发现了恩培多克勒斯的四十三部悲剧；而涅昂特斯则说，
那些悲剧是恩培多克勒斯年轻时所写,他本人还看见过其中的七部。

［8.63］ 亚里士多德说他是一位酷爱自由的人,对任何形式的统治都不喜欢，
因为如克桑托斯在论及恩培多克勒斯的书中所述,他拒绝了摆在面前的王位，
这表明他更加热爱简朴的生活。［8.64］ 提迈俄斯也讲了这件事情，
还给出了他愿意做一位平民的原因。他说,有一次,一位执政官邀请恩培多克勒斯出席宴会，
当主食都摆上桌后，酒却迟迟未上。其他人对此都一言不发，而恩培多克勒斯却很生气，
要求立即上酒,而那位邀请他的人说他在等议事会的秘书。
当那位秘书来后，就成了宴会的主持者,而这显然是宴会的邀请者所安排的，
他希望在此模仿建立僭主政制。因为他命令所有的人要么将酒喝掉，要么就将酒倒在头上。
恩培多克勒斯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第二天他就将宴会的邀请者和主持者两人带上了法庭,
控告他们,并保证其被处以死刑。这就是他政治生涯的开端。

[8.69] 赫尔米珀斯说，由于他治愈了连医生们都束手无策的阿克拉伽斯女人潘忒娅，
所以他进行了献祭，被邀请出席献祭活动的达八十人之多。而希珀伯托斯则说，
献祭结束后恩培多克勒斯就起身离开，前往埃特那火山；当他抵达火山口后，就纵身跳了进去，
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他想以此证明关于他已经成为了神的预言。
但后来真相大白，人们发现了他掉在那儿的一只拖鞋，因为他习惯于在拖鞋上钉上铜制的东西。
但帕萨尼阿斯驳斥了这种说法。

[8.70] 爱菲斯的狄俄多洛斯在论及阿那克西曼德时说,
恩培多克勒斯以故作夸张的傲慢神态身穿华服去同阿那克西曼德一争高下。
由于受到邻近河流所散发的恶臭的影响，塞里诺斯人遭受到瘟疫的侵袭，
以致男人们纷纷死亡，女人们也难产而亡。恩培多克勒斯想了一个办法，
他自己掏钱将邻近的另外两条河的河水引了过来,通过混合,河水变甜了。
瘟疫就这样得到了控制，当塞里诺斯人在河边举行庆宴时,恩培多克勒斯出现了，于是人们拥上前去，
将他当做神一样顶礼膜拜。他为了巩固人们的这一信念,就纵身跳进烈火中。
［8.71］但提迈俄斯反对所有这些说法,明确讲恩培多克勒斯前往了伯罗奔尼撒，
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他的死因不明。提迈俄斯在其著作的第四卷中反驳了赫拉克勒德斯，
因为佩西阿纳克斯是叙拉古人，在阿克拉伽斯根本没有土地。此外，如果真有这种说法，
那帕萨尼阿斯就该已经为他的朋友建立了纪念物—— 因为他是一个很富有的人，
就像为神建造纪念物一样，要么是雕像，要么是进行祭祀的圣所。
他还说:“那些火山U虽然就在附近,但他却从未提及过，那他如何能跳进去？ 
［ 8.72］因而他当死于伯罗奔尼撒，只不过没有找到他的墓地罢了，
但这种事也大量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在说了上述这些话后,提迈俄斯接着补充说道:
“赫拉克勒德斯根本就是一个热衷于奇谈怪论的人，他会说有人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

BC-400-阿尔库塔斯

[8.79]阿尔库塔斯是墨涅萨格拉斯的儿子，塔拉斯人;或者如阿里斯托克色诺斯所说,
是赫斯提埃俄斯的儿子。他也是一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
当狄俄尼西俄斯想处死柏拉图时，是他用一封信挽救了柏拉图。
他凭借其各方面的德性而广受敬仰，他曾七次成为城邦的统帅，而由于法律的禁止，
其他人从未在这个职位上任期超过一年。

阿里斯托克色诺斯说,这位毕达哥拉斯主义者在担任统帅期间从未败过,
但曾因他人的嫉恨而立刻辞去了统帅职务，而他的军队也随即落入敌军之手。

[8. 83]阿尔库塔斯是第一位通过将数学原理引入力学中而将力学科学化的人,
他也是第一位在几何描绘中使用机械运动的人，即试图通过在半个柱体的截面上找到两个等比中项，
然后以此将一给定的立方体加倍。正如柏拉图在《国家篇》中所说，
他还是在几何学中发现立方体的第一人。

BC-407-357-欧多克索斯

索提翁在《师承》中说，他曾听过柏拉图的讲课。他在二十三岁时，生活非常困苦，
因仰慕苏格拉底学派的大名，就同医生忒俄漫冬一起前往雅典，忒俄漫冬在费用方面资助了他。
一些人甚至说他乃忒俄浬冬所钟爱的少年。在抵达珀奈欧斯后,
他就每天前往雅典，在那儿听完智者们的讲课后，又返回珀奈欧斯。
［8.87］ 他在那儿待了两个月，然后返回故里,并且在一些朋友的资助下同医生克律希珀斯前往埃及。
由于他携带着阿格希拉俄斯【斯巴达国王】写给涅克塔纳庇斯的介绍信，
于是涅克塔纳庇斯就将他推荐给了祭司们。他在那儿又待了一年零四个月，并剃掉了胡子和眉毛；
一些人还说，他在那里写下了《俄克泰忒里斯》一书。然后他又前往库日科斯和普洛庞提斯，
在这两个地方像智者一样开课讲学;但他后来又前往毛索洛斯那里。
最后，他带着大批学生回到了雅典，一些人说,他这样做是为了让柏拉图感到难受，
因为先前柏拉图曾抛弃了他。［8. 88］ 一些人还说,有一次柏拉图举办一场宴会，
由于人数众多,于是欧多克索斯让桌椅以半圆的方式进行安放。
亚里士多德的儿子尼科马科斯说,欧多克索斯宣称快乐就是善。
他在他的祖国享有极高的荣誉，一项关于他的议案就是这方面的明证。
此外，正如赫尔米珀斯在《论七位智者》一书中所讲的，由于他为他自己的同胞制定了法律，
并写下了关于天文学、几何学以及其他的极有价值的著作，他在整个希腊人当中都非常有名。

第九卷

BC-500-赫拉克利特

[9.1] 赫拉克利特是爱菲斯人,布洛松的儿子,或者如一些人所说，赫拉孔的儿子。
他的鼎盛年在69届奥林匹亚运动会期间。在高贵和自傲方面他胜过任何一个人，
从他的著作中可以看出这一点，在那里他说:“博学并不能教导人的心灵。
否则，他已经教导赫西俄德和毕达哥拉斯了，同样也已经教导过克塞诺法涅斯和赫卡泰俄斯了。
”因为“智慧是一，就是去认识那遍在于万物中而统治着万物的东西”。
他还说，应当将荷马从各种大会上驱逐出去,并加以鞭挞;对待阿拉基洛科斯也一样。

[9.5] 他从孩提时代起就令人称奇。年轻时,他说他一无所知;但当他长大后，他说他什么都懂。
他没有听过其他任何人的课,他说他向自己求问，从自己那里学习所有的东西。
但索提翁说，一些人说他曾听过克塞诺法涅斯的课。而阿里斯通在《论赫拉克利特》一书中说，
他治好了浮肿病，而死于另外一种疾病。希珀伯托斯也持同样的说法。

不要那么急迫地翻完赫拉克利特的书，
这是一条非常艰辛的路，
那里满是迷雾和黑暗，不见一丝亮光。但如果有位向导
引领着你，它将比太阳还明亮。

BC-570-478-克塞诺法涅斯

他说，在万物中有四种元素,世界的数目是无限的，并且还不是交替出现的。
当从太阳那儿生发出来的蒸气向上蒸腾并被带到环绕我们的天空中时，就会聚积成云。
神的本质从形状上看是球状的，并且与人毫无相同之处;他看着整个宇宙，也听着整个宇宙，
但他自身并不呼吸;他整个是理性、思想和永恒。
克塞诺法涅斯第一位宣称所有生成的东西都要毁灭，而灵魂就是气息。

[9.20]他还说，许多东西都不如思想有力。要么尽可能远离僭主，
要么就尽量快乐地与之相处。当恩培多克勒斯对他说智慧的人是找不到的，
他回答说:“那是当然。因为要发现一位智慧的人，就需要另外一位智慧的人。”
索提翁错误地认为,克塞诺法涅斯第一个主张万物是不可知的。

BC-500-巴门尼德

［9.21］ 巴门尼德是克塞诺法涅斯的学生,皮瑞斯的儿子，爱利亚人；
（忒俄弗拉斯托斯在其《概要》一书中说，他也曾听过阿那克西曼德的课。）
然而，尽管巴门尼德听过克塞诺法涅斯的课,但他却并不追随那人。
据索提翁讲，他同狄俄凯塔斯的儿子，毕达哥拉斯
学派的阿美尼阿斯交往甚密;阿美尼阿斯尽管很穷，但非常高尚和良善。
巴门尼德更多的是追随阿美尼阿斯，当那人死后，他为他建立了一座祠堂，
因为巴门尼德本人出身显赫，非常富有;是阿美尼阿斯,而不是克塞诺法涅斯，
引领他走上恬静的生活。

他第一位宣称地球是球形的，位于宇宙的中心。有两种元素，即火和土;
前者的职能好比进行创造的工匠，后者的职能好比是工匠进行创造时所用的质料。
［9.22］ 人的繁衍首先从太阳那里开始；是太阳导致了热和冷的产生，而万物都从热和冷当中产生。
此外，他认为灵魂和理性是同一的,忒俄弗拉斯托斯在其《自然哲学》一书当中提到了这一点,
在该书中他几乎论述了所有学派的主张。巴门尼德说，哲学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根据的是真理，另一个部分根据的是意见。因此，在一个地方他这样说道：

你必须了解一切，
其中既有宁静心灵所把握到的圆满真理，
也有人的意见，在那里根本没有任何真的信念。

同赫西俄德、克塞诺法涅斯和恩培多克勒斯一样，巴门尼德也通过诗歌来表达哲学思考。
他说理性是尺度，而感知则是不可靠的。他曾这样说道：

不要遵循大家所习惯的道路，
以茫然的眼睛、轰鸣的耳朵和喋喋不休的舌头为准绳，
而要用理性去裁决纷争。

[9.23]因此提蒙这样说他：

是高贵的巴门尼德的力量，而不是各种意见的力量，
将思想从种种虚妄的幻象中举起。

BC-440-墨里索斯

[9.24]墨里索斯,是伊泰格涅斯的儿子，萨摩斯人。他听过巴门尼德的课,
并且也曾前去同赫拉克利特进行过对话。
墨里索斯将赫拉克利特介绍给当时还对其知之甚少的爱菲斯人,
就像希波克拉底把德谟克利特介绍给阿布德拉人一样。
他后来成为了一位政治家，深得其同胞的爱戴。
他也因此被选为舰队司令，并凭借其个人的德性而得到广泛的尊敬。

他认为，宇宙是无限的、不变的、不动的，它是与自身相一致的“一”，并且是自足完满的。
运动并不存在，仅仅是看起来在运动罢了。
他还说，不应论说神，因为我们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知识。

爱利亚的芝诺

[9.25] 芝诺是爱利亚人。阿波罗多洛斯在《编年史》中说他的亲生父亲是特吕塔格拉斯，
但为〈皮瑞斯的儿子巴门尼德〉所收养。
关于他和墨里索斯，提蒙是这样说的：

芝诺在责难所有的问题时，从正反两方面进行论证，
力量是何其大啊，无人能敌；
墨里索斯也同样如此。
在许多问题上他们的见解都出类拔萃，
仅仅在个别方面显得差一点。

芝诺是巴门尼德的学生，并且也成为他的追随者。据柏拉图在
《巴门尼德篇》中说，巴门尼德身材高大。柏拉图在《智者篇》〈和
《斐德洛斯篇》中也曾提及过他〉，还称他为爱利亚的帕拉墨得斯。
而亚里士多德说,正如恩培多克勒斯是修辞学的开创者一样，芝诺是辩证法的开创者。

[9.26] 芝诺在哲学和政治方面都是一位非常高贵的人。他流传下来的书中充满了许多的智慧。
据赫拉克勒德斯在《萨提洛斯生平概述》中说，他曾试图推翻僭主涅阿尔科斯——
一些人说是狄俄美冬，结果遭到逮捕。当他因同伙及其运送到利帕拉的武器而遭到审问时，
他将僭主的所有朋友都揭发为他的同伙，希望以此将僭主孤立起来。
然后他又对僭主说,他有些事要私下相告，当僭主走上前来后,他就咬住他不放,
直到被砍死，遭受了刺杀僭主的阿里斯托格【雅典著名的刺杀僭主的人】同一样的命运。

［9.29］他首先提出了“阿喀琉斯论辩”［但法伯里诺斯将之归于巴门尼德］，以及其他一些论辩。
他的学说主要如下:存在着许多个宇宙，但并不存在虚空；万物的本性都来自热和冷、干和湿，
这些元素之间互相转化;人生于土，但他的灵魂却来自前面所说的那几种元素的混合，
且没有哪种元素占据主导地位。

据说当他被人辱骂后，就会变得非常愤怒。有人为此谴责了他,而他回答说:“如果我被人辱骂后，
还假装无所谓,那当我被人称赞后，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BC-500-450-留基伯斯

［9.30］ 留基伯斯是爱利亚人，但有一些人则说他是阿布德拉人，或米利都人。
他曾听过芝诺的课。他的学说主要如下：万物是无限的,并且相互转化;
宇宙是虚空，且充满物体。当物体坠入虚空中并互相黏附在一起时,世界就产生了。
随着它们数量的增加，从其运动中产生出星辰的本性。
太阳在一个较大的圆形轨道上绕着月亮运转;而地球则处在中心位置不断旋转，其形状像一面鼓。
留基伯斯是第一位以原子作为始基的人。以上乃其学说的概观，具体而言是这样的：

［9.31］ 如前所述，他说宇宙是无限的，其中有着充实和虚空；他将它们称为元素。
而宇宙就产生于它们又复归于它们。世界是这样产生的:从无限中脱落出各种各样的许多物体，
它们进入巨大的虚空中;这些物体聚齐在一起，产生出一个旋涡，在该旋涡中它们互相碰撞，
由于相同性质的物体彼此结合，这些以各种方式旋转的物体就出现了分离。
随着数量的增加，平衡的旋转再也无法维系，轻的物体就像筛麦子似的被抛到了外部虚空，
而剩下的物体相互结合、黏附，一起运动，首先产生出一个球状的系统。
［9.32］ 这东西就像一层膜,在它里面包含着各种各样的物体。
因为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导致外面的部分很轻,从而产生出外层的膜，
而其他的物体在旋涡的作用下则发生结合。当那些结合在一起的物体最终被带到中心地方时，
就产生出了地球。此外，随着外面物体的不断涌入，外层的膜也在不断变大，
因为在旋涡中它自身不断将它所触碰到的物体纳入自己；这些物体中的一些又相互结合,
形成一个整体，最初它们是非常湿的，犹如黏土，然后慢慢变干，并随同整个旋涡一起旋转，
它们会发出火，产生出星辰的本性。

BC-460-357-德谟克利特

[9.34]德谟克利特是赫格希斯特拉托斯的儿子,但一些人说他是阿特诺克里托斯的儿子,
还有人说他是达马希波斯的儿子。他是阿布德拉人，或者如一些人所说，是米利都人。
他曾听过一些波斯僧侣和迦勒底人的课，因为据希罗多德说，
由于波斯王薛西斯曾得到德谟克利特父亲的友好接待,
他就将那些人留给他的父亲作为德谟克利特的老师。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从那些人那里学习了神学和天文学。
后来,他的父亲又将他托付给留基伯斯和阿那克萨戈拉，据一些人讲,他比后者年轻四十岁。
但法伯里诺斯在其《历史杂记》中讲，
德谟克利特曾说阿那克萨戈拉的那些关于太阳和月亮的学说并非他本人的，
而是来自前人，他窃取了它们而已。
[9.35]由于阿那克萨戈拉拒不接受德谟克利特为学生，德谟克利特恨之入骨，
对其宇宙生成论和心灵学说大加嘲讽。如果真的如此,他又怎么能如一些人所说的那样，
曾听过阿那克萨戈拉的课？

德谟特里俄斯在《同名人》中和安提司特涅斯在《师承》中所说，
他曾前往埃及向那里的祭司学习几何学，也曾前往波斯拜访迦勒底人，并抵达过波斯湾。
一些人说，他还同印度的裸体派哲学家相熟，并前往过埃塞俄比亚。
作为三兄弟之一，他也分得了家产。许多人说，他选择的是较少的那部分—— 它们是现金，
因为他外出旅行需要钱；而他的那两位兄弟也狡诈地猜到了这一点。
[9. 36]德谟特里俄斯说他分得了一百多塔朗同，并花得干干净净。
德谟特里俄斯说德谟克利特非常勤奋,
他在环绕着住宅的花园里隔出一间小屋，将自己关在里面苦读。
有一次，他的父亲为了祭祀牵来一头牛，将之拴在小屋旁边，
过了很久的时间德谟克利特也没有发觉,直到他父亲前来叫他参加祭祀并告知牛的事情。
德谟特里俄斯还说:“德谟克利特似乎到过雅典，但由于他轻视荣誉，故并不渴望被人知晓。
他也认识苏格拉底，只不过苏格拉底并不认识他。他曾这样说道:我到过雅典，但无人认识我。”

[9.37 ]忒拉叙洛斯说:“如果《敌手》是柏拉图的作品，
那么德谟克利特就是对话中除了厄诺皮德斯和阿那克萨戈拉之外的那位无名谈话者，
即在对话中同苏格拉底谈论哲学的那人—— 他对苏格拉底讲，哲学家应像一位全能运动员。”
事实上，他在哲学方面就是一位全能运动员，他曾学习过自然哲学、伦理学,
还学习过数学以及其他普通科目，对各种技艺也颇为精通。
下面这句格言就出于他:“言是行的影子。”
而法勒隆的德谟特里俄斯在其《苏格拉底的申辩》中甚至说他从未去过雅典，
这只是为了进一步显明他对如此伟大的城邦也不放在心上，他不想从这样的城邦中获取他的名望，
相反，他希望一个城邦因为他而声名显赫。

[9.38]从他的著作中也可以看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忒拉叙洛斯说:
“他似乎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热忱信徒，而且他还论及过毕达哥拉斯本人，
在一部名为《毕达哥拉斯》的著作中对毕达哥拉斯大加赞扬。
他似乎从毕达哥拉斯那里获取了他的所有思想，如果不是时间加以阻止的话,
人们甚至会认为他曾聆听过毕达哥拉斯的讲课。”

安提司特涅斯说，他不断锻炼自己，用各种方式检验自己的种种感知;
他时常一个人独处,甚至在墓地打发时间。［ 9.39］ 安提司特涅斯还说,他游历归来后,
过着一种卑微的生活，因为他已经花光了他的全部钱财；
由于贫穷，他时常受到其兄弟达马索斯的接济。
但当他成功预言了一些事情后，他一下子就名声远播,
在余下的日子里他被人们当做神一样加以尊敬。
当时有一条法律,规定凡是挥霍完了遗产的人死后不配葬在祖国。
安提司特涅斯说，德谟克利特很清楚这一点，他也不愿受到那些嫉妒和中伤他的人的起诉，
于是他向人们朗诵他的《大宇宙》—— 该书是他所有著作中最好的，并赢得了五百塔朗同的奖励。
不仅如此,他还赢得了一尊铜像。他死后,人们以国葬的方式安葬了他。他活了一百多岁。
［9.40］ 但德谟特里俄斯说，是他的亲戚朗诵了《大宇宙》一书，
赢得的奖励也只有一百塔朗同;希珀伯托斯也持同样的说法。

阿里斯托克色诺斯在《历史的记忆》一书中说，
柏拉图曾想烧毁他所能收集到的德谟克利特的所有著作，
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阿克拉斯和克雷尼阿斯阻止了他,说那样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那些书早已经广为流传了。下面这一点也显明了柏拉图对德谟克利特的愤恨:
柏拉图几乎提及了所有先前的哲学家,却唯独不提德谟克利特,
甚至在那些本应对之加以反驳的地方也不加提及。显然他很清楚,如果他那么做，
在他和这位哲学家中最优秀的一位之间必将发生一场战斗。提蒙用下面的诗句颂扬了这个人：

德谟克利特，一位非常智慧的人，言辞的领袖，
我所知的最优秀的谈话者。

阿特诺多洛斯在《漫步讨论》第八卷中说,有一次，希波克拉底前去看望他时让人带上了一些奶，
德谟克利特观察了奶后说道，这是一只刚产下头胎羊羔的黑山羊的奶，
这令希波克拉底对他的观察之精准啧啧称奇。此外，随希波克拉底前来的还有一个女孩，
在第一天早上他向她问候说:“你好,姑娘。”而第二天早上他问候她时却说:
“你好，夫人。”因为在晚上那女孩已经失身了。

[9.44] 他的学说如下:宇宙的始基是原子和虚空，其余的一切都是意见的产物。
世界的数目是无限的，它们既生成又毁灭。
没有任何东西从无中产生，也没有任何东西在毁灭后归于无。
原子在大小和数量上都是无限的，它们在宇宙中以涡旋的方式运动着。
由此它们产生出各种复合物，以及火、水、气和土—— 因为它们也是由某些原子聚积而成,
而原子由于其坚实性而不会遭受任何影响，也不会发生变化。
太阳和月亮也是由这些光滑的圆形的原子聚积而成，灵魂同样如此——而灵魂和理性乃同一个东西。
我们之所以能够看东西，是因为事物影像的冲击。

[9.45] 万物都根据必然性而产生,而涡旋运动乃导致万物得以生成的原因，他称之为必然性。
生活的目的是愉悦，它并不如一些人所错误地以为的那样与快乐是一回事；
由于愉悦,灵魂平静而安泰地活着,不为任何恐惧、迷信和其他任何的情感所打扰。
他将这种愉悦称为幸福以及许多别的名字。事物的各种性质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
而原子和虚空则是自然而成。以上就是他的学说。

BC-481-411-普罗泰戈拉

[9.51]他第一个主张在所有的事物中都有互相对立的两种理由，他也第一个将之运用到论辩当中。
此外，他在一部作品中曾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人是万物的尺度，是是者如其是的尺度，
也是不是者如其不是的尺度。”据柏拉图在《泰阿泰德篇》中讲，他还说，
灵魂除了进行感知外一无所是；还有，一切都是真的。在另一部作品中他则这样开始：
“关于神，我既不知其所是，也不知其所不是。因为阻碍认识的东西很多，尤其因为问题是艰深的，
而人生又是短促的。”[9.52]正因为该书的这一开头，他被驱逐出了雅典。
他的著作被传令官从每个拥有它的人那里收缴，然后在广场加以焚毁。

他是第一个向学生索取一百米那学费的人，也第一个分析了时间的次序，展示时机的分量;
他还第一个创设了辩论比赛,并将论辩的技巧传授给那些参与辩论的人。
他将思想本身抛在了一边，看重的只是言辞上的取胜，
是他开启了时下还盛行着的这种浅薄论争的风气，以至于提蒙这样说他：

普罗泰戈拉，社交圈的能人，擅长论辩。

[9.53]亚里士多德在《论教育》中还说，是他首先发明了搬运工挑东西时肩上的护垫，
因为如伊壁鸠鲁在某个地方所说,普罗泰戈拉本人就是一个搬运工。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为德谟克利特所接纳，
因为有一次德谟克利特看见他很好地将木头捆在了一起。他第一个将论辩分为四个部分：
恳求、询问、回答和要求——[9.54]（ 而有一些人则将之分为七个部分:
陈述、询问、回答、要求、宣告、恳求、呼吁，）
他称它们为论辩的基本内容。而阿尔基达马斯则说论辩的四个部分是:肯定、否定、询问和陈词。

据说有一次，当他向他的学生欧阿特洛斯索要学费时，欧阿特洛斯说:“但我尚未在论辩中取胜过。”
普罗泰戈拉就回应说：“如果我赢了你，我将得到我应得的一因为我赢了；
如果你赢了，我也将得到我应得的—— 因为你赢了。”

BC-460-阿波罗尼亚的第欧根尼

他的学说如下:气是元素;世界在数目上是无限的，虚空也是无限的。
世界的产生是由于气的凝聚或稀释。没有任何东酉是从无中产生，
也没有任何东西毁灭后会归于无。地球是圆的，处于世界的中心，
它根据由热而来的旋转和由冷而来的凝固获得其结构。

他的著作以这样的方式开头:“在我看来，当人们开始进行任何的讨论时，
所给出的原则应当是无可争议的，而解释也应当是简洁而严肃的。”

BC-340-阿那克萨尔科斯

［9. 58］ 阿那克萨尔科斯是阿布德拉人。他曾听过士麦那的第欧根尼的课，
而士麦那的第欧根尼则是开俄斯的美特洛多洛斯的学生，美特洛多洛斯这个人常说自己一无所知，
甚至连他一无所知这一点也不知道。美特洛多洛斯乃开俄斯的涅萨斯的学生,
而有一些人则说他听过德谟克利特的课。阿那克萨尔科斯是亚历山大的朋友，
其鼎盛年在第110届奥林匹亚运动会期间，他也是塞浦路斯僭主尼科克勒翁的对头。
有一次，亚历山大在宴会上问他觉得菜肴如何，他回答说:“哦，大王，所有的东西都非常好,
剩下的就是该呈上某位总督的人头。”这是在骂尼科克勒翁。
［9. 59］从此尼科克勒翁就对他怀恨在心。当亚历山大死后，
阿那克萨尔科斯被迫来到了塞浦路斯,尼科克勒翁就把他抓了起来，扔进石臼，
让人用铁杵把他捣死。但阿那克萨尔科斯并不在意这种惩罚，而是说出了下面这句广为人知的话:
“把阿那克萨尔科斯的皮囊捣烂吧！但你无法捣烂阿那克萨尔科斯本人。”
当尼科克勒翁下令将他的舌头割去时，据说他自己咬断了舌头，并吐向尼科克勒翁。
我们为他写下了如下诗句:

［9.60］ 阿那克萨尔科斯凭借其不动心和对生活的满足而被称为“幸福者”。
他还善于让他人也变得明智，如亚历山大就曾认为自己是神，而阿那克萨尔科斯让他改变了认识。
因为有一次他看见血从亚历山大的一个伤口流了出来,就指着他说道:
那是血，不是流淌在至福的诸神身上的体液。

BC-360-270-皮浪

[9.61] 据狄俄克勒斯记载,埃利斯的皮浪是普雷斯塔尔科斯的儿子。
阿波罗多洛斯在《编年史》中说他原本是一位画师。亚历山大在《师承》中说，
他曾听过斯提尔朋的儿子布律松的课，后来又听阿那克萨尔科斯的课，并随他一起云游各地，
以至于同印度的裸体派哲学家和波斯僧侣有过交往。这一切使得他的哲学出身显得颇为高贵，
据阿布德拉的阿斯卡尼俄斯说，这派哲学将不可知论和悬搁判断引介了进来。
皮浪宣称,没有任何东西是高尚的或可耻的，正义的或不正义的;
类似地，也没有任何东西是绝对真的，人们行任何事情都是根据法律和习惯，
因为没有任何事情本身一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9.62] 他的生活与他的主张一致。他从不规避任何事情，也从不警惕任何事情,
而是直面一切，即使是碰上了车、悬崖、狗等等，对于出现在感官面前的任何东西他都不加以肯定。
据卡里斯托斯的安提戈洛斯讲，他常被那些踉在他后面的朋友挽救。
而埃涅希德谟斯则说,他只是根据悬搁判断进行哲学思考，
在做每件事情的时候并不是莽撞行事。就这样他一直活到了九十岁。

卡里斯托斯的安提戈洛斯在《论皮浪》一书中说了下面这样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起初他只是一位默默无闻而又贫穷的画师，
在埃利斯的体育场至今还保存着他所画的火炬手的画像，水平一般。
[9.63 ]后来他开始离群索居,孤身一人，很少同家人联系;他之所以这么做，
是因为有一次他听见一个印度人斥责阿那克萨尔科斯，说他从未教导他人任何善的东西,
而是满腹心思都用在了宫廷中的那些王公贵族身上。
他总是让他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同样的心情和举止，
以至于如果有人在他谈话的中途离开，他也会继续将话说完——尽管他在年轻时也很容易激动。
卡里斯托斯的安提戈洛斯还说，他经常离家外出，事先不告诉任何人，
同那些他所希望的人一起结伴而行。有一次，阿那克萨尔科斯掉到了一个水坑里，
他径直走了过去而没有施以援手；当一些人谴责他的时候，
阿那克萨尔科斯本人却对他的不动心和冷漠给予了赞赏。

[9.64]有一次,人们发现他在自言自语，便问他原因，他回答说他正在练习成为一个善人。
在探讨中任何人都不敢小视他，因为他对于任何问题总是能给予详细的讲解。
因此，当瑙希法涅斯还是一个年轻人时就开始追随他，说尽管在思想上要走自己的路，
但在言谈举止上应效仿皮浪。瑙希法涅斯还经常说，伊壁鸠鲁非常赞扬皮浪的持身行事,
不时向他打听皮浪的事情。皮浪深受他的祖国的尊敬，以至于被推举为祭司长;
并且由于他，所有的哲学家都被豁免公共负担。

[9.66］ 据厄拉托斯特涅斯在《论富裕和贫穷》一书中说，
他纯洁地同他那作为接生婆的姐姐住在一起，他日常会带一些家禽——有时也会带上猪仔，
到集市上去卖，并且也会没有任何怨言【不动心】地收拾屋子。
据说他甚至可以毫无怨言地清洗成年的猪。有一次，他对他的姐姐发怒——她的名字叫菲里斯塔,
他对那指责他的人说，一个人不应在女人身上显露出不动心。
还有一次，他被一条追赶他的狗给吓着了，他对那责备他的人说，
尽管完全摆脱属于人的那些东西很难,但首先还是要尽可能地用行动同那些东西作斗争，
如果做不到，那也要用言辞同它们作斗争。

［9.67］人们还说，有一次他受了伤，当医生用具有腐蚀性的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并且又是割又是烧，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提蒙在他致皮同的那些信中也描绘了皮浪的言行举止。
他的朋友雅典人菲洛说,他最喜欢德谟克利特，其次是荷马。
他崇拜荷马，并时常引用他的话：

人，就犹如那片片树叶。

［9.68］ 珀塞多尼俄斯曾讲了这样一则关于他的轶闻。有一次，他同一些人一起出海，
遇上风暴，其他人都非常惊恐，而他却镇定自若,指着船上一只吃食的小猪说，
智慧的人就应像那样毫不慌乱。只有努谟尼俄斯一人说他也给出过一些学说主张。
他的一些学生也很有名，其中有一位叫欧儒洛科斯,但这个人一直没能改掉他身上的毛病。
据说有一次他是如此愤怒，以至于拿着还带有肉的烤叉把厨子一直追赶到了集市上。
［9.69］ 还有一次在埃利斯,他在谈话中让一些提问的人弄得狼狈不堪,
他最后脱下衣服游过了阿尔斐俄斯河。正如提蒙所说，他对智者充满敌意。

［9.78］ 据埃涅希德谟斯在《皮浪学说论纲》中说，
皮浪主义的原则就是对现象或思想进行一种汇报,
通过这种汇报，所有的一切都被拿出来进行相互比较，
然后我们就会发现其中有的只是彼此冲突和混乱不堪。
对于那些处在他们反思中的矛盾，他们首先指出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这些事物得到了人们的确信，
然后又根据相同的方式推翻人们对于它们的那些确信。
因为人们所确信的，要么是恒常感知到的东西，
要么是那些从不或很少发生变化的东西——如那些约定俗成和为法律所规定的东西，
以及那些令人感到愉悦和惊奇的东西。［9.79］然后他们就会进一步揭示出，
那些与人们所确信的东西相矛盾的东西可以赢得同等的确信。

就现象中的一致或思想中的一致，存在着许多的驳难，他们将这些驳难分为十种。
根据这些驳难，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以下就是这十种驳难。

第一，对于快乐与痛苦、有害与有益的感受，动物之间存在着差异。
由此就可以推出，面对同样的事物，不同的动物所获得的表象是不同的，
因而伴随这种冲突而来的就是悬搁判断。例如，有一些动物是无性繁殖,如那些生在火中的动物、
阿拉伯的凤凰以及一些蠕虫；［9.80］ 而另一些则是有性繁殖，如人和其他一些动物。
一些动物是这样构成的，一些动物则是那样构成的，因此它们的感官也各不相同，
例如鹰的眼光最为锐利，而狗的嗅觉则极其灵敏。显然，感官上的差异—— 如视觉，
必然导致呈现在它们面前的表象的差异。
对于山羊而言，嫩树枝是可口的,但对于人而言则是苦涩的;
芹叶对于鹤鹑是富含营养的美味，但对于人而言则是致死的毒药。
猪可以吃自己的粪,但马却不行。

第二，人的天性和体质是有差异的。例如，伺候亚历山大进餐
的仆人德谟丰，在阴凉处感到热，在太阳下却浑身打战。［9. 81］此外,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
阿尔戈斯的安德戎在不喝水的情况下就穿越了利比亚的沙漠。
还有，一些人行医，一些人种田，一些人经商，
同样的事情对一些人是有害的，但对另一些人则是有益的。
因此，应当悬搁判断。

第三,诸感官的表象方式有差异。苹果用眼睛看是浅黄色的 ，用嘴巴尝是甜的，
用鼻子嗅则是香的；同一形状在不同的镜子中看起来也不一样，
因此，显现出来的东西并不比其他东西更是该东西。

[9. 82 ]第 四 ，身体的内在状况有差异,并存在着普泛的变化，例如:
健康、疾病、睡眠、清醒、高兴、忧伤、年轻、年老、勇敢、害怕、欠缺 、
充足、憎恨、喜爱、热 、冷 ，以及呼吸的顺畅和不顺畅，等等。
因此,随着身体状况的不同，所获得的事物的表象也就不同。即使是那些精神失常了的人，
也处在同其自然相一致的状态，不然他们为何同我们大不一样呢？
我们凝望太阳时，它仿佛是静止不动的。
提托勒阿的忒翁，一位斯多亚主义者，常在睡梦中散步;
伯里克利的一名奴隶也常在屋顶上做同样的事情。

[9.83]第五,在习俗、法律、对神话的信仰、民族风尚、持守的学说之间存在着差异。
其中包含着对高尚与可耻、真与假、善与恶的认识，包含着对神的认识，
以及对所有现象之生灭的认识,等等。很显然，同一件事情,对一些人而言是正义的,
但对另一些人而言则是不正义的；对一些人而言是善的，但对另一些人而言则是恶的。
波斯人认为一个人娶自己的女儿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希腊人认为这是非法的。
据欧多克索斯在其《环行记》的第一卷中说，马萨格塔人实行共妻,而希腊人却不这么做。
奇里乞亚人乐于做海盗,而希腊人则不愿意。［9. 84］ 此外，不同的人信奉不同的神；
一些人相信天意，而另一些人则不信。埃及人在安葬死人时要给尸身涂抹香料以防腐烂，
罗马人则将尸体焚烧，而帕俄尼亚人则将尸体扔进湖里。因此，关于什么是真理,我们只能悬搁判断。

第六，由于事物都是混杂、结合在一起的，因此，没有任何东西是根据其自身而单独显现,
而总是同空气、光线、湿气、固体、热、冷、运动、蒸发以及其他种种力量结合在一起。
紫骨螺在太阳、月亮和灯光下所呈现的色调各不相同。
我们自己的皮肤在正午和傍晚也显得不一样。［9.85］ 在空气中要两个人才能抬起的石头，
在水中却很容易被移动，要么它本身是重的，
被水给变轻了，要么它本身是轻的,但被空气给加重了。
我们并不清楚事物自身的性质，就像我们不知道油膏中的油的性质一样。

第七，距离、位置、地点以及处在地点中的事物有差异。
由此，被认为很大的东西有时却显得很小，方的东西却显得是圆的，平的东西却显得凸起，
直的东西却显得是弯的，无颜色的东西却显得色彩斑斓。显然，由于距离的原因太阳显得很小。
一座山从远处看云雾缭绕,［9.86］ 温和绵延，但走近一看却粗糙嶙峋。
还有，太阳初升时是一个样子，正午时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同一个东西在丛林中和原野中也显得很不相同。事物的影像取决于其所处的位置,
如鸽子的颈就随着头的扭动而显得不一样。因此，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开地点和位置来观察事物，
而事物的本性是不可知的。

第八，事物在量上有差异，如热或冷、快或慢、无色彩或色彩斑斓等。
如适当饮酒可增强体质，但过度则会伤害身体。食物和其他东西也一样。

［9.87］第九，事物发生的频率有差异,有的一直持续，有的很奇特,有的很罕见。
例如，地震不会让那些时常遇到地震的人吃惊，而太阳因被天天看见也显得不足为奇。
法伯里诺斯称这第九个驳难为第八个，而塞克斯托斯和埃涅希德谟斯则称之为第十个。
此外，塞克斯托斯将第十个驳难称为第八个，而法伯里诺斯则称之为第九个。

第十，事物处在关系中，因而具有相对性。如轻与重、强与弱、大与小、上与下,等等。
处在右边的东西并不是因其本性而被认为在右边，
而是根据它同其他事物的位置关系而被认为处在右边，
如果其他事物的位置变化了，它就不再处在右边了。
［9.88］同样，是相对于另外的人，一个人才被称为父或称为兄；白天与太阳相关，
万物都与我们的心灵相关。因此,所有的事物都处在相对性中，就其自身而言则是不可知的。
以上就是怀疑论者的十种驳难方式。

那些追随阿格里帕的人在此基础上又增添了五种驳难方式，即由不同意见而来的分歧、
无穷倒退、由对他物的关系而产生的相对性、独断的假设和循环论证。
由不同意见而来的分歧表明，无论是哲学家们所提出的问题还是日常生活中所讨论的问题，
都充满论争和混乱。无穷倒退表明，那被探究的东酉无法被真正可靠地加以确立，
因为对某一事物的确信要以另一事物为根据，如此下去，以至无穷。
［9.89］由对他物的关系而产生的相对性表明，任何事物都无法根据自身而被把握，
而是通过同他物的关联而被把握，因而其自身是不可知的。
独断的假设表明,人们认为事物中的某些原则因其自身就应当被接受，
它们是如此值得相信而无需进一步的追问；
然而，这是荒谬的，因为他人完全可以提出与之相反的假设。
循环论证表明，作为证明其他事物之根据的东西自身又靠那要被证明的事物来加以证明。
例如，如果一个人要证明毛孔的存在，就要通过体液的蒸发来加以证明，
但他又必须以毛孔存在这一点作为根据来证明体液的蒸发。

［9.90］他们否认所有的证明、标准、证据、原因、运动、学习、生成，
以及有某种本性上就是善或恶的事物。他们说，所有的证明要么基于那些已经证明了的东西，
要么基于那些尚未证明的东西。如果基于那些已经证明了的东西，而那些东西自身也需要证明，
以至无穷；如果基于那些尚未证明的东西,那么无论全体、部分甚至仅仅其中的某一步，
都是值得怀疑的，从而整个论证乃是不可靠的。他们还说,如果有人认为存在着无须加以证明的东西，
那其智力就值得怀疑，因为他没有认识到，他持为信念的这种东西首先就必须加以证明。
［9.91］ 因为一个人决不应从有四种元素这件事就断定有四种元素。
此外,如果我们对一个证明中的某一部分不相信，那整个证明就变得不可信。
还有，如果我们想知道有一个证明，那必然需要某种标准;而该标准之所以是标准,又需要证明。
因此，这两者由于互为支撑而都是不可理解的。然而，面对那些不确定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知道证明，那我们又如何能够把握它们？
因为我们寻求的，不是事物显现得如何，而是就其实在而言是如何的。

他们宣称独断论者乃头脑简单之人。因为，那些人从假设中所引出的结论并非真实的东西，
而仅仅是推想而已；用这种办法，我们甚至可以去论证那些不可能的东西。
［9.92］ 他们说，那些认为不应当根据周边的情形去判断真而要从事物的本性去设立准绳的人，
是将自己当做了万物的尺度，不懂得所有的现象都是根据同周边事物的相互关联和安排而显现出来的。
因此，他们宣称，要么一切都是真的,要么一切都是假的。因为,如果一些真而另一些假，
那我们靠什么去加以剖判？用感官显然不行，
因为所有通过感官去把握的事物都同等地显现给感官；同理，用心灵也不行。
然而，除了这两种能力之外，我们并未发现还有什么其他的能力去对事物作出判断。
所以，他们宣称,那些坚持感官或心灵可以对事物加以判断的人，首先必须确立其关于它们的学说;
然而,一些人反对这种学说,另一些人则反对那种学说。［9.93］ 在进行判断的时候,
我们必然要么诉诸感官，要么诉诸心灵,但究竟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尚处在争论中；
因此，究竟是诉诸感官,还是诉诸心灵，对于这两种学说，根本无法加以判断。
如果我们因思想中的这种冲突而将这两种学说都加以摒弃，那么，
那本来似乎可以用来判断万物的标准本身也就被摒弃了。
结果就是，所有的都当被认为具有同样的有效性。
他们还说，那同我们一道探究某一现象的人要么是可信的，要么是不可信的。
如果他是可信的，那他在面对其对手时—— 对于那人事物显现得正好相反——将无言以对；
因为正如当他在谈论某现象时是可信的，同样,他的对手也是可信的。
如果他是不可信的，那么，当他在谈论某现象时，人们并未真正相信他。

［9.94］ 我们不应认为只要一件事情说服了我们,我们就相信它是真的，
因为同一件事并不一定说服了所有的人，也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说服同一个人。
说服有赖于各种外在因素,有赖于讲话者的声望、思考能力和言说技巧，
有赖于他对该事情的熟悉程度和个人喜好。

根据同样的理由，他们也摒弃了标准。标准要么是可以被确立的，要么是不可以被确立的。
如果是不可以被确立的，那它就是不可信的，它无法去分辨真或假;如果它是可以被确立的，
那它就成了一种特殊的判断，从而同一样东西既在对他物进行判断，又在被判断,
那对他物进行判断的标准本身又成了被另外的东西加以判断的东西，
那另外的东西又被另外的东西加以判断，以至无穷。
[9.95]此外,对于标准的看法也各不相同，一些人说人是标准，一些人说感觉是标准，
还有一些人说理性是标准，甚至有一些人说是那可以被把握住的表象。
然而，正如法律和习俗的差异所显明的，一个人同他人不相一致，甚至同他自己都不相一致。
感觉具有欺骗性，而理性具有不一致性，至于那可以被把握住的表象,须受到心灵的判断，
而心灵自身就处在变动不居当中。因此，标准是不可知的，从而真理也是不可知的。

[9. 96]证据这种东西也不存在，他们说,如果有证据这样的东西，那么，
它要么是为感官所把握的东西，要么是为心灵所把握的东西。
然而，它不是被感官所把握的东西，因为可感的东西是普遍的，而证据却是特殊的。
此外，可感的东西是一种通过与他物的不同而存在的东西,
而证据却是一种与他物相对而存在的东西。
证据也不是被心灵所把握的东西，因为心灵所把握的东西，要么是显现者的显现，
要么是隐蔽者的隐蔽,要么是显现者的隐蔽，要么是隐蔽者的显现。
然而,证据不是它们中的任何一种，因而根本不存在证据这种东西。
证据不是显现者的显现，因为显现出来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证据;
它也不是隐蔽者的隐蔽，因为那通过他物而被揭示出来的东西自身需要显现出来;
[9.97]它也不是显现者的隐蔽，因为那让他物得以被把握的东西自身必须要显现出来；
最后，它也不是隐蔽者的显现，因为证据作为一种与他物相对的东西，
它必须与那让它成为其证据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加以把握,而那样一来它也就不再是证据了。
因此，凡是自身没有显现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个是可以加以理解把握的，而一些人居然说，
通过证据,那些没有显现出来的东西就可以被理解把握了。

他们对于原因的否定是这样的：原因是一种相对于他物的东西，正是相对于那种东西，
它才叫原因；然而，相对于他物的东西仅仅是思想的产物，它自身并不存在;
［9.98］ 因此，原因仅仅是思想的产物，因为如果它是原因，
那它就必须同那让它成为其原因的东西相联系，否则它就不是原因。
正如一个父亲，如果没有那让他享有父亲之名的东西存在，那他就根本不能叫父亲。
原因也同样如此。然而，并不存在着那种由于原因方可被思考的东西，因为生成、毁灭，
以及其他类似的东西并不真正存在，所以也不存在原因这种东西。
此外，即使有原因这样的东西，那也只能是要么有形之物的原因是有形之物，
要么无形之物的原因是无形之物，然而这两种情形都不可能，因而没有原因这种东西。
有形之物的原因不可能是有形之物，因为这两者具有同样的本性。
如果其中一个东西因为是有形之物就被说成是原因，那么，另外一个东西因为也是有形之物，
它也就应当成为原因。［9.99］ 但是，如果这两者都一起作为原因，
那也就没有任何受动的东西存在了。同理,一个无形之物不可能是另一个无形之物的原因。
一个无形之物不可能是一个有形之物的原因，
因为任何无形的东西都不能造就出一个有形的东西来。
一个有形之物也不可能是一个无形之物的原因，因为任何的生成都需要受动的质料，
但由于那东西是无形的，对之就不能施加任何作用，它也无法为任何东西所创生。
所以，原因不存在。进而，世界之本原这样的东西也不存在;如果那种东西存在,
那就必须有某个东西在进行创造和行动。

也不存在运动。因为运动的东西要么在它所在的地方运动，要么在它所不在的地方运动。
然而，它不可能在它所在的地方运动，也不可能在它所不在的地方运动。因此,不存在运动。

[9.100]他们也否认学习这种东西。他们说，如果事物是可以教授的，
那么，存在的事物通过其存在而被教授，不存在的事物通过其不存在而被教授。
然而，存在的事物不可能通过其存在而被教授，因为存在着的事物的本性向每个人显现，
也为每个人所认识。而不存在的事物不可能通过其不存在而被教授，
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加到不存在的事物之上，所以它也就根本不能被教授。

他们说，也不存在生成这种东西。是者不生成，因为它已经是着了；
而非是者也不会生成，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有着实在性的东西。
而那既没有实在性又不是的东西根本就遇不上生成这回事。

[9.101 ]不存在本性上就是善或恶的东西。如果某个东西本性上就是善或恶的,
那它必须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善或恶的，就像雪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冷的一样。
然而，对每个人都同样地是善或恶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所以根本不存在本性上就是善或恶的东西。
任何被某人认为是善的东西，要么也当被其他人称作是善的，要么不是。
显然一个人认为是善的东西，可能另一个人认为是恶，正如伊壁鸠鲁认为快乐是善，
而安提司特涅斯认为它是恶。因此，同一件事既是善的，又是恶的。
然而，如果我们说并非每个被一个人认为是善的东西都是善的，那么，
我们就需要对不同的意见进行判断。由于支撑每一种意见的理由有着同样的效力，
这使得对它们的判断是不可能的。因此,本性上就是善的东西是不可知的。

［9.102］ 他们的全部论证方式都可以从其流传下来的论著中找到。
皮浪本人没有留下任何著作，但他的朋友，如提蒙、埃涅希德谟斯、努谟尼俄斯，
以及其他一些人都有著作传世。

独断论者们反驳说，这些怀疑论者自身也在进行理解、把握和论断。
因为就在他们认为自己是在进行反驳的地方,他们也在进行理解和把握，同样也就在那里，
他们也在进行正面的肯定和论断。当他们说“不确定任何东西”和“每一个命题都有一个反命题”
的时候，他们也就对它们进行了确定和论断。［9. 103］ 怀疑论者回答这些人说:
就我们作为人所遭受的一切而言，我们同意你们所说的。因为我们很清楚现在是白天，
我们活着，以及生活中的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
然而，对于这些事情,独断论者用判断正面地加以肯定，说它们是可以被理解把握的，
而我们却将之作为不确定的东西加以悬搁，我们知道的仅仅是当下的感受。
我们承认我们在看,我们也知道我们在思考，但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在看，如何在思考。
我们只是以陈述的方式说某个东西显得是白的，但我们并不肯定它就是那个样子。
［9, 104］ 至于“我不确定任何东西”这句话以及其他类似的句子,我们并非独断地在说，
这与说“世界是圆的”这种话并不相同。因为后者乃是不确定的事情，
而另外一些话表达的也仅仅是赞同而已。因此，当我们说“不确定任何东西”这句话时，
我们也没有肯定这句话本身。

此外，独断论者说怀疑论者摒弃了生活，因为他们抛弃了生活赖以依存的所有东西。
但怀疑论者说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因为怀疑论者并不否认他们在看,
他们只是在说他们不知道如何在看。他们说:我们承认那显现出来的现象,但不承认它就是那个样子;
我们也感知到火在燃烧，但它是否有着燃烧的本性，我们却加以悬搁；
［9. 105］ 我们看见某人在动,在死去，但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因此，他们说:我们所反对的,仅仅是那附带在现象上的那些不确定的东西。
因为当我们说一幅画有凸起时，我们所揭示的是现象;而当我们说它没有凸起时,
我们所说的就不再是那显现出来的东西，而是另外的东西。所以提蒙在《皮同》中说，
他并没有远离习惯。在《幻象》中他又这样说道：

现象所到之处，无不具有各种力量。

他在《论感觉》中还说:“我不承认蜜是甜的，但我同意它显得是甜的。”

［9. 107］独断论者反对将现象作为标准，因为同一个东西会呈现出不同的表象，例如，
塔有时看起来是圆的，有时又是方的，怀疑论者如果一个都不选，那他将一无所得,
但如果他选择了其中某一个，那他就没有坚持所有的现象具有同等的效力这个立场。
怀疑论者反驳这些人说:当不同的表象呈现出来后,我们将说它们每个都显现出来了；
也正因为这一点，现象方才被确立起来—— 因为它显现出来了。如提蒙和埃涅希德谟斯所讲，
怀疑论者认为最终的目的就是悬搁判断—— 通过它，心灵的宁静就像其影子一样随之出现。
［9. 108］ 那些留待我们决定的东西,我们既不选择，也不逃避；
而那些不由我们决定而出乎必然性的东西，我们也无法逃避，如感到饥饿、
干渴和痛苦—— 因为它们不会被理性所赶走。当独断论者批评说，
怀疑论者如果真的能够那样生活，那他就不会避免吃掉自己的父亲—— 如果他被命令这样做的话。
怀疑论者回答道:他能够那样生活……，指的是不陷入独断论者所探究的那些东西中，
而不是指那些与生活和谨慎相关的事情。因此,他会根据习俗去选择或规避某件事，
并遵守法律。一些人说，怀疑论者所追求的目的是不动心，而另一些人则说是温顺。

BC-320-230-提蒙

［9.109］ 尼西亚人阿波罗尼德斯，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在献给提比留•恺撒的
《〈讽刺诗〉评注》的第一卷中说，提蒙是提马尔科斯的儿子，弗利阿西亚人。
他年轻时父母就死去,起初学习舞蹈,后来放弃了这一行当，前往麦加拉拜访斯提尔朋。
他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然后重返故里，并结了婚。后来他又携妻前往埃利斯拜访皮浪，
他一直待在那里直到他的孩子们降生。他将他的老大取名克桑托斯，并传授其医术，
［9.110］ 还指定其为他的继承人；如索提翁在其著作的第十一卷中所说，这个孩子后来非常有名。
后来，当其家境日渐困顿之后，提蒙就前往赫勒斯庞托斯和普洛庞提斯。
他在卡尔克同作为智者开课讲学，在赢得声望的同时也赚了许多钱。
在积累了丰厚的家财后，他前往雅典，待在那里直到死,其间仅仅短时间前往过忒拜。
正如他本人在其抑扬格诗中所显明的，他同安提戈洛斯国王和托勒密•菲拉德尔弗斯相熟。

安提戈洛斯说提蒙喜欢饮酒，除了进行哲学思考外，在闲暇之余他也写写诗。
他写史诗、悲剧、羊人剧，著有三十部喜剧、六十部悲剧,还有二些讽刺诗和色情诗。
［9.111］ 著有提蒙生平传记的卡 里斯托斯的安提戈洛斯曾提及说，
提蒙所写的诗全部累计起来达两万首。其《讽刺诗》有三卷，在那里，
提蒙作为一个怀疑主义者以讽刺的形式嘲讽了所有的人,尤其嘲讽了那些独断论者。
第一卷以独白的方式进行;第二、第三卷则采用了对话体的形式，在那里提蒙让自己成为提问者，
向科洛封的克塞诺法涅斯提出各种问题，而克塞诺法涅斯则负责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
第二卷涉及的是一些较早的哲学家，而第三卷涉及的则是一些较近的哲学家，
因而一些人称之为“尾声”。［9.112］第一卷所讨论的问题与后面两卷相同，
只不过诗体采用的是独白的形式，它是这样开头的：智者，你们这些爱好追问的人，请随我来。

据安提戈洛斯以及索提翁在其著作的第十一卷中讲，提蒙享年近九十岁。
我还听说他只有一只眼睛,事实上他本人也常称自己为库克罗普斯。
还有一个人也叫提蒙，是一位恨世者。

据安提戈洛斯讲，我们这位哲学家非常喜欢栽花弄草,并且只对自己的事情上心。
漫步学派的希罗尼谟斯就曾这样评论过他：“在希叙亚人当中，用箭射中猎物的人有两种，
一种是逃跑者，一种是追赶者；同样，在哲学家中，一些人在追赶中捕获了学生，
而另一些人则在逃跑中捕获了学生，提蒙就是后一种人。”

［9.113］他是一个具有非凡的洞察力和善于讥讽的人。他喜欢写作,擅长为诗人们提供各种素材，
也精于安排剧情结构。在创作悲剧的时候他常同亚历山大和荷马进行合作。
每当他被侍女或狗所打扰时,他就停止工作，此时所专注的事情就是如何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人们说，阿拉托斯曾问他，如何才能得到可靠的荷马诗文，他回答说:
“除非人们遇上了古代的那些抄本，而不是那些已经被校订过的文本。”
他常将他的诗稿随意乱放，有时一半就让老鼠给吃掉了。
［9.114］因此，当他向演说家左皮洛斯朗诵他的诗文时，他总是翻开文稿,碰见什么读什么，
进行到中间时,往往发现脱落的地方，而他先前对此一无所知。
他就是这样一个对事情无所谓的人。此外，他也是一个非常随意的人，常常不吃饭就出门。
据说有一次，他看见阿尔克西拉俄斯穿过克尔科普斯市场，就说道：
“这里是我们这些自由人来的地方，你为何来这里？”一些人承认各种感知都伴随着心灵的证实，
面对他们，提蒙就常常说道:山鹑和鸟鹊聚在了一起。

他经常说这样的俏皮话。有一个人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他就对那人说道:
“你为何不对我们三个人却只有四只眼睛感到好奇呢?”
因为他本人和他的学生狄俄斯库里德斯都是独眼，而那人的眼睛却是正常的。
［9. 115］ 有一次，阿尔克西拉俄斯问他为何从忒拜来，他回答说:
“就是为了当看见四处招摇撞骗的你们时,好嘲笑你们。”然而，
尽管他在《讽刺诗》中抨击了阿尔克西拉俄斯，
但在名为《阿尔克西拉俄斯的丧宴》的著作中却赞扬了他。

据美诺多托斯讲，提蒙没有继承者，其学派最终消失不见,直到库瑞涅的托勒密重建了它。
但据希珀伯托斯和索提翁讲，塞浦路斯的狄俄斯库里德斯、罗得斯岛的尼科洛科斯、
塞留西亚的欧福拉诺尔、特洛阿斯的普劳洛斯都曾听过提蒙的讲课。
据历史学家佛拉尔科斯讲,特洛阿斯的普劳洛斯是一个非常坚忍的人，
尽管他被不公正地指责为叛国者而遭到惩罚，但他却坦然领受,从未向他的同胞抱怨过一句话。

第十卷

BC-344-271-伊壁鸠鲁

［10.1］ 如美特洛多洛斯在《论高贵的出生》中所说，
伊壁鸠鲁是涅俄克勒斯和凯瑞斯特拉特的儿子,
雅典人，住在伽尔格托斯乡镇，属于菲拉伊德家族。
另外一些人以及赫拉克勒德斯在其《索提翁摘要》中说，当雅典人殖民萨摩斯后，他在那儿长大，
十八岁时来到雅典，那时克塞诺克拉特斯在主持学园，亚里士多德则在卡尔基斯打发时光。
当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死后，雅典人遭到了佩尔狄卡斯的驱逐,于是他前往科洛封投奔他的父亲。
［10.2］他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身边聚集了一批学生，然后在阿那克西克拉特斯执政时再次返回雅典。
起初的一段时间他同其他人一样进行哲学思考，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但后来他提出了自己的独特理论，
并建立了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学派。他自己说他在十四岁时就投身哲学,
伊壁鸠鲁主义者阿波罗多洛斯在其《伊壁鸠鲁的生平》第一卷中则说,
他投身哲学是因为他发现那些文法教师根本不能向他解释赫西俄德书中所说的“混沌”一词的意义。
而赫尔米珀斯说，他本人也曾是一位文法教师，但当他遇上德谟克利特的著作后，就转向了哲学。

斯多亚主义者狄俄提谟斯对伊壁鸠鲁非常敌视，对他进行恶毒的诽谤。
此人收集了五十封下流不堪的信，然后将之归在伊壁鸠鲁名下，
他还将那些本属于克律希珀斯的书信也归在伊壁鸠鲁名下。
［10.4］此外，攻击伊壁鸠鲁的人还有那些追随斯多亚主义者珀塞多尼俄斯的人，
以及尼科拉俄斯、索提翁和哈利卡尔纳索斯的狄俄尼西俄斯;
索提翁是在其《狄俄克勒斯的反驳》一书的第十二卷中做了这件事的，该书一共二十余卷。
他们说他经常同他母亲一道四处转悠，到一些小村舍施行洁净仪式，
还同其父亲一道通过教文法而赚取一点点微薄的报酬。
此外，他的一个兄弟是皮条客，他还同妓女勒昂提翁生活在一起。
他们还说他将德谟克利特的原子理论和阿里斯提珀斯的快乐理论窃为己有。

［ 10.6］ 他也给许多其他的妓女写信，尤其是勒昂提翁，美特洛多洛斯对这个女人也极为迷恋。
在《论目的》一书中伊壁鸠鲁这样写道:“如果抛开由美味而来的快乐、由情爱而来的快乐、
由优美的声音而来的快乐，以及由美丽的形式而来的快乐，那我根本无法思考什么是善。”
在写给皮提亚克勒斯的信中他说道:“亲爱的，你要规避所有的教育，扬起你自己的风帆。”
厄皮克特托斯称伊壁鸠鲁是传播淫荡思想的人，并对之给予了极其严厉的指责。

美特洛多洛斯的兄弟提谟克拉特斯曾经是伊壁鸠鲁的学生，后来又离开了该学派，
他在名为《欢乐》的书中说，由于贪吃，伊壁鸠鲁曾一天呕吐过两次，
而他本人曾为了逃避那种夜间哲学活动和神秘聚会而费尽心思。
［10.7］ 他还说，伊壁鸠鲁对许多与理性相关的事情都无知，
对与生活相关的事情则更是知之甚少；
其身体状况也很糟糕,以至于多年没能从椅子上起身过。
正如伊壁鸠鲁本人在写给勒昂提翁的信中，以及写给密提勒涅的那些哲学家的信中所说，
他一天花在饮食上的钱多达一米那；许多妓女同他与美特洛多洛斯生活在一起，
如马姆玛里翁、赫德娅、厄洛提翁和尼基蒂翁。
还有，伊壁鸠鲁在其三十七卷的《论自然》中反复论说同一件事情，其中大多是反驳他人，
尤其是反驳瑙希法涅斯。他是这样说的：“让它们都去吧！因为那人在冥思苦想后,
从其嘴里吐出的是如智者一样的自夸，犹如其他许多的奴仆一样。”
[10.8]此外,伊壁鸠鲁本人在他的一些通信中也曾提及过瑙希法涅斯:
“这使他变得如此癫狂,以至于对我肆意谩骂，说我是贩卖学问的教师。”
他还称瑙希法涅斯是肺痔、文盲、骗子和淫棍。
他称柏拉图的追随者是“狄俄尼索斯的跟屁虫”，但称柏拉图本人为“金子”。
他称亚里士多德是浪荡子，在耗尽祖产后只好参军当兵，并靠卖药为生；
称普罗泰戈拉是搬运工，是德谟克利特的书记员，在乡村教人书写;
称赫拉克利特是搅拌器;称德谟克利特为“勒洛克利特”【说废话的人】;
称安提多洛斯为“萨尼多洛斯”【带礼品的巴结者】;称犬儒乃希腊的敌人;
称辩证论者为破坏一切的人;称皮浪为未受过教育的蠢货。

[10.9]但说以上这些话的那些人全都发疯了。
因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人对所有人都充满无以复加的善意，
他的祖国为他竖立青铜雕像以示尊敬，他的朋友遍布整个国家，难以计数。
所有与之相识的人都是因醉心于其学说而追随他，只有斯特拉托尼克俄斯的儿子美特洛多洛斯除外，
此人后来投奔卡尔涅阿德斯，这可能是因为他被伊壁鸠鲁那无可比拟的良善弄得筋疲力尽。
此外，当其他学派纷纷衰败时，他的学派却保存了下来,通过无数的后继者代代相传。
［10.10］ 他尊敬父母，仁爱兄弟，宽待仆人,这既为他的遗嘱所证明，
也为同他一起进行哲学研究的那些人所证实，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我们先前曾提及过的密斯。
总而言之，他对所有人都充满热爱。尽管因过分地强调宽厚而从未投身任何的城邦事务，
但他对诸神的虔敬和对祖国的热爱是难以言表的。虽然当时希腊已经身陷困境，
但他一直待在自己的国家，其间只去过两三次伊奥尼亚看望朋友。
据阿波罗多洛斯说,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他那里，
同他一起在花园里生活，而他购买该花园花了八十米那。
［10.11］ 狄俄克勒斯在《哲学家纵览》的第三卷中说，这些人的生活都极为简单、朴素，
他说:“他们最多满足于一小杯低度葡萄酒，其他时候完全只喝清水。”
他还说,伊壁鸠鲁认为不应像毕达哥拉斯所主张的那样，朋友间的财产要公有，
因为那意味着彼此间缺乏信任，而彼此互不信任的人也不会成为朋友。
伊壁鸠鲁在他的一些信中说，一杯清水和一片素面包就已经让他满足了，还说:
“当我想我可以享受一下的时候，就给我一点点库忒拉乳酪。”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主张快乐就是目的，雅典人对他给予了这样的颂扬：

［10. 12］ 人啊，你们疲于追逐那些有害的东西，
由于贪心，你们永不满足，冲突不断，发动战争。
但自然的财富总会有一定的限度，
而虚假的选择却永无止境。
这是涅俄克勒斯那智慧的儿子从缪斯那儿听来的，
或从皮提亚那神圣的三脚凳上听来的。

我们在后面会从他的学说和箴言中更加清楚地理解这一点。
狄俄克勒斯说，在古代哲学家中他最喜欢的是阿那克萨戈拉——尽管在某些方面他也与之相左—— 
和苏格拉底的老师阿尔刻拉俄斯。他还说,伊壁鸠鲁经常训练他的学生背诵其著作。

阿里斯通在《伊壁鸠鲁的生平》中说，伊壁鸠鲁根据瑙希法涅斯的《三脚凳》写下了《准则》一书，
还说他曾听过瑙希法涅斯的讲课,也听过萨摩斯的柏拉图主义者帕美菲洛斯的课。
此外，还说他十二岁就开始投身哲学，三十二岁就创建了自己的学派。

阿波罗多洛斯在《编年史》中说，伊壁鸠鲁出生在第109届奥林匹亚运动会的第三年，
阿提卡历第七月的第七天，时值索斯格涅斯执政，那时也正是柏拉图死后第七年。
[10. 15 ]他三十二岁时首先在密提勒涅创建了一个学派，然后又前往拉姆帕萨科斯，
五年后又前往雅典;他在第127届奥林匹亚运动会的第二年死于雅典，
时值皮塔拉托斯执政，享年七十二岁。阿格谟尔托斯的儿子，
密提勒涅的赫尔马尔科斯随后主持该学派。据赫尔马尔科斯在一些信中说,
伊壁鸠鲁在生病十四天后，死于肾结石。赫尔马尔科斯说,
死前伊壁鸠鲁在一个青铜澡盆中洗了一个温水浴，喝了一杯纯酒,
[10.16]在嘱托他的朋友们不要忘了他的学说后，就咽了气。

伊壁鸠鲁是一位著述非常多的人,就其作品的数量而言超过了所有其他的作者，总计达三百多卷。
伊壁鸠鲁在进行写作时从不引述其他人的话，表达的全都是他自己的观点。
卡尔涅阿德斯称克律希珀斯是伊壁鸠鲁著作的寄生虫，据他讲，
克律希珀斯这个人试图在著述方面超过伊壁鸠鲁：只要伊壁鸠鲁写了某样东西，
克律希珀斯就要写出同等分量的东西来与之一争高下；
［10. 27］因而他所写的,常常是一些同样的事情和一些突然闪现在头脑中的东西，
从而也让一些未经校订的作品都得以发表；对他人观点的引述是如此多，
以至于通篇所充满的都仅仅是那样一些东西，尽管在芝诺和亚里士多德那里也能发现这种现象，
但他远远超过了后两人。

伊壁鸠鲁在以上这些著作中的观点，我将通过他的三封书信尽力加以阐释，
他的整个哲学思想都包含在这三封书信中。[10. 29]
我还将援引他的《首要原理》以及他所说的其他那些值得加以援引的话，
以便你可以充分地了解这个人，并知道该如何评判他。

第一封信是写给希罗多德的,〈主题是关于自然;第二封信是写给皮提亚克勒斯的，＞ 
主题是关于天象;第三封信是写给墨诺伊库斯的，主题是关于生活。
我们必须从第一封信开始，但在这之前须对其关于哲学的划分作一简要的介绍。

他将哲学分为三部分:准则学、自然哲学和伦理学。[10. 30]准则学关乎的是探究事物的方法，
它包含在一部名为《准则》的书中。自然哲学关乎的是关于自然的整个理论，
包含在一部共计三十七卷的《论自然》的书中，此外，也简要地包含在各种书信中。
伦理学是对选择和规避的讨论，包含在《论生活》《论目的》及各种书信中，然而,
人们习惯于将准则学和自然哲学放在一起,称前者是对标准、原理和要素的讨论,
而后者关乎的是生成、毁灭和本性;伦理学讨论的则是选择和规避，以及生活和目的。

［ 10. 31 ］他们将辩证法当做多余的东西加以拒斥，因为在他们看来,
对于自然哲学家而言，使用与事物相应的日常语言就足以让他们成功。
在《准则》一书中，伊壁鸠鲁认为真理的标准乃各种感觉、心灵的图型和情感，
而一些伊壁鸠鲁主义者还加上了理智的表象力，
伊壁鸠鲁本人在写给希罗多德的《概要》和《首要原理》中也同意这一点。
他说:“所有的感觉都是非理性的，也无法加以记忆。因为它们的产生既不是由它们自身引起的，
也不是由某种外因引起的;既不能在它们身上加上某种东西，
也不能从它们身上拿走某种东西。［ 10.32］ 它们不会为任何东西所驳倒，
一个感觉不可能为另一个同类的感觉所反驳，因为它们具有相同的效力；
一个感觉也不可能为另一个异类的感觉所反驳，因为它们所感知的对象并不一致。
此外，理性也不能反驳它们，因为所有的理性判断都是在感觉的基础上进行的。
一个感觉不能反驳另一个感觉，因为对于我们而言它们具有同样的效力。
各种知觉的实在性保证了诸感觉的真。看和听就像感觉到痛一样真实。
因此，对于未知的东西，我们应从各种显现出来的东西开始，
因为所有的观念都是在理性的某种作用下来自感觉,要么通过直接的感知，要么通过类比、相似和组合。
甚至那些出现在精神错乱者眼前的景象和梦中的景象也是真的，因为它们也有触动作用，
而不真的东西是不会有触动作用的。”

［ 10. 33］ 他们说心灵的图型仿佛是贮藏在心灵中的一种把握、一种正确的意见或观念，
或者一种普遍思想，也即对经常出现的外在事物的记忆。例如，假设人乃是如此这般的某个东西，
由于我们先前对人有各种各样的感知,于是，当我们说出“人”这个词的时候，
我们就根据心灵中的图型想象出人的形象。因此，所有的术语最初所指称的对象都是清楚明白的。
事实上，如果我们对我们所探究的对象事先完全一无所知，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探究它。
例如，我们说远处的东西是一匹马或一头牛，在作出这个断言之前，
我们必然曾根据心灵中的图型知道了马或牛的形状。我们不可能命名任何东西，
除非我们根据心灵中的图型预先知道了它的形状。因此，心灵中的各种图型是清楚明白的。
对事物的判断有赖于先前清楚明白的某种东西,通过它我们说出一个判断，例如:
我们从哪里知道这东西乃是一个人呢？ [10. 34]他们说意见乃是一种设想，并认为它有真假之分。
如果它被证实了而没有被证伪，那它就是真的；如果它没有被证实而是被证伪了，那它就是假的。
因此他们提出了“等待”这个术语，例如:我们等待着说出那是一座塔,
直到我们靠近它并发现它就如我们在近处所看见的那样。

他们说情感有两种：快乐和痛苦。它们出现在所有的生类身上，前者与生类的本性相适合，
而后者则与生类的本性相异。通过它们，生类作出相应的选择和规避。
有两种类型的探究，一种是关于事物的，一种是仅仅关于语言的。

伊壁鸠鲁向希罗多德致意

[10.35]希罗多德啊，
由于一些人对于我所撰写的关于自然的著作中所讨论的每个问题并不能都给予准确的把握，
或无力仔细阅读那些篇幅较大的作品，所以，我本人为他们准备了关于整个体系的一个纲要，
它足以让他们记住那些最为重要的原理，以便当他们在从事自然方面的探究时，
能随时在那些最为重要的地方给予自己以帮助。
此外，即使是那些在整个体系的把握上已经有了长足进步的人，
也应当将整个体系的原则当做基础记住。因为我们更为需要的是关于整体的一般原则，
而不是对各个方面的详细把握。

［10. 36］因此，我们必须不断地前往一般原则那里，并牢记它们，
这样才能对事物给予决定性的理解；一旦我们把握和记住了整个体系的原则，
就能够准确地发现关于各个细节的确切知识。能够敏锐地使用各种概念，
并能将每一个概念都回溯到简单的原则和术语那里，
这对于一位已经能够进行卓有成效的研究的人来说，
也是其整个正确的知识大厦的最重要的基础。对于整体的探究总是在不断进行着，
但要对这种永无止境的探究给予一种总体的把握却是不可能的，
除非能够通过简明的准则把握整体—— 位居其中的各个部分由之也才能被予以准确的把握。

［10.37］因此，既然这对于所有从事自然哲学研究的人来说都是有用的，
我，作为一个长期投身于自然哲学研究并从这种生活中获得了安宁的人，
为你写下了这样一个关于整个学说的纲要和基本原理。

希罗多德啊，首先必须把握语词的意义，以便能够用它们来判断各种猜想、探究和问题，
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免让一切都成为不确定的东西而进行没完没了的解释，
也可以避免使用无意义的语词。［10.38］如果我们要拿出某样东西作为判别各种探究、
问题和猜想的标准，那每个术语的基本意义就必须是清楚明白的，且无需进一步的解释。

其次，必须将感觉作为对一切事物进行考察研究的基础，直接诉诸当下的把握，
无论是来自心灵方面的还是来自其他标准的；同样，还要诉诸我们当下的情感。
通过它们，我们就可以去判断那些可以为感知所证实的事物和那些处在感知之外的事物。

在确立起以上这些以后，我们必须思考那些处在感知之外的事物。
首先，没有任何东西从无中来。［10.39］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即使没有自身赖以生成的种子，
任何事物也可以从任何其他事物中产生。此外，如果那消失不见的东西毁灭成了无，
那万物都将毁灭，因为它们所分解成的东西乃是无。其次，宇宙过去总是如现在这样，
将来也总是如此，因为它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
没有任何在宇宙之外的东西能进入宇宙而引起某种变化。

［10.40］如果没有我们称之为虚空、地方和无形之本性的东西，
物体就没有赖以存在和运动的场所，就像现在所显现出来的物体在运动那样。
除了物体和虚空，我们不能设想还有其他任何东西，无论是通过理解还是通过类推。
我们将物体和虚空都当做完整的本性，而不是某种完整本性的属性或偶性。

［10.41 ］构成复合物的东西是不可分的和不变的，如果万物不是毁灭成无，
而是在复合物的分解中有某些坚实的东西存留下来，那么，这些东西的本性是坚固的，
绝不可能再被分解。因此，在诸有形物体中，始基的本性必定是不可分的。

此外，宇宙是无限的。因为有限的东西有边界，而边界是通过另外的某种东西被看出来的。
因此，没有边界的东西就没有限制，而没有限制的东西必然就是无限的和不受限制的。

此外，宇宙是无限的，表现为物体的数量和虚空的范围这两方面。
［10.42］如果虚空是无限的，而物体是有限的，
那么，由于缺乏任何因阻挡而来的支撑和平衡，
物体就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而是在穿越无限虚空的过程中四处分散。
而如果虚空是有限的，那无限多的物体就会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物体中那些不可分的和充实的原子—— 复合物由它们而产生并分解为它们，
在形状上有着无限的差别，因为如此千差万别的事物不可能来自有限的形状。
每一种形状相同的原子在数量上是绝对无限的，但原子间形状的差别却不是绝对无限的，
只是数不清而已。［10.43］：他还进一步指出，无限分割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他说，各种性质都在发生着变化，除非一个人想将它们的数量绝对地扩展到无限。

原子不断地在运动［他还进一步指出，各种原子运动的速度是相同的，
因为即使是对于最轻的原子和最重的原子，虚空都同样给它们让路］。
其运动是永恒的，一些因彼此的碰撞而远远分开，而另外一些则在原地颤动——
要么因为碰巧彼此交错在一起，要么因为被其他那些交错在一起的原子所包围。

［10.44］之所以如此，一方面，乃是那让每一个原子同其他原子分开的虚空之本性使然，
因为虚空自身不能提供任何的作用力；另一方面，乃是原子的坚实性会在彼此碰撞后导致反弹，
反弹的距离取决于它什么时候同其他原子相交错或为那些交错在一切的原子所包围。
这些运动都没有起点，因为原子和虚空都是永恒的。［他进一步指出，原子除了形状、
大小和重量以外,没有其他性质；但他在《基本原则十二条》中却说，
颜色会根据原子的排列而发生变化，原子没有大小之别，且从不为感官所知觉。］

［10.45］以上这些要点，如果能记在心上，就能为我们理解事物的本性提供一个充分的原则。

此外，世界的数量是无限的，有些与我们的世界相似，有些不相似。
因为正如刚才所指出的，原子的数量是无限的，它们会运动到很远的地方。
因为世界由之产生或形成的那些原子,并没有在一个世界或一定数量的世界上用尽—— 
无论它们与我们的世界是相似还是不相似。因此，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妨碍无限多世界的产生。

［10.46］此外，还存在着与各种坚固物体在形状上相似的轮廓，
但它们要比那些显现出来的现象更为精细。因为在事物的表面那里，
完全能够产生出这种流射物，这种流射物在纯外观和精细上同那些坚固物体相应，
并且其内部的排列和运动也同那些坚固物体内部的排列和运动一样。我们将这种轮廓称为影像。
还有，只要没有任何阻得，
虚空中的运动会在一个难以想象的短的时间内通过任何可以设想的长的距离，
其速度的快慢取决于是否遇上了阻碍。

［10.47］在任何一个可以为理性所设想的时间段内，
一个运动着的物体不可能同时到达几个地方——这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在一个可以觉察到的时间内，这种同时到达是可能的，
无论这一运动是从我们所看到的哪个地方出发。因为它无论向何处转身，遇到的抵抗都是同样的，
尽管在遇到抵抗之前没有任何东西阻碍其高速运动。
还有，影像那无与伦比的精细并不与我们所觉察到的现象相冲突。
影像有着无与伦比的运动速度，因为它们总是在与之相适合的路径上运动，从不或者极少遇上阻碍，
而许多的物体，事实上是无限多的物体在运动中总是很快会遇上某种阻碍。

［ 10.48］ 此外，影像的产生是与知觉同时发生的。它们不断地从物体的表面流射出来，
但由于不断地又有新的原子补充上去，故觉察不到物体有丝毫的损耗；
在一个很长的时间内，它们都保持着原子在坚固物体中的那种位置和次序，当然有时也会发生混乱。
影像在环围我们的空间中形成得十分迅速，因为它们无需充实的内容；
当然，影像还有一些其他的生成方式。
如果我们仔细想想感觉是如何将清晰的形象和感受从外面带给我们，
那么，所有这些都与我们的感觉不相矛盾。

［ 10.49］ 还应知道的是，我们之所以能看见和想到各种形状，
是因为某些东西从外面进入到我们里面来了。因为我们对于外在事物之颜色和形状的本性的把握，
既不可能通过位于我们和外在事物间的空气，
也不可能通过从我们这里向外在事物所发出的光线或某种流射物，
而是外在事物的影像以合适的大小进入到我们的眼睛和心灵里，
而这些影像有着同外在事物一样的颜色和形状。
［10.50］由于这些影像的运动速度极快，故它们显现出单一而连续的表象，
并保持着与其外部事物的一致性，而影像本身则来自它们所从出的坚固物体内部的原子振动。
我们通过心灵或各种感官所把握到的表象一无论是关于形状的还是关于其他性质的，
都是坚固物体本身所具有的形状或性质，或者来自影像的不断重复，或者来自影像所留下的痕迹。
假和错就在于对那些有待证实或尚无矛盾的东西发表仓促的意见，
结果后来那些东西却被证伪或发生矛盾了；
仓促发表的意见乃是发生在我们自身内部的某种运动，它与表象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假就由此产生。

［10.51］表象与外在实在事物的相似—— 就像我们在图像中所把握的，或出现在睡梦中的，
以及其他为心灵或其他的方式所把握到的，就在于我们接触到了某种东西。
错误的发生,就在于我们觉察到了在我们身上发生了与表象既有联系又相区别的某种运动。
通过这种运动，如果意见没有被证实或出现了矛盾，假就产生了；
如果得到了证实或没有出现矛盾，真就产生了。

［10. 52］为了不丢掉由清楚明白的感觉而来的标准，也为了不让错误同牢固的东西混为一谈，
从而让一切都陷入混舌L中，就必须牢牢地把握住上面这个原则。

此外，当一种流射从某神正在发出声音、鸣响、噪音或任何其他能引起听的感受的东西那里发出时，
听觉就产生了。这股流射散布为许多同类的粒子，并让粒子间保持着某种联系和独特的统一，
而这种统一可以一直引回到发出该流射的事物那里。也正是这种统一，
导致了对于该事物的听觉以及其他各种感觉；如果没有这种统一，
所能表明的就仅仅是有外在事物的出现而已。
［10.53］如果没有粒子间的某种内在联系，听觉根本就不会产生。
完全无须认为听觉的发生乃是空气被声音或其他类似的东西塑造成了某种形状—— 
因为空气根本不会遭受声音的这种作用；事实上，当我们发出声音时，
会立刻在我们这里产生挤压而发出—些粒子，这些粒子会形成如气流—样的流射物，
这种流射物给我们提供出听的感受。

此外，嗅觉的产生，被认为如同听觉一样。
如果没有从事物那里流射出某些适宜于刺激嗅觉器官的粒子，
那这种感觉根本就不会产生。这些粒子中的一些以混乱和异常的方式刺激嗅觉器官，
有些则以平静和宜人的方式刺激嗅觉器官。

［10.54］此外，除了形状、重量、大小和其他必然同形状联系在一起的性质外，
不应当认为原子还具有显现出来的事物的其他任何属性。因为所有的属性都在变化，
而原子却是不变化的；因为在复合物的分解中，必然有某种坚固而不可分解的东西存留下来，
这种东西既不会让变化归于虚无，也不会让它们从虚无中生起，
变化的产生乃是这种东西的位置发生了移动，或者发生了数量上的增减。
因此，这种仅仅发生位置变化的东西必然是永恒不朽的，它不具有可变事物的本性，
有的只是自身固有的重量和形状。这种东西必然是永存的。

［1O. 55］此外，在我们所经验到的事物的形状变化中，形状自身总是存留下来，
而其他的属性在变化中却可能消失不见了，它们不能如形状那样存留下来，
而是从整个物体中消失。既然必然有某种东西存留下来而不是毁灭成虚无，
这种存留下来的东西就足以形成千差万别的复合物。

但是，不应因不同现象相矛盾，而认为原子具有各种各样的大小尺寸，
而应认为原子在大小上有差异。因为这样可以更好地解释那些为我们所感受和感知到的事情。
［10.56］根本不需要认为原子必得具有所有的大小尺寸方才能解释千差万别的性质，
因为那样一来，必然会发生有些原子大得会为我们所看见 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也无法想象原子如何能变成可见的。

还有，也不应认为在一个有限的物体里有无数的原子，即使这些原子无比地小。
因此，不仅不应认为对事物可以进行无穷分割，使之越来越小——那样我们将虚化万物—— 
在对万物的分割中将一点点粉碎它们，最终使它们归于虚无，
而且也不应认为有限的物体可以变得越来越小。

[10.57] 如果有人说在一个物体里有无限的原子—— 不管它们如何小，
那么就难以设想该物体的大小是有限的。因为下面这一点是显然的，
即那些无限多的原子不管各自的尺寸如何，但总都是有大小的，由于其数量无限，
由它们聚集而成的事物将无限大。此外，任何有限的物体都有一个可以分辨的边界——
即使这边界本身无法被发现，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在它的旁边有另外一个具有相同性质的边界，
一个一个的边界依次排列开去，直至无穷。

[10.58] 那能够被观察到的最小点应当这样加以理解：与那有着广延的东西相比，
它既不与之完全相似，但又并非与之完全不同，而是与广延物有某种类似，
但又不可以被分割成一些部分。然而，如果我们根据这种相似而想象对之加以分割——一部分在这边，
一部分在那边，那我们所碰上的无非是另一个具有同样性质的最小点而已。
我们从第一个最小点开始，循序地观察这些最小点，它们既不在同一个地方，
也不是一个最小点用自己的某一部分挨着另一个最小点的某一部分；
它们是在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量度着大小，如果一个物体较大，那其中的最小点就多，
如果一个物体较小，那其中的最小点就少。

应当以同样的方式去思考原子中的最小单位。
［10.59］显然，原子中的最小单位不同于我们所观察到的物体中的最小单位，
但在道理上是一样的。根据这里的类比，我们宣称原子也有大小，只是非常非常小重了。
那些最小而单纯的原子应当被视为是极限单位，它们是量度大小的标尺，
当我们思考那些不可见的原子时，无论是较大的原子还是较小的原子，
都将之用作量度其大小的标尺。原子中的最小单位同我们能观察到的物体的最小单位类似，
这足以表明它们乃是量度原子大小的单位。但是，它们不可能通过自身的运动而聚合起来。

［ 10.60］ 此外，对于无限而言，不应说“上”或“下”，仿佛存在着一个最高点和最低点似的。
无论我们站在哪里，我们都可以在我们头上向上画出一条无限延伸的线，
或者从我们的脚下向下画出一条无限延伸的线；
但是，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对我们显现为同时是“上”又是“下”，因为那是不可思议的。
因此，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无限向上延伸的运动和一个无限向下延伸的运动，
但那从我们这里跑到我们头上地方去的东西无数次地到达了那些更上面的东西的脚下，
而那个从我们这里向下延伸的东西也无数次地到达了那些在更下面的东西的头上。
尽管如此，整个运功仍可被想象为向彼此相反的方向无限延伸。

［ 10.61］ 还有，只要原子在虚空中穿行时没有遇到阻碍，那它们的运动速度必然是相同的。
因为只要没有遇上阻碍，重的原子并不比小而轻的原子运动得更快；
同样，小的原子也不会比大的原子运动得更快—— 只要它们运动的通道对它们是合适的，
并且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的话。无论是由于碰撞而导致的向上或偏斜运动，
还是由于自身的重量而导致的向下运动，原子的运动速度都是相同的。
无论是进行这两种运动中的哪一种，原子都将以思想般快的速度一直运动下去，
直到遇上阻碍——要么来自外物的碰撞，要么来自自身重量对碰撞力量的抵抗。

［ 10.62］ 但是，虽然原子的运动速度是相同的，
但由它们所构成的复合物却可以一个比另一个更快。这是因为就一个非常短的连续时间而言，
复合物中原子也在向一个方向运动，只有在理性所能把握的细微时间里，
原子才不是朝着一个方向运动，而是经常发生碰撞，直到它们的连续运动为我们所感知到为止。
对于不可见的原子而言，认为它们在只有为理性所能把握的细微时间内也会拥有连续的运动，
这不是真的。因为只有为感官所感知到的，或者为心灵所直接把握到的东西，才是真的。

［ 10.63］ 接下来应当注意的是各种感知和感受—— 因为这将是最坚实的基础。
灵魂是由精细原子构成的有形物体，遍布在整个身体中，
非常像由风和热气构成的某种混合物——在某些方面像风，在某些方面又像热气。
它的第三个部分拥有无比的灵活性，比前两者都更为精微，因而同身体的联系更为密切。
所有这些都为灵魂的各种功能、感受、敏捷的运动和思考所显明，
也为我们一旦失去它就会死亡这一点所显明。此外，必须牢记，灵魂乃是感知得以发生的最主要原因，
［ 10.64］ 但如果灵魂不为身体所包围，就不能进行感知。
由于身体为灵魂提供了这一条件，它也就从灵魂那里分有了其进行感知的那种性质,
但并未得到其全部性质——因而一旦灵魂离开，它也就不再拥有感知。
因为身体自身并不具有那种能力，而是某种与之共生的东西向它提供了这种能力。
当那种东西通过运动将潜能转化为现实时，就立刻为它自己获得了感知能力，
并且如前面所说，由于它与身体相近且相同，也就将这种能力传给了身体。

［ 10.65］ 因此，即使身体的某些部分失去了，但只要灵魂尚存留在身体里，
它就依然能进行感知。但当身体中包裹灵魂的那部分全部或部分解体时，
灵魂也随之消散—— 但只要灵魂尚在，它就依然拥有感知能力。
然而，只要构成灵魂本性的那些原子一旦失去—— 无论那些原子的数量是多少，
那么，身体无论是整体地或部分地存留下来，都不会再拥有感知能力了。
还有，如果整个身体毁掉了，那灵魂将四下消散，不再拥有先前的那些能力，
也不再运动，从而也不再拥有感知。

［ 10.66］ 如果灵魂不是寓居在身体中并同身体一道进行各种运动，
如果包裹并环绕灵魂的那个身体不是它现在正寓居其中并进行运动的那个身体，
那根本不能设想它能进行感知。［他在其他一些地方说，灵魂由最光滑、最圆润的原子构成，
与构成火的那些原子极其不同。灵魂有理性的部分和非理性的部分，前者散布在身体的各个部分，
后者则寓居在胸部，恐惧和高兴这些情感非常清楚地显明了这一点。
当散布在身体中的灵魂的各个部分被固定住了，或分散开去并发生彼此的碰撞时，
睡眠就发生了。精子则来自整个身体。］

［ 10.67］ 接下来需要注意的是，根据语词的最通常的用法,所谓“无形”，
指的乃是那被认为可以独立自存的东西。然而,只有虚空可以被设想为是独立自存的东西。
虚空既不能进行作用，也不能被作用；它只是让物体穿过它自己而运动。
因此,那些说灵魂乃是“无形”的人是在胡说八道，因为如果那样的话，那它就既不能进行作用，
也不能被作用。然而，灵魂显然具有这两种能力。

［ 10.68］ 如果以各种感受和感知为标准来检验所有这些关于灵魂的思考，
并且牢记开头所讲的那些话，就会清楚地发现这些原则是充分的，足以可靠地让我们确定各种细节。

此外，形状、颜色、大小、重量以及其他那些用来称谓物体的东西—— 
好像它们或者是一切事物所伴随的性质，或者是那些可以被看见的事物所伴随的性质，
它们都可以通过感官而被知觉到。这些东西的本性既不应被视为是独立自存的——因为那是不可思议的,
[10.69]也不应被视为根本不存在。它们既不应被认为是依附于物体之上的某种无形的东西，
也不应被认为是物体的一个部分。相反，整个物体是从所有这些东西那里获得其恒常本性的，
但并不是由这些东西聚合而成，就像许多微粒聚合成一个更大的复合物一样——
无论那些微粒是原初的最小粒子，还是比整个复合物要小的构成单位，而是如我所说，
是从所有这些东西那里获得其持久本性的。所有这些性质都有着自身被感知和被区别开来的独特方式，
但它们总是伴随着整个集合体，从不与之分离。物体这个概念所表达的，
乃是各种性质的集合。

[10.70]此外，物体还常常具有偶性，这些偶，性并不恒常地伴随着物体，
它们既非不可见的东西，也不是无形的东西。按照最普遍的用法使用这个词时，
我们要清楚，偶性既没有整体的本性——我们将这整体视为集合体并称之为物体，
也不是那些恒常伴随着物体的性质—— 物体离开那些性质就根本不能被设想。
当物体出现时，会伴随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会为不同的感官所知觉，
我们正是根据这一点而将这些东西称为偶性,[10.71]但是，
只有在发现它们伴随着物体时才可以这么做，因为它们并非恒常的伴随物。
我们不应不顾实情而否认下面这一明显的事实，那就是：
偶性不具有它所依附并被称为物体的那个整体的本性，也不是伴随物体的恒常性质，
也不应被认为是独立自存的东西—— 因为无论是偶性还是那些伴随物体的恒常性质，
都无法被设想为是独立自存的东西。相反，明显的是，它们被视为是物体的偶性，
不是恒常的伴随物，更不属于具有独立自存之本性的东西；
它们仅仅被认为是不同的感官根据自己的方式所揭示出来的特性而已。

［10.72］此外，下面这一点也要仔细加以思考，那就是：不能像研究其他性质那样去研究时间。
对于其他那些性质，我们总是在一个对象中对之进行研究，
并且最终将之置于我们自己的观念之下；但时间自身就是清楚明白的现象，
正是根据这一点我们才说“长时间”或“短时间”，它们都属于那无尽绵延的时间中的一段。
我们无须使用更好的语词来表达时间，只需使用那些普通的日常语词就够了，
也不必用某种其他的东西来称谓时间，仿佛那东西具有与时间相同的本性似的——
事实上有些人就是这么干的；我们所要考虑的仅仅是我们把什么同时间这独特的东西相联系，
用什么来度量时间。［10.73］事实上这是不证自明的，反省一下就可以了，
我们将时间同白天、黑夜及其部分相联系，也将它同感受和无感受相联系，
将它同运动和静止相联系。时间仅仅是这些东西的一个独特偶性而已，
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们称之为“时间”。［他在《论自然》的第二卷和《大纲要》中也讲了这一点。］

除了以上所说，我们还应当认为，众多的世界，以及所有有限的复合物——
它们与我们所观察到的事物非常相似，都是从无限中产生的。
它们无论大小，全都是从其自身的原子群中分离出来的。
它们也全都将再次分解，有的分解得快些，有的分解得慢些，有的是因遭受了这种原因而分解，
有的则是因遭受了那种原因而分解。［他还明确讲过,诸世界都是会毁灭的，
因为它们的各个部分都在变化。他在另外的地方还说地球悬浮在空气中。］

［ 10.74］ 不应认为诸世界必然只有一种形状。……［他在《论自然》的第十二卷中说,
各个世界的形状是不同的。有些是圆形的，有些是椭圆形的，还有些是另外一些形状；
但是，它们并不会拥有所有的各种形状。它们也不会是从无限中分离出来的某种生命体。］
此外，也无人可以证明各种动物、植物以及其他为我们所看见的事物所源出的
种子只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而不能存在于那个世界里。其以后的整个生长繁衍也同样如此。
还应认为这种情形在地球上也同样如此。

［ 10.75］ 此外，我们还应当认为，起初，因受到事物本身的教导和逼迫，
人凭借本能学会了许多东西；后来，理性对那些凭借本能所学到的东西做了加工，
并作出进一步的发明创造，只不过在某些事情上快些，在某些事情上慢些，
在某些时代进展大些，在某些时代进展小些。

因此，事物的名称最初并非出于人为的安排设计，而是由于不同的居住地点会产生不同的民族，
而不同的民族对事物有着自身独特的感受和表象，
人会本能地根据自己对事物的感受和表象而发出相应的气息。
［10.76］ 后来，通过商定，每个民族都设计出了自己独特的语言，
以便使相互间的交流更加通畅而简洁。有些事物是无法直接观察到的，
那些已经认识了它们的人于是引入了 一些新的术语，这些术语，
其中一些是不得不发出的声音，一些则是依照最普遍的原因通过推理而选择出来的。

还有，不应认为在各种天象中，如天体的运动、回归，日、月食，升起、
沉降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现象，有一个享有着所有的福祉且不朽的存在者在进行安排和规定。
［10.77］ ［因为劳作、操心、愤怒和恩惠都与幸福不相容，相反，
它们总是出现在懦弱、恐惧和对他人的依赖当中。］天体无非是聚成一团的火,不应认为它们拥有幸福，
也不应认为它们是凭着意志自愿地接受了这样的运动。像幸福、不朽这类概念,
我们应保持其尊严,以免从它们当中生起与尊严相冲突的意见来。因为如果那样的话，
这种冲突就会在我们的灵魂中产生出极大的困扰。因此，应当认为，在世界的形成之时，
构成天体的那些原子最初的凝聚，就决定了天体日后那必然的周期运动。

［ 10.78］ 还有，我们应当认为，准确地把握最主要的事物之原因，乃是自然哲学的任务，
幸福有赖于对天象的认识，需要去了解从这些天象中所见到的事物的本性，
准确地把握所有与我们的幸福相关的事物。

在这些事情上不可能存在着众多的原因，也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方式，而是必须坚持，
任何引起疑惑或混乱的东西都是与不朽和幸福的本性不相容的。这乃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我们的理智可以把握它。

［ 10.79］ 对于诸天象的具体研究，如关于天体的沉降、升起、回归，日、
月食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现象的知识，则与幸福没有什么关系。
知晓这些事物的人，由于对这些事物的本性和最主要的原因的无知，同样可能心怀恐惧，
就像他们根本不曾知道这些事物一样；事实上，
如果他们从对这些事物的探究中生起的惊讶不能得到释放，
并明白这些事物乃受制于那些最主要的原因，他们的恐惧可能比以前还更大。

因此，如果关于天体的回归、沉降、生起，日、月食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现象，
我们发现了多种可以加以解释的原因—— 就像在对夭象的各种具体研究中所做的一样,
［10.80］那么，就不应认为我们对这些事物的研究
尚未达到那种能有助于我们的宁静和幸福的准确地步。
所以，当我们探究夭象以及所有不显明的东西时，应当参照多次在我们身边所发生的类似事物。
有些人不知道一些事物有着单一的原因或者按照单一的原因发生，
而另一些事物有着多种原因或按照多种原因发生，不知道有些事物只能从远处看见其表象，
也不知道在哪些情形下我们的心灵不能保持宁静，在哪些情形下能够保持宁静。
对于这些人，我们应当加以蔑视。我们起初可能会认为某种事物是由某种特殊的原因导致的，
后来才认识到它是由多种原因导致的，但无论是面对前一种情形还是面对后一种情形，
我们都会保持内心的宁静。

［10.81］除了以上所说的这一切，还要注意，对于人而言，
下面这些乃是导致灵魂最大的纷扰产生的原因：首先，人们一方面认为天体乃是不朽和幸福的，
另一方面又认为它们拥有与不朽和幸福不相容的意志、行为和动机。
其次，他们总是根据神话传说而推想或猜测存在着某种永久的痛苦，
或者害怕死后将丧失感觉，仿佛这一切会影响他们似的。最后，之所以遭受这种情形，
不是出于理性的判断，而是出于非理性的想象，因此，那些对痛苦不加限定的人，
他们所受到的扰乱，与那些完全凭空乱想的人相比，一样大，甚至还要大些。
［10.82 ］灵魂的无纷扰就是从所有这一切中解脱出来，不断地牢记总的和首要的原则。

因此，我们必须注意直接的感受和感觉—— 无论是人类所共有的，还是单个人所独有的，
并按照每一判断标准注意所有直接的清楚明白的证据。如果我们注意这些，
那我们就能正确地找到导致灵魂纷扰和恐惧的原因，并消除之；
就能找到天象以及其他那些时常发生的事情的原因，正是它们导致了人们极大的恐惧。

希罗多德啊，以上就是关于自然哲学的最重要的纲要。
［10.83］我相信，如果该理论能够被人准确地加以把握，那么，
即使一个人对各种具体的细节没有精细的研究，那他也远胜其他人。
因为他将自己搞清楚我曾努力探究过的许多具体细节，只要他将这些原理牢记在心，
这些原理就会不断给予他帮助。

这些原理具有这样的特点：一方面，那些对各种细节已经有了相当的、甚至是充分了解的人，
可以将他们的知识也分析到这些基本原理上来，从而更好地去把握整个自然；
另一方面，那些尚未达到完满境地的人，则可以无需老师的指导就迅速地把握住首要的原理，
从而获得心灵的宁静。

伊壁鸠鲁向皮提亚克勒斯致意

首先，正如其他领域的知识一样，关于天象的知识，无论是就其同其他学问联系在一起，
还是就这门学问本身，其目的仅在于树立坚定的信念，达到灵魂的无纷扰。
［10.86］不要强行追求那些超出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也不要认为所有的理论具有同样的特性，
以至于认为天象学会如那些关于人生的理论和关于自然的一般原则一样清晰。
例如，“世界是由物体和不可感触的本性构成的”，或者“构成事物的基本元素是原子”，
所有这类知识的特点就在于，与现象相一致的解释只能是唯一的。
然而，这并不适用于关于天象的知识，因为天象的产生及
其存在有着多方面的原因，并且全都与我们的感知相一致。

不应根据空洞的假设和各种教条，而是要如现象所昭示的那样去研究自然。
［10.87］因为我们的生活不容许非理性和虚假的意见，我们希望没有任何纷扰地活着。
一切都在连续不断地发生着，它们能以多种方式加以解释，并且也都与现象相一致，
只要该解释有能说服人的地方，我们都理当加以接受。面对那些与现象相一致的各种解释，
如果有人选择这个，而排斥那个，
那么，他显然完全放弃了对自然的理性探究而掉进了神话的泥潭。
有一些现象为我们所直接观察到，我们从它们出发进而推断各种发生在天上的现象，
但由于那些现象是我们无法直接观察到的，因而它们的产生可以用多种原因加以解释。

［10.88］我们应当注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每一现象，并将它同那些与之相伴随的现象区分开来，
只要后者与那些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不相矛盾，那它就可以用多种原因加以解释。

世界乃宇宙的一个部分，其中有星辰、地球和其他各种现象。
它是从无限中切割下来的一个部分，它有一个或薄或厚的边界，一旦这个边界毁灭，
它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将陷入混沌；它或者不停旋转，或者静止不动，或者是圆形的，
或者是三角形的，或者是其他的形状。所有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因为它们都与这个世界中的现象不相矛盾。然而，在这个世界中要把握其边界却是不可能的。

［10.89］这样的世界在数量上是无穷的，这一点是可以加以把握的。
一个这样的世界可以在另一个世界中产生，
也可以在几个世界之间产生——我们将那里称为世界之间的空隙，
它相当空旷，但又不是如一些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巨大的纯粹虚空。
一些适宜的种子从一个世界、世界之间或多个世界中流出，然后逐渐聚集，
彼此连接并发生位置的改变，在得到适当的滋养后，
它们最终将稳固在某种能够支撑它们的基础上。
［10.90］并非如某位自然哲学家所说的那样，
世界的产生仅仅出于原子的聚集并在虚空中发生必然的涡旋运动，
然后就一直不断地增长，直到撞上另外一个世界为止。因为这种观点与诸现象都不符。

太阳、月亮和其他星辰并非首先自行产生，
然后再为这个世界所接纳［因为这个世界会阻止它们的进入］;
它们乃是由在本性上与风、火或者两者的混合物相似的精细物质，
不断积累并发生涡旋运动而迅速产生的；［大地和海洋的产生也是如此。］
因为感知就是这样指示这一切的。

［10.91］太阳以及其他星体的大小如它们向我们所显现的那样大。
［他在《论自然》的第十一卷也这么说。因为他说，如果体积随着距离的增大而减小，
那么其光亮程度也更会如此。然而，距离并未对之有任何的影响。］但就其自身而言，
它们可能比看上去的要大一些，或者小一些，或者就如看上去的一般大。
当我们用眼睛观看远处的一堆火时，我们所看到的也同样如此。
如果人们专注于这些清楚明白的现象，所有对这部分内容的反对意见都很容易被化解，
就像我在《论自然》一书中所显明的那样。［10.92］太阳、月亮和其他星体的升、
降可能与它们的燃烧和熄灭有关，只要它们升起和沉降的地方能够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话。
因为这种解释并不与现象相冲突。我们还可以认为，当它们运行到地球的上方时，它们就出现了；
当它们再次运行到地球的下方而为地球所遮挡时，它们就消失了。
因为这种解释也不与现象相矛盾。它们之所以运动，有可能是由于整个天宇的旋转而导致的，
也有可能是天宇本身并不运动，而天体在世界的形成之初就具有了某种向上的必然的冲力。
［10.93］火总是向上蒸腾，占据邻近的地方，由于火的扩张，热... 

太阳和月亮的回归也可以有多种解释：可能是由于在不同季节天宇的倾斜所引起的，
也可能是大气将它们压迫回来的，也可能是由于它们燃烧所必需的燃料在那时耗尽了，
甚至有可能是这种旋转运动一开始就内在于这些天体当中，
因而它们只能做圆周运动。如果一个人不为夭象学家们所编造出来的那种种无力的鬼话所吓倒，
面对上面这些理论，紧紧抓住其可能性，那他就有可能让它们都与现象相统一，
因为所有的这些解释以及其他类似的解释都与清楚明白的现象不相冲突。

［10.94］月亮的盈亏有可能是由于其自转引起的，也可能是由大气的形状引起的，
也可能是由于某种东西的遮挡。
总之，它可能以与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现象不相冲突的任何一种方式发生，
只要我们不偏爱某一种解释，而毫无道理地拒绝其他的解释——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
乃是因为我们不明白，对于人而言，其对事物的观察自有其限度，
以至于渴望发现那些无法发现的东西。月亮有可能是自己在发光,
［10.95］也有可能是从太阳那里得到光芒。因为根据我们的观察，有些东西自己发光，
有些东西则是从别的东西那里得到光芒。总之，任何天象都是可以加以解释的，
只要我们记住关于一个现象总是存在着多种解释的可能，存在着多个与现象相协调的假设和原因。
我们要拒绝那些与现象不相一致的解释，不能愚蠢地夸大它们，
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陷入“一因论”的泥潭。
月亮表面的样子有可能是由它的组成部分位置的变化引起的，
也可能是由某个东西的遮挡引起的，也可能是由其他与现象不相冲突的原因引起的。
［10.96］对于所有的天象，都不应放弃这种探究方式。
因为，如果一个人与那些清楚明白的现象作斗争，那他就永远无法获得心灵的宁静。

日食和月食的发生，可能是由于它们的光耗尽了—— 
就像那些发生在我们身边为我们所观察到的现象一样，
也可能是由于其他某些东西的遮挡—— 或者是地球，或者是某个天体，或者是其他某个东西。
对于这些彼此相容的原因我们都要加以考察，它们完全有可能同时在起作用。
［在《论自然》的第十二卷中他也表达了这种观点，并且还说，日食的发生乃是由于月亮的遮挡，
月食的发生则是由于地球的遮挡，也可能是由于月亮自身的退避。
［10. 97］ 伊壁鸠鲁主义者第欧根尼在《精选集》的第一卷中也这么认为。］

天体的规则运行，可以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那些事情一样，进行把握。
对于它们，不必诉诸神圣的本性，相反，神才不管这些事情，他们处在全然的福祉当中。
如果我们不持这种态度，那对于各种天象之原因的研究就纯然是徒劳的。
事实上这已经发生在一些人身上了，他们没有持有一种可能的方法，
而是愚蠢地认为天象的发生只能出自某种单一的原因，拒绝其他各种可能加以解释的方式；
他们已经陷入不可理喻的境地，对于那些本应拿来作为解释线索的现象，他们不能给予全面的把握。

［10.98］ 昼夜的长短变化，可能是由太阳在地球上方运行速度的快慢变化导致的，
因为它所通过的区域的长度是有变化的，同时它在某些区域走得快些，在有些区域则走得慢些。
这样的情形在我们的身边也可以观察到，对夭象的讨论应当与它们相一致。
那些坚持只有一种解释可能的人，是在与现象作对，他们忘记了人类认识的限度。

征候的出现，有可能仅仅是由于时间上的巧合，就像我们在动物身上所看到的那样，
也可能是由于大气的转换和改变。这两种解释都与现象不冲突,
［10.99］至于究竟是由哪一种原因引起的，乃是无法清楚把握的。

云的产生和聚集，可能是由于空气在风的挤压下凝结而成，
也可能是由于原子间的粘连——那些原子彼此结合在一起，
很容易导致这一结果——也可能是由从陆地和水中所产生的气流聚集而成。
这样的聚集也可能以其他许多的方式进行。
当云受到挤压，或者发生某种变化，就有可能导致下雨；
［10. 100］当云从适宜的地方生起，并穿过空气时，就会阴雨连绵；
而暴雨的产生是由于那些容易导致这种现象的云发生了某种聚集。
雷的产生，可能是由于风在云的空隙间进行翻卷——就像在我们的罐子中翻卷一样，
也可能是由于云里面的火被吹动而发出巨响，也可能是云被撕裂、破碎而发出声音，
也可能是云变得如冰一样坚固后碎裂而发出声音。总之，无论是整个天象，
还是仅仅其中的某一种现象，都要求我们同意它们的产生是由多种原因导致的。
［10. 101］闪电同样可能是由多种原因导致的：当云发生摩擦和碰撞时，
一种特定形状的火光就会生起，然后天上就会掠过闪电；
也可能是由于风将某些能够产生这种光亮的物体从云里面给赶了出来，当云密集后，
彼此间发生挤压，或者受到风的挤压，就会发生这种现象；
也有可能是从星体所发出的光被包裹在云里面，
然后因云和风的运动而受到驱赶，最终被从云里面给挤压了出去；
或者是由于由最精微的粒子所构成的光穿过了云；或者是由于云的运动产生雷，
并燃烧起火；或者是由于风运动得过于猛烈和压得太紧而引起燃烧；
［10.102］或者是由于云被风撕裂，容易燃烧的原子跑了出来，从而导致闪电的现象。
事实上，我们很容易发现闪电还可能以其他多种方式产生，
只要我们总是注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各种现象，并将之运用到对天象的解释上去的话。
闪电会先于雷声出现，那是因为，在上述关于云的情形中，当风挤压云时，
同时就将那些能形成闪电的原子给赶了出来，然后风在云中翻卷，产生出雷声；
或者，即使两者同时产生，但闪电朝向我们运动的速度更快,［10.103］随后雷声才到，
就像我们看见一些人在远处敲打东西时的情形一样。霹雳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风过多的聚集、
挤压和猛烈的燃烧导致的；也可能是由于云的凝聚导致连接处过于浓密，
然后某个地方被撕裂并被猛烈地向下挤压，形成爆裂；它也可能如雷的产生一样，
是由于被挤压的火的喷发引起的，当云里面的火积累得越来越多，并在风的作用下燃烧得越来越大，
但因它们总是互相挤压在一起而无法向周边地方释放，
就会将云撕裂——这种情形常常发生在高山顶上，霹雳尤其喜欢光顾那里。
［10.104］霹雳还可以通过其他许多的方式产生，
要加以拒斥的仅仅是神话一如果一个人在面对不明事物时，总是遵循现象，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旋风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云在风的挤压下，聚集成圆柱形向下运动，
同时它的侧面又受到外面的风的挤压，从而形成大风；也有可能是由于受到上面的空气挤压后，
风呈涡旋形运动导致的；也有可能是由于大量的风聚集起来后，
因密集空气的挤压而不能向周边释放而导致的。
［10. 105］当旋风降临到陆地上，
就会形成龙卷风——其运动方式与导致它产生的风的运动方式一致；
如果它降临到海上，就会形成海龙卷风。

地震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被密封在地里面的风将一些土块击碎，同时自身不断地运动，
从而引起大地的震动—— 这种风或者是从外面涌入的，或者是地底发生坍塌，
岩石落入洞穴里而将里面的空气激荡起来而形成风；也有可能是由于当地底坍塌坠落后，
遇到下面更为坚实的地层就会被弹回，从而形成往返的连续运动，引起大地的震动。
［10.106］大地的这种运动还可以通过其他许多的方式产生。

风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一些异质的东西不断地一点点进入到空气中引起的，
也可能是由于水的大量聚集引起的。当一些风进入到地下的空洞中而四散开来时，
还会产生出其他类型的风。

冰雹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一些风首先聚集起来，牢固地凝结在一起，然后又碎裂开而产生的；
也有可能是由于一些水发生一定的凝结，在聚集的同时又发生碎裂，
然后既可能形成无数个坚硬的小团，也可能形成一个坚硬的大团。
［10.107］ 冰雹之所以是圆形的，有可能是由于它的各个突出部分在降落时融化了，
也有可能在形成之初，其表面就包裹了 一层均匀的水或风。

雪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在风的挤压下，细微的水汽通过适宜的通道从云里面跑了出来，
在下降的过程中，在下方的云那里遇到冷空气，然后再次发生凝结；
也有可能是拥有同样密度的云彼此发生挤压，导致水汽的产生，
然后发生凝结——这些云受到挤压，也会产生冰雹，这种现象尤其出现在春天里。
［10.108］ 此外，先前凝结起来的云彼此发生摩擦，也会导致雪的聚集。
雪还可以通过其他许多的方式产生。

露水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适宜于导致这种湿气的空气彼此间的凝结；
也有可能是由于潮湿地方或积水地方发生蒸发——露水主要在这些地方凝结而成，
然后再次发生凝结，形成湿气并降落下来，就像我们在身边经常观察到的那样。
［10.109］ 霜的产生和露水没有太大差别，在周边冷空气的作用下，
露水产生某种凝结就会形成霜。

冰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水中的那些圆形的原子，
被那些凹凸不平的和尖角的原子从水里面给挤压了出去；
也有可能是由于那些凹凸不平的和尖角的原子从外面进入到水中，
聚集在一起，将那些圆形的原子给挤压出去后，使水发生凝结。

虹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太阳照耀到湿润的空气上引起的；
也有可能是太阳光和空气发生了某种独特的结合，从而产生出各种颜色，或者某一种颜色；
还有可能是当太阳光照耀到空气的不同部分而被反射时，
周边空气就被染上了我们所看见的那些颜色。［10.110］虹之所以呈圆弧形，
有可能是因为它为我们所看见的各个部分离我们的距离都是相同的，
也有可能是因为空气或云中的原子同来自太阳的原子就是那样结合在一起的，
它们的结合就呈现出一种圆弧形。

月晕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空气从四周向月亮运动；
也有可能是由于从月亮那里流射出来的东西受到阻挡，
从而形成一个完全不可分离的圆形云状物；
也有可能是由于月亮周边的空气从各个方向均匀地向上升起，
从而形成一个包围着它的厚厚的环形。［10.111］至于为何只在天上的某些区域形成月晕，
有可能是因为在那里有一些气流从外部进行了阻挡，
也有可能是由于热气占据了适宜的通道而导致这种现象的发生。

彗星的产生，有可能是由于火在天上的一些地方经过一段时间后，在环境适宜的情形下，
不断得到滋养而形成；也有可能是由于我们头上的天空有时发生了某种独特的运动，
从而让这样的星体显现了出来；
也有可能是由于这样的星体在某种情形下自身发生了运动而来到我们头上的天空，
从而产生出这种现象；如果碰上了相反的原因，它就将再次消失。
［10.112］有一些星体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不仅是如有些人所说的那样，
乃是因为世界的这个地方静止不动，而其他地方围绕这个地方旋转，
而且是因为这个地方被一股涡流包围着，
这股涡流阻止这些星体像其他星体那样运行到别的地方去；
也有可能是由于它们在别的地方找不到需要补充的燃料，
唯独在我们所看见的那个地方能找到。如果一个人在进行推论时能够与现象保持一致，
那么，这种现象还可能根据其他多种方式加以说明。
有些星体的运行没有固定的轨道——如果它们果真就是用这种方式运动的话,
［10. 113］有些星体则按固定的轨道运动。这种情形的发生，
有可能是一开始的圆周运动就必然使得有些星体按固定的轨道旋转，
而另外一些星体则不按固定的轨道旋转；也有可能是当星体经过不同的区域时，
有的地方的空气是均匀的，它们让星体均匀地燃烧着并沿着固定的方向运动，
而有的地方空气是不均匀的，从而导致了我们所看见的星体的那种不规则运动。
现象要求我们从多方面对之进行解释，如果只是一味地坚持一种原因，那只能是个疯子，
并作出非常不适宜的事情来——热衷于荒唐的占星术的人就在干这样的事情，
当他们不肯免去神圣本性管理天体的苦差时，他们就是在用空洞无意义的原因来解释天体现象。
［10. 114］我们发现有些星体总是落在另外一些星体的后面，
这可能是由于它们运行的轨道尽管同其他星体相同，但速度却慢些；
也可能是由于它们因受到该旋转运动的阻挡而朝相反的方向运动；
还可能是由于运行速度尽管相同，但一些要经过的区域大些，
一些要经过的区域小些。只有那些希望用奇谈怪事来迷惑大众的人，
才会用单一的原因来解释这些现象。

人们称之为流星的东西，有可能是由于星体之间的相互碰撞导致一些碎片坠落而引起的；
也可能是由于在风的作用下一些东西从天上坠落下来而引起的——
就像我们在讨论闪电时所说过的那样；［10, 115］
也可能是由于那些容易产生火的原子发生聚集—— 
它们就是为了导致这一现象而聚集在一起的；
也可能是当那些原子开始聚集时发生猛烈碰撞而导致了某种运动；
还有可能是风聚集成了某种像雾一样的浓密的东西，当它们受到挤压后，
就会燃烧、爆炸，并沿着爆炸所产生的方向坠落。
此外，还有许多种方式可以用来解释这种现象，
而不必诉诸神话。

一些动物的行为成为征兆，这乃是时间上的巧合。
因为在动物和冬季结束之间并不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也不存在着某个神圣的本性看着这些动物走出冬眠地后，然后将那些征兆加以实现。
［10.116］即使是一个最卑微的人也不应接受这种愚蠢的说法，
更不用说那些已经获得了完满幸福的人了。

皮提亚克勒斯，你要牢记这一切。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远离神话，
看清与上面这些现象相类似的其他那些事物。你首先要致力于研究本原、无限，
以及其他类似的主题，然后再研究准则、情感，以及我们研究这些事物的目的。
因为如果搞清了这些问题后，就能很容易地把握那些具体事物的原因。
而那些没能把握这些原则的人，既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些事物，
也不清楚我们研究这些事物的真正目的。

［10.117］以上就是他关于天象的理论。

关于生活之道，以及我们应当如何选择一些事情，又如何规避另一些事情，
他写在下面的信中。但我们首先介绍一下他本人以及那些追随他的人是如何看待智慧之人的。

由人而来的伤害，要么是由于仇恨，要么是由于嫉妒，
要么是由于藐视，而智慧的人通过理性摆脱了它们。
一旦一个人成为智慧的人，那他就再也不会陷入与之相反的状态中，
也再也不会故意装出那样一副样子，仿佛他仍深受情感的逼迫。
没有任何东西再能够阻碍他走向智慧。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身体状态都允许一个人成为智慧之人，
智慧的人也不会产生在所有的民族当中。［10.118］ 智慧的人即使受尽磨难，
他依然是幸福的。智慧的人只会通过言与行向朋友们表达感激之情，无论他们在场还是不在场。
然而，当他们遭受磨难时,他们也会呻吟和哀号。据第欧根尼在《伊壁鸠鲁伦理学说概要》中说,
智慧的人不会同法律所禁止的那些妇女生活在一起。智慧的人不会惩罚仆人，
而是对他们深表同情,并且对其中那些品行端正的人给予体恤。
在他们看来，智慧的人不会陷入情爱的旋涡中，对死后的丧葬也不会劳力费神。
如第欧根尼在其著作的第十二卷中所说，爱也不是神所赐予的。
智慧的人也不会热衷于做演说家。他们还说，性从来都不是某种有益的东西，
但如果它并未带来某种伤害，它还是可爱之事。

［10- 119］正如伊壁鸠鲁在《问题集》和《论自然》中所说，
智慧的人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儿育女。
但是，如果碰上生活的某些特殊情况，他们中的一些也会抛弃该原则而结婚。
伊壁鸠鲁在《会饮》中说,智慧的人不会喝醉酒而胡言乱语。
在《论生活》的第一卷中还说，智慧的人不会热衷于城邦事物,也不会成为僭主,
也不会成为犬儒主义者—— 这是在第二卷中说的，他不会靠乞讨为生。
在同一个地方他还说，智慧的人即使双目失明，也仍然会继续生活下去。
【斯多亚学派认为，一个人如果双目失明，就应当自杀】如第欧根尼在《精选集》第五卷中所说，
智慧的人依然会有痛苦感。
［10.120］ 他们也会进行法庭诉讼；也会留下一些著作,但决不撰写任何颂词;
他们也会关心自己的财物和将来。智慧的人热爱自己的家园，积极地同命运进行抗争，
决不抛弃任何一位朋友。他会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有一个限度，那就是不为他人鄙视就可以了。
他们在沉思中获得了比他人更多的快乐。

智慧的人也会叩拜神像，但他们对于自己是否走运并不在意。
只有智慧的人能正确地谈论音乐和诗歌，
但他们自己却从不写这些玩意儿。一个智慧的人并不比另一个智慧的人更为智慧。
当他们陷于困顿时，也会去营利，但靠的只是智慧。有时他们也会去奉承当权者。
对于那些纠正其过失的人,他们总是心怀感激。智慧的人也会创立学派，
但绝不是靠吸引一大群乌合之众的方式。
智慧的人只有在受到他人恳求的情形下，才当众诵读自己的作品。
智慧的人肯定要进行理论创建，而不是悬搁一切。即使是在睡觉，智慧的人也会始终如一。
他们有时也会为了朋友而赴死。

在他们看来，过错有大小之分。健康有时是一种善，但有时却是非善非恶的。
勇敢并非某种生来如此的东西，而是通过理性去判断什么东西是适宜的。
友谊出于某些需求,但朋友间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一正如我们在大地上播种一样;
友谊自身需要通过对快乐的共同分享而得以维系。

[10.121]有两种快乐被发现了。一种是最高的快乐，即神所拥有的快乐，
它不会再有任何的增加；另一种是有增加或减少的快乐。

伊壁鸠鲁向墨诺伊库斯致意

[10. 122] —个人不要因为尚年轻就不去研究哲学，也不要等到老年时，
又觉得研究哲学太过劳累，因为一个人致力于灵魂的健康，
从不会时机尚未成熟，也不会时机已过。
一个人说研究哲学的时间尚早，或者已经错过，就等于是在说幸福来到的时刻尚早，
或者将不再出现一样。因此，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应研究哲学。
老年人可以通过自己的阅历，面对良善的事情时依然如年轻人一样行事，
年轻人则因不再对未来感到恐惧而变得成熟。对于那些导致幸福的东西，
我们应当努力钻研；如果幸福已经降临，那我们就拥有了一切；
如果它尚未降临，那我们就要尽一切努力去赢得它。

［10.123］我经常规劝你的那些事情，你要去做，去实践，将他们视为美好生活的基本原则。
首先，正如对神的一般观念所显明的那样，要相信神是不朽的和幸福的生命体。
不要将那些与不朽性不相容的东西，或与最高幸福不一致的东西归到神身上。
神是不朽且至福的，对于这种观念，你要尽一切可能地加以捍卫。
神存在着，对于他们的知识是清楚明白的，只不过并非如大众所认为的那样，
因为大众并不能真正捍卫他们所认为的东西。
一个抛弃大众所持有的关于神的观念的人并非不虔敬，相反，
将大众所持有的观念归到神身上的人才是不虔敬的。
［10.124］因为大众关于神的那些说法，并非预见，而是谬见；他们认为神会赏善罚恶，
认为神总是珍视他们自己的德性，喜欢那些与他们相似的人，而拒绝那些与他们相异的人。

你要习惯于相信死亡与我们无关。所有的善和恶都为感觉所知晓，而感觉的丧失就是死亡。
因此，正确认识到死亡与我们无关，就能够让我们享受生命的有死性。
这不是给生命添加无尽的时间，而是消除对永生不死的渴望。
［10. 125］当一个人真正领悟到在生命终结之时没有什么东西是可怕的，
那他在活着的时候也就不会惧怕任何东西。因此，那说自己之所以害怕死亡，
不是因为它来临时让他痛苦，而是因为它迟早会来临而让他痛苦的人，是愚蠢的。
一件真正来临后并不会让人烦扰的事情，却因为知道它迟早会来临这一点而让人烦扰，真是荒唐之极。
因此，死亡—— 诸恶中最令人恐惧的东西，与我们无关；因为，当我们在的时候，
死亡尚未来临，而当死亡来临时，我们却已经不在了。所以，无论是对于生者，还是对于死者，
死亡都与之无关；因为对于前者，死亡尚不存在，至于那些死者，他们自己已经不在了。
许多人有时将死亡视为最大的恶事而加以逃避，
〈有时又将之视为对生活中各种恶事的解脱而加以选择。
［10. 126 ］而智慧的人既不会孜孜求生，〉也不会对死亡感到恐惧。
因为对他而言，生不是一种纠缠，死也不会被他视为一种恶。
正如在选择食物的时候，追求的根本不是更多的数量，而是最可口的东西，
同样，智慧的人在采摘时间的时候，追求的也不是最长，而是最快乐。
那宣称年轻人就应好好生活，而老年人则应颐养天年的人，乃头脑简单之徒，
这不仅是因为生活自身就会令人快乐，而且是因为练习好好地生和练习好好地死乃是同一件事情。
而有的人甚至还说，最好不要出生，

一旦出生了，也要尽快进入哈德斯的大门。

说这种话的人也就更糟糕了。［10. 127］如果他真是满怀诚意地说这话，
那他为何不立即去死？如果此乃他真心实意的想法，那他立刻就可以加以实现；
如果仅仅是戏谑之言，面对那些不再相信的人，他就是个蠢货。

要记住，未来之事既不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也不完全不受我们的把握，
因此，我们既不要期待未来之事一定会如将来要发生的那样发生，也不要绝望它一定不会发生。
【未来之事既不完全是我们的，也不完全不是我们的】

要知道，在各种欲望中，有些是自然的，有些则是虚妄的。
在自然的欲望中，有些是必要的，有些则仅仅是自然的而已。
在必要的欲望中，有些是为了获得幸福所必需的，有些是为了摆脱身体的痛苦所必需，
有些则是为了生活本身所必需。
[10. 128]对这些的真切认识，将会让我们所有的选择和规避，
都指向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因为这就是幸福生活的目的。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不再痛苦，不再惊恐。
一旦这种情形在我们身上出现，灵魂的所有风暴也就止息了。
那时我们将不再为了某种欠缺的东西而四处奔忙，
也不再寻找另外的某种唯有通过它灵魂和身体的善方才得以实现的东西。
当我们因缺乏快乐而感到痛苦时，我们才需要快乐；当我们不再感到痛苦时，我们也就不再需要快乐。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说快乐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和终点,[10.129]因为我们认为它是首要的和天生的善，
我们对一切事物的选择和规避，都从它出发，又回到它，
仿佛我们乃是以感受为准绳去判断所有的善似的。正因为快乐是首要的和天生的善，
所以我们并不选择所有的快乐，而是会放弃许多的快乐——如果它们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烦扰的话。
有时我们甚至认为许多的痛苦比快乐更好——
当这些痛苦因被忍耐较长时间而带给我们更大的快乐的时候。
所有的快乐就其自身的本性而言都是善的，但并不全都值得选择；
就像所有的痛苦都是恶的，但并不是全都必须加以规避。
[10.130]恰当的做法是，通过相互的比较，通过弄清什么是有益的，什么是有害的，
然后再对所有的这些东西作出判断。因为有时我们是将善当做恶，有时又将恶当做善。
我们认为自足乃是大善，这并非让我们只能享有少许的东西，
而是说，在我们没有许多东西的情形下，我们就享有少许的东西。
我们真切地相信：那些最不需要奢华的人才最甜美地享受着奢华；
一切自然的东西都是最容易获得的，而一切难以获得的东西，都是虚浮的。
只要由缺乏而引起的所有痛苦消失不见，粗茶淡饭和锦衣玉食所带来的快乐是一样的。
［10.131］如果一个人正处在饥渴之中，就是简单的面包和清水也能带给他最大的快乐。
习惯于简单、朴素的生活，就足以让人健康，足以使人担负起生活中的必要任务，
使我们偶尔遇上盛宴时能懂得更加珍惜，还会使我们不再惧怕命运。

当我们说快乐就是目的的时候，我们指的并非那种荒淫无度的快乐，
或沉溺于感官享受的快乐——就像那些对我们的看法无知、反对或恶意曲解的人所认为的那样；
相反，我们指的是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
［10.132］因为快乐不是无止境的狂欢滥饮，也不是沉溺于娈童和女人的美色，
也不是享受鱼肉和餐桌上其他带来甜美生活的美味佳肴，而是冷静的推理，
找出我们进行所有选择和规避的原因，将那些让灵魂陷入最大纷乱的观念赶走。
所有这一切中首要和最大的善是明智，因而明智甚至比哲学更为可贵，
所有其他的德性都是从它那里产生出来的。它教导我们说，一个人不可能快乐地生活，
除非他明智、美好而正义地生活着；一个人也不可能〈明智、美好而正义地生活〉，
除非他快乐地生活着。因为德性同快乐地生活结合为一，而快乐地生活也同德性不相分离。

［10.133］你认为还有谁会比下面这个人更好呢？这个人对神持有虔敬的观念；
对死亡毫不惧怕；他仔细思考过自然的目的；他领悟到善的目标是容易达到和获得的，
而恶的东西只能短暂地持续和造成痛苦；他嘲笑被一些人当做万物主宰的东西——命运；
他认为〈有些东西是根据必然性而产生的〉，有些东西是出于偶然，
有些东西则是出于我们自己—— 因为他发现必然性取消了责任，而偶然性则变化无常，
［10.134］唯有出于我们自由选择的东西方才值得批评和赞扬
（接受神话关于诸神的观念也强过受自然哲学家们的“命运”的奴役，
因为前者至少还给了我们一丝希望，通过敬神而得到神的宽免，而后者所带出的必然性则无从逃脱）；
他也不像许多人所认为的那样将偶然当做一位神（因为神绝不会变化无常地行事），
也不将之视为一种不确定的原因（他认为偶然绝不会为了人能幸福生活而给他带来某种善或恶，
但是，大善或大恶的开端是由它给出的）；［10.135］他认为，运气不好但理智行事的人，
强过运气虽好但却愚蠢行事的人—— 因为在行动中正确判断但却没有成功的人，
也要好过那些愚蠢行事但却凭借机遇成功的人。

你以及你的同道要不分昼夜地钻研这些道理以及类似的道理。
那样，无论是在醒时还是在睡梦中，你都不会受到扰乱，你将如神一样活在人们当中。
因为一个生活在不朽福祉中的人，绝对不像一个有死的生物。

[10. 136]关于快乐，他与库瑞涅学派有些不同——因为那些人不承认快乐可以处于静止状态，
认为只能存在于运动中。而伊壁鸠鲁承认这两种快乐，并且认为它们也都存在于灵魂和肉体中，
他在《论选择和规避》《论目的》《论生活》的第一卷，
以及在写给生活在密提勒涅的那些朋友们的信中都是这么说的;
第欧根尼在《精选集》的第十七卷和美特洛多洛斯在《提谟克拉特斯》中也是这么讲的:
对于快乐的把握，既要根据运动，也要根据静止状态。而伊壁鸠鲁本人在《论选择》中是这么说的:
“灵魂的无纷扰和肉体的无痛苦是处于静止状态的快乐，
而喜悦和高兴则是根据运动被发现，它们处在动态中。"

[10. 137]库瑞涅派认为身体上的痛苦要比灵魂的痛苦更糟糕，
所以,那些犯了罪的人都要受到身体上的惩罚。
但伊壁鸠鲁认为灵魂的痛苦更甚，因为身体所能感受到的，
仅仅是当下的痛苦,而灵魂所感受到的，
则包含了过去、当下和将来的痛苦；因此，灵魂的快乐也要更大些。
他还指出，快乐是目的，因为生物从降生的那一刻起,
就自然地而不是通过理性去选择快乐,规避痛苦。

[10.138]据第欧根尼在《精选集》的第二十卷中所说,我们是为了快乐才选择德性，
而不是为了德性本身，就像我们是为了健康才寻求医术一样;他还说教育是一种娱乐。
伊壁鸠鲁还说，不能与快乐相分离的东西，只有德性，而其他的东西，如食物，
则是可以同快乐相分离的。

现在让我们完成整部著作和这位哲人的生平，
我们将通过引述他的《首要原理》而结束全部论述，使它的结束配得上它那幸福的开端。

[10.139] 1.幸福而不朽的存在者既不会让自己陷入烦扰中，也不会让他物陷入烦扰中，
因此，他既不会感到愤怒，也不会施以恩惠。所有这类东西只存在于软弱之物中。
[在其他地方他还说,神只能通过理性才能认识。有些神可以根据其身份加以辨识，
有些神则是由于相同影像连续不断地向同一个方向流射，最终产生出像人一样的形象。]

2. 死亡与我们无关。因为身体分解后就失去了感觉，而没有感觉的东西与我们无关。

3. 快乐的量之上限就是所有痛苦的去除。只要快乐持续存在着，就既不会有身体的痛苦，
也不会有灵魂的纷扰，或者两者都没有。

[10.140]4.连续的痛苦不会在身体中持续很久，而极度的痛苦也只能持续很短时间，
那仅仅在身体上超过了快乐的痛苦不会存留许多天的。
那些久病的人甚至可能拥有远远超过痛苦的身体上的快乐。

5. 一个人不可能快乐地生活，除非他明智、美好而正义地生活着；
一个人也不可能〈明智、美好而正义地生活〉，除非他快乐地生活着。
任何一个都不可或缺，如果一个人没有明智地活着，那即使他美好而正义地活着，
他也不可能快乐地活着。

[10. 141 ]7,有些人渴望变得很有声望和得到他人的尊重，
认为这样就能够从他人那里得到安全保障。因此，如果这些人的生活当真是安全的，
那他们就获得了自然的善；如果他们并不安全，
那他们就没有获得起初根据自然本性而去追逐的东西。

[10.142] 9 ,如果每一种快乐都可以无限延展，
那在持续一段时间并影响到整个身体或其本性的主要部分【灵魂】时，
快乐与快乐之间就没有任何分别了。

10. 对于那些放荡者而言，如果那些让他们快乐的事情真的能够解除其内心对天象、
死亡和痛苦的恐惧，能够教导他们懂得欲望的限度，那我们就没有必要指责他们，
因为他们在各方面都充满了快乐，因为他们既无身体的痛苦，
也无灵魂的纷扰——而它们就是恶。

11. 如果天象中的那些异象并不让我们感到惊恐，死亡也不让我们烦扰，
并且很好地理解了痛苦和欲望的限度，那我们根本就没必要去研究自然哲学。

[10.143] 12.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很好地理解整个自然，而是根据神话怀疑其中的某些东西，
那他就不能摆脱对一些最主要的事情的恐惧。因此，没有自然哲学方面的研究，
就无法享有纯粹的快乐。

13.如果一个人对天上、地下的事情，总之，对无限宇宙中的任何一件事情心生恐惧，
那么，即使从他人那里得到了安全保障，也没有任何用处。

14.当从他人那里得到了安全保障，在权势和财富的支持下，一种宁静的、
离群索居的纯粹安全就会生起。

[10. 144]15,自然的财富是有限度的，也是容易获得的；
而由虚妄意见而来的财富则永无止境。

16. 运气很少影响智慧的人。因为对他而言，最大、最主要的事情是，
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以理性为指导走完全部的人生。

17. 正义的人心如止水，而不正义的人总是惶惑不安。

18. 一旦身体由于某种缺乏而引起的痛苦消除，身体的快乐就将不再增长，
只能仅仅变化花样而已。而当我们理解了导致灵魂极大恐惧的事情和类似的事情时，
我们也就把握了灵魂快乐的限度。

[10.145] 19.如果一个人用理性来度量快乐的限度的话，
那么，无限时间和有限时间所拥有的快乐一样多。

20.身体认为快乐的限度乃是无限的，并且认为快乐将需
要无限的时间。而心灵用理性的思考去把握身体的目的和限度，让人摆脱对于永恒的恐惧，
获得完满的生活，从而不再需要无限的时间。然而，心灵并不逃避快乐，
即使因碰上一些事情而面临生命的终结，它也不缺乏对最好生活的享受。

[10. 146]21.那明白生活限度的人，也知道因某种缺乏而引起的痛苦是容易消除的，
让整个生活完满也是容易达到的，因此他不再需要那些必须费尽心思方能获得的东西。

22.应当仔细思考背后的目的和所有清楚明白的东西，所有的观念都要以它们为准绳。
否则，一切都会充满不确定性和混乱。

23,如果你反对所有的感觉，那面对你所说的错误，你将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判断它们的标准了。

[10.147] 24.如果你一味拒绝感觉，在那有待证实的东西以及已经为感觉、
感受所证实的东西，和为心灵所把握的所有现象之间不作区分，
那你将由于你的愚蠢意见而将其他的感觉推入混乱当中，从而拒绝了所有的标准。
如果你在那些基于意见而来的观念中，
将所有有待证实的东西和那无须再证实的东西一起加以断言，
那你依然避免不了犯错，因为你关于正确或错误的所有判断，都是模糊不清的。

[10.148] 25,如果你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与自然的目的相联系，
而是在进行规避或选择另外的目的，那么，你的言行就会不一致。

26. 那些即使没有满足也不会导致痛苦的欲望，是不必要；
当这些欲望难以满足，或者满足后似乎将导致某种危害时，对于它们的渴望也很容易消除。

27. 在智慧为了整个生活的幸福而准备的所有东西中，最为重要的是获得友谊。

28. 使我们相信任何痛苦都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甚至不会持续较长时间的这个信念，
也使我们相信，在我们确定的一生中，友谊最能给予我们安全。

30.在那些自然的欲望当中，有些即使没有被满足也不会导致痛苦，
尽管它们被人热烈地加以追逐，也只不过是出于虚幻的意见而已；
即使它们没有被消除，也不是由于它们自己的本性，而是因为人那虚幻的意见。

[10.150]31.自然的正义，是人们相互间的一种约定——不伤害他人，也不被他人伤害。

32. 对于那些不能约定互不伤害的动物而言，无所谓正义，也无所谓不正义；
同样，对于那些不能或不愿订立互不伤害的约定的民族而言，也是如此。

33. 没有就其自身而言就是正义的东西，有的只是在彼此的相处中，
为了互不伤害而在一定的时间和地点订立的约定。

[10.151] 34.不正义并非就其自身而言就是恶的，它之所以是恶，
仅仅在于害怕无法逃避那奉命来惩罚他的人。

35. 任何人都无法在悄悄破坏了互不伤害的约定后确信自己能够不被发现，
即使他已经成功了一千次；因为直到临死他都无法确定他不会被发现。

[10.152] 37.当一件事情被法律肯定为有益于人们彼此间的交往时，
那么，无论它对所有的人是否都一样，它依然被认为是正义的。
如果一件事为法律所肯定，但却无法保证有益于人们之间的彼此交往，
那它就不具有正义的本性。即使法律所肯定的益处后来发生变化了，
但只要它曾在一段时间同正义相一致，那它在那时就是正义的——
至少对于那些不纠缠于空洞的言辞，而是直面事情本身的人而言是这样的。

[10.153] 38,在并未产生某种新的情况时，如果那被认定为正义的东西与正义的观念不相符，
那它就当被认为是不正义的。如果新的情况出现了，
那曾被认定为正义的事情不再对人们产生益处了，那么，当它还有益于人们之间的彼此交往时，
它就是正义的，当它后来不再有益时，就不是正义的了。

[10.154] 39.懂得规避外在威胁的人，总是能够广交朋友；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不与他人为敌；如果连这也做不到，
那就独自待着，尽可能与他人保持距离。

40.最能够不受周围的人威胁的人，就是那些信任他人、与他人和睦相处的人；
然而，这些人尽管享有着同他人的亲密关系，但如果其中有人死了，
他们也不会以之为憾事而悲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