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t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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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塔克全集II》

论亚历山大的命运和德行

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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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以无比匮乏的兵力和资源，竟然开拔前去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说起来难道真是有欠考虑和极其冒失？我的看法是绝非如此。
须知他在出发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拥有更好的条件：举凡开阔的心胸、敏锐的智慧、自制的毅力、
无畏的勇气以及哲学的思维，岂不是具备的优点和长处使他在尔后的战役中无往不利？
不错，拥有获胜的条件来自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就在他渡过海峡前往亚细亚的时候，
较之于从他父亲菲利浦那里得到更多的帮助。虽然吾人相信某些人的记载，提到亚历山大曾经说过，
《伊利亚德》和 《奥德赛》两书陪伴他无役不从，除了知道亚历山大尊敬荷马，
还了解到他真正的装备是哲理的教材以及无畏的勇气、欲望的克制以及伟大的心灵之类的文字，
全部包含在诗人的两本作品当中，要是有人认为亚历山大携带它们的目的在于劳累之余寻求安慰，
或者视为闲暇时刻消遣之用，我们对这些人的无知能不表示藐视之意？

毫无疑问，亚历山大并没有从事三段论法或学术方面的写作，这是非常明显的事；
同样的他也没有机会在黎西姆(Lyceum)散步沉思，或是到学院讨论逻辑命题。
就当时认定的标准而论，用于诠释的哲理只是观念和原则的探讨而非务实和贯彻的践行。
甚至毕达哥拉斯也没有纯理论方面的作品，即使像苏格拉底、
阿昔西劳斯和喀尼德这些在哲学家当中顶尖的人物，亦复如此。
何况他们没有不断从事惨烈的战争，也没有在外国的君王当中传播文明的种子，
更没有在野蛮的民族当中建立希腊的城市，他们不会抱持孜孜不倦的态度，
拿出法律与和平的规范教导无法无天和傲慢自大的部落；甚至他们在闲暇的时候，
不愿写出哲学的著作，宁可将这种事情交给诡辩家去办理。

我们难道会相信这些信口雌黄的诡辩家就是货真价实的哲学家？其实要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哲学家，
从他们所说的话可以认定，从他们所领导的生活方式可以认定，从他们所教导的原则可以认定，
那么可以用这三个标准对亚历山大进行检验。最后大家可以从他的言语、
他的行为和他的教导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一位哲学家。

5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考量一件与大家的认知完全相反的事，
那就是拿亚历山大的徒弟与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的门生作一比较。
柏拉图和苏格拉底对于门生的传道授业解惑，他们之间使用同样的语文，
如果门生基于天分的限制和理解的能力，无法接受深奥的理论和学说，
起码希腊的语文对他们没有形成障碍。虽然如此，柏拉图和苏格拉底在这方面没有多大的成就。
两位哲学家教出的门人子弟如同克瑞蒂阿斯、亚西比德和克莱托奉，
习于说些让人听着悦耳的话，像是装上笼头和口嚼的马匹，要它怎么走就怎么走。

如果你检查亚历山大在这方面的建树，可以得知他训示海卡尼亚人尊重婚姻对双方的约束能力，
教导阿拉考西亚人(Arachosians)耕种土地栽培作物，
说服粟特人(Sogdians)奉养自己的父母而不是将他们活活饿死，
还有就是波斯人不要与父亲的妻室和侍妾产生配偶的关系。
传授哲理竟然发挥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印度人膜拜希腊的神明，
锡西厄人愿意埋葬死者而不是将他们吃进肚中。

虽然我们之中只有少数人读过柏拉图的《法律篇》，却有数以百万计的人们运用亚历山大的法律，
产生的影响还要一直继续下去。那些被亚历山大征服的群众较之逃脱他的控制，
更能获得涵盖范围甚广的幸福，过去没有一个人生存在悲惨的环境中能够结束可怜的命运，
现在却在胜利者的驱策之下领导他们去过快乐的生活。

那么，如果说哲学家最感骄傲之处，在于教化人类当中难以驾驭和尚未开化的族群，
使得他们能够适应文明的生活；亚历山大能让难以数计的部落改变无知和落后的天性，
基于这个关键性的理由，我们可以认定他是一位极其伟大的哲学家。 

8

就一个哲学家而言，如何穿着根本是不足挂齿之事，只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国王正在治理两个民族，
为了尽力获得被征服民众的善意，对于波斯人的服饰当然会表示尊敬，
他们就会把马其顿人当成统治者，继续保持关爱之情，不会把外来的入侵者看成敌人，
内心充满着仇恨和报复。

反之，一个人表现愚昧而自负心态最明显的标记，就是对保持常用颜色的斗篷赞誉有加，
提到镶着紫色宽边的长袍就会面露不豫之色；还有就是对这方面的事情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们对于服装极其固执非要维护本国的习惯，运用的方式如同没有理性的幼儿任凭奶妈给他打扮。

人们要去猎取野生动物的时候，就会穿上鹿皮制作的装束，要是他们出外捕捉禽鸟，
紧身上衣满缀各式各样的羽毛；他们要是一身红色袍服，就得保持警觉不要让公牛看到，
如果是白色的衣物就不能与大象照面；因为这些动物见到特殊的颜色就会凶性大发。
一位伟大的国王为了驯服和感化任性又好战的国家，就像与野兽打交道一样，
不断运用安抚的手法让它们平静下来，所以在接近的时候要穿上它们熟悉的装束，
随后要让它们过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从而可以缓和粗野的兽性和阴郁的脾气；
亚历山大采用这种作为，难道还有人能够再三地挑剔？

9

很多的国王和君主从他们讲的话，可以泄漏他的缺失和表达他的长处。
安提珂一世接到某位诡辩家呈给他的一篇义正辞严的文章，很不客气地说道：
“你看到我到处攻打城池夺取财物，还口口声声叫我对人讲公道诚信，岂不是太蠢了！”
僭主戴奥尼休斯有次对人说起，儿童靠着骰子骗钱，成人靠着假誓骗人。
萨达纳帕拉斯在他的墓碑上面写着:

广开宴席贪图口腹之欲，
日以夜继喜爱寻欢作乐，
人生在世不过半百光景，
须知万事何如得过且过。

从这些语言当中，难道不能让我们看出萨达纳帕拉斯的声色犬马、
戴奥尼休斯的邪恶本质和安提珂的背弃正义和贪婪无厌？如果亚历山大对他的王权、
他与阿蒙的关系，以及高贵的出身，表达的方式使你觉得不够庄重因而减低敬畏之心，
那是你好像听到一位苏格拉底或是一位柏拉图或是一位毕达哥拉斯在发表意见。
我们无须在意诗人过分吹嘘的夸耀之辞，特别是他们描述亚历山大的图象和雕塑，
着墨之处在于惊人的权势而非自我的克制：

铜像对着宙斯睥睨而视，
态度狂热说话何其率直，
我将整个地球踩在脚下，
你能保有圣山感到满足。

有关亚历山大真正的格言，我们要提到他在青少年时代所说的话。
在他那个岁数的年轻人当中，可以说他的脚程最快，
因此有些友伴怂恿他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他问参加的选手是否都是国王，
等到朋友回答并非如此，他说竞赛的方式不够公平，得胜不过超越一些平民，
输了却被人说成国王已被击败。

他的父王菲利浦在会战当中，大腿被特瑞巴利亚人(Triballians)的长矛戳穿， 
虽然逃过一劫没有性命的危险，却对成为痛子感到懊恼不已，亚历山大说道：
“父亲，我要为你喝彩，以后你在行军的时候会很高兴，因为每走一步都会让你想起英勇的行为。”
在他的理念受伤是神圣的事应该感到喜悦，唯一引起反感之处在于带来身体的累赘，
他说这些话难道没有什么哲理可言？他的身体每个部位都让他记起所打的会战，
感受到一个民族的征服、一次大捷的胜利、多少城市的攻占、多少国王的称臣，
你们想想看，难道他对自己的伤口不感到光荣和骄傲？他从不会遮盖或掩藏身上的疤痕，
经常公开显示出来，像是铭刻在身体上面的碑文，用来表彰他的武德和大无畏的勇气。

10

当地一位土著要将帕里斯(Paris)用过的七弦琴呈献给他，亚历山大说道：
“我用不着帕里斯的乐器；现在已经拥有阿喀琉斯的七弦琴，想当年在他辛劳工作之余一直陪伴身边，
可以用来歌颂

战士显赫的名声和功勋。

帕里斯的七弦琴只能为恋曲伴奏，带有太重的脂粉味道，听来会使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一位真正拥有哲学家情操的人士，表现在外的言行是对知识的爱好和对智者的推崇，
这也是亚历山大与其他国王经过比较以后，发现这是他最具特色的地方。
亚历山大对于亚里士多德始终保持尊敬和庄重的态度；根据几位文人的记载，
说他在所有朋友当中，认为音乐家安纳萨尔克斯对他而言贡献最大；
他头一次会见伊利斯的皮朗，赠送推崇不已的哲人【皮浪】一万金币；
他将价值五十泰伦的礼物送给柏拉图的朋友色诺克拉底；
犬儒学派的戴奥吉尼斯有一位名叫欧尼四如瑞都斯的门徒，
亚历山大任命他为舰队的首席导航官。

亚历山大停留科林斯的时候，听到戴奥吉尼斯正在该地就前去与他交谈,
对于他的生活方式和待人接物感到无比的惊愕和敬佩，每逢记起这位哲学家的一言一行，
就会情不自禁地说道：“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倒是很想成为戴奥吉尼斯这样的人物。”
其实他真正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对哲学不能实践履行，不妨从事理论方面的研究。”
他并没这样说：“如果我不是一位国王，倒是很想成为戴奥吉尼斯这样的人物。”
也没有说：“如果我不是一位财主或是一位贵族。”诸如此类的话。
他没有将命运女神的位阶置于智慧女神之上，
也不认为王冠和御用的紫袍高过哲学家的书囊和脱毛露线的素服。

因此他说：“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倒是很想成为戴奥吉尼斯这样的人物。“
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不能达成这样的目标：像是将外国的事物和希腊的事物混合起来，
创造出新生的事物；像是穿越每个大陆传播文明使之成长茁壮；
像是去探勘陆地和海域最偏僻的边陲；像是开拓马其顿的领土将国界推展到最遥远的大洋；
像是将希腊的法治和平等散布到各地，使得每个民族都能接受赐与的幸福。
还不如去与戴奥吉尼斯较量一番，看谁能过更节俭和悭吝的生活；
因为我无法安静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让宝贵的光阴在奢华的享乐和权力的虚掷中度过。”

“请原谅我，戴奥吉尼斯，有些事情像是我要仿效海格力斯的作为、要与帕修斯一较高下、
要追随戴奥尼苏斯的脚步，须知戴奥尼苏斯是开创我们这个家族的始祖，
他的事迹始终无法让我忘怀；同时还想让胜利的希腊人能够再前往印度的土地上面跳舞，
以及在记忆中重现酒神宴会的欢乐场面，举行的地方在蛮荒的山区部落，
遥远的距离已超过高加索山的边界。甚至还有人说起某些圣洁之士，
有一部法律为他们制定，这些人遵从严格的天衣派教义，将全部时间用来事奉神明；
因为他们连书囊都付之阙如，要比戴奥吉尼斯更为俭省。他们只吃地上生长的新鲜蔬菜，
根本无须储藏粮食；他们饮用流动的河水，在落叶堆中和青草地上入睡。
因为我的关系，甚至连遥远的哲人都知道戴奥吉尼斯；因而我也要像戴奥吉尼斯一样，
必须改换钱币上面的图案，就是用于外国城邦的通货也要盖上希腊政体的铭记。”

11

好吧。亚历山大的所作所为，显示命运女神的变幻无常、战争的暴且星虐残酷和征服的无上强权，
或许他比其他人更能表现无比的勇气和执法的正义，还有自制的能力和温和的态度，
可以与端庄的行为和才智结合在一起，特别是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有神志清明和沉着稳健的判断。
除了靠老天帮忙，我不可能将所有的行为加以区别，说这个能够证明他的无畏勇气，
另外一个表现他的人道精神，还有一个出于他的自我克制，
事实上所有的项目可以当成武德和节操的综合产物，因为他可以肯定斯多嘻学派的原则的确真实不虚，
那是智者履行国可一种作为都与德行有关；从而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
武德在所有的作为当中扮演主要角色，可以对其他的善行产生激励作用，领导它们向着目标前进。

有人曾经批评亚历山大，说他穷兵麒武而又仁民爱物、知书达礼而又胆大妄为、
慷慨大方而又深谋远虑、性格暴躁而又宽容大度、喜爱女色不会荒淫无度、
纵情饮宴不会懒散怠惰、努力工作不忘消遣娱乐；只有他将两国交兵看成宗教祭典不会掉以轻心，
会战行动看成盛大宴会要事先详细准备，围攻和战阵之事看成酒神仪式和婚礼场面，
要求同心合力按照顺序进行，激起高昂的斗志即可无往不利。
他对犯下重罪的坏蛋下手绝不留情，却对命运乖戾的败将怀着恻隐之心；
他对反目成仇的敌人绝不退让一步，却对公平竞争的对手甚或百般纵容。

12

些人受到赞誉称之为哲学家，让我们比较一下他们的作为。
亚西比德整夜时间都花在苏格拉底身上，苏格拉底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只有尽量容忍；
斐洛克森努斯是小亚细亚海岸地区的总督，写信给亚历山大提到
爱奥尼亚有一个少年，容貌英俊可以说是世所罕见，特别询问是否可以将这个娈
童送过去，亚历山大立即回复一封措辞极其严厉的信函：“狗贼，难道你过去看
到我有什么卑劣的行为，否则怎么会想起要用下流的勾当来奉承我?”


我们对色诺克拉底不贪非分之财赞不绝口，因为他拒收亚历山大价值五十泰伦的礼物，
然而我们为何不提赠送者的慷慨能够一掷千金？两个人当中有一位不接受礼物，
另外一位却非送不可，难道我们能说这两位对于轻财重义的理念并不完全相同？
色诺克拉底基于哲学修养，所以将金钱视为粪土，亚历山大从事战争虽然需要大量经费，
由于他是一位哲人所以才愿意将财物用在情投意合的人士。

很多次亚历山大在冒着枪林箭雨发起攻击之际，难道真说过“为了扬名于世，
虽万死而不辞”这番话？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具备判断的能力，可以对他的说法作出正确的认知和评价。
从他天赋的性格和气质来看，倾向于领导人类走上为善去恶的正道。
哲学家与凡夫俗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哲学家拥有无与伦比的判断力，面对危险能够屹立不摇。
一般的凡夫俗子则不然，他们无法用“光荣牺牲” 和 “人皆有死”的概念来强化自己的心志；
等到面临危险就会将事先的考量和计算抛到九霄云外，幻想无法渡过难关就会剥夺自己的判断能力；
并不仅仅如同修昔底德所说“畏惧会驱除脑中的记忆和经验”而已，
除非哲学修养能够发挥莫大的镇定作用，否则连带企图、抱负和冲动全被赶得无影无踪。

第二篇

1.看来我们在昨天忘了提及亚历山大的时代，有非常好的机会产生很多精品佳作，
出现许多才华卓越的艺术家。不过，就这方面而论，或许不能算是亚历山大有多好的运道，
只能说艺术家可以大发利市。因为他们的成就获得证人和观众，
特别是当事人对于他们的作品有良好的鉴赏能力，还能很慷慨付给他们意料不到的报酬。
据说阿奇斯特拉都斯(Archestratus)是一位年岁很高的诗 人，虽然多才多艺而且善于社交，
仍旧清寒度日没有受到重视，有人对他说道:
“如果你活在亚历山大临朝的时候，凭着所写杰出的诗篇，他会将塞浦路斯或腓尼基赏赐给你。”

我认为那个时代顶尖的艺术家所以会如此，不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亚历山大的统治之下，
而是由于亚历山大对待他们的态度。大家知道风调雨顺的气候会有丰富的收成，
一位国王只要对于艺术家表示礼遇、尊敬和亲切，就会提升爱好艺术和欣赏艺术的风气，
培养更多有才华的人物。出现完全相反的状况，那就是嫉才和悭吝，
加上帝王这部分产生两败俱伤的竞争，就会全面扼杀艺术的生机，使之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

有个故事提到僭主戴奥尼休斯，听到某位知名竖琴家的演奏以后，答应要给予一泰伦的赏金。
翌日这位乐师要求履行承诺，戴奥尼休斯说道：“昨天你卖力的演出给我带来欢乐，
后来你充满希望所唱的歌曲更为悦耳动听，产生的效果在于你感到心花怒放，
愿意给予听众更大的回报。”

有些君王的品味低俗毫无欣赏能力，还能指望艺术或者极其卓越的戏剧和音乐，
能在他们的宫廷受到称许和尊敬？ 

宫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艺术家名叫史塔西克拉底（Stascicrates） ，
成为亚历山大的首席雕塑家，他的工作不在制作惟妙惟肖的作品，
重点在于设计和监造庞大无比的工程，表现国王的雄伟气象和风范。他随着亚历山大进军亚洲，
对于任何以国王为目标所绘制的图画、雕刻的大理石像或铸造的青铜像，
都有很尖锐的批评，所持理由是这些艺术家都是怯懦和低贱之辈。

他说道：“陛下，我的计划是要用天地之间永存不朽的材料复制你的形象,
形成的基础是如此沉重和壮观，不会受到国可外力的震撼，更不会产生丝毫的移动。
位于色雷斯的阿索斯山（Athos）, 无论是它拔地而起的姿态还是明显清晰的顶峰，
就高度和外表而言构成适当的比例，想象当中如同四肢连接在一起的人体模型。
经过一番雕凿和整修的作为，完工之后可以称之为亚历山大之像，
唯有顶天立地的作品才有资格获得这个名字。它的基础矗立在海洋之中，
左手支撑一个拥有一万居民的城市保持四季长春的模样，右手像是捧一个用来酹酒的大碗，
滔滔不绝的河流表现瀑布的气势从其中注入大海。因为任何用黄金、青铜、象牙、
硬木和颜料制作的艺术品，都可能遭到劫掠、偷窃、变卖和熔化，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事，
让我们将这些东西全都摒弃不用！”

亚历山大倾听他发表的意见加以赞扬，婉拒这个伟大的计划和急进的艺术家，
他说道：“还是让阿索斯山保持原状，因为它可以用来纪念一个高傲的国王。
在我的心目当中，只有高加索山、伊摩迪安（Emodian）岭、
塔内斯河和里海可以表现王者之风的气势。”

4

“须知身居高位要是无法避免愚蠢和邪恶，即使再有权力，难道能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 
一个人抛弃武德完全倚仗运道，那么在各方面来说他都是可怜的小人物：
在要表现慷慨大方的时候，他给人的印象是悭吝小气；在负起重大使命的时候，
他显示的态度是软弱退缩；他对于宗教信仰所抱持的观感，始终难以祛除迷信的行为；
他想要走上为善去恶的正道，心中却无法摆脱猜忌和疑惧的念头;
他在军营与官兵共处，让人看出他的怯懦畏战；他处于妇女奴仆当中，
行为卑劣而且心怀恶意。”

如同技术和经验欠精良的工匠，给微不足道的祭品建造很大的基座，
反倒是外表显眼的礼物让人看起来感到不够诚意。命运女神亦复如此，
无论袍在何处张罗一些夸耀或华饰的行动，用来拔擢无足称道的人物，
最后还是落入镜花水月的地步，不过空欢喜一场而已。

5

等到身上强加责任，
妇女一样坚忍负重。

一个人只要接受最高的职位，必须具备维持和运用的能力，要是他拥有德行、见识和才华，
这时表现在外的征候，就是不会因为行动的大小和范围发生影响，从而取消或改变原来的意图。
亚历山大虽然经常受到酗酒的指责，或者说他贪杯好饮，
还能拥有无数美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确是一位伟大的人物，
在处理军国大事的时候保持清明的神志，绝不会因为位高权重便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提到有些人不过稍有势力或者尝到其中滋味，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和行为：

邪恶小人饱屡财富，
趁机获得城邦荣誉；
天大福分意外降临，
意气扬扬不胜雀跃。

6

亚历山大每天拂晓就进早餐，晚餐用得较迟，只有在向神明献祭以后才饮酒，
有次他患热病，就与米狄斯掷骰子消磨时间。他在行军之际,会边走边练习箭术，
或者从疾驰的战车跳上跃下。他娶罗克萨娜为妻，这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子；
至于大流士的女儿史塔蒂拉(Stateira)，双方的结合基于皇室和政治的考量，
联姻对于两个民族都有很大的利益。对于其他的波斯妇女，他认为自己在克制方面的优越性，
如同在英勇方面要较波斯男子更胜一筹。

他的心中没有欲念，所以他不愿接触妇人，特别是他非常尊重女性，坚持的原则是以不见为佳。
虽然他对所有的人员都很和蔼，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样子,唯独见到年轻的佳丽，
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大流士的妻子是当代最美丽的后妃，
他却不愿听到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容貌和体态；等到这位波斯皇后过世以后，
就用皇家的排场为她办理丧事，特别感到悲伤的地方,
在于他的仁慈被人质疑无法控制欲念，他的善意被人指责显然别有企图。

亚历山大拥有至高的权力和青春的活力，猜疑之心甚重的大流士倍感痛苦,
始终认为亚历山大的胜利不过是福大命大而已。等到他发着脾气试探派在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
明了实情以后他说道：“主宰我的家族和王国的神明，恳求你们振兴波斯的颓废和劣势，
恢复原有的昌隆和繁荣，使得我有能力报答亚历山大,他在我遭遇不幸的时候，
给我最亲近的人施加恩惠。如果命运的安排使得波斯的王权必须中止，神意和世事的变迁，
我们难以逃脱灭亡，我恳求你们允许，除了亚历山大，不让别人坐上居鲁士的宝座。”
大流士用自省的方式接纳亚历山大成为他的继承人，乞求神祇证明他所言不虚。

安蒂吉尼斯登记在伤患名单上面，要与有病和伤重人员一道遣返马其顿，后来发现他根本没病，
却装出虚弱的样子，同时还知道他是一位强壮的战士，身体上面满布伤疤，
这件事情让亚历山大感到困扰。于是向他询问这样做的理由何在，
安蒂吉尼斯承认爱上一位名叫特勒西帕的女子，就是为了陪伴她才来到海外，
现在她要离开所以不愿单独留下。亚历山大问道：“她的身份是什么？对这件事我们要找谁去谈?”
安蒂吉尼斯说她是一位自由人可以自行作主；亚历山大说道：
“那么我们可以用承诺和礼物说服她，让她仍旧留下来与你在一起。”
所以他愿意成人之美，反而是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苛。

9

难道无须流汗流血、付出代价和辛勤工作，亚历山大就能建立超越天赋才华的伟大勋业？
他喝的河水被鲜血所污染，渡过的溪流是用死尸搭成的桥梁，饿到要吃第一片看到的草叶，
要在覆盖深雪的国度辟路前进，要在低于地表的区域兴建城市，要在经过苦战的海洋扬帆航行；
他横越吉德罗西亚和阿拉考西亚的枯干海岸，这时他看到活在海中而不是陆地的植物。

即使有人要为亚历山大的名声向诚实女神请示，祉还是不会把命运女神当成凡人说出这样的话：
“你在何时何地对于亚历山大的建功立业曾经大开方便之门？
有哪一个要塞的占领曾经得到你的援手无须流血牺牲？
你曾经将哪一座没有设防的城市或哪一处没有武力的国土交到他的手中？
有哪一个国王是如此的怠惰，有哪一位将领是如此的疏忽，有哪一位哨兵在城门睡觉，
这样一来竟然给他可乘之机？据我得知没有一条河流可以轻易渡过，没有一场暴风雨能够安然无事，
没有一个夏天不是炎热得使人痛苦不堪。”

“然而就亚历山大的状况而论，即使我们不必说什么，只要看到他从头到脚满是伤疤就够了；
何况他被敌人打得遍体淤青，有荷马的诗为证：

有时遭到利剑砍裂，
有时难免长矛戳穿；
有时被投出的砾石，
击中以后血流满面。”

“他在伊苏斯会战被长剑砍伤大腿，根据查理斯的记载，这是他与大流士王亲身搏斗造成的结果。
亚历山大在给安蒂佩特的书信中，对于作战的过程有翔实的描述，
谈及自己的受伤只是简单几句带过，他写道：’我的大腿挨了一剑，伤势并不严重，现在已经痊愈。’
马利斯人的强弓射出三尺长的箭，穿透全身披挂的甲胄伤到他的胸部；
要是根据亚里斯托布拉斯的记载，说是有位敌人骑在马背上，用棍棒猛击他的颈脖。
他渡过塔内斯河征讨锡西厄人，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虽然这时他患有肠泻身体极其虚弱，
还是骑在马上发起追击，前进的距离长达一百五十个斯塔德。”

11

德行女神将崇高和神性的工作托付给亚历山大，最终目标不是为了用数不清的骆驼才能载运的黄金，
不是为了波斯的奢华生活、饮宴盛会和歌舞女色，更不是为了迦利朋(Chalybon)
的天之美禄或海卡尼亚的丰富渔获；而是为了使全人 类共同遵守一种法律制度、
服从一种统治体系、习惯一种生活方式。他从小就被灌输完成使命的责任感，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欲望更加强烈。

等到希腊的纷争处理妥当以后，根据菲拉克斯(Phylarchus)的说法，
他渡海的时候只带着三十天的粮草，亚里斯托布拉斯的记载提到他准备的战费只有七十泰伦。
他将大部分的家产和皇室的租税分配给他的朋友，只有帕迪卡斯(Per-diccas)
不愿接受亚历山大给予的财物，同时还问他：“亚历山大，你还有什么东西留给自己?”
亚历山大回答道：“无穷的希望!”帕迪卡斯说道：“那么你把这些拿出来与我们分享，
我们没有权利拥有你的产业，可以期望经由大流士满足我们的需要。”

13

梭伦在雅典要免除所有人的债务，他称之为Seisachtheia “救济”或 “解忧”之意；
相较之下亚历山大为他的下属付清所有的欠款，不再受到债务人的欺凌。
伯里克利将希腊人负担的贡金全部聚集起来，拿这笔钱修建神庙用来装饰卫城；
亚历山大将取之于蛮族的财富，下令将一万泰伦送给希腊人，建造庙宇作为供奉神明之用。
布拉西达斯沿着海岸向着梅松尼猛冲，击破敌军的重重包围和不停落下的箭雨，
终于在希腊人当中享有名闻遐迩的声誉；
亚历山大在奥克西德拉奇(Oxydrachae)的国度的冒险犯难，
非仅听到的人难以置信，就是看到的 人都无比惊惧。须知他从木墙上面纵身跃到敌人当中的时候，
这些蛮族手里拿着长矛、弓箭和出鞘的刀剑在下面应战。有人对这种状况打个比喻，
如同暴风雨当中出现带着霹雳的闪电，或者是菲巴斯的幽灵突然现身地面，
那是他身上的铠甲发出耀目的光芒。敌人一瞥之下不仅惊奇而且恐惧，害怕之余只有步步后退。
等到他们看清只有他一个人要与这么多人战斗，于是站稳脚跟开始向前逼进。

命运女神将亚历山大投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异国小镇，不仅将他关在里面，
还让敌人层层包围在四周的时候，实在说女神对他是如此的仁慈为怀，
所以才能获得无比伟大和光辉灿烂的成果。这时他的部下急着想要爬上那道木墙给他施以援手，
命运女神却让靠在墙边的云梯站立不稳，结果折断以后带着上面的人员掉落地面摔得粉碎。
只有三个人能够很快登上墙头，然后不顾一切跳进城内，抢上前去与国王并肩战斗。
命运女神直截了当抓住其中一位，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就已经倒毙在地，另外一位身中数箭，
奄奄一息，只能看着国王陷入险境。城外的马其顿人只能在那里咆哮跳脚，
身边缺少围攻的机具和器械完全束手无策。感染到大家的狂热拔出剑来向着木墙乱砍，
甚至想赤手空拳将它夷为平地，接着一路打将进去。

现在国王就像被捕获的野兽落在陷阱之中，孤独一人没有援手；过去他是命运女神的宠儿，
经常受到袍严密的保护，所以在苏萨和巴比伦的奋斗当中，在巴克特里亚的进攻阶段，
以及对伟大的波鲁斯征讨之际，都不会落到目前的处境,因为面临那样重大而光荣的激战，
即使失利吞下败北的苦果，至少也不会感到羞辱。命运女神如此处心积虑而且充满恶意，
如此偏爱蛮族而且痛恨亚历山大，不仅想要毁灭他的肉体和生命，
还要败坏他的声誉甚至使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就亚历山大而言，
丧生以后埋葬在幼发拉底河或海达斯披斯河的河畔，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
即使他在与大流士的近身肉搏中丢掉性命，或者向着保护国王的波斯人发起攻击，
面对重装骑兵和锋利的刀斧力战身亡，应当说是死得其所；当他跨过巴比伦的城墙之际，
满怀无穷的希望竟然意外亡故，这不能算是他被人推翻失去九五之尊。

等到亚历山大知道大家忧虑这方面会出事故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于是拔出佩剑想要切断靠近胸甲的箭杆，
这时他的手不够稳定，因为伤口发炎带来麻痹和无力的感觉。他对大家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特别交代不要把他看成一个病人，更不必感到害怕，还是没有人能鼓起勇气对他施以援手，
这时他奚落那些掉眼泪和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责骂他们是不顾他死活的逃兵。
他大声向他的友伴说道：“我们不能怀忧丧志或者退缩逃避,即使为了我的缘故也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对我的死亡大家抱着畏惧之心，那就是你们对我没有信心，以为我也害怕死亡。”

雅典人在战争抑或在智慧方面更为有名？

3

赛门尼德曾经表示“画是无言之诗而诗是有声之画”；
画家的描绘和寻写生像是与参加的行动同时进行，
文学的叙述和记载则是事过境迁以后的补充。画家运用彩色和构图而作者运用文字和语句，
所要表达的主题并没有不同，差异之处在于临摹的材料和方法，
然而两者根据的原则和目标可以说完全一致，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史家，
对于史实的记载如同绘制一幅工笔画，能将行动和特性极其鲜明生动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修昔底德的作品用力最深之处，在于描述人物和情景的栩栩如生，
使得他的读者如同亲临现场的观众，特别是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士，见过类似的实况，
等到阅读他撰写出来的情节，心中浮现生动的画面，自然会表现惊愕和气愤的情绪。

凯利玛克斯和波利捷卢斯也是如此，这些人都报告过部队的英勇事迹和伤亡
的状况，难道就没有想一想这样做是何等的鲁莽？为何有这样的说法，因为修昔
底德告诉我们，有人带回曼丁尼亚大捷激奋人心的消息，斯巴达人给信差的奖
赏不过是公共食堂拿来的一块肉【斯巴达人认为战胜敌人是寻常事，报捷没有什么不得了】。
实在说历史的编辑者就是丰功伟业的报导者,
他们天赋说话得体的才能，由于他们的叙述极其有力而且具备美感，
所以撰写的作品创造很大的成就，他们首先搜寻和记录历史上重大的事件，
让人获得知识和乐趣从而对他们满怀感激之情。这些作者所以受到赞扬，
那是因为有些大获成功的人士，还能留在大家的脑海之中，或者从书中读到引起对他的回忆；
文字本身不能创造出行为，唯有行为使得写出的文字有阅读的价值。

品达在年纪很轻的时候，自负于文字运用的适切和得体，然而科林娜(Corinna) 
却批评他的作品不够精练，欠缺文雅脱俗的辞章，特别是无法活用来自神话的典故，
因为这是写诗最重要的原则，希望他能引以为戒。他的作品形成基础的部分，
应该是生僻和过时的单字、引申的意义、个别的解释、词句和音韵，仅靠这些来给情节修饰润色。
品达对遣词用字非常用心，写出下面这首著名的抒情诗：

歌颂伊斯门努斯是英雄人物，
还是他母亲拥有黄金卷线柱；
赞扬底比斯建造者卡德穆斯，
加上教导希腊人播种的家族；
推崇著名的大力士海格力斯，
兴高采烈地膜拜戴奥尼苏斯。

他将作品送给科林娜过目，她笑着说一个人要用手撒的方式播种，
绝不是整口袋就那么倒在田地里面。品达将所有的神话材料杂乱无章地倾入他的诗篇。

柏拉图曾说诗要注意有关神话方面的成分；神话的目的在于使杜撰的故事具备真实的内容，
因此可以完全不去理会目前发生的事件。如果一个故事只是出现想象行动的图画，
那么神话就是一个虚幻的故事所构成的图画，如果一个人写出心目中的功勋，
那么就会远落在历史学家的后面，原因在于他叙述的事件真假难辨，虚实不分。

5

雅典在写作叙事诗和抒情诗方面少见名气很高的文士骚客；辛尼西阿斯是一位命运乖戾的诗人，
写作的范围局限于赞美酒神的合唱曲，他一无家世二无人望，
经常受到喜剧作家的讽刺和嘲笑，以至于声名狼藉。然而就一个戏剧家而言，
雅典人认为喜剧的写作不够庄重而且通俗，立法禁止阿里奥帕古斯(Areopagus)会议的成员，
不得有这方面的作品问世。 

悲剧可以说是一枝独秀赢得齐声的赞誉，能够极尽耳目之娱，情节带有神话的性质，
诉说世间的人情炎凉和悲欢离合，有效赚取怜悯的眼泪，具备的特质如同高吉阿斯所说：
“骗人比不骗更诚实；被骗比骗人更聪明。”至于说一个骗人的人会更诚实，
那是因为他做了心中想做的事；要说一个受骗的人更为聪明，
并非他的心中毫无感觉，只是故意装聋作哑而已。

6

最让大家感到高兴的事莫过于我们推荐的人选，要他们自己戴上表示出成就的章纹和标志，
何以这样就能给他们安排适合身份的剧院进口？然后让诗人从这里入场，
陪伴着笛子和七弦琴使得他们一边朗诵一边歌唱：

说话注意不要挡合唱团的路，
出错的人在于思想有欠纯洁；
缪斯举行典礼不必唱歌跳舞，
食牛者参加仪式不会犯口舌。

将领率领所属赶赴战场，通常要他们携带无须烹调的口粮，我敢发誓真有这种事情，
那就是指挥官对于登上三层桨座战舰的划桨手，仅仅供应麦粉以及少量的洋葱和乳酪。
然而人们付钱给合唱团，供应成员的食物有鳗鱼、新鲜的离苣、烤肉和骨髓，
为了练出美好的声音，长期有丰盛的饮食和奢华的住所。

竞赛结果出来以后对于落败的人，有一个专用的称呼choregoi "倾家荡产者”，
就会受到无礼对待和嘲笑；虽然优胜者可以获得三脚铜鼎，就像德米特里所说的那样，
并非庆祝他们赢得胜利的感恩祭品，而是浪费生计成为最后的奉献仪式，
也是他们对已经消失的家产所作空虚的回忆。这些如同诗艺虚有其表的报答，
实用价值方面可以说是毫无光彩可言。

德行能否学而致之

1

鉴于“正人君子”只是一个名字和称呼，就 像 “马人”、 “巨人”和 “独眼怪”，
很难得到明确的意义；因此我们不应该有这种认定，任何没有缺陷的行为就是美德，
或是任何纯净无瑕的性格来自感情，或是任何不近外人的生活产生屈辱；
即使自然女神出于自动自发给我们带来很多的好处，要是我们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这些有利的优点也难以发挥作用。如同稻谷之中搀杂了稗子，让人感到美中不足。
人们可以学习弹琴跳舞以及阅读书籍，还有农事耕种和骑乘马匹；
他们学会穿衣戴帽，还有如何斟酒烤肉。所有这些事情没有指点不可能做得中规中矩;
何况提到的德行都是过一个美好生活必须达成的项目,难道就不必给予教导，
全都无须诉诸理性的指引，没有任何技巧以及在不经意之间就可以得到？

2

啊！可怜的人类！为何我们一定要说德行不可传授，同时还会让它无法存在？
如果学习孕育至善的观念，须知阻碍传授的功能就是对美德的摧毁。
柏拉图说得好，即使诗句的音步使用出现错误，对于七弦琴的和谐不会造成影响；
所以兄弟之间不应该有隔阂，朋友之间不应该有争执，城邦之间不应该有战争，
否则会给双方带来最大的伤害和痛苦；没有人会说一个城邦爆发内战,
问题出现在腔调有了不同的意见，例如特契尼斯(Telchines)这个名字，
重音究竟在前面还是后面都有不同的认定；就是一个家庭里面的夫妻，
不会为分辨经线和纬线发生口角。然而大家有共同的看法，要是没有经过教导和学习的过程，
不会有人去搬弄织布机，或是拿出一本书做样子，或者坐在竖琴前面发呆，
如果他要是不怕别人取笑的话，即使这样伤到颜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像是赫拉克利特曾经说过“要在人前炫耀，先在角落受罪”的话)；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认为在很多方面无须教导，虽然他没有学到如何与妻子、
奴仆、同胞或君主相处，他还是可以成功地维持好一个家庭、安排好一桩婚事、
治理好一个城邦或是担任好一个职位。

有人向亚里斯蒂帕斯问道：“你喜欢到处去旅行，对不对?”他带着笑容回答道：
“没错，要是我真的去过那些地方，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浪费路费而已。”
那么，你为何不这样说：“要是一个人在接受教育以后不能变得更好，
缴给家庭教师的束脩岂不是浪费金钱而已?”子女在断奶以后开始接受教育，
如同保姆或护士用双手照顾他们的身体，家庭教师依据惯例要铸造小孩有健全的人格，
采取的步骤首先要走上德行的道路。

有一个斯巴达人被人问到，他的教导在哪方面最有效，他说道：
“我让我的子女知道，唯有荣誉的事才会带来欢乐。”然而家庭教师应该教些什么？
走在大街上面见人要低头表示谦恭；用一根手指去试咸鱼，至于新鲜的鱼、
面包和肉类可以用两根指头；坐的姿态和穿的斗篷要能适合所处的场地，
以及诸如此类琐碎的事情。

3

为何会如此？他说医生的医术不过是治疗疹子或是除去指甲的肉刺，不会涉及腹膜炎、
热病或是脑炎之类的疑难重症。所以会有这样大的差异，难道在于有人说那是因为学校、
课堂和书本所教都是芝麻小事，负起重大和特殊的职责出于暴力的突然发作和意外事故？
有人断言没有训练的划船手不会操作桨和橹，倒是要把船只的掌舵看成不学就会的事，
岂不是更为荒谬不经？所以大家才有这样的观点，那就是一般和普通的技术需要学习的过程，
至于德行则大可不必。显然这种做法与锡西厄人实事求是的精神大相径庭。
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锡西厄人为了避免奴隶偷乳酪就将他们的眼睛弄瞎，
他们所持的理由不足以牺牲人的视觉，虽然采用有利和产生附带作用的方式，
我们认为这不够资格称之为德行的实践。

查瑞阿斯（Charias） 之子凯利阿斯对身为将领的伊斐克拉底（Iphicrates）问道：
“你是谁？ 一个弓箭手、盾牌手、骑兵还是重装步兵?”伊斐克拉底回答道：
“都不是，你所说的兵员都听我的指挥。”他们提到无论是弓箭的使用、穿着沉重铠甲的战斗、
投石器的操作以及骑术的精进，都要经过长期的学习和教练，至于大军的指挥和统御完全出于机遇，
根本没有先期的教导和传授，就是人选也是依据各种无关的因素，岂不是让人感到何其荒谬？
还有更为可笑的事就是认为审慎这种德行，可以视为极其重要的人格特质，
全部出自天性不是后天的学习可以获得；须知人类要是缺乏审慎的作为，
其他的技艺和本领都无法带来好处和利益。指挥要能掌握审慎的原则，
所有的行动和安排都会井然有序，每个人在指定的岗位发挥最大的功用；
例如要想举行宴会使得宾主尽欢，每一位仆役都经过训练，知道

肉类的切割烧烤以及斟倒美酒。

难道身为总管就可以不懂得接待的规矩?

论控制愤怒

一个人只要时时能够沉思默想，就不会受到意识的干扰因而打断它的连续性，
更不会出现心智分离的状况(不管怎么说，每一个人都会对自己作出过宽的判定，
看来还是别人的看法比较正确)；另外一个很好的方式，就是再三地检验他所交的朋友，
从而知道他所处的状况；当然也可以经由对他的了解，认定他的朋友是哪一类的人物；
当然我们不是想要知道他的容貌突然变得苍老，或者他的身体是好还是坏，
而是经由他的朋友，检验他的行为和性格，是否随着时光的推移，
变得更为卓越而且已经除去过去的缺失。就我目前的状况而言，在离开罗马将近一年以后，
回来又与你相处有五个月之久，要说你所具备的德行已经有长足的进步，
这是自然女神赐与的礼物，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我看到你对愤怒原来具有强烈的倾向，
不计代价也要尽情发泄，现在有了很大的变化，接受理性的考验表现如此的温驯和降服,
使得我对于你的为人有另一种说法:

啊 ！他的举止是如此文质彬彬!

然而和善的性格不会让你给人带来怠惰或软弱的印象；像是地面因为耕种的抑制作用，
变得更为平坦而且深入土层，有助于获得丰硕的收成，
就是田园的生活使你消除冲动的性格，不会再有火爆的脾气。

这种理由非常明显，任何因为年龄关系引起的精力减退，
不会让你灵魂当中意志的因素变得衰弱不振；况且类似的状况也不会自动自发地产生，
基于一些见识高明的训诫可以接受极其巧妙的处理方式。然而我必须让你知道事实真相，
那就是当我们的朋友厄洛斯告诉我所有一切的时候，我怀疑他愿意充当证人，
依据的理由是他的心地非常和善，这种状况不完全是针对你而来，
特别就一个有教养的人而言，无须采用这样的作为；虽然如同你所知道问题的所在，
他绝不会为了讨好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意见。事情就是这样，厄洛斯因为你的关系，
不愿做不称职的证人，所以坚持要辞去这方面的责任。这一次旅行让我们有闲暇的时刻进行长谈，
那么可以告诉我，虽然你曾经详述医药的治疗过程，到底是哪一种矫正的方式，
能够改变你的气质，听从约束而且你谈话的口吻非常亲切，用温和的态度遵从理性的规范。

苏拉，他这样说：“希望接受不断的治疗以后能过安全和健康的生活”。
我不认为一个人的痊愈要靠着那个理由，就像我们使用藜芦根一样；
洗浴身体的同时连带疾病一起清除干净，有些症状仍旧留在我们的灵魂里面，
要对这方面的诊断保持不断的监视。理性的力量不具备药物的效能，
只能算是有益健康的食物，等到对它习惯以后，可以产生极其卓越的状态和充沛的活力；
如果他们处于高位而且相当自负，规劝和告诫无法发挥作用，这种情绪只能造成更大的困难。

脾气恰恰相反，它使得感官的功能完全封闭，加上锁链无法与外界接触，
如同一个人在家中纵火将自己烧死，使得里面所有的东西陷入混乱、烟雾和嘈杂之中；
即使灵魂想要给予援手，对于任何事物无法看见也不能听到。
一个人陷入激情和愤怒的惊涛骇浪之中，除非他具备理性的力量可以接受外来的援助，
否则要他听从别人的劝告，如同大海当中一艘受到暴风雨吹袭被水手放弃的船，
船长要想将它安全驶回的机会是微乎其微。

如同一个人擅长于对抗敌人的围攻，首先要聚集和储备所有可用的物资和粮草，
以免外援切断之下有所匮乏；所以就我们的状况而言，供应哲学的理念用来对抗脾气的发作，
要将这方面的知识输送到灵魂当中，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即使用，
这比外来的援军更能发挥最大的作用。除非灵魂的深处已经有理性，
由于外在的喧嚣它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就像一位水手长指挥划桨手，
每一个命令都被大家听得清楚，还得按照要求去做；然而灵魂听到规劝的话，
要是语气平静而温和，它会摆出藐视的态度；要是出于粗鲁的口吻而且加以坚持，
这时灵魂就会勃然大怒。事实上，盛气凌人和刚愎固执的作风，除了本身会受到感应，
对任何人来说彼此的沟通都很困难，就像防卫极其森严的暴政，
摧毁它的人一定是出生在同个屋檐之下，而且接受完全类似的教养，
须知只有里应外合的方式可以成功。

3

持久和经常的发怒会使灵魂陷入险恶的处境；等到脾气变得像是患了溃疡一样，
通常的结果是突然爆发出狂暴、阴郁和乖戾的行为，这时很容易吹毛求疵而且迁怒于人，
对于微不足道的过失都认为是对本人最大的冒犯,像是一片很薄的铁板上面经常会出现擦撞的痕迹。
如果判断力在一开始就不让怒气发作，完全制服保持安静，这样不仅在当时获得防治的效果，
就是尔后使得心灵更加稳固，很难受到激情的攻击。拿我个人的例子来说，
只要抗拒愤怒两三次以后，就会获得像底比斯人的经验，他们首次击退斯巴达人，
认为自己有了天下无敌的名声，以后在任何会战中都不会败北；
因而我获得令人感到骄傲的自觉，可以用理性来征服那个难缠的对手；
我认为不仅要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那样，停止愤怒要给它当头一盆冷水，
还要敷上畏惧的湿布让它的火气很快熄灭。
老天爷，只要欢乐出现的地方，诚如荷马所言在很多状况之下，
脾气会迅速 “增加温度”或者烟消云散。我一直认为这种激情并非完全无可救药，
至少我们还得尽人事听天命。

因为愤怒并非经常有重要而有力的起源，事实上完全相反，甚至一个戏谑的手势，
一句嘲讽的言辞，一阵轻视的笑声或者某人做出点头的表示，以及其他很多类似的事物，
使得很多人受到激动因而怒气冲天；如同海伦用这句话向她的侄女打招呼：

伊里克特拉，应赶快找个对象;

她在恼怒之下，就这样回答：

还是迟一点才能显出你有见识
这样不会做出羞辱家门的丑事。

5

阁下，第一件事要像推翻一个暴君那样去控制自己的脾气，并非服从和己听命它的吩咐，
像是不断地大声呐喊、表现出凶狠的样子以及捶打自己的胸膛，而是要保持安静，
不能让情感变得更加激烈，就像我们患病一样在那里辗转反侧和不停地抱怨。
爱人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在所爱之人的窗下高歌一曲，还是在他的家门口挂上花环，
都是为了减轻魅力或优雅带来的痛苦，这些都是实情：

我来此没有大声喊叫你的芳名，
仅为了表示爱意亲吻你的门楣，
要说犯风流罪过使我欲辩无言。

同样的状况是送葬者全都陷入恸哭和哀号之中，他们用眼泪带来更多的悲伤。
不论民众在那种状况下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都会火上浇油引起更大的动乱。

对我们而言最好的方针是让自己保持镇静，甚至马上离开或者躲藏起来，
或者找一个平安的地方留在那里，虽然我们觉得立刻会发作一次癫痫，
不能认命就此倒下去算数，更不能让别人受到牵连；特别是朋友很容易遭到无妄之灾。
我们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会爱上或是嫉妒或是畏惧任何一位人士，
如果牌气发作也不能说没有人受到波及和影响。我们发怒的对象会是朋友和仇敌，
会是子女和父母，不错，还将神明包括在内，还有那些野兽家畜和没有生命的器具，
如同萨迈瑞斯(Thamyris ) 的做法:

折断竖琴的双臂将它镀成赤金，
拉紧的弦从此丧失悦耳的声音。

6

在我而言是对是错还不知道，必须从头开始就要学会如何应付愤怒：
如同前面提到那些出现在其他人身上的激情，斯巴达人经常说起希洛特人酒醉后不堪入目的模样。
首先，希波克拉底提到最危险的疾病，会使患者气色大变以致面目全非，
我特别观察到那些大发雷霆的人，他们的容貌、神色、姿态、音调都有剧烈的变化；
因此我对这种激情产生一种印象，只要想到就会感到难以释怀，
如果我以恐怖和错乱的暴怒出现在朋友、妻子和女儿的面前，不仅看起来是如此野蛮和陌生，
就是声音也是极其刺耳和粗鲁；我曾经有过几次经验，见到很亲近的朋友发怒的状况，
和善的态度、安详的面容和文雅的谈吐全部一扫而空，就是双方的沟通都相当困难。

7

怒火中烧之际，以说话不要得罪人最为重要。须知生病发烧会出现一种不好的症状，
就是他的舌头处于不自然的状态，当然这不能算是得病的成因；
一个怒气冲天的人他的舌头变得粗鲁带有难闻的臭味，失礼的话语就会脱口而出，
侮辱的言辞造成无法挽回的敌对和争论，里面包含着会引起溃烂的恶意。
就是没有混合着水的酒也不会像愤怒那样，可以制造出过分的言行和讨厌的举止。
酒后吐真言同时会带来欢笑和娱乐，不像怒气大发的咆哮搀杂着胆汁的苦涩。
鉴于一个人在饮宴欢乐的场合保持沉默，会让整个团体感到尴尬和讨厌，
然而某些人在受到激怒的状况下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就会赢得大家的尊敬，
有如莎孚对我们提出的规劝：

我们的胸中要是充满难忍怒气，
必须抑制任性的舌头发出狂吠。             


考虑到这些状况就可让我们不断注意那些受到愤怒所控制的人，进而了解到坏脾气所表示的性质，
那就是没有很好的教养，缺乏男子汉的气概，以及不具备任何高傲或伟大的习性。
然而大多数人却将愤怒的骚扰当成正确的行动，愤怒的恫吓当成无畏的信心，
愤怒的固执当成性格的力量；还有一些人宣称愤怒的残酷就是伟大的作为，
愤怒的无情就是坚定的决心，愤怒的阴郁就是对邪恶的痛恨，到头来这些都是言过其实的借口。
一个人的行动和作为在怒气大发之际都倾向于渺小和软弱，对于妇孺摆出狂暴的面容，
在犬马和牲口身上发泄他的情绪，如同一位著名的拳击摔角手帖西奉，
每当不顺心就用脚去踹豢养的骡子。暴君在屠杀无辜中犯下的罪恶，
卑鄙的灵魂因残酷和变态的行为表露无遗；当他陷入狂怒和痛苦的烈焰之中，
对于那些曾经刺痛他的人，就用毒蛇的咬啮来发泄凶狠的情绪；如同受到重击的皮肉会出现浮肿，
过分懦弱退缩的心灵容易受到伤害，为了先发制人会养成冲动的脾气。
这也是妇人比起男士，病患比起常人，老人比起壮士，以及命运乖戾的失意者比起一帆风顺的青云客，
更容易发怒的原因所在。举例来说，通常会因小事生气的对象，就是守财奴对他的管家，
贪吃鬼对他的厨子，妒性大发的男子对他的妻子，自负的人难免诽谤的攻讦，
其中最难堪的状况，如同品达所说                                  

城市当中那些野心勃勃的地主，
发觉他们的讨好只会给人痛苦。

我们不要因为奴隶犯下小过错就非得施以惩罚，难道这样才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
特别是奴隶害怕恐吓和威胁就会逃走。因此奶妈用来哄婴儿的话：“不要哭，我会喂奶给你吃”，
用在我们发脾气的时候，倒是能够产生很大的作用：“不要慌张、不要喊叫、
不要急着采取行动，这样问题容易解决，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
身为父亲的人看到儿子想要将东西砍成两半，或是在上面做出一个切口，他就会拿出刀子自己动手，
很多人的办事方式出于这种心态，把一切交给情绪去掌控；
同样我们记得不要在动怒之际对人施以惩处，最后就会做出追悔莫及的事。

鉴于所有的激情都需要纪律和训诫，丧失理性和刚愎固执所形成的缺失，
经由不断的练习才能加以驯化和降服，其中又以学到如何控制愤怒更为重要，
必须让它成为唯命是从的奴仆。我们对于激情不要有嫉妒的心理更不能畏惧，
无须为它竞争以获得荣誉，因为我们经常为它怒气大发，由于它拥有的权势如同我们的主人，
引起很多的冒犯和过失。它很容易带着我们到达的地方，像是立足在非常滑溜的位置，
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稳来拯救我们。除非我们能用温和的手段掌握巨大的权势，
对于妻子和朋友经指控我们何其疏忽的言辞,抱着不以为意的态度，
否则我们不可能在犯下煽动激情的罪行以后，还能保有一种不负责任的职务。
谈起如何对待奴仆的问题，没有什么比起卸责的言辞更让我感到不齿，
说是由于他们很少受到重责所以才会变坏。

实在说我也是后来才对这方面有所了解，首先，即使纵容奴仆让他们在某些方面出现差错，
总比非要扭曲自己的性格，拿出愤怒和酷烈的手段来改进他们要好得多。
其次，我看到很多奴仆所以会有进步，不是受到惩罚而是获得宽恕，特别是他们对变坏感到羞愧，
这才是自我革新的起点。他们对于主人的服从只要颔首示意，比起其他人给予痛责和鞭笞，
在执行的时候更加心甘情愿，我对这点深信不疑，那就是统治的要领是讲理而不是乱发脾气。
并不完全像诗人所说的那样:

余畏吾父，
敬兮爱兮；

从另一方面而言，有的人所以敬爱是由畏惧所引起，行为的纠正会遭到不断的责打，
而且下手毫不留情，所以这些人做了错事从无悔意，还要用尽办法不让别人得知。

我经常在心中揣摩一件事，就是那个教我们弯弓的人不会禁止我们射箭，
只是射不中目标那可不行；就是施以惩处也不会受到阻碍，因为我们已经受到教导，
定出的罚则不仅及时而且适度，运用的方式正确可以产生有利的效果。
因此我要尽力摆脱愤怒带来的影响，惩处一个人之前不能剥夺他辩护的权利，
对于上诉案件会倾听他的陈情。这两种过程所花费的时间，能让激情有停下来喘息的机会，
经过一阵缓延之后所有的怒气会慢慢消失；这个时候所下的判决可以找到正确的模式，
拟定的刑责有适当的衡量，更不会留下任何可以反对的借口，让受到惩处的人事后提出申诉；
如果惩罚不是出于愤怒的情绪，那么就会承认自己的确犯下罪行。
最后，避免出现最为羞辱的事情，那就是奴隶在法庭的陈述比起主人更为公正。

亚历山大崩殂以后，福西昂为了不让雅典人过早发动起义或是很快相信传闻，因而向大家说道：
“各位雅典市民，如果他今天已经过世，不管是明天还是以后，总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同样对于那些在暴怒之下急着想进行报复的人，我可以劝他道：
“如果这个家伙今天犯下诬告你的罪行，不管是明天还是以后，总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延后执行的惩罚不会有什么坏处，过于急促的处分总是让人感到委屈，
这方面的状况在过去是屡见不鲜。”

一个奴隶在五天或十天以前，因为肉烤得太老，或是打翻了餐桌或是叫唤他来得太慢，
现在才给予鞭笞的处分，难道也算是过于急躁和仓促？
这样做之所以让人感到残酷无情，在于把这种小事还牢记在心，非要给予惩处不可。
如同透过雾气看到人体的形状一样，平常的事物在暴怒发作之余显得更为严重。

基于这些理由我们才会将这些例证和教训，留在脑海不可或忘。
如果我们做出无懈可击的决定，仍旧有人对它冒犯而且是邪恶的行为，
这时的处理已经不能摒除和放弃惩罚，如同我们在丧失食欲以后会将食物留下；
没有任何事情比在暴怒之下的处罚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
我们要是火冒三丈就不能作出惩治的决定，将整个案子留下暂时不要处理。 

我们的状况非常类似那群懒惰的划桨手，晴朗的天气躺在港口的码头上面休息，
过后要冒生命的危险趁着刮起的大风启碇出海。有时我们在惩罚方面提出指摘，
理由是产生疏忽和过分软弱，虽然可以加速赶办，还是不可逞一时之快或者发泄忿怒的心理，
就像冒着狂风暴雨起航一样险象环生。一个人饱受饥饿的痛苦得到食物就会埋首大嚼，
这完全是基于本能的驱使乃理所当然之事，然而人类对于惩罚的执行不应抱着如饥似渴的需求，
更不能在怒气大发之下，像是提高兴趣一样激励大家要去恶整别人。
反倒是一个人根本没有惩罚的意愿，这时他要提出充分的理由来坚定意志，
像是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下非要执行不可。

亚里士多德提到他那个时代在伊楚里亚的奴隶，会因笛子吹奏的音乐感到苦恼，
这是表示有人正受到鞭笞的处分；人们不应该渴望惩罚的执行当成一种享受，
使自己获得欢娱和满足，特别是用刑的过程当中兴奋无比，事后又感到后悔懊恼，
须知前面的状况是兽性大发，接着却是妇人之仁。我们应该具备充分的理由，
对于惩罚抱着当行则行的态度，既不会悲伤也不会欢乐，更不会让人以为愤怒而感到遗憾。

12

对愤怒而言或许并非彻底的治疗，只是有些人陷入这种激情之中，
暂时摆脱不利的影响以及预先防范可能的错误；如同海罗尼穆斯所说的那样，
虽然脾脏的肿大是热病的征兆，同时证明这种症状的出现会使病情缓和。
我一直正在考量愤怒的起源，特别提到不同的人士所以易于发怒基于不同的成因，
大家相信其中最常见的状况是受到藐视或忽略；因而我要帮助这些人免于遭到愤怒带来的损害，
那就是尽可能不要怀疑别人的行动，说是出于轻蔑或傲慢，或归之于无知、需要、情绪或不幸，
这样就不会产生迁怒和怨恨之心；如同索福克勒斯对国王所说的话：

时运不济，
万事无益；

有人对他说道：“戴奥吉尼斯，他们都在讥嘲你。”他应声道：“笑骂由人笑骂，好事我自为之。”
如同发怒的人不会考虑到自己会受到非难，而是一味指责那些冒犯他的人，
无论这种行动是出于软弱或轻率、疏忽或悭吝、昏瞭或幼稚。
只是这种情况不能用在奴仆和朋友的身上，因为奴仆都对我们忠心不贰，朋友都能获得我们的欢心，
由于我们的人情通达和善意相待，即使力有不逮或是有所闪失，双方的情分还是不改初衷。

有时可以想见我们对别人的藐视，不仅用粗暴的言行羞辱自己的妻子、
奴隶和僚属，还经常对着客栈老板、水手和酒醉的骡夫大发雷霆。
就是那些向我们狂吠的狗和挤着我们的驴子，都会惹得我们火冒三丈；
就像一个家伙想要揍赶驴人,谁知那位驴夫说道：“我是雅典人，你不能动我一根寒毛。”
最后只有指着驴子说道：“这总不该是雅典人吧!”就上去对它拳打脚踢一顿。

自私和乖戾的性格加上奢侈和柔弱的习气，会使我们不时引发阵阵的怒意，
逐渐累积在心灵的深处，活跃的程度有如一群飞翔的黄蜂。如果一个人说是不需要太多的身外之物，
就能感到生活过得非常舒适，没有比这个有助于他对于奴仆、妻子和朋友，表现出温和而文雅的态度；
只是状况并非全然如此，像是

某君对菜肴的烹调实在太挑剔，
没有一种食物能让他感到满意；

因而有人不喝没有冰过的酒，不吃从市场买回来的面包，不碰用陶盘所装价廉的东西，
就是睡觉的床都要非常柔软；他用棍子和拳头责打侍候在餐桌旁边的奴仆，
使得他们汗流泱背地不停奔走，急迫的程度像是要为发炎的溃疡去找膏药,
这样的人过着无能为力、爱发牢骚和从不如意的生活方式，在各方面都受到束缚和奴役。
经常发作的脾气如同慢性的痰症，加深的怒意成为到处流窜的肿瘤。
我们必须让身体养成习惯，满意于平淡简朴和自给自足的生活，
一个人能够减少需要就不会对偶尔的匮乏感到失望。

我们从开始就训练自己如何对待每日的饮食，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如果我们能够很安静地享用放在前面的菜肴，即使厨子把一无是处的酱汁浇在烤肉上面，
就是不满意也不要生气发怒；只是有些人的看法并不一样，他们希望

不再有像这样难以下咽的晚餐,

甚至于奴仆者都要受到责打，妻子要被痛加诅咒，因为食物不是烧焦就是烤湖，
连面包都是冰冷。

某天苏格拉底带着优特迪穆斯(Euthydemus)从角力场返家，詹第普怒气冲冲走到他们面前，
对着他们大声谩骂，最后连桌子都被她推翻在地，优特迪穆斯感到深受冒犯，站起来赶快离开，
这时苏格拉底说道：“下次到你家希望不要见到一只母鸡飞进来，出现目前这种天下大乱的状况，
然而谁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我们用和蔼的面容带着欢笑的情谊接待朋友，对于奴仆无须皱着眉头摆出令人感到畏惧的可怕姿态；
我们要使自己养成习惯，对于任何种类的餐桌器皿都很喜欢，
不像有些人非要从很多酒具当中只选某一个高脚杯或牛角杯，绝不用其他的东西来喝酒，
据说马留就是如此。还有人对于装橄榄油的瓶子和浴室用的刷子，
感觉起来都只中意其中之一，发现惯用之物毁坏或是遗失，负责的奴仆便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因而任何人要是易于发怒，必须禁绝罕见或稀有的物品，像是酒杯、指环和宝石之类，
比起常见和容易买到的东西，一旦丢失更会令人火冒三丈。

尼禄制成一座八角形的帐篷，巨大的结构以美丽和价昂著称于世，所以塞尼加(Seneca)才会这样说：
“等到你失去这件物品，就不知道从哪里可以买到同样的东西，只能证明自己是一位穷人。”
后来的确发生不幸的状况，运输的船只出事使得帐篷沉没海中，尼禄想起塞尼加所说的话，
抑制自己的脾气忍受重大的损失。摆出开心的神情面对生命中重大的事务，
会使一位主人关怀和善待他的奴隶；如果他对奴隶都抱着仁慈之心，就会把他统治下的属民当成朋友。

我们说过那些刚买回家的奴隶，一直想要打探新主人的个性，
重点不在于他是否迷信或嫉妒，而是脾气的好坏；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家庭要是经常怒气冲天,
即使妻子再贞节也令丈夫无法忍受，丈夫再宠爱也让妻子难以同房，
甚至朋友之间都不可能密切交往。婚姻和友谊对于愤怒都无法宽容，
只要不发脾气就连酒醉的人都容易相处。虽然戴奥尼苏斯的权杖用来惩治醉汉，
这是指喝酒过量以后闹事，或是饮未掺水的酒出现狂暴的行为，
以及耽误祭礼的仪式和应有的舞蹈；否则就会从宽免于追究。
单纯的疯狂可以在安蒂塞拉(Anticyra)获得医治，
要是疯狂加上愤怒就会产生悲剧和惨痛的故事。

14

我们不能在开玩笑的时候动怒，会给培养友情的场合带来敌意；不能在学术讨论的时候动怒，
会给知识的爱好带来争吵；不能在宣布判决的时候动怒，会给权威的当局带来傲慢；
不能在教导学生的时候动怒，会对学习产生沮丧和痛恨的情绪；不能在家业兴旺的时候动怒，
会增加别人的嫉妒之心；不能在竞争的时候动怒，会驱除别人对你的同情；
一个人变得性格暴躁和喜欢口角，会失去大家的拥护和爱戴。

我们驯服野兽使它们的性格变得温和，所以才会将狼仔和幼狮抱在怀中；

妇女和小孩都能用温柔的手掌，
为奔走敏捷的野猪搔身上的痒，
比角力士更容易使它卧倒地上。

然而在暴怒的冲动之下，却会抛弃子女、朋友和伙伴，就像那些凶狠的野兽，
要在奴仆和市民同胞的头上肆虐。我说我们不必用欺骗的字眼，
把我们的冒火和生气称之为“正义的公愤”；我始终认为发怒是灵魂的激情和病态，
虽然我们大可以将它称之为“先见之明”，或 是 “大公无私”，或 是 “信仰虔诚”，
对这方面倒是不必有什么限制。

15

季诺经常提到种子是一种混合物，包含灵魂所有的功能；这样说来愤怒也是种子的混合物，
把所有的激情都纳入其中。不仅可以得到痛苦和欢乐，还有横蛮无礼的态度；
虽然这是嫉妒的病态享受完全出于他人的恶意，却比嫉妒的本身更为败坏风气。
努力的目标不是让自己免于厄运，而是要将不幸投到对手的身上，使得他无法逃脱毁灭的下场；
可见最不讨人喜爱的欲望完全是与生俱来，就是渴望让别人感到痛苦；
这也就是为何我们接近浪荡子弟的家门，听到吹笛女郎在清晨仍旧吹奏不停，如同某人所说的那样，
还看到“酒的浑浊渣滓混杂着花冠的香气”，以及脚步蹒跚的奴仆坐在门首猛灌黄汤。
残酷和暴躁的人有一种特别的表征，从那些奴仆的面孔可以很清晰的见到，
他们的身上也烙着类似的记号，何况他们还戴着脚镣。

怒火中烧的人士要是留在家中，
唯一听到的音乐是哭泣的哀鸣。

像是管家受到无情的鞭刑，连侍女都被拿来拷问；
这些人证实所有的苦恼都令人感到同情，因为它来自为了满足欲望和欢乐的愤怒。

16

有些人真正产生“义愤填膺”的情绪，经常会在难以抗拒的状况下大发脾气，
这时他应该抛弃极端和暴力的形式，就是对于当代的人物也不能过分相信。
一旦信心受到打击就会增强怒意，像是一个人过去被认为是君子，现在证明他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或者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反目成仇，这些焉能让人不气冲斗牛。
就拿我的性格来说，你们毫无疑问都很清楚，带着难以克制的冲动，
对于我的乡亲怀抱诚挚的善意，极其相信他们的所作所为。
因此，就像一个人异想天开要在空中行走一样, 我发觉对人爱得愈深愈感到自我的迷失，
等到绊倒在地心中更为悲痛；其实我从没有让自己减少对爱的癖好和热诚，
或许可以运用柏拉图的关照来抑制对人的过分信任。

柏拉图说他拿常用的词句称许数学家赫利康，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只是心智有所变化而已；
他生怕那些在城市里面受过教育的人士，作为一个凡人和凡人的后裔，
难免会暴露出人性当中所继承的弱点和缺陷。索福克勒斯说是他在寻找

人性的特色发觉大都卑劣不堪;

看起来他对人类实在是过于蔑视和贬损, 这种乖戾偏颇和自以为是的判断，
难怪要惹得我们大发脾气；这是突如其来和毫无期待之下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我们要像帕尼久斯(Panaetius)那样无论处于何种状况，
都能运用安纳克萨哥拉斯 ( Anaxagoras) 的训示，他在他的儿子亡故之际说道：
“我现在知道所生的后裔是 必死的凡人。”因而我们不论面临哪些场合，
每当出现差错让我们恼怒不堪的时候，都可以这么说：
“我现在知道不能为一个奴隶去找一个哲学家”、
“我现在知道对于朋友我还是可以犯错”、“我现在知道我的妻子真是一个女人”。

如果我们经常用柏拉图的话来问自己：“我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我们可以转个方向用这个理由反求诸己，不必一味地责怪别人，
等到我们自己都需要给予更大宽容，无须运用“义愤填膺”来对付我们的敌手。
我们当中每一个人在生气和受到惩处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类似亚里斯泰德或加图的人物，
在那里向我们发号施令：“不可偷窃!”“不可说谎!” “你为何如此怠惰?”
最让人感到屈辱的事，莫过于我们发着脾气去责怪别人的恼羞成怒，
知道在暴怒之下的惩罚会出现差错还是一意孤行；看来并没有学会医生的手法，
那就是用

苦口的药物来净化体液的胆汁;

事实上我们若用治疗作为借口 , 会使得病情更加险恶。

因此，我说服自己无须过分热衷于追根究底，一个人要是对任何事项都很好奇，
非要打探得清清楚楚不可，对于公事的处理就会徇私，像是把所有的工作交给一位奴隶，
所有的行动交给一位朋友，所有的公众娱乐交给自己的儿子，所有的闲言耳语交给自己的妻子，
造成的结果是经常甚至每日都要爆发一阵怒火，整体而言还是个人的阴郁和愠怒的气质使然。
诚如优里庇德所说的那样：

神将历史发展的主轴抓在手中，
细节的部分交由造化小儿拨弄;

我的观点是有见识的人不能凡事都看命运女神的脸色，同时也得避免疏忽和漫不经心之处；
有些事情可以相信自己的妻子，或者分别交给奴仆、朋友僚属去经办，
如同一个统治者可以设置各种职位加以运用，像是监督、会计和行政人员，
自己要靠着理性和智慧，掌握主要的方针和重大的事项。须知细小的字体会损害目力，
过多的琐碎杂务就会伤神，而且容易引发怒气，等到养成这种坏习惯,
对于军国大事的处理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

就上面考虑事项还要加以补充，我始终认为伊姆皮多克利所言“远离邪恶”，
不仅极其重要而且非常神圣；也要赞誉那些立下誓言的人士，他们要像一位哲学家，
行事务求光明磊落和公允正直：像是戒除女色和饮酒以一年为期，
禁欲的行为用来推崇神明的伟大；还有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绝不说谎，
密切注意自己的行为不得有所逾越规范，无论是开玩笑或者郑重其事，
所有的言行都要真诚不虚。然后我要拿来与自己的誓言作一比较，
认为在神明的眼中是同样的圣洁和欢娱：首先是要过几天不发脾气、清醒和无酒的日子，
作为祭品的蜂蜜里面也不搀一点酒；然后延长一到两个月的时间，
逐渐使得我的忍性获得更大的进步，不断保持谦恭有礼的谈吐，宁静的情绪免于愤怒的干扰，
纯洁的心灵不受恶毒的言辞和冒犯的行为所污染；满足激情很少的欢乐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会给我们的精神带来很大的负担和烦恼，以及最为羞辱的悔恨。我认为这样做代表神明
会给予大力鼎助，根据过去的经验显示这是正确的判断：我们原来就拥有这种宁静、
温和以及富于人性的精神，无须忧愁不会发生密切的接触，从而使我们为之心生不快之感。

论宁静的心灵

普鲁塔克致佩修斯

我想你对“宁静的心灵”抱持的观念，让它的内涵能使你的生活有所裨益，
目标不是华丽的辞藻和文雅的风格，只在满足阅读的乐趣。

我向你恭贺像是你有了成为将领的朋友，拥有的名声不亚于善于辩论的议员；
获得的经验让剧中那位麦罗普斯（Merops）瞠乎其后，
因为不可能像批评他那样说是其实从当时的情形来说，让我们得知产生这种情绪也是当然之事；
我想你始终记得经常听到的话，像是贵族穿的鞋子不能让我们除去痛风的苦楚，
价昂的指环不能让戴着的手指不长肉刺，庄严的皇冠不能在加冕后免于头痛的烦恼。
我们知道金钱、名声和内廷的影响力，不会给我们带来豁达的心灵和不受打扰的生活，
要是我们得到以后没有兴趣可言，一旦失去又会痛苦万分，试问金钱、
名声和官职又能让我们获得什么好处？

我们的一切成就都来自理性，等到灵魂当中激情的部分超越应有的范围，依靠理性很快将它拉回原处，
更不能让欲望成为到处泛滥的激流，必须尽早运用理性加以规范和抑制。
亟须认同色诺芬的规劝之辞，身处顺境必须感激神明满怀崇拜之心，
即使迫切的需要逼得我们必须顺从，仍旧要充满信心提出祈求，一切要基于善意和友爱的情谊；
见识高明的人士经常思考这方面的道理，要在心灵的困扰产生灾难之前加以安抚和平息，
这得靠长期的准备工夫，带来的帮助非常有效。凶狠的狗会受到陌生的叫喊变得极其狂暴，
只有熟悉的声音可以让它安抚下来；灵魂的激情亦复如是，需要用同样的方式将它导向正途。

现在他会说：“一个人要保持宁静的心灵，无论公务或私事都不应涉及。”
如果必须付出消极无为的代价，首先就让我们知道要想悠然自得,
它的价格是非常昂贵的。虽然他在劝告病情极其沉重的患者，

可怜的人哪！躺在床上不要起来。

身体的症状带来极其剧烈的疼痛，要想让它麻痹没有感觉，这不是一种治本的医疗方法；
为了除去灵魂的烦恼和悲伤，要求病人整日无所事事，对人的言行必须尽量低调，
无论是朋友、亲人或城邦带来的问题都不必理睬，看来这位医生的医术不会高明。

有些人热衷于名声和荣誉，就会导向不求进取和无所作为的生涯；
他们应该恪尽职责投身政坛从事公众的活动，完全出于先天的习性使然，
如果他们不能满足欲望，没有采取行动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困扰和伤害。

哲学家对于公职事务的谬误之处，不提一个人是否具有参加的能力，
而是强调一个人为何不去过懒散的生活。恬淡或激昂的心灵并不取决于一个人的工作，
是做得多还是做得少，而是这些工作视为高尚卓越还是低贱卑劣。
某位哲者【德谟克瑞都斯】持这种说法，对于善行的忽略和轻视与从事犯罪与邪恶的行为，
同样让世人感到恼怒不已。

3

他继续提到不幸的命运落在富翁身上，他们的遭遇有如贫汉：

生活和悲伤的关系难道不算亲戚？
无论贫富总是逃不脱注定的限期。

就像那些生性怯懦又晕船的人到了海洋，如果他们能从一只小艇换到大船上面，
接着再由大船来到一艘战舰，认为这次的航行会更为舒适；事实上所有的情形毫无改善，
晕船反胃和胆小害怕仍旧与他同在；即使生活方式有所转变，
那些在他灵魂当中引起忧虑和苦恼的事项，还是得不到抚慰和解决；主要问题是对事务没有经验，
获得的判断不足以解决问题，以及没有能力或知识将现有的条件作正确的运用。
举凡重大的过错如同海上的暴风雨，无论是富豪或寒士一起受到折磨，
有家室或未结婚同样要吃苦头；因为这些人要逃避公职生涯，然后发现他们的日子平静得难以忍受；
由于他们想要在宫廷里面谋求发展，等到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立即感到厌倦得无以复加。

4

理性使得人类对每一种生活都过得容易，产生的改变和转换都感到快乐。
亚历山大听到安纳萨尔克斯谈起数目无限的世界就流下泪来，他的朋友问他何以为此事烦恼，
他说道：“我不会为数目无限的世界哭泣，然而我们为何不能成为其中之一的领主？
所以才会感到伤心难过。”

一个人穿鞋子要顺着脚的方向，不能反过来穿着，生活也要能适应每个人的天性。
有人认为不是习惯而是智慧使我们选择的生活过得更为甜美，那是一道从我们体内流出的清泉，
要保持它的沉寂和洁净，反映所有外部的偶发事件变得更为熟悉，
因为我们知道如何应对，就不会给我们带来忧伤，这一点有诗为证:

适应环境发怒不是好的处理方式，
凡事顺其自然无须顾虑个人利害；
有人务求完美无缺诚然值得赞许，
能够轻松自如才能分辨对错好坏。

5

柏拉图提到我们的生活，好比赌徒已经掷出骰子，再无后悔的余地，只能听从理性的安排，
才是应对问题最好的办法。因为我们无法保证自己的命运，只是在接受以后有权决定如何面对，
好的方面要尽量把握机会，要是不如所愿也要将伤害减到最低限度。
一个人对于如何生活没有熟练的技巧和足够的知识，如同病人的身体虚弱到无法忍受热和冷的刺激，
一帆风顺就会喜气洋洋，遇到挫折就会怀忧丧志，所以无论是好还是坏，同样对他带来重大的干扰。

被称为无神论者的狄奥多鲁斯(Theodorus)经常提到, 他用右手将论述交给大家，
听众却用左手将它接过去；对于那些无法听得进教诲的人士而言，
命运女神用右手灵活递交给他们的东西，经常极其笨拙地伸出左手还露出一副可怜相。
见识高明的人如同蜜蜂从百里香吸取花蜜；有些植物的味道极其辛辣，生长在最干燥的地方，
很多事物来自最艰苦的环境，它们不仅适应还能发挥最大的功用。

6

难道你会拒绝与权贵人物建立友谊？你的生活不会因而陷入危险和烦恼的处境。
难道这些事务会占据你所有的时间还让你操心不已？如同品达所说的那样，
即使是

热水不能让所有的四肢感到松弛;

崇高的名声和荣誉加上相当的权力，会让

非常劳累的工作一点都不会吃力。

7

大多数人会为所犯的过错感到痛苦而且激起怒火，不仅包括他的朋友和亲戚，就是他的仇敌也都如此。
主要的缺失是对别人的攻讦和谩骂，心怀嫉妒和猜疑的恶意，愚蠢的行为让别人受到损害，
因而使得邻居大发脾气，朋友焦虑不已，还有就是对于城邦有欺骗的行为，行政方面受到官员的指控。
这些事情就我看来，你像其他任何人一样都会遭到麻烦，带来困惑和不安，
如同索福克勒斯笔下影射的医生，

苦口的药物用来净化体液的胆汁，

因为他们的激情和弱点给你带来痛苦，所以你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恼怒和烦闷；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可以纳入非理性的范畴。甚至你在处理事务的时候，表现个人的关怀和专注，
事实上大多数的状况会出乎意料，这时人们认为最好是运用其他可行的方式，
得到的结果还是不能让人感到满意。

因此，不要认为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或走上正道是你的责任，要知道这样做不管怎么说并非易事；
如果你仔细想一下，他们有这种反应也是很自然的事；如同医生已经用钳子夹紧伤口，
这时你要尽可能的温柔还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你能感受到极大的欢娱在于豁达的心情，
并非其他人的不快和恶行所带来的苦恼，这些人对你而言就像狗的吠叫，
不过是依据他们的天性有所表示而已。你即使受到很多的委屈和打击，
不要再把诡辩的言辞或本身的弱点，紧紧抱在怀中不愿放手，
这样就像渣滓会排放到低凹和下陷的地面，恶行会让其他人受到感染。

有些哲学家认为对于不幸的人不必过分同情，理由是帮助我们的邻居是行善之举，
却不必分享他们的悲伤痛苦，无须让自己陷入他们的困境之中。更重要是我们知道自己做错事，
或是内心处于无助的状态，这些哲学家还是不让我们失望或感到沮丧，
吩咐我们要在毫无痛苦之下革除身上的恶习，就像我们必须要做一样。
让我们考量一下，由于没有人关心我们或者愿意接近我们，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毫无道理给我们带来苦恼和困惑，
这能说它让人感到体面或能够产生启发吗？

尊贵的佩修斯，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们在获得警报以后并没有立即进入岗位，
对于遭遇的一般过失不放在眼里，只是抗拒那些针对我们而来的罪行；
所以我们的动机在于图利自己而不是憎恨邪恶的行为。
那是过分忧虑公众事务以及不足为取的嗜好和欲望，在另一方面，
反感和厌恶会对人产生疑惧和敌意，我们认为成因是某些想要的东西被夺走，
或是所遇到的一方给人带来不快。有的人会养成调适自己的习惯，使得处理公众的事务更加容易，
或者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与他人相处的时候变得更加和善。

8

让我们继续讨论有关的境遇以及所产生的困扰。如同一个人患有热病，不管任何东西吃进口中，
都会感到苦涩而且没有味道，等到他看见其他人吃同样的食物，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感觉，
这时他不再指责饮食，完全归罪于患病的身体；同样让他看到其他人面临类似的状况，
表现愉快的心情和不受冒犯的样子，那么他对所处的环境就会停止指责和抱怨，
从而有助于心灵的宁静；即使我们处于事与愿违的困境，仍旧认为我们所有之物会带来愉悦，
产生吸引他人注意的魅力，使得好的成分混杂其中以减轻坏的因素造成的影响，
让善行发出的光芒照亮罪恶的黑暗。要是强光照耀眼睛会引起暂时的失明，
为了恢复视力会转过头，去看色泽温和的草地；然而我们尽力使心灵面对痛苦的事情，
迫使它与不愉快的对象相处在一起，这一切都在拖拉之下强迫它离开更好的环境；
然而一个人只要适应这方面的状况，不会笨拙到对爱管闲事的人讲这样的话:

你这个怀有恶意的家伙，为何能
双眼专注别人的缺点却放过自己？

阁下，你用尖锐的眼光细察你自己的问题，同时还让它不断地活生生地留在心灵之中，
为何不能将你的想法直接用在美好的事物上面？如同玻璃放血杯可以排除身体里面败坏的血液，
你却吸取充沛的元气让身体陷入最恶劣的处境；只是证明你比那位开俄斯人没有占到半点的优势，
因为他身为酒商将醇美的好酒售给别人，自己的餐桌上面只能找到发酸的次级品，
有人问他的奴隶何以会让主人这样做，也不去管一管，得到的回答是：
“要将劣质的酒找出来喝掉，才有佳酿留在手中。”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士绕过生命当中最美好宜人的部分，
急速赶往没有欢乐和让人厌恶的地方。

亚里斯蒂帕斯的做法大不相同，他有足够的智慧权衡事物的轻重，将不利的条件转变成有利，
提升自己到能发现问题所在的位置，从而产生容光焕发的精神和积极进取的朝气。
他失去一处收成非常丰硕的产业，某位人士用前来慰问作为借口，却表现出幸灾乐祸的心态，
于是亚里斯蒂帕斯向来人问道：“你只有一小块田地，我仍旧保有三个农庄，这话没错吧?”
对方点头认可以后，他说道:“岂不是我应该安慰你才对?”只有心智不全的人才会出现失常的行为，
那就是对失去的东西感到苦恼，不是对保留的物品觉得欣慰；这些人如同一个幼小的孩童，
要是他拥有很多玩具只要其中一件被人拿走，就会大哭大闹将其余的玩具全部抛弃；
如果命运女神在某一件事情上面，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和阻碍，
这时就会感到整个局面处于不利的状况，气馁之余要想克服目前的困难，
已经是更不容易着手。

9

等到我们一旦获得名声和朋友以后，要是被剥夺将感到何等的痛苦。
我们发现问题所在并非事物失去以后变得更加重要和珍贵, 或要稳妥保有就视为可有可无；
任何事物只要无法拥有就不能故意增加它的价值，
也不能说费很大力气获得的东西就会变得身价高涨，
甚至让我们生活在畏惧和战栗之中，就是害怕它的损毁和丧失；或者是把它看成毫无价值，
免得在失去以后带来更大的悲痛；最关紧要之处还是我们要抱着欢乐和愉悦的心情，
对于拥有的事物做有效的运用，即使一旦失去也能够忍受，
如果真正出现这种状况，我们只有处之泰然。
如同阿昔西劳斯所说，大多数人认为正确评估别人的诗文、绘画和雕塑，
应该运用心灵之目和肉体之眼，倾注所有微小的细节部分，这时他们却大而化之忽略自己的生活;
虽然有很多让心灵愉悦的事物可以沉思默想，他们宁愿看重外表的形体，
对于不相干的人士大肆颂扬他们的名声和运道；
就像一位奸夫要从别人的妻子那里获得满足，对于家中的原配摆出不屑一顾的态度。

10

一个人尽可能去检验自己的现况和运道，对于心灵的宁静会有极大的助益，
即使办不到也应该与境遇较差者相比，干万不要像一般人那样，总要与占上风的人分个高下不可，
像是坐牢的奴隶要与在外的奴隶比，在外的奴隶要与被解放的奴隶比，
被解放的奴隶要与生而自由的人比，生而自由的人要与市民比，市民要与富翁比，
富翁要与行省首长比，行省首长要与国王比，国王还要与神明比，
就是神明都想拥有发出雷霆和闪电的能力；他们只对欠缺之物朝思暮想不胜垂涎，
却对目前获得的好处和地位从不知感激和满意。

你现在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面对精挑细选的对手不可能轻易赢得胜利。
然而处在现实生活的环境，由于你比很多人都要优越，允许你表现出骄傲的神情，
须知成为嫉妒的目标总比对别人怀着羡慕之心要好得多；
除非你非要像布莱阿里斯或海格力斯这样的人物做你的对手。
你不会佩服那位生下来就要坐在轿子里，地位比你还要高的人，
甚至用不屑的眼光注视那些吃力的轿夫；你知道闻名于世的泽尔西斯当年渡海而来，
那些在阿索斯山挖掘运河以及在海伦斯坡建造浮桥的人，
他们在鞭策之下是何等的辛苦，等到桥被海流冲断，那些人都被割去耳朵和鼻子；
这时你要考虑他们的心情，他们会认为你的生活和运道是何等的幸福。

11

人类是如此愚蠢，使得我们养成习惯，生活当中将眼光注视在别人个人身上，
对于自己倒是网开一面；天性之中包含过多的嫉妒和恶意，个人得到命运的眷顾不会感到快乐，
等到别人拥有就会觉得若有所失。那些受到你羡慕和为之惊奇不已的对象，
不要为外表的富丽堂皇所眩惑，总要拉开用名声制成的俗气帘幕，就会看到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
以及那些为他们带来苦恼的事物。

有的人活跃在市场看来谈笑风生，
等到进入家门转眼就变成可怜虫，
那是家有悍妻施威实在太过蛮横，
他整日里坐困愁城只有咄咄书空。

12

还有一件事情会妨碍到宁静的心灵，就是我们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
那是缺乏相应的能力所致，如同水手在暴风雨之中不能操控船帆一样。
我们期望的目标过于崇高伟大，等到面临失败却责怪运道欠佳和天命难违，
并非自己的愚昧不识时务，如果他想用犁头当成弓箭或是用战斧去猎取野兔，
这跟运气的好坏就没有关系；或者是用柳条鱼篓或手网去捕鹿或野猪，
抓不到也不能怪老天与他作对；他因为过于愚蠢和固执，才会想做不可能的事情；
自私利己的行为是应受谴责的主要对象，人们受到驱使对于任何项目都想获得胜利，
激起的欲望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履足。世人不仅要求能在同一时间享有财富、
学识、体能、欢乐的情绪和知心的伴侣，城市的国王和权贵都是他的朋友，
即使如此他豢养的猎犬、赛马、鹤鹑和斗鸡，都能为他赢得比赛的奖品，
否则就会让他们感到哀伤难过。

13

人生所能追逐的目标，有些无法与我们的个性相合并存，甚至出现背道而驰的情景；
例如修辞学的练习和数学的研究，在在需要安定的生活和闲暇的时刻；
政治的职务和国王的友谊，要是无法全力以赴或者忙到非得用去所有的时间不可，
还是不能获得任何成就。“尽量满足饮食之欲，可以强壮身体使之充满活力，
然而灵魂相对变得软弱”；我们为了保存金钱和增加财富必须给予毫不松弛的照顾，
然而哲学素养的熏陶就得视钱财如粪土。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有伟大的志向，
必须遵从阿波罗神庙的题词，一个人应有“自知之明”，运用自己的能力去做适合的事情，
有些出于自然女神的安排，有些即使出于机运的巧合也不要逆天行事，
人生的道路可以选择也不必非要经过竞争；像是

马匹适合拖车而牛最好用来耕田，
船只要像海豚疾驰速度快如闪电，
你若想杀死草丛当中凶狠的野猪，
必须及早训练好一批勇敢的猎犬。

亚里士多德在给安蒂佩特的信上写着：“亚历山大不能因为统治无数人民，
就有权利可以摆出傲慢的神情；任何人只要对神明拥有正确的概念，
都有权利打内心感到无比的骄傲。”


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家当可以怀有崇高的理想，然而邻居的财产他还是不能置喙或有意冒犯。
我们不能期待藤蔓上面长着无花果，或是橄榄树结出成串的葡萄。
我们不能同时在各方面都无往不利，像是不仅有钱还有学问、不仅是指挥官还是哲学家、
不仅会奉承别人还会坦诚无私、不仅生活节俭还能一掷千金；
即使我们办不到也不必妄自菲薄或闷闷不乐，更不必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一片空白。

大家对于同一职业和分享共同资源的人士，一直抱着猜忌和排斥之心，
要知道有钱的财主嫉妒博学之士，名流会对富翁羡慕不已，就是律师也在排挤诡辩家，
甚至出于命运的安排，市民和贵族都会嫉妒在剧院大获成功的名角，
或者奉承国王跟前的歌伎和奴仆，他们这样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烦恼和自责。

14

愚人总是忽略和轻视目前应做的善行，因为他们好高鸯远一直想着未来的事；
智者对于不再掌握在手里的利益，仍旧栩栩如生保存在记忆之中。
目前的有利处境只允许我们作很短时间的接触，然后避开我们的认知和感觉，
像是在愚弄我们以后，彼此不再有任何联系或是建立从属的关系。
就像一幅画绘出某人在地狱奉命用麦秸搓成绳索，
冥王哈迪斯却在他的身旁安置一头驴子，把他的成果全部吃进肚里？

如此没有感觉和不知感激的健忘，偷偷进入群众的心中发挥最大的影响力，
不再记得闲暇、友情和享受的快乐时刻，让所有的行动和成就全都无疾而终；
等到过去与现在交织起来，生命就不能统合成一贯的整体，分离的昨日与今日或明日还是迥然不同，
就是今日也不会保持原状，遗忘可以明确表示任何过去的事物无法召回，也就是它不会再度地发生。
学院讲授的教义学否定物体的成长和增进，理由是物质的质点在不断地流动，
我们的身体一直在改变之中，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有人对于从前发生的事件不愿回忆或是记在心头，只是让它随着时间消失，
每天在他而言是呆滞而空虚，所有一切都依靠翌日，无论是去年还是昨天，都没有任何事情与他有关。

事实上，命运女神能用疾病围困我们，拿走我们的财产和所有物，在人民或暴君面前诽谤我们；
袍却不能让一个善良、勇敢和高尚的人变得卑鄙、怯懦、低贱、无知和嫉妒；
衪更不能将我们拥有的气质全部剥夺；持续的存在有助于我们面对生命，
如同一位船长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身为船长没有能力平静汹涌的浪涛或者止息强烈的风势，
无法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找到可以停泊的港口，也不可能在充满信心和毫无所惧之下等待海难的发生；
然而他一直都不会陷入绝望，运用他的技术来解决困难，

命令水手要尽快落下桅杆的主帆，
转瞬间避开吞噬船只的惊涛巨浪;

等到海洋像崩塌的高塔那样压下来，他还是浑身发抖面无人色坐在那里。
有见识的人对于身体的痼疾也要先求得心灵的安静，即使患病的初期也要用生活的节制、
清淡的饮食和活动的减少，使得病情不至于变得更加严重；如同阿斯克勒皮阿德所说的那样，
“要将船帆收起和卷好，便能安然度过暴风雨”；一旦疾病来势滔滔完全失去复原的能力，
如同漏水的船只在港口关闭的状况下，只有靠着泅水求生。

19

宁静的生活不是靠着精美的住所、庞大的财富、显赫的家世以及高阶的职位，
更不是文雅动听的口齿和滔滔不绝的辩才，一个人要想保持心安理得应该避免邪恶的行为和意图，
拥有泰然自若和洁白无瑕的气质，心灵的泉源是如此的清澈纯净，
公正和诚实的言行会合成奔腾的溪流，带来心醉神迷的满足，一个人感受到强烈的精神活力，
使得享乐到达狂热的境界，持久不忘的记忆力比希望更加甜蜜，如同品达所说可以安度老年的生活。
喀尼德有类似的表示，一个空空如也不再使用的香炉，在很长时期之内仍旧闻得到它馥郁的气味；
智者的灵魂当中不会让美好的行为成为永存的记忆，始终保持栩栩如生的印象，
而是使得他们享有灌溉的好处，生长更为茂盛兴旺；所以他一来到就表示瞧不起那些人，
因为他们过着悲伤和谩骂的生活，岂不是如同一块受到灾难的土地或是一个接受放逐的地点，
被拿来指派给我们的灵魂一样？

人们喜爱旋律优美的乐器和歌声喟啾的鸣禽, 看到动物的嬉戏和欢跃就会心情愉悦；
要是从另一方面来说，野兽在嗥叫和咆哮的时候表露出凶狠的模样，就会让人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等到他们发觉自己的生活毫无乐趣可言，那些极不愉快的经验、困难和永无止境的忧虑，
带来的压力和痛苦使他们感到心灰意懒，他们不仅无法让自己得到缓和与减轻；
然而它的来源又在何处呢？甚至就是别人在向他们诉说的时候，连一点规劝的话都听不进去，
那就是他们应该以顺从之心不再抱怨目前的困境，以感恩之心回忆过去都能渡过难关，
以进取之心对未来怀抱光明的希望，抛弃所有的恐惧和疑虑。

手足之情

8

友情的枷锁应诉诸双方的需要，
绝非单方面可用人力勉强打造。

为什么有很多人喜爱凶狠的狗和难以驯服的马，或是饲养山猫、猎豹、猿猴和狮子，
然而却无法忍受自己兄弟的愚钝、野心和易怒的脾气。
还有一些人把他们的家产和财富浪费在侍妾和娼妓的身上，
却为了一座房屋或一块田地要与自己的兄弟决斗；最后会用“厌恶霉运”的名义来憎恨自己的亲手足，
同时摆出趾高气扬的傲慢神色，指控他的兄弟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
他们对于别人不会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只是诉诸所在的团体，要大家有所提防罢了。

12

梭伦提到城邦的治理原则，就说人人平等不会引起内部的动乱和叛变；他为了表示对群众的大力支持，
认为在所得方面要拿合乎民主制度的算术分配，用来取代基础非常坚实的几何分配。
一个人就家中的产业向兄弟提出他的看法，应该将柏拉图规劝市民对城邦的态度奉为圭臬，
尽可能摒除“是我的”和 “不是我的”的观念，要是他做不到这一点，
那就应该坚持平等的信念，可以打下家和万事兴的长远基础；
也可以让他能从前人的作为中得到启发：像是吕底亚国王问起彼塔库斯的经济状况，他回答道：
“比起我想要的钱财多两倍都不止，让人感到遗憾是我的兄弟已经亡故。”
这种做法不在于能否获得金钱，而是要“尽量减少双方的敌意”。

诚如柏拉图的观点，一般认为运动来自物体不能保持平衡，静止或休息是物体达成平衡的状态。
一个家庭的兄弟不可能全部平等，或是在各方面给予相同的立足点，然而所有不平等的方式都很危险，
因为这会培养和促成兄弟之间的争执和敌对(从另一方面来看，
每个人的天赋才能从最早开始就是一种不平等的分配，然后经由各种形式的命运安排，
从而产生猜忌和嫉妒这种为害最大的疾病和瘟疫，不仅给家庭带来毁灭的后果，城邦也跟着一起遭殃)；
对付这种不平等的状况，一定要提高警觉注意防范，不能让它猖獗起来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有人对一位兄弟提出非常正确的规劝，首先他应该在各方面要比他的伙伴占有上风，
要让他的名声给他们带来光彩，他的友谊为他们带来好处；如果他是一位精明的演说家，
要尽量发挥口若悬河的才华，产生的效果比他们大很多；
其次他对他们不要表现傲慢的神色或藐视的态度，不仅尽量顺从他们的要求，
还要抑制自己的性格不让他们感到压力，使得他的优势不会引起嫉妒，
还能让他们感到人格的平等，须知他能够达成所望的目标，不是他的运道与大家有什么不同，
在于他谦和节制的气质和积极进取的精神。例如卢库拉斯是年纪较大的兄长，
不愿单独就任官职，放弃提名竞选最适当的时机，等待他的弟弟到达候选的年龄，
两个人同时成为市政官。波拉克斯的选择是要与他的兄弟一起担任半神，也不愿独自一个人成为神明，
在这种状况之下，他就像他的兄弟一样无法除去必死的后果，否则只有他可以永生，
却不能让卡斯特获得应有的特权。

14

有些人的事业发展非常不顺利，会为自己有出名的朋友觉得极其兴奋，
或者为与指挥官和有钱人的关系非常友好表示无比骄傲；
然而他只会想到兄弟的光辉成就会使自己相形见细，这时心中就会感到五味杂陈。
他要是听人叙述祖先的战功彪炳，虽然已经得不到好处也无法分享光彩，
得意的神色还是溢于言表；然而自己兄弟的事业开展顺遂，或者仕途飞黄腾达，或者高攀权贵之门，
却让他们深受抑郁和沮丧的痛苦。问题在于他们不应该仅仅嫉妒一个人，
必须把心中的不满更换方向，使它能够发泄在不同血统的外人身上，
如同人们会将城邦的叛逆和动乱，转变为对外的战争和异域的远征：

须知我对特洛伊人和他的盟邦大开杀戒，
你也可以拿亚该亚人如法炮制;

看来这是除去猜疑和嫉妒最自然不过的目标和对象。

15

一个人只要有很强烈的野心和抱负，对于名声和职位优于他的人士就会引起嫉妒和猜忌，
为了防止兄弟之间出现这种不利的后果，应该在不同的领域追求他们的地位或权势，
以免造成“两虎相争”的局面。野兽据以为生的食物都是同样的来源，彼此之间非争斗抢夺不可；
运动员训练和奋斗的对象就是相互竞赛的敌手，因而拳击手会对摔角手非常友善，
长跑手也会对角力手示好，他们之间会相互帮忙和喝彩鼓励。

16

我们更要顾虑一件事，必须防止亲戚或家中成员那些有害无益的谈话，
甚至就是自己的妻子也与其他人一样，为了让你有积极的进取心，会对你说：
“看看你兄弟的状况，可以说应有尽有，大家都在赞扬他，人人都对他献殷勤，
不像你现在落到门可罗雀的地步，根本没有人理会。” 一个有见识的人应该这样回答：
“不仅如此，由于有一个受到大家尊敬的兄弟，直到现在我还在沾他的光，否则怎么得了!”
苏格拉底说过宁愿朋友有权而不是有钱这种话；对于一个有见识的人来说，
自己拥有庞大的财富、高阶的官位或无碍的辩才，与他的兄弟在从政、经商或执法方面，
因为高尚的人品和卓越的才华，获得众人的赞誉，可以视为无分轩轻的佳闻和美事。

这些方法可以用来安抚和消除不对等关系带来的摩擦和怨恨，然而在那些没有这方面认识的兄弟当中，
自然而然会出现其他的差异，像是年龄的悬殊就是其中之一。
通常年纪较大的兄长认为有权支配和管教幼弟，无论各方面都居于优势的地位，
名声和威望当然包括在内，强制的做法会让人产生厌恶之感；至于做弟弟这一方面，
受到控制就会反抗，性情变得乖张易怒，用藐视的心理来贬低兄长的权威。
结果是年幼的弟弟有一种受到委屈和歧视的感觉，同时对于兄长的训诫和劝告抱着憎恶和规避的心理；
身为年长的哥哥始终执着于优势的地位，害怕他们的兄弟出头像是自己遭到淘汰一样。

通常我们认为自己的看法很正确，那就是把接受的恩惠当成不可或缺，
却将给予他人的好处视为价值不大，双方都同意年龄的确会带来认知的差异，
我们要劝年长者化大为小，不必凡事都看得严重无比，年幼者要化小为大，
很多事务不像料想的那样容易；我们从而可以让一方免除傲慢和怠忽，另一方摆脱轻蔑和藐视。
须知长兄关怀幼弟是再适切不过的事，当然会给予引导和规劝，幼弟也会推崇、效法和追随他的兄长；
要让前者的焦虑和操心，像是一个有难同当的伙伴而不是呵护备至的父亲，
要靠着说服的力量而不是下令强制执行；对于兄弟的成就表露欣喜的面容还要到处颂扬，
不要批评他的错误或者尽力加以抑制；他的意图不仅乐于大力鼎助，还要表达仁慈的心意。
年幼者的竞争在于极力仿效而不是针锋相对，因为模仿的行动表示赞许，敌对只是反应嫉妒的心态。
基于这种缘故，一个人喜爱愿意像他的人，对于肖似敌手的人物难免要加以打压。
幼弟对于兄长可以用很多方式表示敬意，其中以顺从最关紧要，彼此之间要相互尊重，
始终表达诚挚的善意和无私的支持，即使出现嫌隙也会尽量让步以求和好如初。

17

年龄比较接近的兄弟应该防止出现其他的困扰，有些琐碎的事项要是继续不断发生，
就会变成一种有害的习惯，在各种场合之下都会引起彼此的冒犯和恼怒，
最后的结果是难以挽回的怨恨和厌恶。最早的不和起源于各种儿戏，
诸如饲养的动物和它们之间的搏斗，像是他们的鹤鹑或斗鸡；后续的争执发生在角力场的竞技，
猎犬的狩猎成果以及马匹的比赛，一直到更为重大的事件，
这时他们不再抑制或降服竞争的精神和进取的抱负。

18

苏格拉底学派的优克莱德以渊博的学识知名于世，
有次他的兄弟用欠缺考虑和极其蛮横的语气向他说道：
“我要是不找你算清这笔账，那真是罪该万死!”
他听到以后回答道： “我要是不能让你息怒还像从前那样爱我，那真是罪该万死!”

19

有人如同暴发的洪水冲过崎岖不平的地面，所有立场不稳的亲属和朋友关系，全部遭到破坏和毁灭；
要是他对两边都怀着痛恨之心，首先就会攻击实力虚弱容易屈服的一方。
任何人只要保有爱人之心，身为年轻和真诚的朋友就会感受到这番情意；
一个人要是向他的兄弟大发雷霆，彼此产生嫌隙和猜忌，恶意最重的仇敌就会向他表示，
像他一样的愤怒和觉得不值。就像伊索寓言里面那只假装担忧不已的猫，
打探生病的母鸡目前的状况，就对它说道：“最近好吗?”
母鸡回答道：“很好，只是你要离我远一点。”


有条谚语说得很好，兄弟在一起行走的时候，不要让大石头落在他们的中间；
要是有只狗从兄弟之间跑过，就会让人为此感到烦恼；
因为他们害怕出现的征兆会引起兄弟和谐关系的决裂；然而他们却不知道，
只有装腔作势和造谣挑拨的人来到他们当中，才会带来一失足成干古恨的结局。

20

手足之间的情分不是靠着吃喝玩乐来巩固，或是每天聚在一起才能维持，
主要在于友谊的共享和敌意的同担，他们从同一批人当中得到欢乐，
另外一批人让他们产生厌恶和规避。
因为友谊通常难以忍受诽谤和冲突，只要在任何状况之下激起愤怒和指责，
靠着朋友的调解可以消弭于无形，关键在于他们对于双方的来往都很密切，而且表示完全相等的善意。
像是锡能将破裂的铜器焊接在一起，因为这两种金属具备同类的性质；
作为兄弟之间共同的朋友，要对双方的性格和爱好了如指掌，才能使他们相互表达好感，
从而建立更为坚实的友谊；只要他们还是保持冷漠无情的习性，不愿顺从对方的要求，
如同一首歌曲使用错误的音符,不但没有谐和的旋律反而带来刺耳的声音。
有人引用赫西俄德的诗句：

知己之交不能与兄弟相提并论;

这种说法是否正确倒是让人感到怀疑。因为一个人成为两兄弟共有的朋友，
同时可以发挥很大的影响力，就像我们在前面叙述的状况，只要他在中间大力地撮合，
就会使兄弟的感情变得更加牢固。好像赫西俄德生怕大部分朋友都是有害无益，
问题在于嫉妒和自私是人类的天性。

甚至我们对一个朋友感到同样的情谊，还是得小心将它保留给自己的兄弟,
首先是公家的职位和行政的事务，将他介绍和推荐给拥有权势的人物，
一般而言，我们处理问题还得顾虑公众的眼光，将好处给人也要有所区别，更要掌握它的分际，
特别是关系到崇高的地位和权势，根据自然女神的指示是最好的办法。
职位的分派或事务的处理要是让朋友获得优先，并不显得对他们有多么重视；
要是将兄弟列在后面就是轻视的表示，不仅让他感到羞辱还会贬低他的地位。

马的天性是喜爱人类，犬只对于主人也是忠心耿耿，如果不能给予适当的饲养和照顾，
它们也会逐厮疏远和隔离。身体与灵魂的关系何其密切，要是受到灵魂的漠不关心或淡然处之，
彼此合作的意愿就会消失，对于灵魂的运作带来伤害甚至全盘予以放弃。

21

我们的兄弟还未结婚或是没有子女，要让他们知道这种状况使我们非常操心，
无论是劝诫或讥讽总要想尽办法让他赶快娶妻，同时要他结一门合法的好亲事。
一旦等到他得到子女以后，我们要为他大事庆祝，还把功劳归于他的妻子；
对于他的小孩我们要视为己出，甚至要更加疼爱，就是犯了过失也要和颜悦色地规劝，
不能让他们对自己的父母那样有畏惧之心，如果他们结交损友或有不良的嗜好，
也要善言加以制止不得置身事外，同时要调停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

柏拉图的侄儿史朴西帕斯是一个行为放纵的浪子，受到他的教化能够革面洗心，
运用的方法不会在言语和行动上让他感到痛苦，特别是这个年轻人受到父母的谴责，
离开自己的家庭前来投奔他，柏拉图表现出非常友善的态度，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
最后让史朴西帕斯受到感动，他的举止行动产生极大的转变,不仅尊敬柏拉图，
同时对他的哲学修养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初还是有些朋友责备柏拉图，
对于这个年轻人没有苦口婆心的教诲；柏拉图说他是一个哲学家，要用身教来代替言教，
一切要从日常的生活做起，让他知道如何除去羞辱与荣誉之间的差异。

一个叔父应尽的责任，是要让他兄弟的儿子有光明磊落的行为，获得应有的地位和适当的职务，
从而他自己感到愉悦和骄傲；特别是他给予的帮助在于鼓励侄儿从事光荣的建树，
对于获得的成功要毫不吝惜的赞美；虽然不必夸奖自己的儿子，推崇自己的兄弟是高贵的事情，
完全不会出于私心，是非常神圣的举动；对我来说用善意和爱心照顾侄儿，
同样可以获得别人的称许。

论子女之爱

自然女神让没有说话能力的野兽，保留的特质是单纯朴实和排斥混杂，然而人类的理性和习惯，
由于接受很多意见和偶然出现的判断，在经过调整和修正以后，已经丧失最切合实际情况的形式。
像是药剂师可以调制出气味不同却能让人愉悦的香水，它的基本原料还是同一种精油。
认为非理性的动物较之理性的人类更能遵循自然女神的法则，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怪之处。
从而得知动物在很多方面比起植物实有不如，自然女神没有将想象、冲动和欲望给予植物，
彼此之间因而不会出现极大的差异和分歧；人类要是能从自然女神的欲念当中脱身，
一定会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惊；植物虽然被限制的条件绑得很紧，还是在自然女神的控制之下，
通常会沿着祇引导的唯一道路前进。

然而就野兽具备适应生存的能力、非比寻常的精明快捷以及喜爱自由的生活来看，
还是没有得到高度的发展。它们的本能就是非理性的冲动和欲望，经常在环状的路径上面徘徊，
不会迁移到更远的地方，像是自然女神给它们供应可以下锚的地方，指点它们一种明确的方式，
如同一头驴子要在笼头和缰绳的操纵之下继续前进。
对人类来说不受控制的理性才是拥有绝对权力的领主，现在已经发现一条偏离正轨和进行改革的道路，
另外一条没有留下明显和确定的痕迹，能够让自然女神一目了然。

荷马在《伊利亚德》一书中描述狮子的威武，说它

带着幼狮在森林里面遇到猎户，
凭实力垂下眼睑表示不屑一顾；

难道诗人也像野兽一样有这种概念，为了让子女能够活命会向猎人屈服？ 
一般而言，动物爱它们的子女会使怯懦变得勇敢，懒惰变得勤快，贪吃变得耐饥；
就像荷马的著作中提到的状况：

母鸟将找到的食物都衔回巢中，

自己忍住腹中饥渴去喂食嗷嗷待哺的雏鸟，这时它的尖喙夹得很紧，
免得昆虫在挣扎当中无意滑入食道；以及：

就像一条母狗护卫弱小的犬崽，
向陌生人咆哮摆出拼命的姿态；

松鸡与它的幼鸟在一起的时候，发现遭到猎人的追逐，会让幼鸟赶快向前逃窜，
自己留在原处兜着圈子吸引猎人的注意，等到几乎快被人抓住，才向前飞一段距离，
停下来休息像是给猎人有捕获的希望，这样暴露在危险之中直到幼鸟获得安全为止，
这才飞离追逐者的视线。

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母鸡照顾一窝小鸡的状况，低垂它的翅膀掩住躲在中间的幼雏，
用带着欢乐和爱意的咯咯叫声在呼唤它们，有的爬到它的背上，还有的四散奔跑。
看到狗或蛇出现恐慌之余赶快逃走，要是威胁到它的子女，即使实力相差悬殊，
还是站在原地奋力抵抗。

设若动物通晓人类的语言，有人会将它们带到剧院，这时无论是马、牛、狗和鸟都会这样说： 
“如果只是出于获得回报，不是无偿的奉献和本能的天性；狗就不会爱它的小狗，
马也不爱它的幼驹，鸟更不会爱未离巢的雏鸟。”任何人只要有感情就会承认这番话，
真是表达得掷地有声。要是生育的过程、
分娩的阵痛和动物的繁殖都是“本能的驱使”和“免费的礼物”，
那么人类的借贷、工资和贿赂，给予的条件就是要求回报，啊！老天爷！真让人感到可耻！

3

所有在地面呼吸和爬行的生物，
没有一种比人类活得更为艰苦;

诗人要叙述的对象如果是刚出生的婴儿，这话一点都不错。没有任何东西能像这样的丑陋、
无助、赤裸、奇特、肮脏，任何人只要看过生产的场面，总有一天晚上他会明确指出，
自然女神没有给人来到世间安排一个干净的通道。呱呱落地全身血污像是遭到杀害的模样，
除了出自天性的喜爱，没有人愿意将他抱起搂在怀中给予亲吻。
其他动物有松弛的乳房下垂在腹部，不像人类是长在胸部，做母亲的人可以将婴儿抱在怀中哺乳，
所以生产和养育的目标和原则在于慈爱的亲情，不完全重视实用的便利。

4

关的讨论可以回溯到原始的人类，对于最早怀孕的妇女以及见到刚生做婴儿的男子而言，
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他们要养育子女，不会期待感恩图报或是获得“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的酬劳。

一个人要是在春分栽植葡萄等到秋天就会结实累累，小麦在金牛座下沉的季节播种，
等到那大熊座的七颗星上升就可以收割，无论是牛马或家禽在生育以后立即派得上用场；
然而人类的养育是何等的困难，他们的成长是何等的缓慢，要想有所成就花的时间是何等的长远，
大多数的父亲来不及看到已经去世。尼奥克利无法生前目睹地米斯托克利在萨拉密斯的大捷，
密提阿德也不能共享西蒙在优里米敦的胜利，詹第帕斯听不到伯里克利对人民发表激昂慷慨的演说，
亚里斯顿没能感受到柏拉图的哲学带来的影响，
就是优里庇德和索福克勒斯的父亲也都无法得知儿子获得优胜。
这些父母听到他们口齿不清学着说话的模样，见到他们年轻时候做了很多傻事，
像是饮酒作乐和陷入恋爱的情景；伊维努斯(Evenus)所有著作当中只有这句诗受到大家的推崇，
还能让人始终萦回于心：

儿女总给父亲带来畏惧或痛苦。

即使如此，父亲仍旧不会停止养育子女，就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并不需要子女的供养。
更为可笑的事就是有人认为有钱人在儿子出生以后，感到安慰之余会向神明献祭，
因为他们从现在起就有人支持，最后还会给他们安排葬礼；啊，老天爷，
除非认为一个人生育子女是因为缺乏继承人的关系，不可能有任何人愿意见到这种状况，
那就是他的财产落到外人的手里。有人写出下面的诗句:

世上的砂粒、灰尘和鸟的羽枝，
都已无法累积如此巨大的数字；

5

母猪咬死还未断奶的猪仔，母狗也要残害刚生的幼犬，有些人为了防止厄运临头就向神明奉献牺牲；
考虑到这些状况都是以未来的征兆作为理由，自然女神规定所有的生物要爱护和养育它们的后代，
不能让它们遭到损伤和绝灭。如同黄金在矿脉当中混杂和覆盖大量泥土，
仍然闪烁发出耀眼的光辉；为了揭露他们爱护子女的事实，甚至连天性和感情都受到曲解，
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清寒的家庭不愿生育子女，在于害怕无法给他们适当的教育，
成人以后不是卑屈终生就是粗野无礼，德行方面没有任何长进，他们认为贫穷是最大的罪恶，
因而无法忍受子女要与他们一样面对苦难的困境，如同他们患上严重又悲惨的疾病……

恶习是否足以引起不幸

2

恶习会给所有人带来不幸，如同一位郁闷不乐的创始者，由于他不需要耳工具和协助，
才被上苍授与绝对的权力。暴君和僭主处于不同的状况，他们要使受到惩罚的对象生不如死，
维持一支刽子手和用刑人组成的队伍，准备烙铁、转轮、刑架各种拷问的器械。
等到恶习与灵魂结合起来，压制和摧毁无须任何设备或组织，就能让这个人的内心充满悲伤、
痛苦、沮丧和悔恨。这也可以证明一件事：很多人落在主子或暴君的手中，肢体遭到摧残或鞭打，
甚至在拷问架上受刑，他们保持沉默不发出一声哀叫。灵魂运用理性可以减轻痛苦，
主要的力量在于阻止和压制。你不可能命令发脾气的人息怒或者悲伤的人沉默，
你也无法说服被畏惧操控的人坚守阵地一步不退，或者让人忍受悔恨不会哭泣号叫、
撕扯头发和捶打胸膛。须知恶习比起纵火或杀戮具备更大的暴力。

3

印度人当中那些可爱又贞洁的妻子，丈夫亡故以后她们会殉身相随，
最大的荣誉是争先恐后要在火中丧生，世人都会歌颂她的幸福无人能及。

言多必失

1

我的话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中，
睿智之言终归还是马耳东风；

这两句诗改一下用在唠叨者的身上更为适合，那些多嘴的人会让别人产生这种印象：

我的话他根本没有虚心倾听，
睿智之言终归还是梦幻泡影；

2

一个多话的人让亚里士多德感到不胜其烦，除了重复那些听起来很愚蠢的故事，还不停地追问：
“亚里士多德，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亚里士多德说道：“要是有人能忍得住你的刺刺不休，
没有拔足飞奔，那才令人感到奇怪。” 一个有同样毛病的人，讲了一大篇废话以后说道：
“倒霉的哲学家，跟我谈话一定让你烦透了。”
亚里士多德说道：“神啊，倒不见得，好在我根本没听。”
事实上，那些饶舌多嘴的人一定要逼我们与他谈话，自然女神的设计是多么巧妙，
即使外来的声音涌入耳中，心灵深处的思想可以神游太虚不受任何影响。
因而高谈阔论的家伙发现很不容易控制听者，一方面是对方不愿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另一方面总是抱着不予置信的态度。如同大家认定举凡纵欲过度的人，
精力衰弱很难获得子息一样，一个人要是瞎说胡扯，他讲的话没有用处也得不到效果。

3

有人说没有门的库房或无法捆紧的钱袋，对于它的主人毫无用处；要是嘴巴没有封好或紧闭，
如同黑海的出口发生的现象，有不断滚滚向外倾注的洋流，很明显地表示说出的话没有什么价值。
因为他们无法遇到相信的人，语言表达就不能达成它的目标。
一个人发表演说就是要听者接受认为所言不虚，然而贫嘴的人即使说的是真话也没人相信。
如同麦子装在密封的大瓮里面，最后发现它的重量会增加，表明质量产生恶化的现象；
等到某一件事从多话者的口里说出来，由于加油添醋的关系，无形之中损害它的可信度。

4

保持沉默给人的印象是稳重、端庄和明理，等到酒醉成为一个刺刺不休的家伙，
让人感到行事糊涂又蛮横，只是一味地强辞夺理。
哲学家对醉汉的定义是颠三倒四的说话和乱七八糟的行为，饮酒只要保持沉默和宁静就不会受到指责，
实在说醉汉因为贪杯的关系要卖弄愚蠢的口舌，多言成癖的人不管在何种场合，
哪怕是在市民大会、剧院或者散步当中，无论是酒醉还是清醒，总是没日没夜在那里乱发谬论。
如同给你看病的医生，有时他会比疾病更为烦人；如同你在船上认识的同伴，
有时会比晕船更让人感到讨厌；如同一个朋友的称赞，有时会比别人的责备更让人感到痛心；
就是在一个团体当中，逞口舌之利的家伙即使忠诚可靠，
我们认为精明的恶棍要是与他相比，会让人得到更多的欢乐。

6

那么让这个成为头一件要谨记在心中的事，虽然我们发觉饮酒能够激起欢乐的情绪，
建立彼此之间深厚的友谊，有时因为运用的方式错误，就会产生酒醉以后不舒服的感觉，
那是强迫别人饮下大量未掺水的葡萄酒所致；语言带给人类最大的乐趣，
让人际的交往和联系更为紧密，要是运用错误和带有恶意，就会产生完全相反的效果；
因为他会冒犯想要讨好的人，嘲笑想要赞誉的人，本想获得对方的厚爱反倒带来憎恨；
如同他无法与阿芙洛狄特(Aphrodite)共享爱情，因为祜会用魔法的腰带，
赶走和疏远想要与祜做伴的人；就像他对于艺术是一个陌生人，不能成为缪斯的朋友，
从他的言论当中会激起恼怒和敌意。

7

类所能遇到的微恙或重症，有的立即带来生命的危险，有的顽强可恶难以治愈，
有的令人感到难堪可笑；一个人要是患了饶舌多嘴的毛病，
等于将三种特性聚集一身；因为一个喋喋不休的人，会将大家都知道的事搬出来一再重复谈论，
就会受到讪笑和讥讽；引起人们的痛恨因为他诉说的内容，不是别人的隐私就是噩耗；
还有他会泄漏机密带来危险，免于惹祸上身唯有避之为上策。
安纳查西斯在梭伦的家中接受款待，酒宴未完已经沉沉入睡，发现他用左手护住私处，
右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认为舌头要严密地看管。很多人因为沉溺女色遭到身败名裂，
还有很多城邦和帝国因为机密泄漏难逃绝灭的命运，两者作一比较，
要想前者举出案例超过后者，那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柏拉图说过的话：“轻狂的言语会带来严厉的惩罚。”

还有就是一个人的多嘴债事，没有能够除去尼禄让罗马获得自由。当时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只要再等一个晚上，就会让暴君死无葬身之地。这个要动手除害的人，
看到从剧院到皇宫大门的路上，一个五花大绑的囚犯要带到尼禄的面前，正在自怨自艾厄运临头。
他走近囚犯的身边细声说道：“老兄，只要祈求神明保佑你今天能够安然度过，
到了明天你会感谢我的大恩。”这个囚犯抓住他说话的含义要为自己打算，在我看来

那个家伙是自私自利的笨蛋，
放弃到手的东西要舍近求远;

为了自身的安全更有把握出卖公理正义在所不惜。就将那个人所说的话向尼禄举发，
阴谋分子立即受到逮捕，经历烙铁、皮鞭和拷问架的酷刑，始终加以否认；
谁知他没有受到逼迫不知不觉之间会将机密泄漏出来。

9

优里庇德的悲剧当中，英诺是一位勇敢的妇人，她说她知道

遵从理性的约束要沉默无声，
只有安全无虞才会畅所欲言。

高贵的皇家教育非常实用，接受的人首先要学会保持沉默，随后才是说话要得宜适切。
例如威名远播的国王安提珂，他的儿子问他什么时候撤收营地，他说道: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不会听号角的声音? ”当然我们不能说他对于要把王国留给他的人，
还不相信所以要保守机密？他这样做是教导自己的儿子，
能够控制情绪而且对这方面的事情要多加提防。老梅提拉斯开始战役行动，
有人前来请教有关部署的问题，他说道：“如果我认为身上穿的外衣知道这件机密大事，
就会脱下来丢进火里烧掉。”

欧迈尼斯听到克拉提鲁斯进军的信息，没有将真相告诉幕僚，托词领军的来将是尼奥普托勒穆斯。
因为他的士兵都瞧不起尼奥普托勒穆斯，然而他们不仅尊敬克拉提鲁斯的名声，
同时还赞誉他在作战时的英勇。大家在不了解真实状况之下发起会战，最后赢得胜利，
还将克拉提鲁斯杀死，这时他才出面认出对手的身份。
欧迈尼斯的成功在于藏匿不让敌人发觉的战术运动，以及封锁信息无人知道对手是战无不胜的名将；
他的朋友对于他没有提出预警，给予称誉而不是谴责。你因为不相信他们可以拯救他们的性命，
即使受到他们的批评，总比你怕受到指控，相信他们反而让他们遭到毁灭要好得多。

10

然而一个人可以浑无顾忌言所欲言，却能要求别人保持沉默？如果这件事物不应让人知道，
那么告诉别人就犯下错误；如果你让秘密从口里溜出去，然后想要对别人加以限制，
那等于放弃自己的职责，依靠对方的好意给予安全的庇护；如果他不能做得比你更好，
那是你自取灭亡怪不得别人。要是他做得比你好，那么你的得救超过期望只能归于运气，
这时你会发现你对别人的信心远胜于自信。或许你会说：“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他还是有其他的朋友，受到信任的程度与我对他的信任没有什么差别；
再者，他的朋友也会相信其他的朋友。

11

罗马元老院接连几天暗中商议某项机密政策，完全是不确定的因素乱血和产生疑虑所引起。
有个妇人在其他方面都很贤惠，然而她是一个妇道人家，缠着自己的丈夫不断追问，
为了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发誓赌咒说是保守秘密不会讲出去，同时还流着眼泪在埋怨，
说是没有受到信任让她感到颜面无光。这位罗马人想要知道妻子是否可靠，
还要证明她的行为是多么愚蠢，说道：“老婆，算你赢了，只有让你知道这件可怕又异常的状况。
我们获得消息说是祭司看到一只在天空飞翔的云雀，戴着黄金的头盔抓住一根长矛；
我们想要查明这个预兆的凶吉，所以一直在与占卜官不停地商议和讨论。
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得泄漏，”说完以后动身到罗马广场去办事。
他的妻子立刻将贴身侍女唤进寝室，捶打胸膛拉扯头发叫道：“哎呀！看看我的良人和城邦，
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位侍女顺着女主人的心意，赶紧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她就一五一十讲给侍女听，最后还像那些多嘴的人一样，
总要加上一句话：“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她等到妇人讲完就离开房间，
见到一位女仆跟在后面，马上把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女仆接着告诉前来探望她的爱人。

这件事迅速传播开来，甚至赶在杜撰者的前面来到广场。因为他遇到一位熟人向他问道：
“你离开家就直接来到这里?”他说道：“不错，刚到而已。” “那么你听到什么状况没有?”
“怎么，难道有重大事故不成?” “有人看到一只云雀戴着黄金头盔抓着长矛，
官员已经前往元老院报告这个消息。”这位丈夫笑着说道：“这要感激我的妻子，
散布的速度真是快得惊人，甚至比我还要先到罗马广场。”
于是他马上去拜访负责的官员，好让他们不要感到忧虑；为了惩罚他的妻子，等到进入家门就说道：
“老婆，你把我害惨了，发现秘密的泄漏是从我们的家中传出去，现在已经变得众人皆知，
由于你管不好自己的嘴巴，所以我才会受到放逐的处分。”他的妻子否认是自己的错并且说道：
“有三百人参加开会，为什么这笔账要算在我们的头上?”他说道：
“三百人！胡说什么！整个故事是我编出来好试试你，竟然大惊小怪到这种程度。”
做丈夫的人用这种方式考验自己的妻子,不仅安全也非常有效，就像我们想要知道大瓮是否会漏，
可以将水灌满试一下，不要先就把酒或油倒了进去。"

12

常胜的塞琉古在对抗高卢人(Gauls)的会战中丧失全部军队和权势，他抛弃头上所戴的皇冠，
带着三四位随员骑着马匹逃走。他们在荒野当中弯弯曲曲走过很长的路途，
就在缺少食物感到绝望之际，正好接近某一个农家。凑巧主人在家就向他要求供应面包和饮水。
农夫将他们安置在作坊里面，尽量给予最好的接待；等到认出国王的面孔，这时感到好运的来临，
看出国王不愿让人知道的模样，开始还能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任何表示，等到他护送国王到大路上面，
就要分手的时候说道：“再见，塞琉古王。”塞琉古伸出右手将他拉过来像是要吻别的样子，
然后给随员一个信号，拔出剑将农人刺死：当时的状况如同

头在尘埃中打滚嘴还在说话。

要是那个人仍旧保持沉默，继续忍耐一下，等到国王以后赢得胜利恢复原有权势，
我想他能赚得丰硕的报酬，不在于殷勤接待而是保持缄默。问题出在这个人自认提供友善的服务，
对未来充满希望，不必克制自己的欲望，有了可以表达心意的借口。

14

如同人们饮下苦口又难闻的药剂，对于装它的杯子都会感到厌恶，
所以那些带来坏消息的人，受到大家的憎恨和引起反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斯巴达有一座雅典娜神庙，著名的铜殿发生失窃事件，现场找到一只空酒瓶。
成群的民众很快聚集起来，大家谈起都感到不知所措，其中有位旁观者说道：
“如果大家愿意听听，我倒是可以告诉各位我对那个酒瓶的看法。
我认为那群强人从事这件极其危险的工作，会先喝下毒胡萝卜汁再把酒带在身边，
如果逃过巡查没有遭到逮捕，就饮下未搀水的葡萄酒，解除毒液所能发挥的致命效果;
要是他们一旦被捉住，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不会遭到严刑逼供带来的痛苦。”
等到他说完以后，合理的解释可以说是考虑周详而且心思精巧，不是出于个人的幻想而是丰富的知识；
围着他的市民一个接一个提出很多问题：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谁认识你?”
“你怎么知道这样多?”最后他经过一番查证和拷问，承认自己是那伙强人的成员。

16

面的说法并不认为是对饶舌多嘴的指控，只是期望能够发挥对症下药的作用；
我们要对所患的疾病进行诊断和治疗，当然要先查验病情和征兆。
一个人的身体非常健康，他的灵魂不会养成规避或消灭痛苦的习惯；
只有我们经由理性的实践发觉自己患病，才会产生辗转反侧的难过以及伴随而来的伤害和羞辱。
从目前这些例子当中，我们得知刺刺不休者面腐的困境：他们想要给别人带来好意却引起别人的憎恨；
他们想要给别人带来欢乐却引起别人的恼怒，他们认为别人会对他们赞誉谁知却是讪笑；
他们为此花费很多钱财却得不到任何收获；最后的结局是损害朋友、帮助敌人和毁灭自己。
所以治疗这种疾病的第一步，运用理性从而得知多言贾祸，只会带来人格破产和痛不欲生的后果。

我们要运用理智的力量，让自己的行为与饶舌好辩背道而驰，多听旦,多记多思考，
对于缄默寡言不吝于赞许，承认沉潜宁静的人士具备庄严、神圣和崇高的性格，
演说家发表简洁动听的讲话始终萦回心头，短短的交谈充满感情会让人赞誉和爱戴，
要是与信口雌黄和喋喋不休的家伙作个比较，他们的作为真像是一位智者。
柏拉图赞誉说话扼要有力的人，宣称他们是技术高明的标枪选手，无论说什么都能掌握明确、
可靠和坦诚的主旨。莱克格斯让他的市民同胞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培养多听少说的习性，
发言要符合简洁和清晰的要求。

塞尔特布里亚人为了除去铁器所含的杂质，就将它们埋在土里一段时间，
取出来将生的锈全部擦拭干净，这时就会变得更为锋利。斯巴达人主张言之有物，
严格的训练已经清除浮夸的废话，经过调节可以发挥完美的效能；
他们的演说在遣词用字方面多用格言和警语，具备其他民族所不及的本领，
就是以简短的句法给问话人以机智和敏捷的回答，这方面的表现要归功于稳重和沉默的人格特质。

18

一个人要是经常记起和回想类似的例子，就不会从愚蠢的刺刺不休中寻找乐趣。
就我个人的状况来说，对于家中的奴隶觉得始终欠他们的情分，因为只要我交代的任何重要事情，
都能如我所愿料理得极其妥当。演说家普庇乌斯•毕索(Pupius Piso)很怕琐碎的家事带来的烦恼，
规定他的奴隶只能问什么答什么，不准多说一句话。后来克洛狄斯出任重要官职，
他为了示好起见邀请他前来午餐，准备极其丰盛的宴会；开席的时间来到，
其他的宾客都已光临，只有克洛狄斯没有消息，毕索一再派遣奴隶去催，想要知道他何时抵达，
一直等到黄昏才感到失望，毕索就问他的奴隶：“听着，是你亲自把邀请函交给他的吗?”
奴隶回答道：“我是按你的吩咐去做。” “为什么他没有来?”“因为他已经拒绝。”
“那么你当时为何没有告诉我?” “因为你没有问。”

19

对于一个多话的人，很不可能用其他的办法，制止他不要滔滔不绝真歹说个不停，
这种病症只能靠着建立良好的习惯才能根治。首先，当一个邻人提出问题请教的时候，
他要勉强自己保持沉默，一直到其他人都无法回答；如正索福克勒斯所说的那样：

运筹帷幄目的不是赛跑比快，

当然它的着眼更不是信口开河和胡乱作答。赛跑的胜利者是第一个来到终点的人；
要是有人提出非常适切的答案，最好的方式是加入同意的行列，作为一个友好的拥护者就会获得赞许；
如果所说的答案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要指出答话者不了解问题的本意，
或者说他只是敷衍搪塞而已，特别是不要招惹别人的反感或驳斥。

我们特别要注意这种状况，当一个人提出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要抢着回答，
先要听一听他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尤其是在时间很充裕的状况，这时已经有人回答，
不必将其他人挤到一边自告奋勇作答；看起来像是我们在侮辱问者和被问者；
认为对被问到的人没有能力提供问者的需要；同时对问话者而言，
竟然无知到这种问题还需要帮助的程度。特别这种鲁莽而轻率的答复总是带有无礼的意味。
有人想要表示自己很有见地，对于先提出建议的人会有贬损的言辞：“他对你能有什么用”，
或 “他懂什么”，或 “只要我在这里，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有时问别人一些问题，并不是需要答案，而是博得对方的善意，
因为我们希望能进行充满友情的谈话。

无论是阻止别人回答问题，或是不让他倾听其他人的说话，或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到自己身上，
或是打断他与别人的交谈；这些不适当的行为如同做买卖在抬高价格，像是你去亲吻一个人，
而他心里始终念念不忘，希望另外一位能像你一样向他表示好感；或者像在你转过头去看某人，
这时他却注视别人，对你没有一点兴趣。有的人被问到以后无法提供所需资料和消息，
提问的人尽量克制不满的心理，保持谦和有礼的态度，然后再去请教其他人。
一个人要是回答问题发现提出的答案有了错误，通常都能获得对方的谅解；
如果他自告奋勇非要提供答案不可，同时还要修正别人的错误引起争执，
最后发现完全是自己的错，就会惹来恶意的批评成为大家的笑柄。

20

我们对于问题的回答不要掉以轻心，那些多话的人对这方面都非常注意：
首先，他对那些引起他开口只是为了加以无礼的取笑，一定要摆出严肃的态度给予正式的回答。
有些人并不需要别人提供资料，只是为了消遣打发时间，有些问题完全是针对个人的爱好，
能够哓哓不休讲出一大篇愚蠢的废话。我们为了防止这类人物的干扰，
不要很快变换正在交谈的问题，虽然自己很高兴提供这方面的意见，
要考量发问者的个性以及提出的问题是否有它的需要。明显看出发问者急着想要知道答案，
唠叨的人应该知道停止讲话，把时间留给问题的提出和答复；回答者可以就他的看法补充一些资料，
答复长一点没有多大关系，记住不要超越问题的范围，或是让人认为问题毫无价值，
同时还要使问题能够得到其他的答案。

21

问题的提出有三种回答的方式：仅仅针对需要、礼貌的寒暄语以及纯属多余废话。
可以举出例子来说明：像是来者问道：“苏格拉底在家吗？”有人不加思索随口回答：
“不在家。”如果他采用拉柯尼亚风格，省略“在家”两个字，单纯使用否定语即可；
菲利浦写信给斯巴达当局，询问是否同意他统率军队进入城市，
回答是在来函上面写上一个很大的“不”字，再交给使者带回。
还有一种更为客气的答复，像是：“他不在家，到钱庄去了。”如果他想说得更清楚，不妨加上：
“在那里等几位访客。”如果你是一个好管闲事又多嘴的人，特别读过科洛奉人安蒂玛克斯的著作，
就会这样说： “他不在家,到钱庄去了，等几位爱奥尼亚的访客，来人为亚西比德带信给他；
据说亚西比德现在离米勒都斯很近，被波斯国王的省长泰萨菲尼斯奉为上宾，
过去泰萨菲尼斯一直在帮斯巴达人，目前由于亚西比德的关系与雅典人来往密切。
亚西比德处心积虑要恢复失土，所以说服泰萨菲尼斯改变他的立场。”
如果他愿意继续下去,可以把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整个第八章交代得清清楚楚；
直到米勒都斯再度陷入战争，以及亚西比德接受第二次的放逐；
在他说完之前，发问者完全失去耐心。

22

苏格拉底经常叮咛我们，没有感到饥饿就得抗拒诱惑不要进食，
没有感到口渴就得抗拒诱惑不要饮水。
所以一个唠叨的家伙关心他要谈论的题目，他最喜欢就擅长的情节说个不停，要是别人如此对他，
恼怒之余就会尽力阻止。如果他是一个军人最喜欢谈论战争的事迹，
荷马介绍尼斯特这个角色的时候，通常会叙述他一生当中忠勇的义行；要是他在法庭赢得胜诉，
或是在君王的宫廷或总督的麾下获得不次的擢升，如同遭到病魔的打击还能幸存，
要向别人一遍又一遍地倾诉心愿，他如何将对手告上法院，以及出庭、辩论和发言的状况、
驳倒对手或被告提出的理由，从最后的判决获得大家的赞誉。
这些人喜爱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总比让大家知道他无聊到在观看喜剧时打瞌睡要好得多；
他会煽风点火讲一些刚刚听到的传闻，每一次成功的叙述会得到更加新鲜的材料。
因此他要拿出各种借口好将他熟悉的题目扯出来，不仅在于

肚子痛起来就用手赶紧捂住，

这个谚语的意思是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同时还能享受自己发言的快乐，
舌头不停地扭动让回想当中出现的欲望获得满足。

须知谈话的人对于某些题目感到同样的困难，因为经验的关系或者习惯使然。
要是他们比别人占有很大的优势，像这样的人就会自私而虚荣，因为他们认为

能够掌握长处和优点的所在，
大好机会自然会在那里等待;

博览典籍的学者尽力让人知道他擅长历史，文法学家总要咬文嚼字表现出高深的学问，
还有那些喜爱异地风光和到处漂流的旅行家，就会声称他们对地理知识和风土人情了如指掌。
因此我们要提防这一类的题目，因为爱好长篇大论的人会受到吸引，
他们就像野兽不断在熟悉的场所出没。

居鲁士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待人接物的方式受到大家的赞许，特别是他与阶级、
地位相当的友伴在一起，要是与人比赛都是他占下风的项目，
一方面是他不会居有优势给别人带来恼怒，另一方面是从失败中学到更多的东西。
提到说话哓哓不休的人则不然，
任何题材即使可以让他增长见闻和学识，只要他不熟悉就会加以排斥和拒止，
因为他几乎无法让自己保持片刻的沉默，他会卖力工作直到交谈在他的驱使之下，
都是陈腔滥调的连篇废话。如同我的家乡有位人士，得到机会读过埃弗鲁斯(Ephorus)的两三卷书，
这样一来使大家烦得要死，几乎每次的宴会都成为一场溃败，
因为他不断在那里讲述留克特拉会战和后续状况有关细节；
他因而获得“伊巴明诺达斯”这个绰号。

23

知道自己说话哓哓不休的家伙，能够经常参与学识渊博和年高齿尊的文人圈子，
可以获得莫大的好处，出于敬佩他们提出高明的见解和卓越的论述，就会养成三缄其口的好习惯。

我们在有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警觉的心理，养成先思考再张嘴的习惯，
特别要经过一种推论的程序：“我的话为什么要给人带来压力，或者喋喋不休一直在那里纠缠不清？
那些问题会使我变得极其唠叨？我为了不让人感到讨厌应该怎么说才好?”
我们很难免除所说的话给自己带来的负担和压力，前面提到它会与你长相左右；
任何人说话总有目的，因为他要将自己的意愿告诉对方，或者有益于听到的人所提出的意见和承诺，
或是愉快的交谈让双方的感情更为融洽，或是为了工作和业务的需要进行讨论。
语言的沟通要是对说者无用而且听者也感觉不到它的重要，
也不能使人欢乐，更没有国可吸引人的魅力，那又何必非说不可？
因为言语和行为没有差别，它们都存在着徒然无用和白费工夫。

所以我们要将赛门尼德的格言奉为圭臬，谨记在心不可或忘，他说他从来不因保持沉默感到遗憾，
却经常要为轻率开口觉得抱歉。我们必须记得“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所有事物仍然以厉行为主；
人们为了除去打嗝和咳嗽的小毛病，情愿忍受再大的困难和痛苦。
希波克拉底的话真是金玉良言，缄默不会让人感到口渴以及引起悲伤和难过。

论做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1

居家的环境必须通风良好不能晦暗阴郁，冬季要避免有害身体健康的寒旦冷潮湿；
我们对于从小生长的地方，熟悉和喜爱的环境不愿搬迁，还是可以改进现有的状况，
像是变更楼梯的位置，多开几个门窗或是封闭某些通道，增加光源并且促进空气的流通。

受到严重危害的心理状态会让寒冷和黑暗进入灵魂,最好是把它们推出以后，将根基打扫干净；
就会给我们留下晴朗的苍穹、明亮的光线和纯净的空气。如果尚有不可能做到的事，
至少要用类似的方式加以互换或调整，让它们能够转个方向或产生少许位移。

就一个审慎的管事人而言，他要为战争的武器、厨房的用具、农耕的锄犁、
宗教的摆设和神圣的物品，分别准备不同的库房和贮藏室；因此每个人要对自己作详尽的检讨，
获得正确的资料，首先在于找出内在的激情所犯的过失，诸如嫉妒、猜疑、贪婪或怯懦，
以及其他邪恶的倾向。其次是严格查验自己的住处，你那好奇心的窗户和边门面对邻居的财产，
应该立即将它封闭；要导向自己的家庭，注意的对象是男子的寝室、
妇女的闺房和仆人生活和工作的位置。你在这里感到好奇和多管闲事，
不会一无是处或是充满恶意，如果一个人只是自我要求，像是

我犯了哪些错到底做了什么？
细数应尽责任哪些受到忽略?

这不仅有用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我们会去询问一些无聊的八卦新闻，诸如某人的妻子从哪里返回家中，
以及某甲和某乙躲在角落密谈些什么。明智的苏格拉底把他的好奇心用在正道，
询问他的追随者有关毕达哥拉斯制定的规范，何人能够贯彻哲人的信念发挥最大的功用。

亚里斯蒂帕斯在奥林匹克运动会遇到伊斯考玛克斯(Ischomachus)，
就问后者苏格拉底用何种谈话的方式，能对年轻人产生最大的影响力。
等到亚里斯蒂帕斯从苏格拉底的对话录，拾取零星的材料和局部的内容，
心灵的感动像是身体受到巨大的冲击，脸色变得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最后他乘船前往雅典，像要汲取清泉让求知的焦渴得到满足，从此追随苏格拉底从事哲学的研究，
他一生的目标和任务，是要教导年轻人如何认清和戒除自己的恶习。

3

然而有些人无法面对自己的生活方式，认为它的味同嚼蜡毫无兴趣可言，
甚至将自己的观念和想法都包括在内；理性力量如同外面的光，他们的灵魂充满各种邪恶的想法，
所有存在于内部的成员受到威胁产生恐惧，跃向或是潜行到其他民族关心的事物，
使得自己的恶意得以中饱和自肥。好比家中养的母鸡，虽然有足够的食物，还是会跑到墙脚

去刨粪堆当中残留一些谷粒;

那些包打听的人也是如此，对于光明正大的题材和叙述不屑一顾，要是他的刺探没有受到阻碍，
或者不会给人带来困扰，他同样不感兴趣；他要挖出每个人家中隐藏的秘辛和不为人知的烦恼。

埃及人被问到为什么要带严密包裹的东西，他的回答极其巧妙：
“就是为了好让你以为有见不得人的事，可以追问不休。”如果你过着快乐的生活，
为何你要追根究底那些匿迹的事？不先打招呼就进入别人家中，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现在的门房以及过去的敲门，都是提出一个告知，有外人要进入免得遇到非常尴尬的状况，
像是内眷的服装不整、奴隶受到责打或侍女在那里尖声叫嚷。那些喜欢刺探别人家庭的人，
最喜欢偷偷得知诸如此类的琐事。

一个门风和管理都极其严格的家庭，即使邀请他前去拜访他都没有意愿，
因为当这样的旁观者毫无情调可言；只有严密锁在房间里不得泄漏的事物，
他会非常乐意发觉再通知外面的人。亚里斯顿曾说：“恼人的风会刮起我们的衣裳，
露出赤裸的身体。”多管闲事的人不仅剥掉别人的斗篷和长袍，还把围在外面的高墙视若无物，
他猛推大门将它打开能够长驱直入，就像一阵刺骨的寒风“穿透少女软嫩的皮肤”，
偷偷溜进去寻找纸醉金迷的生活和通宵达旦的饮宴。

4

就像喜剧中的角色克里昂（Cleon）, 

他的手在乞讨心里却想偷窃：

看来那些到处穷忙的人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的手、脚、眼光和想法，
同个时间零星分散在不同的场合，无论是富翁的府邸、寒士的破屋、
王侯的宫廷或者新婚夫妇的闺房，都难以逃过他们的好奇和窥视。他们对外乡人的事务都很熟悉，
还要打听城邦最为黑暗的机密，哪怕会带来身败名裂的危险都在所不计。
如同他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要去检验草药的功效，在口腔未能觉察到有害物质之前，
轻率的尝试让有毒的植物损坏头脑的机能。

宫廷有很多事物得到君王的欢心，非常乐于让大家知道，像是丰硕的宴会、
惊人的财富、盛大的祭典和受宠的廷臣；论及有关机密的事务，绝对避免接近,必定视若无睹。
一位极具权势的国王不会隐瞒他的所爱，欢乐的场合就会喜笑颜开，
款待和赏赐的开支不会让他皱起眉头；任何有需要隐匿的项目就会让他提高警觉，
像是黑暗不能公开的问题、带来苦恼的困难、不能接触的事物、引起盛怒的人物、
沉思施与的惩罚、对于妻子的嫉妒、对于儿子的猜惧以及对于朋友的怀疑。
提防惊天动地的变化和聚集浓厚的乌云，只要将隐藏的东西揭露出来，
就会发出轰隆的雷声和耀眼的闪电。

5

那么，如何能够避免这种恶行？要让我们喜爱追根究底的习性，进行一种转换和变更的程序，
如同前面所说的那样，尽可能让我们的灵魂倾向更加美好和更多欢乐的目标。
导引我们的好奇心到相关宇宙的事物，包括天与地、海与陆在内。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个性，探索和喜爱那些或大或小不可思议的事物，这样做又有什么困难？
就大的项目来说，你可以将好奇心用在太阳：它从何处沉没以及从何地升起？
可以研究月球的圆缺盈亏，就像人类的命运一样无常善变，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诗句来描述它的性质：

初生如新月，
夜夜增清辉；
天道忌盈满，
衰减至朔晦?

这些都是自然女神的秘密，即使受到揭露祉也不会老羞成怒。或许你没有好高鸯远的心态，
可以将探索的对象转到很小的项目：为何有的植物整年都能开花结实带着成簇的绿叶，
展现丰硕和繁茂的外貌；有的植物只能某个时期如此，其他季节如同挥霍一空的浪子，
所有的养分耗用完毕，露出光秃秃空无一物的形象？为何植物生长的果实外形有这样大的差异，
林林总总像是长形、圆形、带着尖锐和多角的形状？

6

好奇心无法从陈年往事的灾难当中获得欢乐，它需要火热又新鲜的东西；
欣赏刚上演的悲剧盛大的场面，对于喜剧和生活当中开心的一面没有多大兴趣。
要是有人谈起婚礼的热闹、礼品的丰硕和护送行列的壮观，好管闲事的人变成心不在焉的听者，
说他已经知道所有的细节，要求叙述者尽量简短或跳过不提。
要是有人坐在他旁边提到少女受骗失身、妻子红杏出墙、官司遭到诬陷、兄弟发生口角，
这时好管闲事的人再也不打瞌睡，或者借口有其他的约会，

就会问个不停像是大饱耳福;

就像放血杯要将体内败坏的液体排出，好管闲事的人他们的耳朵被最邪恶的故事所吸引。
如同城市总有一个城门，用来处理带有凶兆和遭到厌恶的事物，像是判刑确定的罪犯、
遭到流放的人员，以及那些可怜的代罪羊，都会规定要从这里进出，
至于那些神圣不能受到亵渎的行列，应该避免经过此处；所以就拿多管闲事的人来说，
他的耳朵是不让美好的信息和文雅的言辞进入的通道，它只接受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
用来输送恶臭和腐烂的叙述。

好奇心确实是一种激情，想要寻找那些隐藏和掩盖起来的事物；
人性的通病是在获得美好的东西之后，不会密封起来拒绝让人知道；
所以有些人即使没有值得夸耀之处，还要假装他已经拥有。多管闲事的人心中存有欲念，
就是发掘别人无法露面的困境，这时他整个人被称为“恶意”的恼怒所据有，
须知恶意与嫉妒和怨恨是亲兄弟；嫉妒是见不得别人的好还会引起痛苦，
恶意就是看到别人的坏还会感到高兴；两者的起源是暴虐和蛮横的习性以及邪佞和堕落的本质。

7

我们对关税人员的反感和恼怒，不在于他们查验公开输入的品项，而是搜寻藏匿的货物，
有时他们打开的行李和包裹，发现里面装着别人的财产。法律让他们依据规定行事，
如果不做会给自己带来损失。多管闲事的人过分重视其他的事务，就会放弃应尽的职责，
还让个人的权益受到打击。他们很少到自己的农庄度假，因为无法忍受安静和孤独的日子；
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们不得不回去看看，这时他们对于邻居的葡萄园比起自己的更有兴趣，
他们会问别人的牧场有多少头牛死去，或者有多少葡萄酒变酸。
这些消息和牲口的走失很快让他们感到烦腻。然而货真价实的农人对于城市的消息，
除了不加理会还要嗤之以鼻，他会说：

城里的家伙要草拟和平条约，
尽量找合适的字那是他的事；
走到农村闲逛还要横加干涉，
我看受到诅咒的流氓在找死。

8

多管闲事的人把乡间当成毫无吸引力的地方，生活呆板停滞缺乏戏剧化的事务，
他要尽快赶回城内的市集、会场和港口，遇到熟人就问：“有什么消息?” 
“你怎么这样早就来到市民大会的会场？你认为这个城邦的政体会在三个小时之内产生变化?”
如果确实有人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他立刻下马紧握提供者的双手，
亲吻对方的面颊，站在那里仔细倾听。
如果有人遇到他就说一无所知，这时他会很焦急地询问：“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会场里面？你没有从战争委员会的旁边经过？你没有查问从意大利来的信息?”
基于这种理由可见洛克瑞斯的行政官员制定法律的过程非常明智，
如果任何人离镇从外面回来就问“有什么消息”会遭到罚镶的处分。
如同厨子祈求获得大量的牲口和家禽，渔夫祈求捕获整网的鱼，多管闲事的人唯恐天下不乱，
他们祈求灾祸、困难、新奇、变迁；他们就像厨子和渔夫，总是希望宰杀家畜或捕获大鱼。

9

有识之士受到影响就会出现这种想法（基于类似的原因，
毕达哥拉斯规定年轻人有五年的沉默时期称之为“噤声”）：
极其好奇伴随与它同样严重的恶习就是饶舌多嘴，
因为他们爱听也会从倾诉当中获得乐趣，当他们非常热心搜集别人的资料，
能够泄漏出去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然而在增加这种恶习以后，新的毛病就会妨害到欲望的达成；
因为每一个人都要保护他所藏匿的事情，不能让那些多管闲事的人知道；
要是受到他们的注视就会做一些勉强的行为，要是发觉他们在倾听就说一些无关的情节，
延缓想要询问或考量的事务和工作，直到这位包打听离开为止。即使一些机密的事务正在讨论，
或是一些重要的工作正在着手进行，要是知道多管闲事的人登场，他们就会停止讨论，
同时还要加以掩饰，如同看到一只猫跑进家中，主妇会把桌上的鱼收进橱柜里面。
结果是有些事情每个人都听说或看到，就是不告诉这些人或是把他们隔离起来。

基于同样的理由，多管闲事的人被剥夺大家对他的信任：不管从哪方面来看，
我们对于自己的信函、文件和印鉴，宁可相信奴隶和陌生人不会偷看滥用，
总比相信喜爱打探的朋友和亲戚要好得多。

那些喜欢寻花问柳的人，知道很多妇女是公家的财产，在外面从事抛头露面的营生，
只要很少的花费就可以拥有，也有人不为此图，非要去找深锁闺房之中高价的名妓，
有时上当遇到人老珠黄的对象，真可以说花钱找罪受。多管闲事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
他们不理会那些看起来美丽、听起来可爱的事物，还有很多休闲消遣的项目全都置于脑后。
却要花时间去研究别人的通信，即使再微不足道都难以放过；还要把自己的耳朵贴在邻居的墙壁，
就是在街道上面也与奴隶和妇女耳语不休，带来的后果不仅招惹危险，甚至还会身败名裂。

10

赛门尼德经常说起，每过一段时间他打开木柜，发现装束脩的盒子很满，装谢函的盒子很空，
可见人们情愿付费也不想表达内心的感情；一个人要是不时打开他装着好奇心的保管箱，
会发现里面充满无用、难闻和讨厌的东西。或许这种程序让人觉得受到冒犯，
却能显示原来的做法是如此的难堪和无知。

假定有个人浏览古代的作品，从中摘取一些毫无价值的文章，然后加以编纂出一本书，
荷马将这类的东西称之为“无用废物”，在悲剧家的眼中是“失格杂文”，
等于将下流的语言用在妇女身上，阿契洛克斯在这方面让人感到讨厌，
虽然还没有让他在悲剧中受到诅咒的程度，像是那位

该死的编辑记录人类的灾祸。

不过，多管闲事的人捡拾和收集的缺失、错误和毛病，不是文字和音韵而是人们一生的言行，
随身携带一个装着恶习的盒子，那就是他们对往事的回忆，里面充满各种低俗又让人不悦的记录。
正如在罗马有些人对于绘画和雕刻，甚至出于天意的安排，对于那些要发卖为奴的娈童和美妇，
他们都抱着不以为意的态度；唯独常去出售畸形和侏儒的市场，寻找那些肢体萎缩、发育不全、
长着三只眼睛、头颅状如鸵鸟的人物，想要知道他们一生下来是否成为

混杂的形体塑造狰狞的怪物;

然而一个人要是经常引导别人去大开眼界，很快就会让大家感到厌烦和恶心；
因此还不如让多管闲事的人，对下面的事物觉得好奇更为妥当，
像是生命当中失败的事迹、受到污染的章纹、别人家中发生的差错，
也可以提醒自己过去的揭发和吐露，不会给人们带来任何的好处和利益。

11

年经由教育和训练使我们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来成为主要的因素使我们备受痛苦的折磨。
其实好管闲事的习惯所带来的病症，发作的过程非常快速，要想治愈却很缓慢。
说起这种习惯是如何获得，我们从讨论它的治疗程序可以得到明显的认知。
首先让我们从琐碎和无关紧要的事物开始。旅行的时候沿着大道前进，
要想抑制自己阅读路旁墓碑上面的铭文又有什么困难？散步之际浏览写在墙上的涂鸦又费什么工夫？
我们只能提醒自己，写在那里的东西没有任何用处，也不会让人感到快乐：
仅是一些某某人的“纪念”、某某人的“祝辞”、某人是“最好的朋友”，以及诸如此类无聊的废话，
看来就是不读这些字句也没有什么损失。

真正可以害人的东西，是将喜欢搜寻与自己无关之物的好奇心，在不知不觉之中灌输到你的灵魂之中；
所以猎人要让年幼的猎犬避开或者不许追随每一种气味，这时他用皮带控制它的前进或停止，
要保持它的嗅觉不受污染，对于要追踪的目标要有灵敏的感官，

它用鼻孔搜寻野兽行走途径;

因而多管闲事的人要限制他的好奇心不要过分浮滥，他的观察要能保持审慎和清醒。
老鹰和狮子在行走的时候，会将爪子收进去，免得尖端受到磨损变得不够锋利；
如果我们能够多想一想，就知道学问的好奇心可以获得锐利的刀刃，
所以不要让无价值的事物让它受损或变钝。

12

其次要让我们养成习惯，当我们经过别人门口的时候，绝对不要伸头向内探视，
即使里面发生什么状况或事故，不必像是受到无形的引力，充满好奇非要凝视不放，
这时我们用得上色诺克拉底所说的话，一个人用脚还是用眼停留在别人家里，
其间没有多大差别；观看无法主持正义，就连尊敬都谈不上，同样得不到任何乐趣，所以会说：

外乡人，请你不要东张西望；

因为你能看到屋里的东西，不过是零乱的厨房用具，偷懒坐着不做事的女仆，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物。须知轻浮的斜视和转动的眼光，会让我们的灵魂受到扭曲，
可耻的习性使得我们陷入堕落的处境。

13

说一句老实话，这些都不是困难费力的工作：像是人们在市民大会当中相互对骂叫阵的时候，
置身事外不要接近他们；像是群众跑着去见某人或看某件事情的时候，能够端坐不加理会；
要是你不能控制自己，就赶快起身马上离开。因为你要与多管闲事的人混在一起得不到任何好处，
唯有迫使你的好奇心转向其他地方，削减它能发挥的力量以及训练它服从理性，
这样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我们还要加强这方面的训练，最后可以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像是剧院有名角进行盛大演出，
可以从门口经过没有一丝要进入的念头；像是朋友来催促我们前去见某位舞蹈家或喜剧演员，
可以将他推到一边；像是听到赛车场或竞技场发出欢呼的喧嚣，不会转过头去张望。
苏格拉底规劝我们肚子没饿就得抗拒诱惑不要进食，嘴巴没渴就得抗拒诱惑不要饮水；
任何可以看见和听到的东西，如果没有需要，就得避免受到它的控制，防止受到它的吸引。

14

你必须先让自己养成习惯，要能摒除牺牲诚实所能获得的利益，
否则很难为了达成公正的要求放弃应有的好处；同样为了达成禁欲的要求，
有时要与自己的妻子保持疏离，因为不可能经常有别人的妻子在勾引你。
那么运用对别人追根究底的习性，尽力不要去听或看与你自己有关的事物，
当有人想要告诉你发生在你家中的问题，为了拒绝知道那些闲言闲语可以把他推出去。

15

因此，我们必须让自己养成这些习惯：当我们接到一封信函的时候，
不要急着很快打开，不要像大部分人的行为，有的人生怕手的动作太慢，
竟然用牙齿咬开紧密的封口； 一个信差无论是从何地来到，不必催他赶紧上前，
甚至让自己纤尊降贵前去迎接。当一个朋友说道：“我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
你应该说：“我想知道的东西不是有用就是有益。”

一个人即使用认可的材料填满好奇心的胃口，等到变得浑无顾忌的程度，
再想加以控制就会很不容易，最后还是恶习带来的压力，逼得要去接触受到禁止的事物：
像是连朋友的通信都要刺探清楚；硬将他们推进秘密的会议；
变成神圣仪式的旁观者做出有失虔诚的行为；践踏圣地；调查国王的言行。

16

雅典有次发生极其严重的饥座，那些拥有小麦的人不愿交出来，送到公设的库房统一分配，
等到深夜就在自己家中磨粉不让人得知，有些人为了打探就去倾听磨房发出的声音，
从而举发他们违背法律的罪行，获得 “磨房老鼠”(aliterioi)的称呼。
据说 “告发者” (sycophant)的得名也出于同样的状况，当时雅典禁止输出干无花果，
有人要是泄漏或者提供这方面的资料，将违反禁令的人绳之以法，
大家认为他这样做是为了讨好当局，所以将告密的人称之为“阿谀者”(sycophant)。
多管闲事的人要考量前面所提的事实，无论出现类 似或相关的行为，都应该感到羞辱才对，
因为大家从内心的深处就认为他们极其讨厌，对于他们的一言一行者非常憎恨。

论羞怯

1

某些没有实用价值的野生植物，能够与栽培的谷类、葡萄和果树共生在旦一起，
对于作物的成长没有任何妨害，农夫可以拿它作为一种指标，
从而知道土壤是否养分不够，应该开始施肥。心灵的各种激情与植物的状况非常相似，
有些成分相当败坏然而可以自然发展；有些具备优秀的素质能够相应于理性的教化。
我在这里将这次讨论的题目称之为《论羞怯》，并没有表示贬损之意，
然而它会引导走向偏差和错误的行为。人有惭愧汗颜之心与感觉完全麻木都会产生同样的过失，
前者会因所犯的错误感到悲伤和痛苦，不像后者都是寡廉鲜耻的家伙，可以从中享受莫大的欢乐。
一个人要是做了卑鄙污秽的事情，没有耻辱之心就会毫不在乎，
然而羞怯仅是与卑贱的外表有几分类似之处，就让它成为惊弓之鸟；
从而得知羞怯是过分重视耻辱造成的现象，它在这里的名字是dysopeomai，
所谓 prosopon "面孔” 有时会反映出心灵的困窘和惊慌。

如同一位演说家所说的那样，真正的羞怯在他的眼中不是少女而是农奴。
因而一个凡事羞怯顺从的人，人格特质完全显示在脸部，从而得知他的心性是优
柔而软弱，放弃自己的立场到可耻的地步，才能获得“谦虚”这个美好的称呼。
加图曾经说过，他喜欢看到年轻人的脸孔是红里透黑而不是苍白无神，
正确的教育和训练使我们害怕谴责而不是劳累，畏惧奚落而不是危险。
虽然如此，有时我们为了不愿犯错，所以才会多方顾虑因而胆小怕事，这种状况也应该避免，
很多人所以变成懦夫不愿采取冒险犯难的行动，因为他们对于别人的诽谤和非难，
以及预期的险阻和艰辛，同样感到无法面对。

2

我们所以会出现这样重大的缺失，并非我们对于过于软弱的羞怯毫不在意，
也不是我们仅仅赞同不屈不挠的坚定心志；应该想出办法使得两种性质能够非常谐和地混合在一起，
分别将极其严厉的冷酷和过分殷勤的虚伪，能够一一排除殆尽，治疗的过程会遇到困难，
要想矫正非分的行为不是没有危险。如同农夫清除野草杂树，就用锄头毫不费力地将它们连根挖起，
或是放火将它们焚烧一空，等到他们要为葡萄、苹果和橄榄进行修剪或接枝的时候，
处理的动作就会柔和特别提高警觉，不要让留下的花芽受到损坏,
哲学家要从一位年轻人的灵魂当中除去嫉妒，这是一种毫无价值又难以控制的生成物，
或者将过早浮现的贪婪或纵情声色的行为连根清理干净；等到将脓血挤出以后紧紧压住，
使得非常深入的切口只留下一个疤痕。

当他对于灵魂当中柔弱和精细的部分，运用洗练的交谈当作手术刀，
经过辨臭就是产生问题的顺服和羞怯，他要特别提高警觉，
免得还不知道这一次的切除深受各方面的关怀。要是奶妈经常擦洗婴儿的身体，
不仅会使细嫩的皮肤受伤也会让他感到疼痛；所以我们不要让一个人在年幼的时候，
就将个性当中的羞怯全部根除，这时他很容易变得粗心大意和知错不改。
就像拆除与庙宇紧邻的住宅,要把相互连接的部分加以支撑，免得受到影响发生倒塌；
所以我们在除去羞怯之心的时候，特别注意不要动到相邻的部分，像是尊敬、殷勤与和善，
不仅隐藏其中还紧密的依附不放。那些奉承的字眼像是“友善”、“客气”和 “优容”，
使用在一个人的身上，很容易让他屈服于压力之下，这时绝对不会用到“严厉”和“坦率”。

3

埃及国王波考瑞斯的性格极其残暴，女神艾希斯送给他一条眼镜蛇，盘踞在他头顶的上方，
表示他的判决非常公正不容置疑。因而装模作样的殷勤有礼，
可以用来压制意志薄弱和胆怯怕事的人，他们对任何事既不敢反驳更不敢拒绝，
作出的判决把公正放在一边，参加会议只能哑口无言。他们被迫去说和去做很多事情，
全都违背个人的意愿。不讲理的家伙喜欢代别人做主还要多方加以控制，
运用厚颜无耻的手段强迫个性羞怯的人就范；过于驯服的性格如同低下又土质松软的地形，
部署该处等于是无险可守，暴露在经验丰富和行为卑劣的对手面前，
对于他们的予取予求，毫无抵挡和击退的能力。

4

不要让仇视你的人给你带来局促不安的感觉，他要是明显看出非常相信你，
那就不要对他皱起眉头。在你邀请他以后他会请你去拜访，他设宴款待你同样你会回请，
一旦你对他产生不信任的感觉，受到无法扯破脸面的影响，对于自己的防护就会出现疏失。

5

这种痼疾会引起很多后遗症，一定要经由训练的方式尽力将它治愈，
身为一个生手在开始的时候，要从琐碎的小事做起，因为处理起来比较容易面对。
像是晚餐你已经不胜酒力，这时有人还在劝饮，不必逼着自己顺服，可以将杯子放下表示婉拒。
或者有人邀你在酒后掷骰子，除了不能屈从，就是说些嘲笑的话也要充耳不闻；
就像赫迈欧尼（Hermione） 的拉苏斯（Lasus） 因为色诺法尼斯不愿赌钱，
就把他称为胆小鬼，这时色诺法尼斯说道：“我承认自己是全世界最怕事的懦夫，
因为稍有闪失就会沦入羞辱的处境。”

6

像是在朋友的宴会当中唱很难听的民谣，或是如同一位喜剧演员拿很高的报酬，
却将米南德的戏演得一无是处，这时大家还要给予鼓掌和称誉。
我认为一个人保持沉默，不理会毫无诚意和带着娘娘腔的赞美，应该不是很难做到的事，
更不必为这个感到叹息。如果你没有自行做主的权力，当一位朋友念出一首如同嚼蜡的诗，
或是高声发表可笑又悖理的演说，请问这时你能有什么办法？毫无疑问你可以大事颂扬一番，
加入奉承者的行列多方给予吹嘘。当他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出现差错的时候，
那你又如何能够帮助他改正这些缺失？要是他在职务、
婚姻或城邦的政策出现偏差和误导，我们又如何对他进行规劝？

伯里克利的友人向他请教，公开发誓以后还是作了伪证，这时自己应该怎么办，
伯里克利的回答：“身为你的朋友，我会离开祭坛远一点。”就我个人的立场，
并不赞同这种独善其身的答复方式，因为这样表示双方的关系过于密切，
他应该从开始就要保持距离，表现的方式是不要赞誉别人没有内容的演讲，
不得为刺耳的歌声鼓掌叫好，听到无聊的笑话更不必装出快活的样子，
不要让任何人因而质疑他的判断能力；同时他要持身以正，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我即使发过誓还能出面作伪证”，
或是 “我会宣告一个不公正的判决”这一类的话。

7

可以用类似的方式应付金钱的需索：我们首先要在这种状况下训练自己，
那就是没有处于重要的时刻，拒绝不会造成很大的困难。马其顿国王阿奇劳斯举行宴会，
一位家财万贯的来宾提出请求，将金杯当成礼物赐给他，认为自己有资格获得这份荣誉，
国王吩咐侍者将它送给优里庇德，然后注视这个家伙的面对他说道：
“你虽然开口却无法得到，他没有表示倒可以拥有。”要让他的判断在无须感受任何困窘之下，
能够自行掌控对于礼物和利益的处理。在另一方面，我们通常不会理睬生性老实的人，
甚至就是亲戚或需要的朋友也会吃闭门羹，却把金钱给予那些在你身边不断乞求的家伙，
并不是你心甘情愿地付出，问题在于你的性格懦弱无法拒绝。

8

羞怯的性格造成对别人的顺从，不仅对于家产的处理带来不智和损害，
更加严重的地方在于让我们丧失认知的能力，例如当我们生病的时候，
生怕有伤家庭医生的情面，不去请教这方面的专家；或者是延师教导我们的儿女不去找饱学之士，
而是那些登门请求给这份工作的人；最常见的状况是涉及讼案，
我们不去找熟悉法律事务的人士给予帮助，而是无法推辞朋友和亲戚的拜托，
要让他们的儿子有机会可以大显身手，一般而言都是事与愿违。
我们还可看到那些深受赞誉，自称是伊壁鸠鲁学派或斯多噫学派的哲学家，
完全没有经过选择或考虑出于正确的判定，而是在亲友不断纠缠之下只有同意，
为的是让他们感到光彩。让我们为这种状况保持一个较大的回旋空间和充分的训练，
能够适应一般民众和普通场合。

所以我们一定要求自己凡事要有主见，像是不要听从-个理发匠的安排，因为怕对他有所冒犯；
或者为客栈老板几句好听的话，就留宿在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差的地方；
我们养成良好习惯，即使在可能性很小的状况下，尽量要选择对自己最方便和最有利的目标；
如同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人士，特别保持注意不能让左脚架在右脚的上面，
或是用一个偶数来取代奇数，这些对于其他人而言根本没有关系。
我们平素应该要有这种认知，无论是举行一个祭典或是一场婚礼或是一个盛宴，
像是有一种人不必邀请，那就是他对你大肆恭维或深表欢迎，却无法成为一个朋友或诚实的人。
所以一个人要养成习惯和多加训练，不要在重要的事务方面，
成为一个容易牺牲的受害者，甚至要能证明你在必要时有反击的打算。

9

虽然要接受训练获得经验，遇到状况还得多方考量：首先我们切记所有的激情和心中的烦扰不安，
总是伴随着各种恶习和弊病，应该尽量避免陷入卑贱和堕落的处境；
像是野心勃勃就会得到羞辱，纵情声色就会产生痛苦,懒散怠惰就会潦倒终生，
争强好讼就会家破财空；由于一味的顺从生怕得到坏名声，像是为了逃避烟雾竟然陷身火中。
那些人为了免于局促不安，所以不愿拒绝毫无道理的讲情者，后来必定引起指责造成更大的困扰；
由于不敢面对私下的非难，最后逼得他要接受公开的打击。因而对于一个朋友提出金钱的要求，
认为拒绝是感到极其惭愧的事，等到后来出现很多不意的状况，会使双方都陷入难以解决的困境。
还有人答应要在打官司方面去帮朋友的忙，由于不好意思与对造见面，逼得自己垂下头来赶快逃走。
很多人在特定的方面毫无道理示弱，像是对于女儿或姊妹的亲事，接受屈辱或丧失权益的条件，
等到事后追悔要重新订立婚约。

10

他说亚细亚的居民都是一个人的奴隶，在于他们不会说出单音节的'不'字，
当然大家知道他在开玩笑并非真有其事。然而这些人却受到一再的要求，无须说出任何一句话，
仅仅只要皱起眉头或是垂下眼睛，他们就会停止提供相当勉强和无此必要的服务。
优里庇德曾经说过，智者会用沉默作答，我们对于那些欠缺考量的事物更应如此，
同时也能说服那些讲理的人。

修昔底德说过这样的话：“承认我们的生活过得拮据并不可耻，
不择手段力求避免贫穷才会给人带来羞辱。”要是他过于愚蠢而且个性懦弱，
就会用温顺的口吻向当事人求饶，

阁下，我手里没有一点银两，
友情的枷锁来自双方的需要，
绝非单方面用人力勉强打造。

11

柏拉图写给戴奥尼休斯的信函由西兹库斯的赫利康转呈，特别称赞这位信差是值得信任的老实人，
只是最后还是附加一笔：“我把自己的判断据实告诉你，然而来人是个凡夫俗子，
至于将来有什么变化还是不得而知。”像是色诺克拉底就是无法坚持原则，经不起人情压力，
为一个品行不端的家伙写推荐信给波利斯帕强；等到这位马其顿人出面欢迎，
询问他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来人开口索取一泰伦的款项。波利斯帕强如数给付，
只是写信给色诺克拉底，劝他以后对于人员的介绍务必慎重，要经过仔细的查验。
看来色诺克拉底的做法确实过于草率；不过，虽然我们非常清楚某人是个恶棍，
等到他离开还是会给他写推荐信，同时还要送他路费；虽然避开那些纵情女色和喜爱奉承的人,
会让自己失去最大的欢乐；还得厌恶和憎恨厚颜无耻的强求，否则我们就会丧失理性，
变得一切由别人代为作主。如果有任何人在不断的纠缠之后，迫不得已的状况下只有答应，
我们就可以这对他说：

须知非做不可就是自食恶果;

诸如提出虚假的证词，作出不公正的判决，选举运用不法的手段或是借钱给无法归还的人。

12

使我们的激情失去控制，要是与勉强自己顺从产生的错误相比，
也不能引起更多的悔恨之心，令人颓丧之处不是紧随在行动之后，
有时尚未开始就已存在：我们的屈服会让自己恼怒不已，我们出面作证就会感到无地自容，
我们要是像伙伴一样地行动，必然带来最大羞辱，等到我们面临失败的后果，除了谢罪已无法可想。
由于个性懦弱无法拒绝，我们在当事人坚持之下，答应很多超过权限的事情；
诸如推荐一个人到法院、介绍认识行省的总督；只要没有意愿就要坚定地表示：
“我不认识国王，你要找其他的门路。”赖山德在与亚杰西劳斯产生赚隙以后，
知道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言听计从，只能靠着过去的声名维持颜面，
他将状况告诉前来求情说项的人，丝毫不觉得有难为情之处，
同时要他们去找某人，说他在国王面前可以发挥影响力。
一个人不能成为全能的万事通也没有丢脸的地方；我们没有权力或是缺乏所需的才华，
还要着手超过能力的服务或者被迫从事交付的工作，这种方式不仅可耻而且对个人是极大的羞辱。

13

现在提出另外一种观点。我们对于他们提出的要求，必须很高兴给予合理和适当的服务，
这并不是毫无助益的顺从，因为已经通过我们的选择。当我们被迫提供有害和失去正义的服务，
这时要记得季诺所说的话。这位哲学家遇到一位认识的年轻人正要从城墙下面溜走，
问清状况得知他有一位朋友做出违法的事，要求他出面作伪证，他不愿意只有赶紧避开。
季诺说道：“傻瓜！这个人做了坏事，不值得你的尊敬更无须畏惧；
要是你为了伸张正义，还能不挺身而出举发他的罪行?”因为他说过：

对付恶棍的手段是以暴制暴，

凭借这种方法抗拒恶行等于除去我们的坏习惯，首先就是不能成为一个凡事都不在乎的人，
免得我们后来变得厚颜无耻到处讲情说项；须知有见识的人所作所为要求正当合理，
特别是对不公正的事存着羞愧之心。

那些没有格调的人士总是对你纠缠不休，这时你必须设身处地仔细想一想：
是否你威胁一个守财奴不用担保就借走一泰伦，甚至一个高傲的人辞职将官位让给你接替；
是否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愿意为你，放弃一次包赢不输的选举。
坦白说，这些人的激情和恶习仍旧要发挥最大作用，绝不会半途撒手而去，
所以我们要声明自己是正派人物，坚持诚实无欺和公理正义，
为了德行的实践我们绝不放弃所应扮演的角色。当事人前来讲情关说的目的如果是为了荣誉和权力，
竟然装出一副可怜相和得到坏名声，用来增加别人的光彩和气势，这岂不是一件很荒谬的事；
如同裁判要在比赛中运用欺骗的伎俩，或是官员接受贿赂核定资格不合的派职，将职务、
地位和光荣当成酬庸，送给那些不应该获得的人，等于赔上自己的名望和声誉。
如果当事人的目标是金钱，这种令人起疑的协议，我们难道看不出来是牺牲自己的地位，
好让某人装满他的钱包？

我认为大多数人对于这种事都有共同的想法，那就是了解自己会犯下很大的错误；
就像有人为了打赌或是被迫饮下一大杯酒，虽然他再三拖延和犹豫甚至装出苦恼的样子，
最后还是遵命喝了下去。

18

懦弱的心灵非常类似身体的结构，对于炎热或寒冷都无法忍受。
那些不断前来纠缠和索求的人，他们极口赞誉的声调是如此轻柔；
一旦这位当事人遭到拒绝，面对提出的控诉和非难让人感到胆怯和畏惧。
我们要坚定不移守好两条战线，绝不屈服于恐吓或谄媚。须知掌握权力必然引起忌恨，
修昔底德曾说：“一个人有伟大的目标去追求，要有明智的心情接受别人的嫉妒。”
虽然我们认为很难避免别人的吃味，要是能够逃过谴责或是不会冒犯与我们有关的人，
只要稍微考虑一下就知道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情愿做正当的事情，
即使出于误会惹起愤怒也没有关系，不必为了迎合别人而有了不公正的行为，
引起的怨恨较之愤怒使人更难忍受。

再者，讲情关说的当事人口中的颂扬和赞美是无用的伪币，我们必须对它严密地防范，
不能出现有如猪猥这种家畜的举止，只要当事人给它搔搔痒，就会如他所愿落入对方的掌控，
所有一切都受到摆布。我们应该有这种理念，独脚站立被人推倒总比倾听奉承者的花言巧语要好得多，
不仅如此，因为谄媚之言受到拖累或者陷入沉沦那会更加令人不齿。
还有一些人把他们看成犯下过错的人，利用仁慈、人道、怜悯的名义，
要把他们从敌视和惩罚当中拯救出来；另外的人做法完全相反，受到说服要与讲情关说的人争吵，
甚至向当局提出告发，虽然不必强迫，倒是要冒一些危险；现在只有坚持立场的人受到赞扬，
认为只有他们才佩得上称之为“人”，也只有这些人不会软化和屈从，
甚至有些奉承者把他们尊为“人民的喉舌”和 “正义的声音”。

虽然如此，拜昂还将这类人士比拟为有耳状提把的水罐，因为只要抓住那里就很容易携带。
据说诡辩家阿勒克西努斯(Alexinus)在学院里面到处谩骂墨伽拉的司蒂坡，
有一位听课的学生向他说道：“司蒂坡在前几天对你大事颂扬。”阿勒克西努斯说道：
“的确如此，他这个人的说话率直而且坦诚。”麦内迪穆斯的做法完全相反，
听到有人提及阿勒克西努斯非常佩服他，说道：“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这个家伙就像地痞流氓，他所赞扬的人都是恶棍，只有正人君子才会对他不假辞色。”
他是如此坚定，才会严防出现相互吹捧的状况；要将安蒂塞尼斯的著作当中，
海格力斯对几个儿子的规劝奉为圭臬，那就是无须感激任何人对他们的赞扬。
他认为一定要抱持这种观点：不能让自己听到顺耳之言，心中不加防备进而受到控制；
更不必用奉承的言语回报对方的殷勤。我始终认为品达的话很有见识，有一个人对他非常钦佩，
就说无论在任何地点遇到任何人士，都会对他大肆颂扬一番，品达回答道：
“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厚爱关怀,只是请你一定要实话实说。”

19

同样的方法有助于治疗心灵的错乱和失衡，特别是个性懦弱容易在翼守压力之下屈服的人更为有效；
要是错乱和失衡产生很大的影响力，使得我们的判断出现偏差，甚至陷入局促不安的处境，
知道它会保留在我们的记忆当中，每一想起就会感到后悔和懊恼，一直不断出现延续很长的时间。
要是徒步旅行的人在同个地点连摔两跤，或是渔船船长驾船在岬角遇着风浪沉没，
如果维持这种印象在他们的脑海里面，就会尽其可能不要重蹈覆辙，
还要提高警觉避免类似灾祸发生。因而基于性格羞怯和难以为情带来的屈从和谦让，
有时酿成不幸，使得悔恨长存记忆之中，以后面对类似的状况就能站稳脚跟不会退避。

论不会得罪人的自夸

1

能买得到的演说使自夸无须花钱，
因为吹嘘的风气没有顾虑和忌讳；
建立的功勋除了让欢乐安居其中，
无论是真是假算起来都没有关系。

色诺芬曾经说过，别人的赞扬需要详尽的叙述产生心花怒放的感觉，
自我吹嘘只会贬损对方的人格给大家带来痛苦；首先，我们要把自夸当成羞辱的行为，
即使对于别人的赞许都要感到局促不安；其次要知道自我炫耀是不公平的行为，
即使是别人的赐与还是会让人养成傲慢的习气；最后要是我们沉默不语地倾听，
会让人以为我们心怀不满或产生嫉妒，如果觉得情面难却要随声附和，
那么我们的判断能力会被人大打折扣；我们表示尊敬所以要当面给予赞扬，
并不是卑躬屈膝毫无男子气概的奉承，这两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2

我们对于经常出现的状况不要漠然视之，政治家所以敢于自吹自擂，并非基于个人的光荣或爱好，
完全是当时的情势和环境有这个必要，问题对他而言最为现实，特别是他答应有卓越的建树，
结果却不够理想或无法达成,夸耀成为自我辩护的手段。来自大众的颂扬产生最为慷慨的回报，
从一颗种子当中收获最甜美和最丰盛的果实。其实就他的功劳而言，这并不能算是报酬或补偿，
因为政治家可以依据他的行动，要求大家给予认同和评估：他情愿享受信心的满足和卓越的名声，
提供更多更好的资源从事更高贵的行动；因为人们的赞誉要是抱持相信和友善的态度，
就会很高兴和很容易把它做得更加完美：处于疑虑和厌恶的环境当中，
不可能让一个人的长处发挥功用，更无法迫使排斥的人接受给予的福利。
政治家的自我夸耀是否还有其他理由，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们不要忽略它可能的用途，即使有这样的表示也要避免轻浮和冒犯的言行。

3

在的赞誉是如此的虚浮不实，让人产生一种感觉，即使接受也不过徒然浪得虚名而已。
要是很显然让人看出他的目标，
在于野心的满足和对名声不合时宜的欲念，这样就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羞辱。
一个人遭遇饥遂到了最悲惨的关头，临死之际被迫违背人性，竟然要啃自己的肉当作食物；
因此当他们对于赞誉存有如饥似渴的欲念，却又无法发现别人会对他齐声颂扬；
他们会对不雅的可怜景象改换一种寻找生计的外观，要为虚荣的欲念给予有力的援助。

等到他们没有可能成为赞扬的对象，这时就会否定属于别人的荣誉，
对于卓越的成就抱着打压的态度，即使发出耀目的光芒顿时为之黯淡失色；
这时他们的行为不仅是愚蠢而已，更可以说是极其嫉妒和充满恶意。
俗语说得好，只有无聊的人或傻子才会多管闲事；嫉妒会将自夸推到门外，其余的颂扬会夹杂猜忌，
能够免除是值得高兴的事。实在说我们无法忍受这种来自别人的赞誉，
应该让给那些地位相当和条件相配的人，因为只有他们值得接受应有的颂扬。
如果满口赞誉的人本身毫无价值或者别有所图，我们不必将他的奉承之辞据为己有，
除了拒绝接受，更应该澄清所言并非实情，这样一来有很多的错误可以避免发生。

4

首先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当你为名声辩护的时候，或是答复对你的指控 ，
自我夸耀不能引起别人的厌恶，如同伯里克利对大家的演说:
“我对于你们的愤怒不会屈服：因为我相信针对各位的需要，已经采取有效的措施；
因为我热爱我的城邦，不会受到金钱的贿赂和收买。”他在这个时候没有大唱高调，
表露虚荣自负的面孔，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而是展现崇高的精神和伟大的气质，
绝不会委曲求全或者屈服于傲慢的嫉妒心理，对这些人而言，甚至通过我们后来的判断，
还是不认为适合当时的状况，哪怕是自我膨胀的讲话，只要有充分的证据和一切诉诸真相，
还是能捕捉到它的灵感，让人为之得意扬扬和欣喜若狂。

5

因为落运给人的感觉是已经将光荣抓在手中，看起来好像确有其事，其实并不尽然如此。
满足他们那种骄傲的感觉才会获得快乐，然而针对其他的项目而言，非要经历各种艰苦和困境，
才会从他们的野心当中除去夸耀的作风。举凡从外表上看来，像是要奋勇对付霉运或提振士气，
关键在于身处逆境绝不乞求给予同情，更不会自怜自艾以至一事无成。
我们认为有些家伙在公众场合，翘起下巴昂首直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当然会受到大家的指责；等到参加拳击比赛或从事战斗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前进，
却会受到我们的喝彩和称赞。所以一个人要是受到厄运的打击，更要屹立不摇摆出奋斗到底的姿态，

要像一个拳击手般尽量迫近对方，


10

要是一个人赞扬自己慷慨大方不惜一掷千金，会使听者感到极大的敌意和愤恨，
如果他用这种言辞称许别人，非仅不至于引起如此强烈的反感，
倒是经常得到赞同的声音和表示欣慰的语气；
重点在于掌握适当的时机，即使已经养成赞誉别人的习惯，
只要它的目的和行为不是为了自己，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有些人运用这种方法安抚听者，
将他的注意力拉回他们的身上，虽然他们总是讲起别人，会使对方很快认同说话的人所建立的功勋，
值得给予同样的赞誉。如同一个家伙要诋毁别人，说出的言辞用在自己身上，
就不算是欺骗行为，像这种损人利己的做法，看来他是在诋毁自己而不是别人。

当一个老好人称赞别人的时候，等于提醒听众要意识到他的功劳。

12

或许对于极其固执又容易嫉妒的人，必须要发明这一类的药物和镇定剂；
仅就处事公正的人而言，即使运用其他的策略还是不会犯下错误，
这里所说的策略就是我们的赞誉要加以修正：推崇的对象要是拥有口才、财富或权势，
这时必须考量他是否是一位值得颂扬的人物，公开的赞美是否会对他造成损害，
以及是否可以引导更为有益的生活。我们对于赞扬对象的转移不会有多大意见，
更不会为了向别人喝彩觉得有多么光彩，
只是真正有功劳的人没有给予应得的赞许，倒是感到非常生气。
他让人感觉到一种印象，就是对颂扬者的不满，原因在于赞誉不合时宜，
特别是给予的美言出于错误的理由，更是令当事人深感失望；要运用他的优点和长处，
不让人们把注意力放在缺失方面，或者他对颂扬充满热烈的期望，
更要向他表示要如何做才会让赞誉正确无误。

13

像是技术高超的画家，不让明亮的光线和缤纷的色彩，损害他已发炎的眼睛，
作画的时候尽量把环境安排得较为阴暗，所以一个人的自我夸耀不要表露出光芒万丈的气势，
总要提到一些差错和不如意的地方，必要时还可以自我消遣一番，
从而降低听者的厌恶和嫉妒带来的危险。

很多人掌握机会公开宣称自己的家世清寒或者出身低贱，运用这种方式称许自己的奋斗，
可以免除别人的嫉妒之心。阿加索克利举行宴会招待宾客，会让年轻人使用镶金嵌银的酒杯，
自己只用粗制的陶器向大家敬酒，这时他说道：“各位可以看到坚毅、
勤劳和勇气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过去我一度拿泥土制造酒杯，现在用的材料变成黄金。”
大家认为阿加索克利没有显赫的门楣，家境贫穷早年以陶工为生，从无藉藉名以至于飞黄腾达，
最后成为掌握莫大权势的国王,几乎整个西西里成为他的领地。

14

我们认为自夸可用的解毒剂在于来自外面的推荐，还有一些人天生其也就能满足别人的称赞。
加图经常提到自己忽略个人的事务，为了考虑国家大事夜晚无法成眠，
公而忘私的精神遭到大家的嫉妒。

他们要是完全免费或者没有经过多大困难，就获得庞大的家产和田地，必定招来嫉妒的眼光；
如果出钱购买花了很大力气而且价格高昂，当然不会引来闲言闲语。

16

亚里士多德曾对亚历山大说起，不能因为他是伟大帝国的统治者就有骄傲的权利，
任何人只要对神明有正确的理念，都可以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
不论是因公或因私所产生的敌人，下面这句话都非常管用：

世间有些身为父亲的人何其背时，
他们所生的儿子竟敢捋我的虎须；

17

前面已经提过，那些最没有政治家风度的人，才会让自己去与别人旦,争夺美言和虚名；
有些赞誉之辞产生误导作用，带来极大的破坏力量，造成个人的堕落和腐化，
因为它鼓励彼此竞争邪恶的行为，或者引诱采用不可靠的策略，
甚至那些重大的事项都用打赌的方式来决定；它不会损害居于阻挠和反对的一方，
或者用指出双方差异之处，转变听者的意图到更好的途径。我认为只要恶行受到抨击和指责，
等到看见群众有了禁绝的念头，总会使一方感到满意。如果恶行获得一个稳固的立足点，
地位和名声使它走上欢乐或利益的道路，更能增加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人类的天性即使再幸运或坚强，都无法保证不会屈服。
须知赞誉的对象不是个人而是行动，它们具备的恶意会使政客用来发动战争。
因为这一类的赞誉之辞容易引起误解；
带来的仿效和竞争看起来会很高贵，有时适得其反只会引起羞辱。

18

人类的自私自利就是护卫自己最坚强的堡垒,盛气凌人和睥睨一切的夸耀有时就会倾巢而出，
只要仔细探索知道这是个人的野心在作祟。人们要维持身体的健康，必须避免前往不卫生的地方，
还有就是妥善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也就是要明了自爱之道；有些靠不住的情况和话题，
即使是极其微小的诱因，都会让我们犯下无心之失。

首先是别人获得赞扬会使自己爆发敌意，如同前面所说的那样，有时只有自我炫耀一番，
它紧紧抓住某个可以控制的渴望，强调光荣就像身上发痒一样，需要给予刺激和抓搔，
特别是他的同僚或下属，因为某些事务受到赞扬和称颂；如同肚饿的状况下看到别人的用餐，
不仅食指大动而且感到更加饥肠辘辘；有些人追求光荣已经到如痴如狂的地步，
别人的赞誉还是无法熄灭嫉妒的怒火。

19

其次，一个人只要有了成就，无论是出于运气还是自己的能力，
对于他的事迹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夸耀的心情，还会给自己带来深受感动的喜悦，
有时会对所说的话加油添醋，特别是向你提到他们作战获得的胜利、
处理城邦事务的顺当，以及其他公开很受赞扬的行动或演说，同时发现在将自己包含其中以后，
很难保有持平的态度，这方面所出现的错误，特别是廷臣和军人最容易受到牵连，
还有就是出任行省的职位，或是负责重大事务，任期完毕以后返国的人员，很难逃脱这方面的纠缠。
这时他们存有一种想法，就是这样做并没有全部都在赞许自己的功劳，仅仅在于提供一些资料，
让在上位的人能够知道如何表扬他们；还有另外一种观点与这个只有少许不一样，可以明显看出，
所以会提到这些人士，不是对他们的地位或权势有兴趣，而是用这样显赫的人物，
可以带来无比友善和亲切的证据。当我们谈起如何接受别人赞誉的时候，
应该保持小心翼翼的态度，不要让对方产生我们又在自夸的联想，
或者认为我们已经沾染这方面的恶习，否则就很难再把帕特洛克罗斯拿出来当成幌子，
好用来为自己大吹大擂一番。

20

引起非难和谴责的话题同样会有失言的危险，有些人渴望光荣已经
陷入病态，倒是可以提供机会让他脱离这种灾祸。特别是年长的人
士更容易迷失：一旦他们有机会经常对别人提出劝告，批评有害的习惯和不利的行动，
久而久之认为自己有非凡的智慧，可以在这种场合当中作出卓越的贡献。
实在说一个人的谈话能够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不仅在于年龄上面的差别，
名声和功勋同样重要。有的地方他们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太适宜，
所以会受到责备在于引起野心勃勃的竞争。

我们当中其余年龄的人士要小心避免出现这种状况, 必要时要保持机智的反应，
用来改变会引起争论的话题。指出邻居的缺失不管怎么说都会让人感到痛苦，
由于对方很难忍受，所以需要有老练和圆滑的手腕。
一个人在责骂别人的同时还混杂对自己的称赞，
或者运用别人的羞辱来确保自己的光荣，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不仅可恨而且极其下流。

21

最后，如果一个人的心灵非常软弱对于名声极其重视，特别要提高右且警觉以免陷入困境，
不能把讨好别人的颂扬之辞，用来吹嘘自己的功劳。要是听到过分捧场的奉承话，
他们应该感到难以为情，不要表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于那些说你建立丰功伟业的人，
必要时应该加以制止；即使难以指出其中的虚假，也要表示他们对自己的行事，
无法保持持平的立场和公正的态度。有些人不断奉承自己，到最后只会愚蠢到大吹法螺；
或者投出虚有其表的诱惑物，好去骗某些人愿意对着自己夸夸而谈；
还有人像米南德笔下喜欢吹牛的士兵，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被人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一些无聊的问题：

这个疤痕是怎样来的？ 一根标枪；
啊，请告诉我们两军作战的状况？
当时我在云梯上面正要爬上城墙。
摆出严肃的表情展示伤势的时候，
他们用眼斜视着我然后笑了起来。

22

虽然我们特别指出，一个人仅仅听到自我吹嘘，并不会对尔后造成损害，
然而基于本能还是感到困扰和不适，很想尽快逃离可以自由地呼一口气。
甚至就是一位奉承者、一位食客或是有急需的人，他们对于一位有钱人或是高官或是国王，
即使在有所求的状况之下,听到他们不断在那里赞誉自己，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甚至声称他为此已经付出最高昂的代价。

兵和暴发户夸张又炫耀的谈话，当然会刺激我们的情绪和语言的运用方式。
即使是诡辩家 、哲学家和指挥官，有关讨论的主题都会发表自认非常重要的意见，
同样会肯定自己的看法，就这方面而言对于我们产生显著的影响。
如果我们记得一个人的赞誉通常包括别人的诽谤和责备，
这种虚荣通常的结果是带来耻辱 ,如同德摩斯梯尼所说，只会让听众感到一阵惊愕，
对于自我写照完全不会相信；我们一定要坚持这种观点，
除非能让周边的人和自己都能得到莫大的好处，否则避免有事没事将本人挂在嘴上。

《普鲁塔克全集III》

论神惩罚的延迟

2

佩特罗克勒阿斯回答道：“长久以来，我总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神明对于恶人的惩罚，
为何拖延时日迟迟不愿下手，想到这件事就会感到无限的愤怒,现在听到他的话，
等于重新找到起点，可以再进行一番探讨。

“修昔底德曾经表示：'惩治犯罪以立即报复为上策'，不让做了坏事的人产生侥幸的心理，
从而阻止走上违法犯纪的道路。逾期不予处理会使受害人丧失希望，他们的心灵受到打击，
这是正义女神未能尽到职责；更会让那些歹徒增强信心和勇气；
对于胆大狂妄的行为毫不迟疑给予责罚，可以用来防止未来的犯罪，还能给受害者最大的安慰。
当我在考虑讨论的议题之际，心中始终为毕阿斯的说法感到不安；
据称他曾对某位恶棍有这样的表示： ’我不怕你得不到报应，只怕我活在世上的时候无法见到。' ”

3

阁下，神明有很多事会发生耽搁和延迟，可以感受到更为荒谬之处：
过于缓慢的行动会让大家对天道失去信心；特别是恶徒做完坏事以后，没有立即临头的报复，
要等相当的时间才有反应，这时他们认为不是惩罚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因而像这样的处理方式没有成效可言。等到事过境迁才尝到苦果，
也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悔恨要让马匹的行进保持正确的路线，
必须在它不遵从指示或过于疏忽之后，立即运用鞭子或马刺给予矫正；
如果你不能掌握时机,即使猛拉缰绳或是用鞭志抽打，
它无法感觉到你的训练要求认为是出于其他原因，不能理解到遭受痛苦是因为犯下错误。

“人类的恶性重大经常犯错失足或陷于沉沦，要是用惩罚的方式给予痛责和勒戒，
最后总会让他们对神明产生敬畏和谦卑，做任何事情会三思而后行。
只要人类的事务和激情都衪的管辖之下，那就不能将衪视为动作迟缓的执法者。
如同优里庇德所说的那样，正义女神对恶人的打击很轻而且来得很慢，自有衪的道理，
由于欠缺确切性、适时性和排妥的次序，非常类似偶发的事件而非神意的注定。
我看谚语所说’神明的磨转动何其缓慢’能有什么好处，惩罚的事实变得模糊不清，
会使恶人逐渐消失畏惧之心。”

6

“其次，让我们仔细考量，惩罚的过程对人类而言，大不了是用痛苦来报复痛苦；
等到加害者已经得到应有的处分，就不必赶尽杀绝；像是野狗在不旋踵间对着侵犯者狂吠，
马上跟在后面发起攻击。神明很可能有这种看法，认为健全的灵魂可以执行圣洁的正义，
完全基于它所提出的建议或是它的倾向，那些人的邪恶并非无药可救也不是积习难改，
还能带着悔恨之心，可以用时间让他们重新做人。因为被知道举凡灵魂来到这个世界，
还会带着部分的德行，拥有先天和原始的善良，经过加强以后继续下去更具活力。
邪恶的萌芽出于异常的状态，奢华的饮食和罪孽的交谈带来败坏和堕落，
然而有些灵魂经过完美的治疗和养成公正的习性，还能再度恢复旧观，
因而不能对所有的过错都施加极其仓促的惩罚。那些毫无希望的对象在于遭到杀害丧失生命，
虽然他伤害到别人，受损最重还是自己，一个人做了坏事总是吞下苦果。
或许有人认为一个人的犯罪，出于对德行和善意的无知，总比选择卑鄙和邪恶要好得多，
他同意这种状况有时会对换，如果他们仍旧固执自以为是，神明还是会施加惩罚在他们身上，
之所以让他们不知畏惧是怕他们会借机逃避。” 

7

"让我们从另外一方面进行讨论。怀孕的妇女受处死的宣判，
要留在监狱等生下婴儿以后才能执行，
大家知不知道这是某些希腊人仿效埃及人的法律? ”

他们回答道：“的确如此。”

我继续说道：“一个人虽然在时间女神的协助之下，还是无法将子女带到尘世，
否则就可以让他有能力检举不法的阴谋活动，揭发一些隐藏的灾祸，提出有益的建议和劝告，
或是创造必需和有用的发明，难道提早杀死他会比延后惩罚，更能让我们获得所望的利益？
看来我只有抱持并不乐观的想法。”

“农夫除非已经割下可食用的嫩芽，否则不会砍掉像这一类的多刺植物；
利比亚人只有在采集用途广泛的树胶以后，才会将灌木丛纵火焚毁；
因此神明不会将光荣的皇家血胤连根拔除，即使如此也要等到长出适当的果实，
须知这样做又有何荒谬之处？福西斯人的损失极其惨重，
因为伊斐都斯（Iphitus） 有一万头牛和马遭到劫走，
大量金银存放在德尔斐的神庙都已消失不见，
然而它的人民从此崇尚德行，整个城邦能够获得莫大的好处；
像是奥德修斯和阿斯克勒庇斯再也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以及其他人降生到低劣和邪恶的家族，
两者比较相差不能以道里计。”

10

“甚至这些囚犯受到死刑的判决，除非他们的颈子已经折断；
或是一个人喝下毒药正在等待两腿变得沉重，或是他的身体变冷血液开始凝结，
所有的知觉完全丧失，为何我们始终否认惩处已经实施？我们不能认为只有最后的惩罚才算数，
从而忽略它所带来的骚扰、恐怖、忧虑、怨恨和懊悔，就会嘲笑罪犯和所有的歹徒，
竟然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如果非要遭到报应才承认自己的错误，
岂不是如同我们非要看到那条鱼正在烧烤，或是让厨子切成数段，
否则就不能承认它已上钩被抓住？每一位作奸犯科的人总会落到法律的手中，
很快让他们吞下伸张正义的饵，良知的倒钩会深深嵌入他的器官，
要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这时

他酷似受伤的金枪鱼在海中逃窜，

邪恶带着众所周知的侵犯和无畏，这种性质是何等强烈，一旦准备妥当就非要采取行动不可；
因此，等到激情的狂风逐渐停息下来，对于恐惧和迷信就会留下虚弱和悲惨的猎物。”

11

“生命结束，灵魂不可能存在，死亡成为报酬和处罚最后的界限，
关系到犯罪者遭遇早期的惩罚和死亡，有人将它归于神意的松弛和怠忽。”

“等到他们的不法行为经过证明，发现徒然无益而且不产生任何作用，
即使有再大的焦虑也得不到实质的回应，甚至有人拒绝承认他的一生有任何灾祸或是存在邪恶，
确信所有的错误不会带来严重的影响。你应该记得史书上面的记载，利西马科斯被围切断水源，
焦渴难忍率领全军向杰提投降，置身在对方权力的控制之下，
这时获得饮水可以解除痛苦，他说道：
'天哪！我真是一无是处，如此短暂的满足竟然丧失庞大的王国!’
人想要抗拒激情的本能需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特别是他的目的在于不正当的利益、
嫉妒别人获得威望和权势，或是满足于色欲的欢乐，就会做出犯法的行为和可怕的勾当，
等到激情引起的焦渴和疯狂获得满足，最后只有忍受罪恶带来的羞辱和恐惧，
这时已经完全无济于事，即使受到空虚的提议给予错误的引导，
或是毫无价值的欢乐给予明显的欺骗，还是无须一次又一次将它带回家中，
因为他已经推翻人类最高贵和最伟大的法律，还用羞耻和焦虑毒害他的生活。”

“无论这些人抱着狂热的心态，在追逐财富和欢乐，或者以嫉妒的神情对待
一切;他们会用封闭的观 点评估事物，处在一个带着坏心和恶意的团体。最后你
还是会发现那些隐匿起杓的迷信，使得他们拒绝努力只有退缩, 面对死亡就像一
个懦夫，突然之间改变他们的人生观，所以世问的问题都出自过分膨胀的虚荣和
空无一物的自负这些家伙不仅害怕那些谴责他们的人士，即使对赞誉他们的人
都感到莫名的恐惧；认为会在观念上面受到错误的影响；他们虽然自己为非作
歹，却是那些坏人不共戴天的仇敌，因为他们会对表面看起来很好的正人君子，
摆出伪善的面孔随心所欲大加赞许。邪恶的固执顽强如同质地不纯的生铁，很容
易在一击之下成为掉落地而的碎片。”

“经过相当时日他们逐渐明了状况，对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苦恼、怨恨和
自责；如果一个人过去的评价不高，现在发觉他归还借贷的钱财，会为他的朋友
提供保证，对于城邦作出相当贡献，市民都能获得好处和名声；这时大家因为对
他作出错误的判断，感到相当悔恨和恼怒。某些人-直在剧院中接受众人的赞
穿这时突然让大家获得一个信息.说是他们对于光荣的欲望已经逐渐消失，留
下来的只是对财富的喜爱而已。“

15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各方面都发生很大的变化，
这与城市的状况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大家承认一种现象，那就是雅典看起来三十年的光阴，
只不过刹那间的事，像是人民目前的特性和风气，他们的娱乐和消遣以及关心的事项，
表现在外的偏见和愤怒，很长的期间内都保持原状。一个人过了相当时间以后，
再与亲戚或朋友相遇，甚至对他的相貌和外形都很难认出。
一个人性格的改变与很多因素有密切的关系，像是语言的争辩、工作的状况、
情绪的影响以及法律的事项，甚至一种恒久保持的友情，发挥很大的作用使人感到惊骇不已。
一个人从生到死可以称为同一不变的个体；
我们认为极其适用于城市，能够维持不变的身份和辨识，
它可以继承光荣和权力，同样的头衔会将往昔的羞辱全部包括在内。
甚至我们发现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整个的存在投入赫拉克利特叙述的状况当中，
那就是没有人可以渡过同一河流两次，因为原来接触水的质点都已更换，
从而得知自然界所有的事物都在不停地变幻转移。”

16

如果一个城市是单一又连续的整体，那么一个家庭具备类似的性质，来自同一个起源，
拥有某种权力和相互沟通的性质；须知被创造者和创造者互为表里相依为命；
就像一件传世精品出自艺术家之手，虽然后者创造前者，前者却让后者名满天下；
就人类的继承关系而言，不仅从根源那里获得一部分的生命，
还要加上功绩带来的荣誉和羞辱造成的惩罚。

“总而言之，医药的正当性在于有益身体的健康，如果出现不当的行为就会让人感到荒唐，
像是一个病人的臀部出现不适竟然要烧灼他的拇指，
或者肝的肿瘤要在下腹部划出很多细微的割痕，
或者牛只患软蹄症要在角的顶部涂油；
如同有些人认为惩罚的目的，在使其他人获得正义的待遇，
较之矫正和治疗邪恶的行为更加要紧；有些当事人将其他人士当成仲裁者，
这种做法当然会让人感到诧异，如同眼睛发炎要用割开静脉血管恢复原有的视觉功能；
好像完全违背我们对医疗的知识。老师打一个学童对其他人产生训诫的作用，
或是一位将领用’十一之刑'激励全军重视纪律，对于身历其境的人难道没有深刻的印象；
人类的某些处置、苦难和惩戒都用这种方式加以传输和转移，不仅从一个部分到另外的部分，
确实可以从一个身体到另一个身体，还能从一个灵魂到另一个灵魂。
当传送的路线通过身体，显然同样的影响和改变发生在两部分：
鉴于灵魂的本质会受到想象力的引导就会感到自信或恐慌，得到的结果不是更好就是更坏。”

19

“我们需要知道发生的状况，一个人犯下严重的错误并不是得到不治之症；
完全是意志的虚弱和缺乏应有的毅力，才使身体屈服于病魔的淫威；这时无论是医生、亲戚、
教练或者仁慈的主人，全都了解状况，知道这个人的儿子，从表面上来看没有染上时疫,
仅是容易罹患同样的疾病，因而摄生之道受到严格的限制，
剥夺美食、糕点、酒类和女色方面的欢趣，药物的治疗不要受到外在的干扰，
艰苦的训练维持忙碌的生活，要排除引起不适的细微成因，
免得癣疥之疾最后竟然夺人性命。难道还需要这方面的劝告，像是随时要关心自己的身体，
采取预防措施不能有任何疏忽，改善体质尽早在初期排除遗传的疾病，
掌握时效不让它变成难以治愈的沉疽，用来对患病父母所生的小孩施加压力?”

他们说道：“这话一点都不错。”

我说道：“我们对于患有癫痫、忧郁症和为痛风所苦的子女，采取体格训练、
饮食控制和医疗用药并重的方式，这种做法并不可笑而是确有需要，并不荒谬而是值得钦佩；
不是因为病魔缠身可以根治，而是不让他们得到这些痼疾。凡是残疾者的后代不应加以惩罚，
要用医药给予治疗和照顾。如果任何人基于怯懦的个性，
也不能心智软弱到丑化治疗为惩罚的地步，因为这会排除所有的欢乐，
将我们陷入痛苦和劳役之中，所以我们不能让它的阴谋得逞。
残疾者的后代应该给予细心的治疗和照料，一个家庭出现类似的恶行，
使得它的成员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发芽茁壮，如果不加以阻止和延迟，它会扩张得更远更广；
如同品达所说的那样，它的来到是为了使得激情更为高昂，岂不是灵魂只能得到有害的收获？ ”

20

“不过，这已经是另外一件事，不在赫西俄德的能力所及范围之内，
也不是人类的智慧所能达成的任务，全都要归之于神明的大能：
真正的激情要将它们涉及重大的不法行为，从而两者类似和完全相异之间的辨识和区别，
就能够得以真相大白。无论是狼、熊和人猿，它们的幼兽很早就会显示出与生俱来的天性，
不会掩饰更不会造假；人的行为受到习惯、规范和法条的制约是很自然的事，
因为经常隐瞒自己的缺失，要去效法美德所遵行的模式，得到的结果是对遗传所沾染的罪恶，
不是加以抹除就是避之大吉。他的四周用口是心非的欺骗当成一种掩护，
很长的期间内可以逃避别人对他的检查和考验；我个人认为，还有一些人做出特别邪恶的事情，
甚至对自己都要施以欺骗的手段，虽然在开始可以逃过侦测，最后还是全部暴露；
不仅如此，通常大家对这些状况深信不疑，那就是他做出伸张正义的行为会变得更不公正，
他已经满足欲望却变得更加放纵，他开始逃避现实会变得更加怯懦。”

“一个人喜欢说蝎子的螫刺才会长出毒钩，蝮蛇的咬人才会分泌毒液，还有一种愚笨的念头，
认为形形色色的恶人不会在同个时间变得邪恶，或者一起行使邪恶的行为；
即使小偷和暴君从开始就拥有邪恶的心灵，除非他找到机会或获得权力，
否则偷窃和非法就无法产生效果“我们可以提出保证，
神明对于每一个体的性格和特质不可能毫无所知，
衪灵魂较之肉体更为了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不会坐待暴力、非法和亵渎的事件发生，
才去惩罚那些犯罪的人，很多事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神明不会产生错误因为衪对犯施以报复，不会遭到责怪因为衪对强盗大发脾气，
不会引起愤怒因为他对奸夫极其痛恨。祜经常要做的事，惩罚那些对于通奸、
贪婪和违法具有癖好的人，衪的目的是要治愈他们的疾病，除去盘踞在内心的恶行，
就像一人患上癫痫，不要让他有发作的机会。”

21

“就我们的立场而言，对于恶人受到惩罚的延后和耽误，不过片刻之前还表示极其愤慨。
我们现在只能抱怨，甚至在恶行已经完成之前，神明的惩罚仅是说说而已，
真正处理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我们对于状况的了解并不深入，口头的威胁比起实际的执行，
虽然没白用处却能让他们感到畏惧，即使是隐藏起来比起完全显示，还是不能列举足够的理由，
为何留下不加处理是更好的办法。可以说他们犯下的错误，仅能阻止其他人也有这种打算，
如同药物对于某些生病的人并不适合，反而对于没有生病的人带来好处，
因为它可以达成事先预防的效果。这种状况有诗为证：亦即神明的

报应要能使父母的罪孽祸延子孙，

22

且说有位过去与我们一起住在索利的亲戚，也是我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普罗托吉尼斯，
早年过着放荡又荒唐的生活，很快将家产挥霍一空，陷入贫穷的处境以后，只有铤而走险，
经常做出为人所不齿的恶行。同时对于财富会转变原来的看法，现在会对贵人加以奉承和巴结。
表现的行为如同酒色之徒却无法保有自己的妻室，只有同意她的求去，等到她嫁给别人，
再回过头恳求她不要忘了赐给他好处。从这种情绪可以看出，唯有禁绝带来羞辱的行为，
可以让他感到满足或获得助益，由于他无法累积可观的运道，却在很短的期间内，
能以欺诈的伎俩闻名于世。他派人从供奉安菲洛克斯的神庙求取神谶，
对于他的知名度是最大的打击，因为他请求神明指点迷津，是否能在余生作出更好的贡献，
得到的答复是一切无济于事不如赶快命丧黄泉。

没过多久确实发生事故，他从高处摔落地面撞击颈部，受到剧烈的震荡没有外伤，谁知立刻一命呜呼。
等到第三天正在举行葬礼，他竟然苏醒过来，很快恢复体力和神志，
从此开始改变生活方式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西里西亚人不知还有哪个人比起他的待人处世更为笃实，比起他的宗教信仰更为虔诚，
即使他的仇敌有了不幸他也会感到悲伤，对于朋友的任何要求都会信守承诺；
所有他遇到的人都想知道他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理由，
认为绝非普通状况会引起剧烈的改变。从这种状况可以得知整个故事出自他本人之口，
以及其他可以相信的朋友。

论放逐

1

我们对于自己的朋友才会说忠言逆耳的话，让他在遭遇苦难和横暴的时候，
无须妄自菲薄而能有所帮助，不像很多人为了安慰不幸者，讲一些虚无缥缈的客套话，
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就像自己不善于游泳却要去拯救溺水的人，最后纠缠在一起只有同归于尽。
朋友和真正帮助我们的人所要表达的意思，主要在减轻我们的苦恼并非证明我们确实非常倒霉。
就像悲剧中的合唱队一样，不要让自己成为眼泪和哀悼的伙伴，
我们即使有需要停留在毫无意愿的环境，希望有人能用坦诚的语气教导我们，
悲伤和自卑除了增加痛苦得不到丝毫裨益，因此处于无可奈何的状况只有面对事实，
等到探索出一些道理，就能减轻它带来的压力，使得人们可以对关心者有所交代：

只要自己看得开没人能够伤害你，

其实最为荒谬的事，莫过于不去询问身体何以遭遇不幸的经历，
或者灵魂使得变坏的运道更形恶化，为了使个人的悲痛方面找到安慰，
将别人在外部世界得到的焦虑和憎恨，硬把它与个人的灾难当成沆瀣一气。

4

不能留在恶劣的天候之中无所事事或哀号悲伤，应该为自己找到烧得通红的炉火、
供应热水的浴室、保暖御寒的斗篷和抗拒风雨的屋顶。你还是可以与其他人一样，
即使遭到人生当中最为凛冽的寒冬，仍旧保持温暖不会让身体冻僵。
你不需要更多的资源和帮助，妥善运用自己拥有的部分就已足够。
如同医生使用放血杯排除有害的体液, 保全其他的部分还能同时恢复健康；
有些人喜欢吹毛求疵和小题大作，对于任何事情都抱着悲观的态度，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大发牢骚，
诉说那些不尽如人意的状况，深陷困难当中无法自拔，即使到手是最有用的东西，
关键的时刻却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阁下，荷马在他的诗中提到宙斯的宝座前面有两个大瓮，分别将善与恶的美酒装在其中，
衪会把福分或灾难按照命运的安排，注满凡夫俗子的人生之杯；
事实上最后的工作完全由我们自己决定：那些有见识的人会斟进善和好，
同时将恶与坏倾倒出去，使得他的一生更为美满和谐。谁知群众如同一个过滤器，
坏的渣滓全部留下，精华的部分流走以后消失不见。

5

如果我们遭到真正痛苦的灾难，要用仍然留下储存在心灵中的善意，创造出愉悦和平静的氛围，
运用自己的资源安抚来自外部的蛮横和粗鲁。很多事物的本身并不具备恶的性质，
就毫无根据地主张而论它的痛苦全然出于虚构；我们采取的行动如同一个见到面具就感到害怕的小孩：
他会慢慢接近这个令他畏惧的东西，随之将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
我们从过去的习惯得知，这个小孩从此对面具摆出轻视的态度；因而任何给人带来恐吓的事物，
只要相处在一起以后，运用理性对它施以坚持的压力，就可以暴露这些事物的性质不够稳健、
内容流于空洞以及过于夸张的欺骗。

为政之道的原则和教训

2

为政之道最稳固和强健的基础就是政策的抉择，依据的原则在于判断和理性并非来自空洞的见解、
无谓的竞争或缺少合法诉求引起的冲动。一个人不能留在家中无所事事，
就得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集会的场所，即使毫无须要仍然照旧无误；
有一些人因为自己的事业无关紧要，所以才投身公职，同时要把政治活动当成打发时间的消遣和娱乐；
还有很多人进入政坛完全出于机遇，认为只要失去兴趣随时可以离开，取舍之间毫无困难。
他们像是处在同样的景况，如同一个旅客要乘船前往异域，只不过经历一阵摇晃就驶进开阔的海面，
举目四望是白茫茫的大洋，即使会晕船和遭到很多不便，不得不留在船上忍受面临的逆境，
像是

过去的时光掌握手中的纵情欢娱，
目前像是行驶平静而明亮的海路，
难得的闲暇流连在甲板缓缓散步，
瞬间强风吹袭船头深深切入波谷。

这些人投身政抚最大的疑虑和困扰，在于整个过程让他们感到懊恼和苦闷，
期望获得光彩反而陷入羞辱之中，即使拥有权力反而产生畏惧之心；
他们涉入的事务不仅危险而且充满随时引发的骚动；
也有人愿意从事公众生涯完全出于信念和理想，认为参与的活动对自己最为有利，
可以获得最大的荣誉和地位，无从感受任何横逆带来的威胁，坚持原有的理念也不会任意改变。

如同盖乌斯•格拉齐【出身罗马最显赫的世家，担任护民官，继承兄长提比略•格拉齐的遗志，
献身改革，惨遭杀害。】的教训，在他的兄长遇难引起劫火的余烬尚存之际，
尽可能避开或脱离政治的是非，等受到某些人的侮辱和谩骂，激起愤怒的情绪，
鼓起勇气冲进争权夺利的旋涡。虽然他很快就厌烦公众的事务和虚名，
当他想要停止去过平静的生活，这时他发觉自己掌握的权力太大已无法全身而退，
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有人扮演政治竞争和追逐光荣的角色，如同在舞台上面的名伶，必然为这种行动感到后悔，
他不仅要去服侍那些他要统治的下属，还要得罪那些他要取悦的上司。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我相信他就像是不慎掉进井中的人，仅仅出于机运欠佳或不意状况，
逼得他要在险阻重重的道路上面蹒跚而行，对于遭到的混乱和险恶感到懊恼不已；
鉴于他已经别无所求，不必再为任何事情操心，最好的办法是放弃所有的责任，
言行举止务必谦虚审慎，这时或许可以保有身后的荣誉。

3

政治家依据个人的心志决定选择的道路，必须坚持到底不能任意改变， 
导他尽可能去了解市民的特质，就最大程度而言是所有个别性格的综合体，
具备强烈的力量真是无与伦比。一个政治家抱着某种企图，想要改变人民的嗜好和习性，
非但不易成功而且没有安全可言，极关重要之处在于需要很长的时间和拥有很大的权势。
有点像酒称为天之美禄对人产生的作用，饮者在开始的时候可以控制自己，
等到醉人的成分逐渐使身体温暖起来，迅速在血管中流动进入所有的器官之中，
发挥的影响力会使喝酒的人呈现不同的性格，就各方面对他造成极其彻底的改变。
政治家也是如此，靠着声望和公众的信心建立起个人的领导风格，
要想发挥功能在于能够适应人民的特质和愿望，要以大众的好恶与倾向作为主要的考虑因素。

雅典的民意很容易受到情绪的激怒，或者转为怜悯的善意，处于安宁闲暇的时刻，
不顾事实的真相，很快产生怀疑的心理；他们随时要去帮助地位卑微的弱者，
最喜欢听到诙谐和滑稽的演说，最高兴有人对他们大加赞誉，要是谈吐带有
讥笑的意味就会使他们勃然大怒；他们会使高级官员心怀恐惧如履薄冰，
也使他们的敌人感到善意和友情。迦太基的人民具备完全不同的性格，
他们对于在上位的统治者极其无情，阴郁的面孔带着卑躬讨好的神色；
对于臣服的属民非常严苛和暴虐；遇到恐惧会低声下气地求饶，受到激怒会施加野蛮的报复，
任何决定会固执到底不知变通，对于带来欢乐和文雅的谈话，
抱着难以苟同和无法接受的态度。

宫廷里面一味讨好奉承的宠臣，如同捉鸟人那样模仿国王的声音，甚至一举一动像是受到同化，
暗示他们对他的景仰和爱慕，就用这种欺骗的手法引他入毂，好受他们的摆布。
政治家对于所治理的人民，不能一味揣测他们的特质和习性，而是在他的控制之下，
能够深入地了解所涵盖的范围，针对每种不同的类型作有效的运用。
就一个崇尚自由的城邦而言，政治家对人民的特性要是一无所知，会造成严重的错误和失策，
如果拿来跟君主政体的状况相比，与国王没有建立稳固的友谊，
带来不利的影响可以看成无分轩轻。

4

等到政治家已经获得权力和赢得民众的信任，这时要试着针对市民的特也性给予训练，
运用温和的手段引导他们走向最有利的道路，对待他们的方式尽可能讲求人道，
须知改变大众的习气是极其艰巨的任务。因为你已经生活在完全公开的舞台上面，
必须要以真面目示人，所有一切都用行为反映，靠着教育的力量改变气质，凡事都要守法重纪。
要将所有的邪念全部从灵魂中驱除绝非易事，
总要尽力克制和摒弃极其严重和易于蔓延的过错和缺失。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适度地控制人民对于城邦极其有利，只是这种工作绝不简单；
群众如同多疑而善变的野兽，只要面对或听到音声就会引起惊慌，
主政者对于他们能够接受权威的统治应该感到满足。因此政治家应付这些状况不能掉以轻心，
很多事情会影响他的生活和性格，发生任何个人的瑕疵或有害的报导，都要立即清除干净。
他对民众的一言一行都要有所反应，更要关心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面对的事情，
像是饮食、爱情、婚姻、娱乐以及一切与生计有关的重要项目。

护民官利维乌斯•德鲁萨斯(Livius Drusus)所以获得大家的赞许倒也很合理，
他的住所很大一部分被邻居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工匠前来见他，
答应只要五泰伦的费用可以改进所有缺点，德鲁萨斯回答道：“你要是能将整个房舍全部公开，
让所有市民看到我是如何过日子，我愿意付给你十泰伦的报酬。”
因为他是一个律己甚严的人，始终过着井然有序的生活；
或许他并不需要完全暴露在市民的眼前，因为大家从公众人物的习性、言论、行为和生活，
已经有了深入的体认，甚至他把自己掩盖得很紧密还是徒然。
民众之所以会喜爱和赞誉某一位政治人物，对另一位则大起反感和藐视，
个人的形象和公务的处理可以说是同等重要。你或许会问道：
“真的不能把城邦放在生活放纵和行为不检的官员手中？”
他们即使不在意这样去做，如同怀孕的妇女想吃石子和垩土，或者晕船的人会把很咸的腌菜吃进肚中，
过不了一会就要全部吐出来，表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

6

政治家的演说不能过于幼稚和戏剧化，像是他的谈话用精致和美丽的辞藻编一顶花冠，
还要戴出去让人家观看；在另一方面也不能像皮瑟阿斯批评德摩斯梯尼的讲词，
熬夜苦思带有焚膏继唇的灯油味，论点非常的尖锐深刻，局限于严苛的规定和范围。
如同音乐家的抚弦触键带有感情，不仅是手法的熟练和高明而已；
所以政治家、律师和统治者的讲话难免讲求技巧和风格，同时还要流畅而自然。
说起更重要的地方必须充满率真的性格、高尚的情操、坦诚的态度、
过人的见识以及人性的关怀；他的谈话还得有很好的理由，
带有令人愉悦的魅力和赢得赞同的沟通；要想达成高贵的水平还得有文雅的句法和措辞，
充满活泼生动的思想理念。

7

政治家的演说有时候用得着嘲讽和讪笑，特别是对某些人要加以斥责和非难 ，
只是不能带有侮辱的意味和粗俗的言辞。诸如此类的状况最常用于回答问题或反驳意见的时候，
应该神色自若，更不能表露火冒三丈的模样，这样会使答话者如同小丑或是让人怀疑带有恶意。
像是西塞罗、老加图和亚里士多德的门生优克西修斯(Euxitheus),他们讲话都带有嘲笑的口吻，
知道掌握分寸不致激怒别人。这些人多半用于自卫，当然会获得别人的谅解，
同时还可取悦于人，那又何乐而不为。有一位被人怀疑是小偷的家伙，
嘲笑德摩斯梯尼到了夜晚还孜孜不倦地工作，他的回答是“我为了防备你只有整夜灯火通明”；
有次德马德斯夸夸其辞向他说道：“德摩斯梯尼，你怎么敢找我的麻烦，
岂不是像母猪要纠正雅典娜一样。”他立刻还以颜色说道：
“不错，你的雅典娜去年因为通奸被人抓住。”

8

总而言之，对民众的讲话一定要考量周详，而且言之有物，事先做好准备工作；
甚至就是伟大的伯里克利在发表公开演说之前，会向神明祈祷不要讲一句与主题无关的废话。

10

人类天生喜新厌旧的心理是不争的事实，像是观众对于刚推出的节目表示欢迎；
职位和权势迅速成长发出灿烂的光辉，对于嫉妒可以产生遏阻的作用。
亚里斯顿曾经说过，要想生火不会冒出烟雾或是获得名望不会带来嫉妒，
必须在起点就烈焰腾空带来惊人的声势；有些人的升迁不仅按部就班而且非常缓慢，
难免会在多方面产生空隙遭到攻击。

时至今天，城邦的事务不再包括战争的领导统御，没有暴政和僭主需要推翻，
联盟的合纵连横早已停息，试问还有什么场合可以供年轻人创造显赫而光辉的从政生涯？
帝国仍然有法律和使节可以施展长才，不仅需要热诚的性格，还得拥有勇气和智慧；
我们的城市有很多卓越的行业受到忽视，仍旧值得一个人去奋斗使之发扬光大；
还有很多恶习造成不良的后果，会给城市带来羞辱或伤害，
可以让一个人用毕生之力将它消除于无形，主要在于要从本身的改革做起。
老实说在过去这段期间，举凡重大的讼案获得公正的判决，让正义的一方获得胜利；
诚信的行动在于为弱势的顾客辩护，用以击败位高权重的对手；大无畏的演说为了主持公道，
不惜与邪恶的统治者为敌；诸如此类的行为等于公开向大众表示，
让人们有更为光荣的进口可以踏入服务公众的政坛。
还有不在少数的人经由政敌的攻讦得以享有名声，那是他们获得地位和职务以后，
让对方心怀猜忌或产生畏惧。一个人拥有权势没过多久就黯然下台，要是还能获得更好的名声，
已经证明他优于那些推翻他的人。

11

一个人的成名出于他人之手还能获得大家的厚爱，这时即使发生让人感到不满的地方，
也容易得到谅解，不至于造成难以弥补的缺陷。所以菲利浦规劝亚历山大，
在自己没有登上王座之前，要用和悦的言辞和友善的态度与别人交往，尽可能多结识朋友，
相互之间建立深厚的情谊。

12

任何人从事公职都会选择带领他的指导者，主要的依据不完全在于血劣名声和权势，
应该着重实际所具备的价值和分量。须知不是每一种树木都会接受和支持缠绕它的葡萄藤；
有的植物甚至会窒息爬藤或是阻碍它的生长；城邦同样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一个人对于高贵的行为毫不爱惜，仅仅在乎自己的地位和官职，
就不愿提供年轻人从事公众活动的机会，反过来因为猜忌的关系予以打压，
也就是不让他们获得荣誉，因为荣誉是年轻人最关紧要的养分，缺少以后就会自然凋谢而枯萎。
马留在苏拉的协助之下，先是在利比亚接着在高卢建树很多的功勋，
后来就拿戴用指环引起的纷争作为借口，不再让苏拉留下效力就打发他走路；
他们在利比亚的时候，马留是独当一面的将领，苏拉是担任副手的财务官，
苏拉受到派遣去见巴克斯（Bocchus）, 好把已成阶下囚的朱古达（Ju- gurLha）押解回营，
这位年轻人头一遭尝到光荣的滋味，不知道用谦逊的态度对待临头的运道，
就戴上一枚作为印鉴的指环，上面刻着朱古达向他投降的图案,
作为他立下莫大功劳的铭记。马留气恼之余，解除他的职务将他遣返罗马。
苏拉转变立场向卡图拉斯和梅提拉斯效忠，当时这两位拥有很大的权势，一直反对马留；
等到马留几乎将罗马摧残殆尽，苏拉发起一场内战将他驱离，连带毕生建立的权力全被剥夺“。

13

朋友对政治家而言是有思想的活工具，所以他在朋友出了差错的时候不能置之不理，
他应该很仔细地监督和查看，即使因无知所产生的缺失都不可以发生。
梭伦做了一件铸成大错的事，使得他在市民当中的声望深受打击：
他处心积虑要减轻人民的债务，就想推行一种称为“注销欠债”(Seisachtheia)的办法，
先将实施的方式告诉他的朋友，他们听到以后为了图利自己，把公理正义置之不理，
赶在法律公布之前，暗中向人借下大笔金钱，用来经营华屋或买下很多田地，
等到提案通过成为法律，他们可以赖债不还，结果梭伦要为整个事件负责。

19

政治家要使土生土长的城邦服从君主或最高统治者，原则是无须过于卑躬屈节，
即使行动受到束缚也不能让身体失去自由，更不能让他们予取予求；
城邦遭到奴役要立即谴责，必要时摧毁政府的体制，使一切陷入迷惑、怯懦和无权的处境。
如同一个人已经习惯于饮食的限制，即使作息都要听从严格的要求，无法享受与生俱来的健康生活，
必须听从医生的指示又另当别论。因此有些人要把君主的决定当成命令，无论是会议的召开、
特权的授与以及行政的措施全部秉承他的意志，逼得君王成为随心所欲的主人。
这种成因主要在于最显赫的市民心存争权夺利的贪念。一旦陷入身不由己的状况，
他们就会损害到低阶人员的利益，为了一劳永逸民众应该运用武力，
将这些人从城邦当中放逐；对于有关这方面的事务也会出现意见不合的地方，
他们这些被称为有权有势的人物，毫无意愿在市民同胞当中屈就低阶的位置。
造成的结局是元老院、市民大会、法院和整个地方政府全部丧失原有的职权。

身为政治家要安抚一般市民在于达成平等的要求，经由让步归还他们应有的权力，
将他们保持在本地政府的管辖范围之内，等他们遇到灾难立即解决面临的困境，
这可以说是最有治疗效果的政治秘方。他宁可在政坛上面被自己的同胞击败，
也不愿在家乡破坏公平的原则赢得胜利，这时他可以乞求大家采取与他同样的做法，
教导所有的市民知道争执会带来多大的祸害。他不仅要用尊重和推崇的态度，
与市民同胞和部族的人士进行和解和协商，对于邻人和工作的同僚亦复如是；
不要与专业的演说家发生冲突或意见不合之处，
发现有违犯规定的地方要靠着法律的力量去对他们进行制裁，
要让他们感到羞愧才能收到吓阻的作用。

医生要是无法彻底治愈疾病，就会用药物将它逼出身体的表面；
政治家要是无法使得城邦免于陷入困境，为了控制可能的骚动或引起的反叛，
就会将这种不稳的状况藏匿在城邦的内部，根本不需要用任何方式将它变得众所周知。
如同前面所说，政治家的策略在于马上采取措施，主要的作为在于确保安全和避免动乱，
不让空洞的意见带来疯狂的冲动。就身为领导者的性格和高尚的心灵来说，那就是

充满奋勉上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
为了保卫城邦要与敌人拼斗到底;

论君主政体、民主政体和寡头政体

3

这些统治的体制在它的管辖期间都能建立广泛而强大的权力：波斯人接受经抽签决定的皇权，
可以拥有绝对的权力而且无须负责；斯巴达人的寡头政体具备贵族政治的风格，
只是采取放任主义没有太多限制；雅典人的民主政体具备独立和自治的性质，
成为绝对的民粹主义。这些体制要是得不到正确的表达，经过曲解或夸大就会被称之为
（1）暴政，（2 ）受到豪门世家的支配，（3 ）暴民政治:
那也就是(1)皇室是培养暴虐和失职行动的温床;(2)寡头政体的傲慢和僭越；
(3)民主政体会养成无政府主义、平等观念、极端主义和愚民政治。

何以吾人不应借贷

1

柏拉图的《法律篇》提到禁止人们从邻居那里取水，除非他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井，
直到黏土层还无法获得所要的水源；因为黏土带有油质又很坚实，保持水分留下不让它流走；
这么说来只要自己尽力还得不到，可以分享别人的水源，法律的着眼要能解决人们的需要。
虽然对于金钱没有制定相关的法律，人们还是不应向别人借贷；
如同一个人不先检查自己家中水井的状况,或者将一些潺潺细流聚集起来，
使它能够满足自己的需要，那又怎么可以求助于别人的泉源？
目前发现问题所在出于奢侈的生活、优柔的个性或极度的浪费，自己拥有东西觉得无法称心如意，
虽然没有必要去满足欲望，还是情愿支付很高的利息。从而在这方面可以获得强有力的证据：
借贷从来就不是来自人们有确切的需要，只是希望为自己获得无用的冗物。
一个人能从债主那里得到贷款，必须证明他有产业或抵押；也因为他有偿还的财力，
所以他才获得可以借钱的信用。

2

伟大而明智的伯里克利用四十泰伦的纯金，作为雅典娜女神身上的装饰，
况且他们随时可以拿走，他说道：“为的是我们能够用来支付战争的经费，
结束以后归还等值的黄金。”谈到这里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
即使我们受到需要的围攻，不能让我们的敌人就是高利贷者成为守城的部队，
更不允许我们的财产在出售以后被别人奴役。不仅如此，为了保有我们的自由，
除了紧缩每日的开支，可以让高利贷者从我们的桌上、床上和车上拿走那些无用之物，
要是运道很好，可以在归还本息以后回复往日的生活。

3

所以要运用任何可以到手的机会，无论是行动缓慢的驴子或驾马，
从有如敌人和暴君的高利贷者手中逃脱；因为这些债主不像波斯人只要求土与水，
他们要剥夺你的自由权利，要用诉讼来使你身败名裂。须知你没有能力还款，
他就会向你催讨；如果你有很硬的财务后台，他不会接受你的付现；
如果你要变卖产业，他就会压低价格；如果你不想出售，他会逼得你非卖不可；
如果你对他提起诉讼，他会在法庭与你交手；如果你发誓要让他感到满意，
他会命令你要按誓言去做；如果你抵达他的家门口，他会当着你的面将门关上；
如果你留在家中不出来，他会待在那里不断敲你家的门。

4

梭伦制定法律不再以个人的身体作为债务的保证，这对雅典人有何好处？
可见他这样做是为了拯救高利贷者；那是因为债务人在那些要毁灭他的人看来，
所具备的身份只是奴隶，他属于整体而不是某一个人，否则怎么会令人感到这样的可畏？
根据柏拉图的说法，粗暴、野蛮又凶狠的奴隶，站在哈迪斯的身旁是残酷的复仇者和刽子手，
专门用来惩罚那些在世间过着邪恶生活的幽灵。要知道高利贷者把市场当成一个可恶的地方，
因为这些家伙如同兀鹰一样，就在这里对债务人进行吞噬和剥削，还要 “钻入他们的内脏里面”。

据说野兔的繁殖能力很强，可以在哺乳小兔的同时再生一窝，接着立即怀孕；
野蛮的恶棍对于借贷所定的利息，急迫的程度如同没有身孕就要生出小孩；
他们把钱借出去以后马上要求支付利息，再将这些应收的款项加上去，
当成他们所付借贷的一部分。

5

波斯人认为各种罪恶当中，谎言伪证位居第二而重利盘剥居于首位，
特别是那些欠债之徒都是鬼话连篇；高利贷者的扯谎更甚于债务人，
无论是他们的总账和分类账，里面即使写着支付某笔金额给某人，实际的款项还是要少很多。
他们所以说谎的成因在于贪婪而非掩饰的需要或资金的短缺；
这种无庵的贪念到头来难以享受乐趣和获得利益，只能给那些受到他们误导的人带来毁灭的命运。
重利盘剥者从债务人的手中夺取他们不需耕种的土地，
将债务人逐出以后占有他们不会居住的房屋，搬走他们不会拿来用餐的桌椅，
剥下他们不会穿在身上的衣物。等到他们毁灭头一位牺牲者，随后猎取接踵而来的可怜虫，
就把前者当成后者的诱饵。祸害如同野火一样蔓延开来，
陷入其中遭到毁灭的负债者更能助长火势，他们是一个接着一个遭到吞噬。
高利贷者所煽起和维持的烈焰除了让很多人遭到毁灭，实际的收获并不如想象的那样丰硕，
他可以不时拿出账簿看看有多少人被他出售为奴，有多少人被他逐出自己的家园；
总而言之，他虽然可以聚集相当的财富，整体来说还是损人不利己。

7

奢侈才会产生高利贷者，正如浮华的风气创造出金匠、银匠、香水师傅和色彩艳丽的染工，
我们的欠债不是为了买面包和酒，主要在于支付庄园、奴隶、骡马、宴会大厅和餐饮所需，
要向很多城市表现我们不受限制的巨额费用，非要与不事生产和忘恩负义的敌手分个高下不可；
一个人只要与高利贷者发生牵连，终其一生都会面临到处借钱的命运，
如同一匹马只要被人装上衔勒和缰绳，就会遇到一个接着一个的骑士。
这些欠债的人不会逃离他们早先已经享受过的牧场和草原，
如同伊姆皮多克利笔下的精灵，犯了错误受到神明的惩处：

要从天堂流放到荒凉的海洋，
接着再将他打入黑暗的地狱，
经历阳光净化作用押回穹苍，
轮回的过程遭到排斥和厌恶。

因此借钱的人会与“接二连三的债主打交道”，开始是科林斯的高利贷者或经纪人，
接着是佩特里(Patrae)的债权人，然后是雅典的捐客，他们想尽办法对他进行剥削，
他的家产在支付利息的过程中被切成小块出售，最后的下场是全部丧失。

一个人不小心陷入泥淖，必须尽全力挣扎然后赶紧脱离；如果只是战栗、转动或是打滚，
只会让自己愈陷愈深；有些人的打算是要更换债主，
于是他们的名字在几位高利贷者的账簿之间移转，
利率的提高会使得他的负担愈来愈重。这种状况如同一个人染上霍乱，
所有的治疗不能发生作用，因为处方的药物在入口以后，全部都会呕吐出来，
引起的脱水使得病情更加严重。这些喜欢借钱的人同样不愿清理债务，不管在一年之中任何季节，
只有在不得已支付利息的时候感到痛苦和抽搐，自然增殖的过程立即出现另外的付款，
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压力，遭到新加的剥削会让他感到反胃和头疼。
他们应该摆脱债务重获自由，才有健康的身体和幸福的生活。

8

现在我的话是要讲给那些富有的人听，他们已经习惯于过优渥的生活，
于是说道：“竟然要我没有奴仆，以及没有灶神和房舍?”如同一个人患有水肿，
全身胀得像一只木桶，于是对他的医生说道：“竟然要我减轻体重消瘦下去?”
为你好何以不能这样？你没有奴隶总比自己成为奴隶要强得多，
即使自己没有财产也要比财产变成别人所有，能使自己保持心平气和。
某人说起一个有关兀鹰的故事：那群猛禽当中有一只引起强烈的恶心，
就说它把自己的肠子都吐了出来，另外一只兀鹰听到以后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呕吐出来的不是肠子，而是刚刚吃进去的腐肉。”

任何人要是因为负债而出售家产，这时他卖的不是自己的田地或房舍，依据法律的规定，
债权人已经成为这些财产的物主。他说：“我的父亲不仅依据法律的规定，
还要遵从神明的意愿，把田地留给我。”这话很对，你的父亲留给你的东西，
包括自由权和市民权在内，所以你要更加珍惜和重视。

《普鲁塔克全集IV》

论音乐

2

来吧，你们这些爱好音乐的人，要记得告诉你们的同伴，希腊人是首先运用音乐的民族，
就在那个时候让他们获得极大的好处，特别是能掌握这门艺术的技巧，还能赢得很高的名声；
最后使得整个人类得益不浅。”以上是我们的老师致辞的开场白。

3

“在这些古人的作品当中，他们的文字虽然讲究声韵，主要的缺失是音步的错乱。
说起古老时代的抒情诗人，就像司提西乔鲁斯一样，写出扬抑抑格的六音步英雄体诗篇，
然后为它配上音乐；赫拉克莱德还提到特潘德首先制定曲调，
将荷马的史诗和自己的作品使用西塔拉琴伴奏，在公开的竞赛中高歌一曲，
同时他是第一位将西塔拉琴演奏的曲调取上名字的人。
克洛纳斯(Clonas)是擅长哀歌和 英雄体的诗人，效法特潘德要为管乐制定曲调，
作为节日的宗教游行之用；接着是科洛奉的波利姆尼斯都斯(Polymnestus),
运用类似的韵律和形式，使得他的乐曲能够风行一时。”

12

让我们现在开始讨论韵律或节奏：韵律的编排如同音乐的创作，同样有种种不同的变化。
所有这些用来装饰音乐的新奇之物，特潘德推荐更为风雅的方法，像是赋予它历久常新的生命。
波利姆尼斯都斯虽然运用别人的成果，像是出于自己的手中，还是没有完全排除特潘德风格，
始终维持优美和崇高的要求，即使是萨勒塔斯和萨卡达斯亦复如此。
阿克曼和司提西乔鲁斯采用其他革新的做法，对于古老的形式仍旧不会全盘否定。
克里克苏斯（Crexus） 、 泰摩修斯、斐洛克森努斯以及那个时代的其他诗人，
创新的作品成长以后变得唯我独尊，其他方法受到影响，现在称为’大众化’和 ’商业化’。
结果是减少弦乐器的琴弦数目，简朴和庄严的古代音乐逐渐销声匿迹。”

18

我们追溯过往的历史，那个时代的人士并非孤陋寡闻，所以才运用有限的几个曲调。
不仅如此，即使那些少数可用的曲调，还得了解它们有严格的范围和限制；
同时知道这些都受到奥林帕斯和特潘德的影响，愿意跟随这两人运用的方式，
所以他们的选择是避开多样性的音调和变异。证据是奥林帕斯和特潘德的作品，
其他的作曲家加以仿效，看起来非常相似。当时作曲的模式虽然限定三种曲调，
似乎规格过于简单，还是比运用各种变调和很多音符要好得多，
没有一个作曲家能够模仿奥林帕斯的风格，即使有很多音调和乐谱的变化，
相较之下仍旧差一大截。”

19

“古人没有办法发现所犯的错误，就是酹酒仪式的乐曲竟然加入第三弦的次高音，
明显的证据出在伴奏的部分；如果他们不知道如何正确运用，就无法与第七弦的低音产生悦耳的和声。
不仅如此，只有除掉第三弦的次高音，让我们的耳朵接受通过第二弦的高音，
酹酒仪式的乐曲才会表现出高贵和端庄的韵味。同样的原则涉及第一弦的最高音：
他们还是用在伴奏方面，结果这个音虽然与第五弦的中音非常谐和，却与第三弦的次高音难以产生共鸣，
他们感到出现的旋律不适合于酹酒仪式的乐曲。不仅这几个音如此，
就是共有的四音音阶当中的最高音，所有人在处理的时候都使用这种方法：
他们要是将最高音用于伴奏的部分，就会与第二弦的高音、
第四弦的高中音和第六弦的次中音不能产生和声；实际上这个旋律的使用者感到很难为情，
必须靠着这个音才能得到古代原有的风格。奥林帕斯和他的门人弟子，对于弗里基亚调的形式，
并不是毫无所悉，事实上他们不仅用在伴奏，还出现在歌曲的旋律和其他弗里基亚的作品上面，
这些颂歌是用来赞美大地之母。”

21

“再者，针对复杂的项目进行适当的研究，从而熟悉所选定的题材；
要是拿过去的作曲与现在进行比较，你就会发现那个时代同样流行复杂的模式。
古代人士对于节奏的处理，要比今日更加繁复，表现的手法不拘一格；
还有就是伴奏的交互作用产生更多的变化，如同现代人爱好音乐所表现的风格，
古代人的兴趣在于它的节拍。”

“他们不是出于无知而是为了坚持原则，才会对于转调过多的音乐抱着不屑为之的态度，
难道我们应该对此感到惊奇不已？须知还有很多在每天的生活当中需要去做的事，
所以我们对于问题所抱持的态度，不是采不采用而是适不适合，
由于很多事物无法达成要求的目标，只有接受遭到删除的命运。 ”

32

“如果一个人想要培养高贵的音乐情操和独到的鉴赏眼光，就必须仿效古人运用的方法；
只是绝不能故步自封停顿不前，还要加强各种知识和学问，特别是从幼年就要获得哲学的引导，
养成良好的判断力和适应性，使得音乐的运用更为得体和有效。一般而言音乐区分为三个主要部分：
第一类是全音音阶，第二类是半音音阶，第三类是小于半音音阶；
任何人想要学习音乐的课程，必须熟悉诗文的写作，这时就可以掌握上面这三个部分，
同时知道如何运用适当的音乐形式，表达心中的构思和理念。”

“首先我们要认清音乐的教育仅仅在于养成一种习惯，对于细节的重视和全程的学习，
无须进一步的解释和强调，因为这些都是其理自明的事。我们还要知道有关音乐的教育和训练，
不需要列出包括所有项目的一览表，无论是成为老师或是门徒，完全要靠着命运和机遇，
特别是缺乏健全的体制，想要达成教育的目标绝非易事。
拉斯地蒙人以及曼丁尼亚和佩勒尼（ Pellene） 的民众，在古代找出权宜的办法。
他们的选择是单一的调性或是数量很少的曲目，认为这种性质用在教育年轻人方面最为适合，
特别是在缺乏师资状况之下，没有其他类型的音乐可以很快收到成效。”

33

“有关节奏的全部知识如同下述：有人知道什么是四音节音步，却不了解何时运用最为适切，
因为他只知道如何将四音节音步凑在一起。实在说就作曲的方法而论，
只要涉及四音节音步的节奏就会衍生其他的问题，像是有些人认为它的节拍无法密切配合，
或是不能涵盖整个乐曲的范围。因而你想要分辨适合或是不适合，至少要对两种状况有所认知：
首先是原有的本质用来指导音乐的处理方式；其次是用来创作有关的因素和成分。
这些话是在提示我们，仅仅着眼于和声或节奏的知识，或是任何认可的特定研究，
想要知道原来的性质或判定其他的因素，究竟何者能够进入乐曲，可以说是毫无帮助。”

34

“总而言之，我们想要对音乐作品的各种因素作出正确的判断，耳朵与心灵必须保持并驾齐驱，
感觉和理解可以同时发挥功能。耳朵的效果不应超越心灵,这种状况出现在感觉急速向前运动；
然而它也不应逗留在后面，这种状况发生在感觉的怠惰和迟钝。
自然律使得万事万物总是参差不齐，无法做到确切的平等，
即使是同样的感官，经常在同时之间出现或快或慢的状况。
如果听觉能与心灵保持同一步调，所有不利的现象会都消除不见踪迹。”

35

"三种最细微的成分必须同时刺激耳膜：就是声音、时间和文字；
声音的过程使得我们认出音阶的结构；时间可以产生节奏；文字的音节就是歌词。
我们的耳朵必须同时追随一起进行的动作，可以明显看出，
除非听觉能够使得三者分离成独立的状态，否则不可能追随三种运动的细节部分，
同时还能分辨每一种的美好和谬误。在我们这样做之前必须知道何谓连续性，
这就需要伴随分辨的功能，因为散落的乐音、分裂的时间或破碎的字句，
不能产生好或坏的判断，只有连续性才能达成所望的目标。它们是细微元素的混合状态，
成为一个非常实用的结构体。对于连续性还有很多状况要在后面叙述。”

36

“我们其次要考虑的事项是，身为音乐方面的专家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作出正确的判断。
仅仅知道整个音乐架构的枝节部分，就不够资 格成为一个完美的音乐家或称职的评论家，
这方面的培养来自乐器和声乐的才华和技巧，以及听力的训练和乐理的教育
（我的意思是这些基础课程的目的是辨识出旋律和节奏）；除此以外，
还要增加有关韵律与和声方面的练习、乐器的伴奏法则和语言的表达方式，
以及其他必须学习的项目。”

“要想成为一位优异的评论家，仅仅拥有这方面的学识和技能还嫌不足，
所以我们应该尽力说明清楚。首先我们在开始要取得共识，就是有关事物的判断，
有人做得非常完美，还有人真是一塌糊涂。完美的判断在于了解音乐每个不同的曲目，
无论是人声的演唱以及管乐或弦乐的演奏，全都取决于本身所拥有的内涵和具备的条件，
其次无论声乐、弦乐或管乐，表现的好坏在于演出者的才华和技巧。
不完美的判断在于过分主观和成见，认为所有的表演都是为了达成某个特定的目的。
举出的例子都是形形色色的个别状况，这是解释者经常运用的手法。
其次则是已经完成的音乐作品，在运用的时候达成相同的标准。”

“因此你在聆听管乐演奏的时候，对于两位管乐家的配合是否和谐，
以及乐器声音清晰动听或适得其反，你会作出正确的判断。
团体当中每一个人仅是乐器和人声表演当中的部分，不会考虑个人的目标，而是求得整体的完美。
有些作品具备同样的性质，是否可以拿发声法的优美当成判断的准绳，
或者有些判断只适合于诗，如果用在声乐方面是否会得到不同的效果。
有人认为基于作者的手法是一脉相传，使得内容和格式千变万化的作品，
能够表现相当类似的感情。“

37

“我们的祖先对事物的主要考虑因素在于它具备的性质，可以从古代的音乐当中找到庄严和坦诚。
据说亚哥斯人有一次对于破坏音乐规范的乐师，视同罪犯施以惩处，
因为他们发现这位演奏者要让城邦接受新式样的乐器，它的弦较传统的七条为多，
同时他对混合吕底亚调擅自加以改变。”

“个性端庄持重的毕达哥拉斯拒绝用听觉判断音乐的优劣，
必须用心灵的感受才能确定它拥有卓越的风格。所以他不会靠着耳朵作出决定，
主要在于和声的比率，认为要让音乐的辨识力，能够限制在八度音程之内。”

38

“我们这个时代的音乐家完全放弃这些最高贵的曲调，它们受到古人的喜爱，
在于它能表现出雄伟的气势，虽然不能说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像大家所忧虑的那样，
出在小于半音音阶这个关键性问题上面。事实上他们怠惰不求深思，认为小于半音的四分之一音程，
耳朵很难辨识清楚，所以排斥在歌曲的形式之外，同时他们还坚持一种观点，
就是这种曲调的运用已经毫无意义可言。他们对于坚持的观点具有强烈的自信，
主要原因在于听觉的迟钝，如果无法感受演奏的旋律，那就表示乐曲的不存在以及没有办法运用；
其次我们可以获得半音音阶、全音音阶以及其他各种音程，却不能通过和声让它们发挥成效。
他们对于何谓三度、五度和七度根本没有概念就加以以否定，
其实三度包含三个四分之一音程，五度和七度分别包含五个和七个四分之一音程，
须知只有奇数的音程才能驳斥不能运用的说法，因为曲调借着和声可以获得它的旋律。
所有的音程以最小的四分之一音程为基准，都是奇数的乘积。结果是四音音阶衍生的部分都不能运用，
只有一种例外，就是所有的音程以四分之一音程为基准，都是偶数的乘积；
而且这种四音音阶不是尖锐的全音音阶，就是主调音的半音音阶。”

41

“要是有人出于自己的不慎，对于某些学识和技能在使用上出现错误，因而带来损失和灾难，
他就不能指责学识和技能应该负起过失的责任。
这时他进一步考量这是使用者造成的缺陷应该受到责备。要是一个人在幼童的年纪，
对于音乐的学习非常勤奋，它的价值如同接受教育能给予适当的重视。
任何高贵的事物都会受到推崇，还要将它据为己有，那些背道而驰趋向低贱的东西，
不仅是音乐还包括所有的技能，都应该受到谴责和遗弃。这样使得一个人不会染上卑劣的习性，
如同他经由音乐的方法可以得到最为丰硕的收获，他会对自己和城邦作出最大的贡献；
不管是行为还是语言，都要避免丧失和谐的冲突，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端庄有礼、洁身自爱和循规蹈矩。”

43

特瑞克斯的举止受到大家的赞誉，无论是表达的方式或诉说的内容，
特别是他会将全副精力用在音乐上面。我的导师说道：“我对大家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每个人都尽到自己的本分。黎昔阿斯在西塔拉琴的伴奏之下，高歌一曲让我们大饱耳福；
还有索特瑞克斯凭着他对音乐的认识，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不仅涉及理论和原则，
还有它的效果和运用，真是使大家获益匪浅。我想还有一件事他们很乐意留给我来说，
就是我认为这两位爱乐之士，绝不因为羞怯而感到技不如人，艮喉是他们将音乐带进宴会，
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高贵的荷马无论在哪里，都说举杯的时候应该有音乐在旁边侍候，
所以他的诗句：

歌唱和舞蹈平添宴会高雅气氛。

我祈求不要有人从这句话，就认定荷马所要表达的意思，说是音乐的作用仅是带来欢乐而已；
不仅如此，就是诗句本身就已掩盖更深的道理。他将音乐带进古代的宴会和狂欢痛饮之中，
相信是为了发挥它最大的长处和特点，就是驱除与缓和饮酒所产生疯狂的行为和激烈的情绪。
像是你崇拜的亚里斯托克森努斯到处在说，饮宴所以会有音乐的演奏，
因为酒能乱性使身体和心灵处于放纵的状态，乐曲基于遵守秩序和保持平衡的特性，
产生与混乱完全相反的气氛，还让我们获得适当的抚慰和宣泄。
因而荷马宣称古代人士在遭遇这些状况的时候，就将音乐当成一种治疗的手段。”

44

各位朋友，经过深入的思索从事实得知，音乐最受尊敬而且价值最高的地方，大家都忽略不提。
无论是毕达哥拉斯、阿克塔斯、柏拉图和其他古代的哲学，提到宇宙的回旋和星辰的运行，
都说音乐会发挥促成和维持的影响力，同时他们断言神明用来形成万物的架构是以和谐作为基础。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来详述这方面的问题。最后我们须知音乐的精义在于对所有事物给予适当的度量，
看来没有比这点更为重要。”他说完这些话，开始低声吟唱赞美曲，接着向农神和衪的后裔，
包括所有的神明和九缪斯在内，举行酹酒的仪式，最后宴会结束大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