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manuel Kant - Wikipedia

《前批判时期著作》

关于活力的真正测算的思想

献给

尊贵、博学、经验丰富的约翰-克里斯托夫-伯留斯先生

[最需要遵循的是,我们不要按照牲畜的习惯追随前面的畜群,
走的不是应当走的路,而是他人走过的路。塞涅卡:《论幸福生活》,第 1 章]

一

我相信,我有理由就我利用这几页纸对世界所作的判断而言得出一个如此之好的看法,
以至我擅自批驳伟大人物们的那种冒昧,不会被解释为我的罪过。
曾经有过一个时代,人们在如此胆大妄为的时候不得不有很多担忧;
但我想,这个时代从此已经结束了,
人的知性已经幸运地摆脱了昔日无知和惊赞所加给它的桎梏。
从现在起,倘若牛顿和莱布尼茨的声望与真理的发现相悖,
人们也能够敢于大胆地认为它一文不值,并且除了知性的牵引之外,不服从任何其他的劝说。

二

即便我着手挨弃诸如莱布尼茨、沃尔夫、赫尔曼、贝努利、
比尔芬格这样一些先生以及其他人的思想,并把优越性赋予我自己的思想,
我也不愿意有比这些人更糟糕的仲裁者;因为我知道,这些人的判断即便是捱弃我的意见,
也不会谴责这些意见的意图。在这些人物面前大胆地指摘所有的意见,
并且不把他们的意见当做例外,除此之外,人们不可能赋予他们更杰出的颂词了。
虽然那是在另一种场合,但这种方式的克制毕竟曾对古代的一位伟人来说是非常值得赞扬的。
提谟来翁虽然对叙拉古的自由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有一次仍然被传唤到法庭。
法官们对他的控告者们的傲慢感到愤怒。但提谟来翁却以完全不同的态度看待这一偶然的事件。
对于一个把自己的全部欢乐都建立在看到自己的祖国处在最美满的自由之中的人物来说,
这样一种举动是不会使他反感的。他保护了这些利用他们自己的自由
甚至来反对他本人的人们。整个古代都对这一讼案大唱赞歌。

在诸多最伟大的人物为了人类知性的自由作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之后,
难道人们还有理由要担心,自由的成果会使他们反感吗?

三

为了我的利益,我将利用这种克制与公正。
不过,只有在功绩和一流知识的标志显而易见的地方,我才会遇到它们。
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一大群至今仍被成见和伟人的声望无情地统治着的人。
这些乐于被视为学问仲裁人的先生们,显得很擅长于没有读过一本书就对它作出判断。
为了对一本书指手画脚,人们只需要向他们出示书名就行了。
假如作者不出名,没有个性和功绩,那么这本书也就不值得为此花费时间了;
更不用说这位作者还要干大事,要指摘著名的人士、改进科学、宣传他自己的宇宙思想。
如果在各门科学的审判席前关键是出席人数,那我的事情就没有一点指望了。
不过,这种危险并没有使我心神不安。这就是如人们所说住在帕尔纳索斯山下的人,
他们没有财产,也没有选举权。

四

成见让人感到惬意,助长安逸和自负,这是人们离开人类就摆脱不了的两种品性。
受成见支配的人把某些通常必定被轻视、使其屈就自己的人提高到所有其他人之上,
达到一种不可攀的高度。这种优越感以完全等同的假象掩盖了其余的一切,
使他意识不到至今仍在上述人们中间普遍存在的差别,
这种差别通常会使他陷入不愉快的观察,看到有人经常被尚处于中等水平的人们超越。

于是,只要人的心灵的虚荣心还是强有力的,成见就也会保持下去,
也就是说,它绝不会消失。

五

在进行这一探讨的过程中,如果一位如此著名的人士的定理在我的知性看来是错误的,
我将毫不犹豫地予以挨弃。这种冒昧将给我带来非常可恨的后果。
世人非常倾向于认为,相信在这一件或者那一件事情上比一位伟大的学者认识
更为正确的人,在其自负方面也超过后者。我敢说,这种假象是不真实的,
而它在这里确实是在骗人。

在人的知性的完善性方面,不存在像人的身体结构中那样的比例和相似。
就人的身体结构而言,从这一或者那一肢体的大小推论出整体的大小是可能的,
但对于知性的能力来说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知识是一个不循规蹈矩的物体,
没有匀称和类似。一个低级学者常常在知识的这一或者那一部分
胜过另一个就其知识的全部范围而言远远比他杰出的学者。
从种种现象来看,人的虚荣心还不至于走得如此之远,以至发现不了这种区别,
把对这一或者那一真理的洞识同杰出知识的博大总汇混为一谈;
至少我知道,如果有人对我提出这种指责,那他可是冤枉我了。

六

世人不会如此荒唐地设想,一个有名望的学者根本不再有犯错误的危险。
不过,一位伟大人物的全部洞察力都不能将他从中解救出来的这些错误,
一位末流的、不知名的作家却避开了,这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地领悟的困难。
在下面的话语中包含着很多放肆:最伟大的人类知识大师们徒劳地谋求的真理,
首先呈现给我的知性。我不敢为这一思想辩护,不过我也不愿意放弃它。

七

我自负地认为,对自己的力量建立某种无私的信任,有时并不是没有益处的。
对方法的深信不疑激活了我们的全部努力,并赋予这些努力以某种非常能够促进真理研究的热情。
如果有人处于一种心态中,能够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考察有一些价值,
相信诸如莱布尼茨这样一位先生有可能犯错误,那么,
他就会尽一切努力来使自己的猜想成真。就一件大胆的行为而言,在上千次的失误之后,
真理的认识所获得的收益依然要比总是墨守成规更为巨大得多。

我就以此为基础。我已给自己标出了我要遵循的道路。
我将踏上自己的征程,任何东西都不应阻碍我继续这一征程。

八

还有一个人们将对我提出的新指责,看来我必须抢在它之前采取行动。
人们有时会听到我说话的口气是一个对自己定理的正确性非常自信、
不担心自己会遭到反驳或者自己的结论会欺骗自己的人。
我的虚荣心还没有到自认为这是事实的地步,
我也没有理由如此精心地为我的定理消除一种失误的外表;
因为在人的知性于所有时代都曾经发生过如此之多的失误之后,
再发生失误也不是什么遗憾。在我的做法中蕴含着一个迥然不同的意图。
这几页纸的读者在研究我的论文之前,毫无疑问已经通过现在流行的关于活力的学说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在莱布尼茨宣布自己对世界的力的测算之前人们所想的东西,
这位人物的思想他必定也已经熟知。他肯定使自己通过两个学派之一的结论而有所收益,
根据种种迹象,这就是莱布尼茨学派;因为现在整个德国都信奉这一学派。
他是在这一心态下读这几页纸的。对活力的各种辩护以几何学证明的形态抓住了他的整个灵魂。
于是,他把我的思想仅仅视为怀疑,假如我非常幸运,也不过是视为交给时间去解答的表面上的、
尽管如此却不会阻碍真理的怀疑。与此相反,我必须运用我的全部技巧,
以便使读者的注意力更长久地集中在我这儿。为了促使他注意那些引起对我自信的理由,
我必须用我的证明赋予我的全部信念之光向他展示我自己。

如果我仅仅以怀疑的名义说明我的思想,那么,
本来就倾向于把我的思想看做是一点也不更好的世人,
就会轻率地把这些思想扔到一边。因为一种人们相信曾经得到过证明的意见,
即便攻击它的怀疑是如此显而易见,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解答,
它也仍将长时间地获得赞同。

一个作者通常不知不觉地将他的读者一道带入他在创作自己作品时自身所处的那种心态。
因此如果可能的话,我更乐意向读者传递确信的心态,而不是怀疑的心态。
因为对我来说,也许对真理来说也是一样,前者要比后者更为有利。
这是一个小小的机谋,为了还能够重建如此向伟大人物们的声望倾斜的天平的平衡,
我现在绝不能轻视这种机谋。

九

我还要克服的最后一个困难,乃是人们由于我的不礼貌而加给我的。
看起来,我能够以比我实际所存更多的恭敬来对待我敢于反驳的那些人士。
我应当以更温和得多的口气说出我对他们的定理所作的判断。
我似乎不应当把他们的定理称为谬误、赝品者迷乱。
这些表述的尖锐性显得对它们所涉及的伟
大名字有所不恭。区分的时刻也是道德上粗鲁的时刻,此时似乎已经作出了回答:
必须把定理与其倡导者的所有个人优点分别开来予以评判。
但是,本世纪的礼貌给我加上了一种迥然不同的规律。
如果我的表述方式冒犯了伟大人物们的功绩要求我作出的敬重,我就会是不可原谅的。
不过,我断定不会这样的。既然我们除了极伟大的发现之外还经常地遇到失误,
那么,这与其说是人们的错误,倒不如说是人性的错误;
如果要把失误与学者们完全隔离开来,那就未免给予学者们身上的人性以太多的荣誉了。
一位建立起原理大厦的伟大人物,不可能同样强有力地将他的注意力转向所有可能的方面。
他特别地深入到某项考察之中,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逃脱了任一别的方面的错误,
那也不是什么奇迹;假如他除了这项活动之外只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方面,
他肯定能避开这错误的。

我只想直截了当地承认真理。我不会反对把在我的考察中以谬误
和臆品的形态出现的定理视为真正的谬误和鹰品;
我为什么应当强制自己在自己的作品中如此小心翼翼地掩藏这一思想,
以便显示出我并未考虑、但世人却希望我考虑的东西呢?

总而言之,我将会很难符合礼仪,赋予我关于伟大人物所说出的所有判断一种恭维的激情,
灵活地缓和一下表达方式,处处都让人看到恭敬的标记;由于选择此类的语词,
这种努力会时常将我置于令人烦恼的困境,屈服于从各方面离开哲学考察小道的必然性。
因此,我想利用前言的机会,对恭敬和尊重作出公开的解释,
对于我们知识的这些我如今有幸称为自己敌手的各位大师,我在任何时候都心怀恭敬和尊重,
我冒昧作出的蹩脚判断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丝毫伤害。

十

然而,在我如今努力清除了各种不同的成见之后,最终还剩下某种合理的成见;
在我的作品中兴许还可以发现某种令人信服的东西,我要把它特别归功于这种成见。
既然诸多具有可靠的洞察力和判断力的伟大人物都部分地通过不同的途径,
部分地通过同一条途径,被引导到宣布同一个定理,那么,设想他们的证明是正确的,
与设想某一位蹩脚作家的知性更为精确地考察了这些证明中的正确性相比,
就具有更大得多的可能性。因此,后者有重大的理由,特别清晰地、
平稳地提出自己考察的主题,对它进行剖析和阐明,以致即便他也许作出了错误的推论,
这错误也必定会马上就闪现在他眼前;因为这里的前提是,即使研究同样错综复杂,
在洞察力方面优越于他人的人,也会先一步发现真理。
因此,他必须尽可能地使自己的研究简单明了、易于理解,
以便他能够在自己的考察中根据自己的判断力的尺度,
与另一个人在一个错综复杂得多的研究中根据自己的判断力的尺度相比,
猜想有同样多的光明和正确性。

在实施我的计划时,就像人们马上将要觉察到的那样,
我让这种遵循对我来说成为一个法则。

十一

在结束这一前言之前,我们希望再简明扼要地说明一下关于活力的争论当前的状况。

根据种种迹象,在莱布尼茨先生率先向世人描述活力的所有事例中,
都不是他第一个发现了活力。一种见解,尤其是带有某种大胆的、奇特的东西的见解,
其开端通常比按照平方进行测算的见解要更为简单。人们有某些共同的经验,
凭借这些经验我们知道,一种现实的运动,比如打击或者碰撞,
总是要比惰态的压力具有更多的力量,尽管后者同样强劲。
这一观察也许是一个思想的胚胎,它在莱布尼茨先生手下不可能依然不结果实,
经过加工它发展壮大为最著名的理论之一。

十二

总而言之,活力的事情似乎可以说被恰当地解释为:过去,在某个任意的时间,
知性必定受到了活力的诱惑。被克服了的重力障碍、被移动的物质、被压迫的弹簧、
被运动的质量、在复合的运动中产生的速度,
这一切都以奇妙的方式协调一致地完成了按照平方进行测算的假象。
有一个时期,证明的多样性被看做是在另一个时期达成证明的精确性和清晰性的东西。
如今,这个时期就现存于活力的一些辩护者中间。
即使他们对自己的这一个或者那一个证明很少感到确信,
相比之下从更多的方面表现出来的真理假象也巩固了他们的赞同,
并使这种赞同不致发生动摇。

十三

迄今为止在活力的争论中,要说出得胜的推测最多地表现在哪一方面,
是比较困难的。身为自己民族的哲学家中间的顶尖人物的两位贝努利先生、
莱布尼茨先生和赫尔曼先生,不可能被欧洲其他学者的声望超过。
惟有这些掌握了几何学的所有武器的人物,
才有能力支持一种如果处在一个不怎么知名的辩护者手中也许就无法显示出来的意见。
无论是笛卡尔的学派,还是莱布尼茨先生的学派,
都对自己的意见感到人们通常在人类知识中所能够获得的所有确信。
双方都只为敌手的成见感到遗憾.每一学派都认为,只要自己意见的敌手愿意花费点力气,
以一种平衡的心灵倾向看待这种意见,这种意见就根本不可能被置疑。
然而,在活力学派试图借以维护自己的方式和笛卡尔的测算借以为自己辩护的方式之间,
却表现出某种值得注意的区别。后者仅仅援引真理和谬误的判定在其中简单明了、
确定无疑的简单事例,与此相反,前者却把自己的证明尽可能地弄得错综复杂、
晦涩难懂,可以说是借助黑夜从一场战斗中撤退;假如在光天化日之下,
它也许每一次都要败北的。莱布尼茨学派在自己这方面也几乎拥有所有的经验;
这也许是他们惟一超过笛卡尔学派的地方。波莱尼先生、
格拉维桑德先生和穆森布罗克先生为他们提供了这种服务,
如果人们更为正确地加以利用的话,这方面的成果也许是很出色的。
在这篇前言里,我将不讲述我在本文中打算就活力问题提供的东西。
除了立足于简明扼要之外,本书也就不抱希望还有人来读它了;
因此对读者来说,弄明白它的整体将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倘若我可以信赖我自己的自负,我就会说,
我的见解能够产生一些并不令人厌烦的供参考的成果,
来调解众多极为重大的分歧中目前流行于欧洲几何学家中间的一个分歧。
不过,这种劝说是无济于事的;一个人的判断在任何地方所起的作用都不小于在他自己的事情上。
我并不会如此偏爱自己的事情,为了它而听从自负的成见。
但无论如何我都敢于自信地预言:这场论争要么很快就被终结,要么永远也不会停止。

地球是否已经衰老

要想知道是否可以称一个事物已经变老,是否可以称它很老或者尚年轻,
就必须不是通过它持存的年代的数字,而是根据这个数字与它应当持存的时间的比例来对它作出评价。
对于一种造物来说可以称为高龄的那种持存期,对于另一种造物来说就不然了。
在一只狗变得衰老的同样时间里,人却几乎还没有超出自己的童年。
当黎巴嫩的根树或者冷杉已经衰老并且干枯时,橡树和雪松还没有进入自己的成熟期。
就上帝的这一伟大作品来说,如果人把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逝去的人类世代作为年龄的标准,
那么,他大多是要犯错误的。令人担忧的是,
人的判断方式恰恰就像封德耐尔所说的蔷薇花的判断方式一样。
蔷薇花们猜测其园丁的年龄,它们说:我们的园丁是一个很老的人。
自蔷薇花们所能回想的时刻以来,他一直就是他所是的那个样子。
他实际上不会死,他甚至就连变化也不会。
如果考虑到创世的安排而在其整体的重大环节上所发现的那种接近于无限的持久性,
那么,人们就会被打动而相信,对于地球注定的持存来说,
5 年或者6 000年的进程也许还不到对于一个人的生命来说的1年。

说真的,我们在启示中找不到任何征兆可以使我们能够得出,
地球如今可以被看做是年轻的或者衰老的,即理解为达到其完善的全盛期或者其各种力量已经衰退。
虽然它向我们揭示了地球形成的时间和它的童年的时刻,但是,
我们却不知道它如今更为接近它的持存的两个端点中的哪一个,
是更为接近它的始点还是更为接近它的终点。
事实上,确定地球是否已经衰老并且由于其力量的逐渐衰退而接近于毁灭,
它如今是否处在这种日渐衰竭之年的时期,或者它目前是否仍然状态良好,
或者也许根本还没有达到它应当发展成为的那种完善性,
因而也许还没有超出自己的童年,这似乎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我们如果听一听年迈老人的悲叹,就会获悉自然界在明显地老化。
人们甚至可以觉察到自然界走向衰亡的步伐。据老人们说,气候不再像过去那样好了。
自然界的各种力量已经消耗殆尽,自然界的美和正确性减退了。
人既不再像过去那样强壮,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长寿。
据说,这种退化不仅可以在地球的自然状态方面觉察到,它还一直扩展到道德状况。
古老的德性已不复存在,新的罪恶取代了它们。虚伪和欺诈占据着古老的正直的地位。
这种不值一驳的幻觉既不是失误的结果,也不是虚荣心的结果。
真诚的老人们如此自负,以致相信老天在照料他们,使他们在最兴盛的时代里降生到世上,
也就不能相信他们死后世界会和他们出生前一样美好。
他们喜欢想象自然界与他们自己同时衰老,
以便不致为离开一个已经接近于衰亡的世界而感到懊恼。

尽管像要按照仅仅一个世代的尺度来衡量自然界的年龄和持存这样一种自负毫无根据,
但另一种猜测初看起来却似乎并不同样荒谬绝伦,即数千年之后,
也许可以在地面状况中觉察到一些变化。
在这方面,仅仅像封德耐尔那样说明过去的树木并不比现在的更高大,
过去的人既不比现在的人更强壮,也不比现在的人更长寿,还是不够的。
我认为,这远远不足以从中推论出自然界没有衰老。
这些特性自有本质规定性为它们确立的界限,即便是自然界最优越的特性和最兴盛的良好状态,
也不能超越这些界限。就此而言,在所有的地区都没有差别。
肥沃的、处于最佳地带的地区对于贫瘠的不毛之地来说,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优势。
然而,如果人们能够在过去时代的可靠信息和当代的精密观察之间进行一番比较,
那么,是否可以在这些地区的出产能力方面发现一些差别,
土地在过去为供养人类所需要的照料是否更少一些呢?倘若对此可以作出断定,
那么,似乎也就为解决眼前的问题带来了指望。
这就仿佛是面前有一个漫长的前进过程的最初一些环节,借助它们,
可以认识到地球在其年龄的长时间进展之后逐渐接近了什么样的状态。
但是,这种比较是颇没有把握的,或者毋宁说是不可能的。
人的勤劳对地球的出产能力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根本不可能澄清,
对于那些过去曾经是繁荣昌盛的国家而如今却荒无人烟的地区来说,
最应当为它们的荒芜负责任的,究竟是人的疏忽,还是地区出产能力的下降。
我想建议那些对按照两种条件在历史文献中考察这一问题具有更多的技巧和爱好的人
来从事这一研究。我只想作为一个自然研究者来探讨这一问题,
以期尽可能在这一方面达到全面的认识。

大多数提出地球理论的自然研究者的见解如下:地球的出产能力逐渐下降;
它以缓慢的步伐接近着那变得荒无人烟的状态;
要看到自然界完全衰老并且就其力量的减退来说渐渐死亡,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这一问题很重要,也许值得花费力气,去小心谨慎地接近这一结论。

不过,让我们事先就对人们关于一个借助各种自然的力量达到
完善并借助各种元素的力量修正自己的物体的衰老应当形成的概念加以规定。

一个存在物的衰老在其变化的过程中不是一个以外部强制原因为根据的阶段。
而恰恰是使一个事物达到并维持在完善状态的那些原因,
使该事物通过无法察觉的变化阶段又重新接近它的衰亡。
这是它的存在延续中的一种自然退化,是那些致使它生成的原因的结果,
这使它最终必然要衰亡。所有的自然事物都服从这一规律,
即一开始有助于它们达到完善的那种机制,在它们达到那个完善的点之后,
由于这种机制继续改变事物,就又使该事物逐渐地离开昌盛状态的那些条件,
最终以不可察觉的步伐使它归于毁灭。
自然界的这种行为方式清楚地表现在植物界和动物界的运营上。
恰恰是使树木生长的那种动力,在树木完成了成长之后,就给它们带来了死亡。
如果纤维和管道再也不能扩张,那么,营养的汁液由于继续输入各部分,
就会开始堵塞各通道的内部,最终由于汁液的运动受阻碍而使植物渐渐死亡并枯萎。
恰恰是动物或者人得以生存和生长的那种机制,当生长完成之后,
最终给动物或者人带来了死亡。因为当供养动物的营养汁液不再同时扩张它们黏附的渠道,
并在体积上增多起来时,它们就使其内部的穴道变得狭窄,汁液的循环受到阻碍,
动物就佝偻起来,变得衰老并且死亡。同样,地球的昌盛状态的逐渐丧失,
也被归入那些最初造成它的完善性的变化的后果,
这种丧失只有在长期的进程之后才能够看出。
因此,我们必须浮光掠影地看一看自然界从其开始直到其终结所上演的那些变化无常的戏剧,
以便综观那些后果的整个链条;其中,衰亡是最后的一环。

当地球从混沌中产生时,它在此之前毋庸置疑是处在流质状态中。
不仅是它的球状形体,而且尤其是由于地表朝着被旋转力改变了的重力方向
在所有的点上都采取一种垂直的姿态所造成的旋转椭球体形状,
都证明它的团块曾有能力自动地作出顺应,成为均衡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所要求的形体。
它从流质状态转化为固体状态,而且我们看到了无可指摘的迹象,说明地表首先硬化,
此时各种元素在团块中按照均衡的规律继续彼此分离,
团块的内部总是把灵活的气体元素混合了的微粒送到硬化了的地表下,
在地表下造成了广阔的空穴,由此导致地表以各种各样的凹坑下陷,
造成地表的凸凹不平,造成坚硬的大陆、山脉,造成海洋辽阔的低凹,
造成干地与水域的分离。我们同样有自然界无可置疑的遗迹,它们使人认识到,
这种巨变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之后并没有完全停止,它与一个庞大的流质团块是相符的;
我们地球的内部曾经并且在很长时间里都是这样的流质团块。
在地球里面,元素的分离和在普遍的混沌中混合在一起的气体的离析并不是一下子完成的,
而是使产生出来的地穴逐渐加大,辽阔拱顶的地基重新动摇并坍塌。
但这样一来,淹没在大海深处的所有区域都裸露出来了,与此相反,其他区域却沉陷下去。
在地球的内部达到了一种较为固定的状态、坍塌停止之后,这个球体的表面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然而这离一种生成的完成状态还相差很远;还必须为各种元素设立某些界限。
这些界限通过防止所有的混乱来维持这整个地面上的秩序和美。
海洋自己通过卷起来的物质加高了陆地的海岸,通过卷走这些物质加深了自己的海底。
它堆积起沙丘和堤岸来防止泛滥。理应带走陆地水流的江河还没有被纳入应有的河床,
它们淹没过平原,直到自己最终被限制在适当的渠道中,
并且从它们的源头直到大海形成一个齐一的斜坡。在自然界达到这种秩序状态,
并在其中固定下来之后,地球表面上的所有元素都处在均衡之中。
出产能力在所有的方面都扩充着自己的财富;它是生机勃勃的,处于其力量的巅峰状态,
或者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处于其成熟的年龄。

我们地球上的自然界在其年龄的进步中并没有在其所有部分上都达到同一阶段。
它的一些部分是年轻的,生机勃勃的,但它在另一些部分中却显得退化和衰老。
在某些地区它是原始的,仅仅是半开化的,而另一些地区则处在其昌盛状态的巅峰,
还有一些地区在经历了其幸运的时期之后已经逐渐地接近着衰亡。
总而言之,地面的较高地区是最先从混沌中产生、并达到其生成之完成的最古老的地区,
较低地区则是较年轻的,较晚才达到其完善性的阶段。因此,按照这一顺序,
前者首先遇到重新接近衰亡的命运,而后者离这种命运则还很远。

人们首先居住在地面的最高地区。他们只是后来才来到平原,
并且必须着手加速对自然界的改造;对于人的迅速增多来说,自然界的发展太慢了。
埃及这个尼罗河的恩赐,过去在其最高部分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人口众多。
而半个下埃及,即整个三角洲和尼罗河由于泥浆的沉积而加高了其入海口的地面
并堆积起使河床变窄的河岸的地方,还是一片沼泽。
如今,古忒拜地区似乎很少再拥有过去曾使它如此不寻常地富裕的那种特别的出产能力和繁荣了。
相反,自然界的美已经下降到这片国土的较低、较年轻的部分,
它们如今相对于较高部分来说保持着出产能力方面的优势。
作为莱茵河的一个产物的下德意志地区、下萨克森的最平坦部分、普鲁士部分
(由于维斯瓦河分成如此众多的支流,并且仿佛在追求自己的永恒权力那样,
常常把人们的勤劳部分地从它夺取的地区淹没在它的洪水之下)
似乎比这些河流发源的最高地区更年轻、更肥沃、更繁荣。
当前者还是一片沼泽和海湾时,后者就已经有人居住了。

自然界的这种变化是值得作一番说明的。这些河流并没有在干地脱离海洋的一开始
就找到了现成的河道和它们的流程所利用的现成的、齐一的斜坡。
它们漫过了许多地方,造成了使土地变得无法利用的死水。
逐渐地,它们在新形成的、松软的土地上侵蚀出河道。通过冲刷走充满河道的泥浆,
它们在其最大的水流两旁筑起了河岸。在水位低时,河岸能够容纳并且限制水流。
但在水位上涨严重时,河岸却由于泛滥而逐渐地被加高,
直到这些河流完善地形成的河床能够把周围地区输送给它们的水以齐一的斜坡引入海洋。
最高的地区是第一批可以享受到自然界的这种必然发展的地区,因而也首先有人居住,
而较低的地区则在一段时间内还要与混乱作斗争,较晚时才达到完善。
自此以后,较低地区通过掠夺较高地区而充实自己。在水位高涨时携带着冲刷来的泥浆的河流,
在泛滥时把这些泥浆沉淀在其出口附近,抬高了它们所淹没的地面,从而造成了干地。
在河流把自己的河岸加高到相应的高度之后,干地就可以居住了。
而且由于用较高地区的肥沃物质来施肥,干地比较高地区要有更高的出产能力。

由于地球的形貌所经受的这种不断发展的构造和变化,当较高地区有时不再可以居住时,
较低地区却变得可以居住了。然而,这种交替只是特别地涉及一些地区。
这些地区苦于缺乏降水,从而如果河流通过自己加高河岸而限制了周期性的泛滥,
它们就由于没有这种泛滥而缺少必要的水源,必然成为一片无法居住的荒野。
埃及就是这种变化的一个显明例证。就其状况来说,埃及的变化是如此强烈,
以至于根据希罗多德的证词,在他那个时代之前900年,只要河水上涨8 尺,
就会全部淹没整个陆地;而在他那个时代,要全部淹没整个陆地,河水就必须上涨15尺;
而在如今我们这个时代,要达到这一点就要求上涨24尺了。
由此可以看出由于不断的接近而日益严重地威胁着这一地区的恶化。

但是,由于自然界的这种变化,就其仅仅局限于地表的一些地区而言,
是不显著的、微不足道的,所以关于地球衰老的问题必须从总体上来加以规定。
最后,首先要考察这样一些原因,大多数自然研究者把上述结果归咎于它们,
认为从它们出发,就足以事先宣布这个星球上的自然界的衰亡。

第一种原因出自那些把海洋的含盐性归咎于江河的那些人的见解。
江河把从土地中渗出的、由雨水带入江河的盐带到海洋中。
由于淡水的不断蒸发,盐也就留在了海里,积聚起来,
海洋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它所包含的所有的盐。由此很容易就可以得出:
由于盐是生长的最重要的动力和出产能力的源泉,因此,按照这种假说,
被逐渐地剥夺力量的土地必然会被置于一种没有生机的、没有出产能力的状态。

第二种原因可以假定为雨水和江河在冲刷土地、并把土携带到海洋里面时所起的作用。
由此,土似乎越来越多地被冲走,而陆地的高度也就不断地降低,以致令人担忧的是,
海洋由于越升越高,最终必然被迫重新淹没过去摆脱了它的统治的干地。

第三种见解是这样一些人的猜测,
他们由于觉察到海洋在很长的时间里明显地从大多数海岸后退,
使过去在海底的大量地段转变为干地,因而或者担心这种流体元素通过一种转换
为固体状态的方式而真正地耗尽,
或者担心其他原因妨碍从海洋的蒸发产生的雨水重新回到海洋从而使海水升高。

第四种、也是最后一种见解,可能是这样一些人的见解,他们把一种普遍的世界精神,
一种无法感知的、但到处起作用的原则设想为自然界的隐秘动力,
其精细的物质由于永无止息的生育而被不断地消耗掉,因而自然界也就处在危险之中,
即由于这种隐秘动力的减少而在逐渐的衰弱中衰老和死亡。

这些见解就是我想首先简明扼要地考察的见解。
然后,我想论证那些我觉得正确的见解。

假如第一种见解是正确的,那么就可以得出:
大洋和一切陆间海的海水所包含的所有的盐在此之前都是与覆盖着陆地的土壤混合在一起的,
并且由于盐被雨水从土壤中冲洗出来,被江河带走,从而也就不断地被以同样的方式带进海洋。
然而,对于地球来说幸运的、对于那些打算利用这样一种假说、
借助一种简单的说明使人理解海洋的含盐性的人来说难以克服的是:
通过精确的考察,人们发现这种猜测毫无根据。因为假定地球上一年的中等降水量是18寸,
这是在温带所观察到的降水量;假定所有的江河都是产生自雨水并由雨水补给的;
同样,假定降到陆地上的雨水中有2/3通过江河又重新回到海洋,
但有1/3部分地被蒸发掉,部分地被用于植物的生长;最后,假定海洋只占地球表面积的一半,
这是人们所能设想的最小的量;这样,人们就把上述见解置于最有利的条件之下了。
但尽管如此,地面上的所有江河每年带入海洋的水也只不过是1尺水。
即使设想海洋的中等深度只有100寻,在蒸发用600年的时间使海洋完全干枯之后,
这些河流也可以在同样的时间里把海洋注满。按照这一计算,自创世以来,
大洋已经由于所有的小溪和河流的流入而被注满了 10次。
但是,来自这些江河而在蒸发之后存留下来的盐只能比海洋天然地拥有的盐多10倍。
由此必然可以得出:为了知道海洋的含盐量,只要蒸发 10次 1立方尺的河水,
在此之后存留下来的盐就与1 次蒸发同量的海水之后存留下来的盐一样多。
这与可能性的距离太远了,以致就连一个无知识的人也不能说服。
因为按照瓦列利的计算,在北海只有少数江河注入海洋的地方,海水的含盐量为 1/10,
有时为1/7;在海水被江河的大量淡水稀释的波的尼亚湾,水的含盐量仍有1/40。
因此,土地在此基础上有足够的保证,不因雨水和江河而失去它的盐和出产能力。
毋宁说还可以猜测:海洋并没有掠夺陆地的含盐成分,而是向它传递自己的含盐成分。
因为虽然蒸发把粗糙的盐留下来了,但海洋还提炼出一部分变得具有挥发性的盐,
它连同水蒸气一起被带到陆地上,并赋予雨水那种出产能力。
在这方面,雨水甚至比江水更为适宜。

另一种见解具有更高程度的可信性,能更多地自圆其说。
曼弗雷德在博洛尼亚学院的备忘录中曾讲到过这种见解,并对它进行了严谨的探讨。
他的详细阐释在一般的自然杂志上就可以找到。在对自然界进行考察时,
曼弗雷德可能只赞同这种见解。他注意到,拉文纳大教堂那在新地基下面发现的被瓦砾掩埋的旧地基,
比海水涨潮时的海平面还低8 寸。因此,如果在建造教堂的时代海水不比现在更低,
那它在每次涨潮时都必然被淹没在水下,因为古代的材料证明,
海洋在当时一直进逼到这座城市旁边。为了证实自己的见解,即海洋的高度在不断地增长,
他提到了威尼斯圣马可教堂的地基。该地基现在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如果泻湖上涨,
不仅圣马可广场有时会被淹没, 而且该地基自身也会被淹没于水下。
然而,在此又不能猜测建造该教堂时就是如此。同样,他援引了环绕圣马可市政厅的大理石长凳。
它也许是为乘船者修建的,为的是让他们能够步行登上自己的船。
就这一目的来说,它现在却毫无用处,因为它在正常的潮水时就已经处在水下半尺深。
从上述征兆就可以看出,海洋现在已经达到了比过去时代更高的高度。
为了说明这种见解,他宣称,江河把它们涨水时所满带的、
雨流从陆地的高处冲刷下来的泥浆裹挟入海洋,从而抬高了海底。
这样,海洋就被迫以它的海底被逐渐填满的规模升高。
为了使海洋的这种升高的幅度与现实的征兆所说明的升高相一致,
他试图通过在 2月底提取流过波诺尼亚的河水来估算河流在浑浊时所携带的泥浆的量。
他在让土沉淀之后,发现土占含有泥浆的水的1/174。
由此出发,根据江河在一年内流入海洋的水量,他确定出海洋由于这一原因逐渐增长的高度,
即在348年内必然增高 5寸。

由于我们以上就环绕威尼斯圣马可市政厅的大理石长凳所引证的考察,
由于有一种尺度来确定他的其他说明的重要性的要求,曼弗雷德被打动,
大大增加了前面提到的海平面的升高,以致使它在230年内将达到1尺。
因为如他所宣称,除了使江河的水变得浑浊的松软的泥土之外,江河还把沙子、
石头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裹挟入海洋。
基于此,尽管曼弗雷德对地球的探讨要比哈特雪克尔更为谨慎,
地球的不幸也将以相当快的步伐降临。哈特雪克尔曾从对莱茵河的相同考察出发,
预言了地球的命运。在 10 000年之内,地球的可居住部分必然被冲刷掉,
海洋必然将淹没一切,只有冰冷的岩石从海洋中露出。
由此出发,人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估算出在较短的一段时间里—— 
例如在2000年的时间里—— 衰亡的程度。


这种见解的真正错误仅仅在于过度或者不足。若不然,它就会在根本上是正确的。
雨水和江河冲刷地表,并把土带入海洋,这的确是事实。
但是,要说它们在像作者所猜测的那么大的程度上造成这种情况,那就大错特错了。
作者任意地假定,河流终年都像山区的融雪造成了有充分威力侵蚀地面的湍急溪流、
地面本身也完全湿透并由于过去冬日的寒冷而变得足够松软、
以便尽可能容易地被冲刷走的那些日子里一样浑浊。
在江河中间,那些由山区养育的江河由于汇入它们的急流的威力,
而比那些由平原养育的山河带有更多的掠夺来的泥土。
如果他把上述谨慎与对这些江河的差别应有的注意同时结合起来,
那么,他的估算就会大大地降低,
以致他也许会放弃在此基础上论证关于观察到的变化的那些说明的打算。
最后,如果人们在这里还考虑到,通过那种使人们断言海洋不容忍任何死物的运动,
即由于把一切不具有同等运动性的物质带到海边,海洋并没有使这些泥浆在海底堆积起来,
而是立即使它们沉淀在陆地边上,并由此扩大陆地,那么,
对看到海洋的凹坑被由此填满的恐惧,
就会转化为对通过掠夺高地而在海岸边不断造成新陆地的有根据的希望。
因为事实上在所有的海湾,例如在名为红海的海湾,同样,在威尼斯海湾,
海洋正在逐渐地从尖端后退,干地则不断地从尼普顿的王国得到新的收获,
而不是一假如上述自然研究者的猜测是有根据的—— 水越来越漫过海岸,
干燥的地面被淹没在潮湿的元素之下。

但是,就亚得里亚海岸确实下沉的原因来说,
我 (假如这并非总是如此,但却具有其正确性)
因此而宁可援引意大利与其他许多地区相比所特有的那种陆地特性。
因为我们知道,这片陆地的根基是成拱形的,地震虽然主要是在下意大利肆虐,
但在上意大利也发泄着它们的威力,并通过延伸到辽阔的地区,甚至一直延伸到海洋,
而使人们认识到相互连通的地下空穴。
如果现在地下燃烧所造成的波动能够使这些空穴的根基动摇,并且已经常常使它动摇,
那么,难道不能猜测,地壳在许多次剧烈的爆发之后有点下降,
并且对海平面来说可能变得更低吗?

第三种见解把地面上干地的增多与水域的减少看做是地球衰亡的征兆,
同前一见解一样从考察中得出了似是而非的根据,但却很少解释它们的可理解的原因。
因为毋庸置疑,尽管海洋一方面在它逐渐地使陆地变得干燥的时候,
事先就又占据了它所侵入的另一些地区,从总体上来说并没有受到损失;
但仔细想来,毕竟从海洋中裸露出来的地段要比海洋漫没的地段更大。
特别是海洋离开了较低的地区,冲击着高高的海岸,因为海岸任凭海洋的发作,
而较低的地区则通过轻微的倾斜挫败了海洋的发作。
然而,这只能为海平面根本没有日益升高提供证明。
因为人们在海岸处可以最清晰地感受到差别。在有些地方,
陆地以微不足道的下降逐渐地成为海底,在那里,海水只要上涨10尺就能从陆地夺去许多东西。
在另一些地方情况却完全相反,海洋如今再也达不到它过去堆砌的、
毫无疑问当时曾翻越过的堤岸。这证明,海洋自那时以来变低了。
例如,两个普鲁士岬角、荷兰海岸和英国海岸的沙滩就无非是海洋过去堆砌的沙丘。
但是现在,在海洋再也达不到过去它曾翻越过的高度之后,它们却成了防御海洋的设施。

但是,为了使这种现象保持完全的效力,
我们难道应当乞灵于流体元素的真正消失及其转化为一种固体状态,
或者乞灵于雨水全部渗入地球内部,或者乞灵于海底通过无休无止的运动而不断地日益加深吗?
第一种理由可能极少有助于造成一种显著的变化,
尽管它并不像显现的那样与一种正常的自然科学相矛盾。
因为其他流体物质有时也采取一种固体状态,但并不因此而失去它的本质。
例如水银在布尔哈维的试验中呈现出一种红色火药的形象,哈勒斯在所有的植物产品中,
尤其是在酒石中,都发现了作为一种固态物体的空气。
与此相同,水毫无疑问也能够如此。水的一部分在植物的生成中似乎放弃了其流动性,
以致极干燥的碎木屑在作化学分解时还始终能够释放出水。
由此可见,地面上的水的一部分被用于植物的生长,永远不再回到海洋中,这并非不可能。
但至少这种减少是无法察觉的。第二种理由同样不能在绝对的意义上加以否认。
土地吸收入自身的雨水虽然渗入土地到一定深度,直到它遇到某种更为密实的地层为止;
它无法穿透这一地层,并被迫沿着这一地层的斜坡寻找出路,从而滋生出源泉。
然而,雨水中任何时候都有一些穿过所有地层,一直下降到岩层,
并在岩层中穿透它们的缝隙,积聚成地下水,借地震之机有时突然冒出地面,淹没陆地。
海水的这种损失也许颇为可观,值得更详细地考虑。然而,第三种理由似乎更多地、
并且最无可争议地参与了海洋高度的降低。海洋越是加深自己的海底,
它的高度就必然日益降低,虽然以这种方式,并不需要为导向地球衰亡的极微小步骤担忧。

究竟什么是对迄今指出的几种见解所进行的考察的结果呢?
我们已对前三种见解作出了否定性的裁断。土地并不由于雨水和溪流的冲洗失去盐分。
肥沃的土壤并不因为江河而蒙受无法弥补的损失,被裹挟入海洋,最终填满海洋,
使海洋的水重新升高到人所居住的陆地之上。事实上,江河给海洋带来了来自较高地区的猎获物。
然而,海洋利用这些猎获物,却是为了把它们沉积在陆地的岸边。
植物的滋养和生长要求海洋真正支付蒸发出来的水,其中可观的一部分似乎放弃了其流体状态,
使土地的损失由此而得到补偿。最后,关于大洋的水的现实减少的猜测虽然具有可能性,
但为了使一种可靠的假说成为一项重大的论断,却还不具备充分论证了的可信赖性。
因此,就地球形貌的改变来说,只剩下惟一一个人们可以期待其确定性的原因,它就是:
雨水和溪流不断地侵蚀土地,把土从较高的地区冲刷到较低的地区,从而力图逐渐地枚平高原,
并尽其所能剥夺地球形貌的高低不平。这种作用是确实无疑的、可信的。
只要地球在较高地区的斜坡上提供可以被雨水侵蚀和冲刷走的材料,
它也就连续不断地遭受着这种变化。而在随着松软地层被冲刷走,
地球的岩层基础构成惟一不再遭受变化的高度之前,地球也不能摆脱这种变化。
并不仅仅是由于最肥沃的地层被深埋在毫无生机的地层之下的那种地层升降,而毋宁说,
由于取消了陆地分为高原和低谷这种有益的划分,
上述变化才是地球所面临的衰亡的那种令人担忧的原因。
只要人们看一看陆地目前的分布,就会惊奇地发现隆起地区与低凹地区的一种有规律的关系。
大面积的土地以适度的斜坡向一河流的洼地倾斜,河流占据了低谷的最深处,随着河流的延伸,
一道均匀地展开的斜坡一直通向海洋,在那里,河流把它的水全部倒空。
这种使陆地不致雨水过量的良好态势正是建立在倾斜的程度之上的。
它既不使一种过陡的斜坡把应该用来增强出产能力的水过快地泄走,
又不使一种过缓的斜坡把水过久地滞留在土地上并积聚起来从而造成对土地的损害。
然而,这种有益的规定却由于雨水的持久作用而受到不断的损害,因为雨水削低高地,
并通过把冲刷下来的材料带到低地,
使土地的形貌接近地表的所有差异都消失之后它们将会具有的那种形态。
雨带到地面上的水无从宣泄而积聚起来,将完全浸透土地的怀抱,毁掉可居住的状态。
我已经说明,地球衰老的完成虽然在很长时间内几乎是无法察觉的,
但却是哲学考察的一个有根据的、值得认识的题材。
在这里,微不足道的东西不再是微不足道的或者不值一提的,
它通过永不停顿的积累不断接近地造成一种重大的变化,而为了完成衰亡,
所需要的也只不过是时间而已。在此我们并不能说,导致这种变化的步骤是根本无法察觉的。
如果高地不断地降低,那么,滋育陆地湖泊或者还有河流的那种水向低地的补给就会越来越少。
湖泊和河流的大小的减退就提供了这样的变化的证据。事实上,对于所有的陆地湖泊来说,
人们都可以找到它们过去具有更辽阔的面积的征兆。
普鲁士的高地部分是一块真正充满湖泊的陆地。
当人们没有觉察到与这些湖泊毗邻的大片平原的时候,很难看到这些湖泊中的任何一个。
这些平原是如此地像水面般平整,以至人们简直不能怀疑,它们过去也是属于湖泊的,
只是在湖泊由于水逐渐减少而大大后退之后,才逐渐地变成了干地。
举例来说,根据古老的文献,德洛伊曾湖过去曾一直抵达普鲁士荷兰市附近,
并为那里的航运提供了方便,现在已往后退了1 里,但尽管如此,
它当时的湖底仍由于一块长长的、几乎像水面一样平整的平地以及在两边
可以见到的它当时隆起的湖岸而清晰可见。
因此,这种逐渐的变化可以说是一种前进着的关系的一部分,
它的最后一环距离开端几乎无限远,也许永远不能达到,
因为我们所居住的地球的启示预告了一种突发的命运,
它的发生将打断地球在良好状态中的持存,
不给它留下时间来通过不可察觉的变化阶段而逐渐衰老,或者说是接受一种自然的死亡。

在这里,对于人们就地球的衰老所能提出的种种不同见解来说,
我还欠缺对第四种见解的评断,即那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自然界的生命、
尽管肉眼不可见但却在大自然所有三界的繁育和运行中都起着作用的、
始终有效的力量,是否会逐渐地消耗殆尽,并由此造成地球的衰老。
那些在这种意义上设想一种普遍的世界精神的人,并不把它理解为一种非物质的力量,
理解为世界的灵魂或者可塑的物类、大胆的想象力的创造,而是理解为一种精细的、
但到处都起作用的物质,它在自然界的生成中构成了积极的原则,
并且作为一个真正的普洛透斯,准备采取一切形象和形式。
这样一种观念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与一种正常的自然科学和观察相悖。
如果人们考虑到,大自然在植物界中把最强有力的、精神性的部分置于某种油中,
油的黏性把自己的挥发性稳定下来,无论是借助蒸馅还是借助化学手段来榨油,
都不会在重量方面造成明显的损耗,虽然在这种情况下,留下来的无非是一堆毫无生机的东西;
如果人们考虑到这种化学家所说的精神统帅,这种构成每一种植物的特殊区别标志的第五本质,
看它是如何在所有地方都同样容易地由同样的养料,即由纯粹的水和空气产生;
如果人们考虑到在空气中到处扩散的如此能力巨大的挥发性酸,
它构成了大多数盐类的积极原则、硫的本质性部分和火的可燃物中的最主要部分,
它的引力和斥力在电中如此清晰地表现出来,它是如此地适宜于抑制空气的弹力和促进生成;
如果考虑到自然界的这个普洛透斯;那么,人们就会被打动,
大致地猜测一种到处起作用的精细的物质,一种所谓的世界精神,
但还会担忧无休无止的生对这种东西的消耗,
也许总是要比自然生成物的毁灭所归还给大自然的更多,也许由于这种物质的消费,
自然界在不断地失去自己的一些力量。

当我把古代各民族从事伟大事业的动力,即以崇高的概念激励他们、
使他们超越自己本身的那种荣誉感、美德和自由之爱的狂热,与我们时代的中庸、
冷淡的特性进行比较时,我虽然找到了理由来祝福我们的世纪发生了这样一种无论
是对于道德学说来说还是对于各门自然科学来说都同样有益的变化,但却情不自禁地猜测,
这也许是赋予人性以生机、其激烈性无论是在放荡不羁方面还是在美好的结果方面
都富有成效的那种激情有了某种消退的征兆。相比之下,我在考虑政府类型、
传授和榜样对心灵状态和道德有多么重大的影响的时候,
却怀疑诸如此类模棱两可的征兆是否能够提供大自然确实发生了变化的证据。

据此,我并不是像一个大胆的自然研究者有事业心的精神所要求的那样以作出判定的方式,
而是像题材自身的特性所造成的那样以审视的方式,来探讨地球衰老的问题的。
我力图对人们关于这种变化所形成的概念作出更为正确的规定。
可能还有其他一些原因,能够通过突然的变化来造成地球的毁灭。
因为且不说人们自一些时间以来很方便地用以解释所有异常命运的彗星,在地球内部,
似乎也隐藏着火神的王国,蕴藏着大量燃烧着的、火一般的物质。
这种物质在地壳最上层的下面也许越聚越多,蓄积起火的存量,侵蚀着最上面的拱顶的基础,
而这拱顶也许灾难性的塌陷将可能把燃烧着的元素带到地面,
在一片大火中造成它的毁灭。不过,诸如此类的偶发事件不属于地球衰老的问题,
就像在思考一座建筑物如何衰老时不考虑地震和火灾一样。

就去年年底波及西欧各国的那场灾难论——地震的原因

Earthquake - Wikipedia

涉及所有人命运的重大事件,理所当然地要激起可嘉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在所有非同寻常的事情上都保持着清醒,并习惯于追问那些事件的原因。
在这样一种场合,对公众所负的义务应当能够促使自然研究者们,
来说明观察与研究能够为他们提供的洞见。我无意于全面地履行这项义务的荣誉,
而是把它留给能够自诩已经精确地了解地球内部的人物——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物挺身而出的话。
我的考察将只是一个草案。
坦率地说,它将差不多包含迄今为止人们有可能对此说出的一切东西,
但还不足以让那种根据数学确定性的试金石来检验一切的严格评判感到满意。
我们安静地居住在一块土地之上,它的基础却有时被动摇。我们无忧无虑地建造起亭台楼阁,
它们的支柱却时而晃动,有坍塌的危险。我们不因为也许离我们并不遥远的命运而忧虑,
当我们得知在邻国造成我们脚下所隐藏的那种不幸的破坏时,我们不是恐惧,而是同情。
毫无疑问,不为对这样的命运的恐惧所困扰,这是神明天意的善举;
对于阻止这样的命运来说,任何杞人忧天都帮不上一点忙,
而我们现实的灾难也并不由于对我们视为可能的事情的恐惧而有所增加。

引起我们注意的第一点就是,我们栖身于其上的土地是空心的,
它的圆拱几乎连贯地通过一些辽阔的地带,甚至延伸到了最低的海底。
我并不从历史上援引这种情况的实例;我的意图并不是提供一部地震的历史。
在许多次地震中听到的像地下风暴在怒吼、或者像载重车驶过石路的那种可怕的咆哮声,
这些地震在距离遥远的各国同时延续的后果,
其中被一个宽逾450德里的海洋隔开的冰岛和里斯本在同一天发生震动,
这些都无可辩驳地证明,所有这些现象在这些地下圆拱的联系方面是一致的。

果我要就地球形成时造成这些空穴产生的原因说出某种易于理解的东西,
那么我就必须将地球的历史一直追溯到混沌时代。如果不能详尽无遗地描述包含其可信性的理由,
这样的说明就只会造成过多虚构的假象。但无论原因是什么,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那就是这些空穴的方向与山脉平行,并且通过一种自然的联系也与大的河流平行;
因为这些河流是平行地延伸的山脉从两边限制住的一道长长山谷的最低部分。
这个方向同样也是地震传播所采取的主要方向。在多次波及意大利绝大部分的地震中,
人们发现教堂中的烛台差不多都是从北朝正南移动;而最近这次地震则是自西向东,
这也是横贯欧洲绝大部分的那些山脉的主要方向。

如果在这般可怕的偶然事件中允许人们运用一些小心,
如果用一些理性所昭示的部署来对抗普遍的灾难并不被视为一种鲁莽的、徒劳的努力,
那么,里斯本不幸的废墟岂不就应当令人对在标志着地震必然地在这一地区
以自然的方式发生的方向的那条河畔沿河纵向重建心生疑虑。
金特尔证实,如果一座城市在其最大的长度上被方向相同的地震所震动,
所有的房子都将倒塌,相反,如果该方向是在其宽度上,则只有很少的房子倒塌。
原因是一清二楚的。地基的晃动使建筑物离开了其垂直的位置。
如果一列自东向西的建筑物这样被动摇,那么就不仅仅每一座建筑物都承受了自己的负担,
而且西边的建筑物还挤压东边的,从而无可争议地倒在一起;
相反,如果它们是在宽度上被晃动,每一座建筑物都只需要保持自己的平衡,
在同样的情况下损失就必然会少一些。
因此,里斯本的不幸似乎由于其在塔古斯河畔的纵向位置而更为严重;
而根据这些理由,在多次感受到地震、且从经验可以得知地震的方向的地区,
每一座城市都必须不是按照与地震一致的方向修建的。
但在同样的事例中,绝大多数人都持截然不同的见解。
由于恐惧使他们不能反思,他们就相信在如此普遍的不幸事例中所发现的灾祸
与人们有权利运用小心对付的灾祸截然不同,并想凭借一种盲目的屈服来缓和命运的严酷,
由此而无条件地听凭命运的摆布。

地震的主带沿最高山脉的方向延伸,因此,主要是临近这些山脉的地区受到震动,
尤其是如果它们被包围在两列山之间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来自两边的震动将结合起来。
在一个与山脉没有联系的平坦地区,地震鲜有发生,并且很微弱。
因此,秘鲁和智利是世界各国中承受地震最频繁的国家。
在那里,人们小心翼翼地建造起两层的房子,其中只有底层砌墙,
上层则用的是芦苇和轻木材,以便不致被砸死。
意大利、甚至还有部分地处寒带的岛屿冰岛和欧洲的其他高地都证实了这种一致。
去年12月自西向东贯穿法国、瑞士、施瓦本、蒂罗尔和巴伐利亚的那场地震,
主要波及的是这一地区最高的地方一线。
但我们还知道,所有主要的山脉都纵横交错地延伸出支脉。
地下的燃烧也逐渐地扩展到这些支脉,因此之故,在到达瑞士群山的高原地区之后,
也形成了与莱茵河平行、一直延伸到低地德国的空穴。
大自然把地震主要地与高原地区联结起来的这一规律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如果确定无疑是地下的燃烧导致了这种震动,那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认为,
由于多山地区的空穴更为宽大,可燃气体的喷发在这里也就更为自由,
燃烧无论何时都必不可少的与封闭在地下的空气的结合也就更为畅通无阻。
关于这一点,地球内部自然情状的知识—— 就人们能够揭示的而言—— 说明,
多山地区的地层远远不像平坦地区的地层那样高,因而那里地震的阻力也就比这里更小。
所以如果有人问,我们的祖国是否也有理由惧怕这种不幸的事件,
我就要—— 假如我负有劝戒道德之改善的使命的话——为了人们在此不能否认
的普遍可能性而让对此的惧怕保留自己的价值;但是,在虔诚心的众多动因中,
取自地震的虔诚心无疑是最弱的虔诚心;而既然我的意图只不过是为猜测列举物理的根据,
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从所列举的东西中得出:由于普鲁士不仅是一个无山的地区,
而且也必须被视为一个几乎完全平坦的地区的延伸,
所以人们有更大的理由根据神明天意的部署从相反的希望中得到安慰。

现在是就地震的原因列举些什么的时候了。对于一位自然研究者来说,
描摹它的现象是某种轻而易举的事情。取 25磅铁屑和同样多的硫,
并用普通的水搅拌均匀,把这个团块埋入地下一尺或一尺半深,把上面的土夯实。
若干个钟头过后,就可以看到有一股浓烟升起,土受到震动,从地底下冒出火苗。
毋庸置疑,前两种物质在土里面是经常相遇的,是通过隙缝和岩隙渗入的水使它们骚动起来。
另一个试验也可以从自行起燃的冷物质的混合中产生可燃的气体。
将 2匙硫酸盐油与8 匙普通的水搅匀,加入2匙铁屑,就会猛然沸腾起来,
产生能够自行起燃的气体。谁能够怀疑,在地球内部包含着足够数量的硫酸盐的酸和铁的成分呢?
如果加上水,引起它们的相互作用,它们就会喷出气体;这些气体力图扩散开来,
震动大地,并在火山的缝隙处于一片火焰时逃逸而出。

人们早就察觉到,如果一个地区的相邻地区爆发了火山,被封闭的气体由此能够获得了出路,
那么这个地区就摆脱了剧烈的地震;人们还知道,如果维苏威火山长时间保持平静,
那不勒斯附近的地震就要频繁和可怕得多。
将我们置于惊恐之中的事物常常就是以这种方式为我们的福祉服务的;
在葡萄牙的群山中爆发的一座火山,有可能成为一种预兆,说明灾难正在逐渐地远离。

万圣节不幸的日子里在如此众多的海岸可以察觉到的水的剧烈运动,
在这一事件中成为惊奇和自然研究的极为罕见的对象。
地震一直延伸到海底,船只被如此剧烈地摇撼,
就好像它们被固定在一块受到震动的坚硬土地上似的。
这是一个普遍的经验。但是,在水波涛汹涌的地区,就没有一点地震的迹象,
至少在距海岸中等距离的地方就根本感觉不到。尽管如此,水的这种运动也不是绝无先例。
1692年,在一场几乎是普遍发生的地震中,在荷兰、英国和德国的海岸也觉察到同样的东西。
我听说,许多人不无道理地倾向于用葡萄牙海岸旁的海水通过地震的直接撞击
获得的连续波动来解释水的这种波涛汹涌。这种解释最初看来是遇到了一些困难。
我清楚地知道,在一种液态的物质中,任何一种压力都必然是通过整体才能感受到的,
但是,葡萄牙海海水的压力在传播几百里之后,
怎么在格吕克施塔特和胡苏姆还能使水激起几尺高呢?
难道不是那里必定形成摩天的水浪,以便在这里造成几乎难以察觉的水波吗?
我对此的回答是:一种液态物质被在某处起作用的原因整个地运动起来,可以有两种方式;
或者是通过上升和下降的颠簸运动,即以波浪的方式,或者通过一种突然的压力,
这压力将水向其内部震动,当做一种固体来推动,不给水以时间来借助颠簸的波涛来逃避压力,
逐渐地传播其运动。前者毫无疑问不能足以解释所引证的事件。
但就后者而言,如果人们考虑到,水就像抵抗一个固体那样抵抗一种突然的剧烈压力,
并且凭借不给附近的水以时间来超出水平位置的同等剧烈性把这种压力向边上传播;
例如,卡雷先生在《科学院物理学论文集》第 2部分第549页讲到一个试验,
该试验在一个由两寸厚的板子组装成并且盛满了水的盒子里射入一个火枪子弹,
这颗子弹的击打对水的压力如此之大,以至使盒子完全爆裂。
如果看一看这个试验,就可以对使水运动的这种方式有一些了解了。
例如,可以设想葡萄牙和西班牙从圣维森特角到菲尼斯特雷角的西海岸大约100德里宽受到震动,
而且这一震动向西传到海里同样远,那么,就有10000平方德里的海底随着一次突然的震动被抬起,
这震动的速度我们不能估计过高,可以与一颗地雷的运动相比;
后者将上面的物体抛15尺高,因 而 (依据力学的理由)能够以每秒30尺的速度使其下落。
上面的海水抵抗这种突然的震动,使自己并不像在缓慢的运动中发生的那样下降并波涛汹涌,
而是接受了它的全部压力并同样剧烈地把周围的海水向边上推动,
周围的海水在如此迅速的挤压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固体,
其遥远的终端以与受到撞击的海水同样的速度向前推进。
因此,在液态物质的每一条块(如果我可以使用这一表述的话)之中,
无论它是200里长还是300里长,
如果设想它被约束在一条其遥远的终端和开端有同样宽的口径的渠道之中,
就不存在任何减缓了的运动。然而,如果终端处的口径更宽,
那么通过这一口径的运动就与此相反,恰恰要减弱许多。
但人们必须把水的运动的延续设想为围绕自身传播开来,
就像是一个其拓展随与中心的距离而增加的圆一样,因而水的流动在其边缘以同等的程度减缓;
所以,在离假定的地震中心300德里之遥的荷尔斯泰因海岸,
它就要比在根据上述前提条件离同一中心大约50里的葡萄牙海岸小6倍。
荷尔斯泰因海岸和丹麦海岸的运动大得还足以每秒奔流5 尺,
这可以与一条非常湍急的河流的威力媲美。
在此,人们可能会提出异议,认为压力向北海水域的延续只有通过加来的运河才可能发生,
此处的震动由于向一个辽阔的海域传播而必然大大减弱。
但如果考虑到,
法国海岸和英国海岸之间水的压力在到达运河之前就必然由于两块陆地之间的挤压而增加,
其程度恰如通过传播而减少,
那么,由此就不可能给上述荷尔斯泰因海岸地震的影响造成明显的减弱。

就对水的这种挤压而言,最不寻常的事情是:甚至在与海洋根本没有明显联系的陆地湖泊中,
在滕普林和挪威,都可以觉察到这种挤压。
这差不多显得是人们当时提出来证明地中海水域在地下与海洋相通的所有证据中最强有力的证据。
要想摆脱可能从平衡得出的对此不利的困难,
就必须设想一个湖的湖水确实通过与大海相联系的渠道不断流出,
但由于这些渠道是狭窄的,由此损失的部分通过注入的小溪和大河得到足够的补偿,
所以这种流失能够由此而变得不明显。

尽管如此,对于这样一种如此罕见的事件,人们还是不应当轻率地作出过于匆忙的判断。
因为内地湖泊的骚动也能够出自其他原因,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地下的空气由于这种肆虐的火的爆发而运动起来,可能穿透各地层的缝隙;
除了这种猛烈的释放之外,这些地层封死了地下空气的所有通道。
大自然只是逐渐地展示自己。不应当因为无耐心就借助虚构来猜出它对我们隐蔽起来的东西,
而是应当等待,直到它在清晰的结果中无可怀疑地启示出自己的秘密。

地震的原因似乎把自己的影响一直扩展到大气圈。在大地被震动之前若干个小时,
人们经常觉察到红色的天空和大气性质发生变化的其他征兆。
动物在临近地震时极度惊恐。鸟类逃避到房子里;鼠类从其洞穴中爬出。
毋庸置疑,临近自燃点的受热气体在这一时刻通过大地上面的圆拱突然冒出来了。
我不敢说要澄清人们可以预料这种气体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最起码这些结果对自然研究者来说是不受欢迎的,因为他所希望的,
是探索出当地下的大气也参与了大气圈的影响时,大气圈的各种变化相互交替所遵循的规律;
难道人们可以怀疑这并不一定经常发生吗?因为若不然,
由于气候的原因部分地是持久的,部分地是周期性的,在气候的变化中根本看不到重复,
这就是几乎无法理解的了。

地震中诸多值得注意的事件

大自然并不徒劳地到处展示罕见现象的财富以供考察和赞赏。
受委托经营大地的人,有能力也有兴致认识它们,并通过自己的认识来颂扬创造者。
甚至祸害人类的可怕工具,即大陆的震动、在其底床被翻腾起来的海洋的怒啸、喷发的火山,
也都要求人来考察,并且作为一种出自恒定规律的正常结果被上帝植入自然,
并不亚于灾祸的其他已经习以为常的原因;后者之所以被视为自然的,
乃是因为人们对它们更为熟知。

对这样一些可怕的偶然事件的考察是富有教益的。
它使人看到,他没有或者至少失去了期望从上帝所安排的自然规律得出纯粹惬意的结果的权利,
从而使他谦卑恭顺;人也许还以这种方式学会发现,
他的欲望的这一游戏场地理所当然地并不应当包括他的所有意图的目标。

前言

论地壳内部的性状

如果事情的关键是详尽性的话,我们已经相当完备地认识了地壳的表面。
然而,我们在自己的脚下还有一个世界,对于它,我们目前还所知甚少。
为我们的铅锤敞开无底深渊的山缝、我们在山体的内部所遇到的洞穴、
我们数世纪之久深挖的矿井的最深地层,
都远远不足以使我们获得对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巨大团块内部结构的清晰认识。

人们从大陆的最高表面所下降到的最大深度,尚不足500寻,
即尚不足到地球中心距离的1/6 000;尽管如此,这些深渊还处在山区,
甚至所有大陆都是一座山,在这座山里,哪怕仅仅想达到与海底同样的深度,
就必须下降得至少再深3 倍。

但是,大自然对我们的眼睛和我们的直接试探遮掩起来的东西,
它自己却借助其作用揭示了出来。地震向我们显示,地球的表面充满了拱券和洞穴;
在我们的脚下,隐蔽的坑道以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路径向四面八方延伸。
对地震历史的追溯无可置疑地证实了这一点。
我们把这些洞穴归于同样给海洋准备了底床的那个原因;因为毫无疑问,
只要人们了解到大洋从其当时漫过整个大陆的停留处遗留下的残余,
了解到甚至在山体的内部也可以发现的巨大的贝壳堆,
了解到从最深的地层挖掘出的海洋动物化石,我要说的是,
只要人们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到这一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认识到:
首先,海洋当时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覆盖整个大陆;其次,这一滞留持续了很久,
而且甚至比大洪水时期还早;最后,大水不可能以其他方式消退,
除非大水的底床有时陷入深坑,为大水准备好流入其中的深池;
如今它被约束在水岸之间,由于水面下沉,抬高了的地区就成为陆地;
陆地到处都被洞穴掏空,其线路布满了陡峭的山峰,它们被称为山脉,
沿着大陆以可观的长度绵延开来的所有方向,贯穿大陆的最高的高地。

这些洞穴都包含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至少包含着可燃的材料,后者只要稍有刺激,
就会猛烈地到处肆虐,撼动甚至震裂上面的地壳。

如果我们就其蔓延的全部范围来考虑这种地下火的区域,那我们就必须承认,
在地壳上只有少数国家不会间或感受到它的影响。
在极北地区,冰岛遭受到它的极剧烈的侵袭,而且屡见不鲜。
在英国,甚至在瑞典,都有一些轻微的震动。尽管如此,在南方地区,
我指的是临近赤道的那些地区,震动要更为频繁,更为强烈。
意大利、所有海洋中临近赤道的岛屿,尤其是印度洋中的岛屿,
更经常地受到其地基的这种不安定的侵扰。在印度洋的岛屿中,
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拥有一座要么至今尚在喷吐火焰、要么至少是刚刚喷吐过火焰的火山,
它们同样经常地遭受到震动。如果人们在此可以相信许普纳的报道,那倒是一种不错的谨慎;
荷兰人利用这一报道,为的是他们仅仅在班达和安汶这两个岛上才允许繁殖
的麝香葡萄和丁香比两种珍贵的调味香料,不致面临被地震灭绝的危险。
如果这两个岛屿中的一个由于地震而要蒙受完全沉沦的命运,
他们随时可以在另一个遥远的岛屿上维持这两种植物的苗圃。
临近赤道的秘鲁和智利要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更频繁地蒙受这种灾难的骚扰。
在前一个国家里,几乎没有一天不曾觉察到地震的轻微撞击。
不要以为这可以被看做太阳热对这些国家的地层影响大得多的一个结果。
在一个差不多不到40 尺深的地窖中,几乎根本感觉不到夏天和冬天的任何区别。
太阳热同样很少能够穿透地层很深,以致诱发可燃物质并使其运动。
毋宁说,地震遵循的是地下坑穴的性状,
后者遵循的则是最上层地壳一开始必然发生下沉所遵循的规律;越是接近赤道,
就会造成越是深、越是花样繁多的起伏;由此,包含着地震引爆装置的坑道就变得更为宽阔,
从而更适合于激起地震。

现在,我从最近的一次地震的历史谈起。
我并不是把这一历史理解为人们由此所遭受的不幸事件的历史,
不是把它理解为遭受蹂蹒的城市和掩埋在其废墟之下的居民们的历史。
凡是想象力能够设想的可怕的东西,人们都必须综合起来,
以便在某种程度上预先想象当大地在人们的脚下震动时,当人们周围的一切坍塌时,
当在其底床被震动的水由于泛滥而充分地造成了不幸时,当死亡的恐惧、
由于丧失一切财产而感到的绝望、最后还有其他灾难的景观粉碎了最坚定的勇气时,
人们必然陷入其中的惊恐。这样一种叙述将是感人的,由于它对心灵有一种影响,
所以它也许还能够对心灵的改善有一种影响。然而,我把这一故事留给更能干的手笔来叙述。
我在此仅仅描述大自然的工作,描述伴随着可怕事件的那些值得注意的自然状态及其原因。

论上一次地震的预兆

我把后来变得如此可怕的地下燃烧的预演确定在去年10月14日早晨8点于瑞士
的洛迦诺觉察到的大气现象。一股就像是从炉子里冒出那样的热气扩散开来,
2小时后变成了一朵红云,从而在傍晚下了一阵血红的雨。
雨水在被接住后,沉淀下 1/9微红色的胶质沉积物。6 尺厚的雪也同样被染红了。
红雨持续了 40个小时,大约波及20平方德里,甚至在施瓦本也可以觉察到。
紧随这种大气现象之后,是不正常的倾盆大雨,在 3 天内降雨量达23寸,
超过湿润地区全年的降雨量。这场雨虽然并非每天都同样大,但却持续了逾14天之久。
发源于瑞士山区的伦巴第各河、此外还有罗讷河都波涛滚滚,涨过河岸。
从这一时间开始,空中到处都是可怕的风暴在肆虐。甚至到了 11月中旬,
在乌尔姆还下了一场同样的红雨,大气圈的混乱、意大利的龙卷风、
极为潮湿的气候都还在持续。

如果要把握这种现象的原因及其结果,那就必须留意它的发生地的地壳特性。
瑞士山区的地下有宽阔的缝隙,毫无疑问,它们相互之间凭借极深的地下通道联系在一起。
朔伊希策曾经讲述过差不多20个在某些时候刮出风来的深穴。
如果我们现在假定,在这些洞穴内部隐藏的矿物质同使它们沸腾起来的液体混合起来,
并由此发生一种内在的骚动,这种骚动能够使可燃的物质为几日之内完全爆发的燃烧做好准备;
如果我们设想,譬如蕴藏在硝酸钾精里面的、大自然必定自己配制的那种酸,
怎样或者通过注入水或者由于其他原因而运动起来,怎样侵蚀它落在其上面的含铁土,
那么,这些物质在其混合时将会自行发热,并从山区的洞穴中喷射出红色的热气,
红色含铁土的微粒同时在猛烈的沸腾中与之混合并继续下去,
这就造成了我们提到的胶质的红雨。这种雾气的本性导致空气的张力减弱,
并正因为此使悬浮在空气中的水雾聚集起来,
此外还由于吸引了周围所有在大气圈中浮动的云雾,
通过自然地倾向于气柱高度被降低的地区,
而引起了在上述地区觉察到的那种猛烈而又持久的暴雨。

地下的骚动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通过喷射出的雾气预先报告它暗中准备的不幸的。
【在加的斯,地震前8 天大地就布满了大量从土中钻出来的蠕虫。
是上述原因把它们驱赶出来的。在其他几场地震中,
大气中猛烈的闪电和人们在动物那里发现的不安就是预兆。】
命运的完成以缓慢的脚步紧随其后。一种骚动并不是马上就转化为燃烧的。
骚动不安的、发热的物质要想燃烧起来,必须遇到一种可燃的油、硫磺、
沥青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发热有时也在地下的通道中传播,
在释放出来的可燃物质因与其他物质的混合发热到燃点的时刻,
大地的拱券受到震动,厄运的最后一幕也就完成了。

1755年 11月 1 日的地震和水的震动

这一打击所发生的那个时刻,似乎可以最准确地定在里斯本的上午9 点 50分。
如果把里斯本和马德里这两个城市经度的差别转化为时间的差别,那么,
上述时间与人们在马德里感到地震的时间,即 10点 17〜 18分,就是完全吻合的了。
在这个时候,各个水域—— 无论是与大洋明显相通的水域,
还是以一种隐秘的方式与其相通的水域一一都以一种惊人的规模被震动起来了。
从芬兰的奥布开始,直到西印度群岛,很少甚至根本没有一段海岸幸免于难。
它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控制了 1 500里的距离。如果人们肯定,
在易北河畔的格吕克施塔特感觉到震动的时间可以完全精确地确定在11点 30分,
那么由此就可以推论出,水的震动从里斯本到荷尔斯泰因海岸用了 15分钟。
在同一时间里,在地中海的所有海岸都察觉到了水的这一震动,
而人们还不知道它延展的整个范围。

在大陆上看起来被切断与海洋的任何通道的水域,即泉水、湖泊,
在诸多彼此距离遥远的地区里都在同一时间非同寻常地波动起来。
瑞士的绝大多数湖泊、边境上的滕普林附近的湖泊、挪威和瑞典的一些湖泊都波涛汹涌,
比一场风暴还要更剧烈、更混乱,而空气在同一时刻却是寂静的。
纳沙泰尔附近的湖泊—— 如果可以相信各种消息的话——则消失在隐秘的缝隙中了,
迈宁根附近的湖泊也同样消失了,但不久就又重新出现了。
在同样的几分钟里,波希米亚托普利茨的矿泉水突然断流,重新出现时成为血红色的。
震动水的力量加宽了水的旧通道,水由此而流动得更欢了。
这个城市的居民们高唱《上帝,我们赞美你》,而里斯本的居民们唱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
人类遭受的意外事件就是这种样子。一些人的欢乐和另一些人的不幸往往是出自共同的原因。
在非洲的非斯王国,地下的强力撕裂了一座山,从其深穴中涌出血红的水流。在
法国的昂古莱姆,人们听到地下的怒号;在平原上张开了一个深深的地穴,里面的水深不可测。
在普罗旺斯的热姆诺,一眼泉水突然浑浊起来,然后流出的水成为红色的。
周围各地区也报道了其泉水的同样变化。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地震蹂踽葡萄牙海岸的同样几分钟里。
有时,在同一个短暂的时刻里也觉察到相距遥远的地区所发生的一些震动。
然而,它们几乎都是紧靠着海岸发生的。在爱尔兰的科克,
此外在格吕克施塔特和其他一些临近海洋的地方,都发生了轻微的颤动。
米兰也许是在与海岸最远的距离上于同一天受到震动的地方。
同一天上午8 点,那不勒斯的维苏威火山爆发,临近葡萄牙发生地震的时候又归于寂静。

关于水的这种震动原因的考察

所有水域和地球的一大部分发生一场传播得如此广泛、
在短短几分钟的进程中被同时觉察到的震动,这是史无前例的。
因此就有必要谨慎地从惟一的意外事件中找出震动的原因。
可以主要思考以下能够造成上述自然事件的原因:
首先,要么是通过直接处在大海波涛汹涌的地方下面海底到处发生的颤动,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必须提出理由,说明引起这种颤动的火脉为什么仅仅在海底下面延伸,
而不是在与这些海洋联系密切并经常切断这种共同联系的陆地下面延伸。
人们将由于下面的问题而自己觉得尴尬,即为什么地面的震动由北海的格吕克施塔特
一直传播到波罗的海的吕贝克、传播到梅克伦堡海岸时,
在处于这些海洋之间的荷尔斯泰因却感觉不到。
在那里,只是在临近水岸的地方觉察到某种轻微的震动,但在陆地内部却根本觉察不到。
但是,人们通过远离海洋的水,例如滕普林附近的湖泊、
瑞士的湖泊和其他湖泊的水的波动而得到了证明。
人们可能很容易认为,要想通过地面的颤动使一个水域如此剧烈地波涛汹涌,
震动必定不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为什么周围所有的陆地——火脉必然在它们下面延伸——都没有感到这种剧烈的撞击呢?
人们很容易发现,所有的征兆都是与这种见解的真理性相悖的。
通过在某个地方发生的猛烈撞击而在周围对密实的大地团块造成的震动,
就像一个火药塔爆裂时在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地面发生震动一样,就运用于这一实例而言,
也完全失去了可能性,这既是出自以上已经列举的原因,也是由于惊人的范围,
与整个地球的范围相比,它占了地球的一个如此可观的部分,
以致该部分的颤动必然引起整个地球的震动。不过,人们如今可以从布丰那里知道,
地下火的一次爆发即使可以将一座长1 700里、宽 40里的山脉抛起1 里高,
但却不能将地球从其位置上移动一拇指宽。

因此,我们将要在一种中介物质中探索水的震动的传播。
这种物质更适宜于在广大的范围里,即在各海洋与由于海底的直接颤动而发生一种激烈的、
突然的震动的水域相联系的水域里传播震动。

在 《哥尼斯贝格周报》上,
我曾试图估量通过在其海底发生的颤动的撞击而在全部范围内震动海洋的力量。
我假定海底发生震动的地方是一个正方形,它的边相当于从维森特角到菲尼斯特雷角的距离,
即相当于葡萄牙和西班牙西海岸的长度,
而把上抬的海底的力量看得如同一个在爆裂时能够将上面的物体抛15尺高的地雷的力量,
并且按照运动在液体物质中得以继续所遵循的规则,
认为它在荷尔斯泰因海岸要比流速极快波浪翻滚的河流更为强有力。
在此,让我们再从另一个角度出发看一看它出自这些原因所发挥的力量。
马尔西格利伯爵借助铅锤发现地中海的最大深度超过8 000尺。
毫无疑问,大洋在与陆地相应的距离上要更深。但我们在这里想假定为只有6 000尺,
即 1 000寻深。我们知道,一个如此高的海水柱压向海底的重量必定超过大气压差不多200倍;
它还远远超过一颗从炮膛射出在脉搏一跳的时间里前进100寻的炮弹后面的火的力量。
这种令人惊异的重量并不能遏制地下火迅速地将海底向高处撞击的力量。
因此,后一种推动的力量要更大。那么,水是受到什么样的压力的挤压,以致突然向周边四射呢?
如果若干分钟内在芬兰和西印度群岛同时感觉到这一点,这岂不是值得惊异的吗?
人们根本无法澄清直接受到震动的地面究竟有多大。也许,它比我们所假定的还要大得多。
但是,在那些没有任何地震却感觉到水的震动的海洋下面,在荷兰海岸、英国海岸、
挪威海岸以及在波罗的海,海底肯定不能发现震动。
因为若不然,大陆的内部肯定一起被震动,但这一点却根本没有被观察到。

在我把大洋所有相互联系的部分的剧烈震动归结为其海底在某个区域所受到的惟一一
次撞击的时候,我并不想因此就否认地下火在几乎整个欧洲大陆下面的现实传播。
它们很可能是在同一时刻发生的,并且都参与了我所发现的这些现象,
只不过每一种都不能被特别地视为所有现象的惟一原因。
北海水的震动使人感觉到一种突然的撞击,但却不是一次在地底肆虐的地震的结果。
要想造成诸如此类的结果,这样的震动必须非常剧烈,从而在大陆下面可以非常明显地感觉到。
但因此之故,我也不否认甚至所有的大陆都由于其地面下燃烧的气体或者
其他原因的微弱力量而产生了轻微的晃动。在这天面临着彻底覆灭的极大危险的米兰,
人们就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我们想设定,地球由于一次轻微的晃动而产生了微不足道的运动,
这运动是如此之小,它 在 100莱茵杆的高度上使大地来回摆动1寸。
于是,这种运动就将如此难以察觉,
一座高达4 杆的建筑将不会由此而从其垂直位置上移动一颗谷粒的一半,
即移动半个刀背,这即便是在极高的塔上也是几乎不可察觉的。
与此相反,湖泊却必然使这种难以感觉到的运动变得非常明显。
因为如果一个湖泊例如仅仅长达2 德里,
那么湖水就将由于其湖底的这种微不足道的晃动而产生相当强烈的波浪。
原因在于,水在这种情况下在14 000寸的高度上大约下落1 寸,
其流量就像巴黎塞纳河的水文测量告诉我们的那样,
仅仅比一条相当湍急的河流的流量差不多小一半,
这在若干次时而发生的震动之后能够给水造成一种非同寻常的颠簸。
但是,我们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再次假定大地的运动就像我们所说的那么大,
在大陆上完全有理由不能感觉到。
在这种情况下,内陆湖泊的运动就更可以理解地引起注意了。

因此,当人们看到所有的内陆湖泊,无论在瑞士、在挪威还是在德国,
在感觉不到地面震动的情况下却如此不平静、如此波涛汹涌的时候,就不再觉得惊讶了。
但是,人们觉得有点异乎寻常的是,某些湖泊在这种混乱中完全干涸了,
例如纳沙泰尔湖、科莫湖、迈宁根湖,尽管它们中的一些又重新蓄满了水。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史无前例的。地面上有一些湖泊,
完全有规律地在某些时间通过隐秘的渠道消失掉,并在特定的时间里又重新出现。
克赖因公国的齐克尼茨湖是这方面的一个值得注意的实例。
该湖在湖底上有一些洞孔,但它在雅各日左右之前并不会通过这种洞孔流失掉。
在雅各日前后,它连同所有的鱼类一起突然消失,在 3 个月之久使其湖底干涸,
成为优良的牧场和农田之后,接 近 11月的时候又突然重新出现。
有人将这种自然事件比之为水力系统的多尿症,非常通俗易懂地解释了它。
但在我们所探讨的事例中,人们很容易就能看出,由于许多湖泊通过其湖底的泉脉而得到补充,
这些发源于附近山丘的泉脉,在地下发热和蒸发的结果于作为其水源的洞穴中耗尽了空气之后,
必然又因此而被吸引回这些空穴中,甚至造成一个强有力的嚎吸机制,
将按照空气已经建立起来的平衡又自己寻找自然出路的湖啜吸进去。
因为像关于迈宁根湖的官方报告想要解释的那样,一个内陆湖由于没有溪流的外部注入,
靠与海洋的地下通道来供养,无论是鉴于与此相悖的平衡规律,还是鉴于海水的盐分,
这种说法都是极为明显的荒唐无稽。

地震已经把使水泉陷入混乱当做某种自身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当然可以在此从其他地震的历史中列举出受到堵塞而又在其他地方冒出的泉源、
在相当高的地方从大地喷射出的泉水和诸如此类的东西的一整个清单,
但我还是不要离开自己的主题。有人从法国给我们报道说,一些地方的泉源受到堵塞,
而另一些泉源则水量过多。托普利茨泉干涸了,使可怜的托普利茨人担惊受怕。
后来它又出现了,最初是浑浊的,然后是血红的,最后是自然的,比以前水量更大。
我认为,在如此之多的地区,甚至在非斯王国和法国,水的污染要归因于同穿透泉源经过的地层、
与硫磺和铁分子一起骚动起来的雾气的混合。如果雾气一直渗入到包含着水泉源头的地下水库的内部,
那么,它要么就会以更大的力量使泉源喷出,要么由于它把水迫入另外的通道,
从而改变了水的流出量。

这些就是11月 1 日的历史及其各种情况中作为最罕见情况的水的震动中最为值得注意的东西。
我完全相信,紧靠海岸或者一个与此相通的水域的地震,在冰岛的科克、在格吕克施塔特、
有时在西班牙,绝大部分都可以归因于受挤迫的海水的压力;
如果人们通过海水所涉及的面积来增加海浪的强度的话,则海水的力量必定是难以置信地大。
我认为,里斯本的不幸就像欧洲西海岸大多数城市的不幸一样,
归因于相对于大洋被激活地区的位置,因为大洋的全部力量还除此之外在塔古斯河的入海口
通过海湾的狭道而得到加强,必定非同寻常地震动地面。
人们可以判断一下,如果不是水的压力起到参与作用在大陆内部就无法感受到的震动,
是否仅仅在临近海岸的城市里才能清晰地觉察到。

这一重大事件的最后一个现象还是值得注意的,当时在一个较长的时间里,
即地震后差不多1 个 〜1.5个小时里,可以看到大洋里的水惊人地浪叠浪,塔古斯河波涛翻滚,
它们交替着上升到高过最高的涨潮6 尺,转眼之间又下落到低过最低的落潮6 尺。
海洋在地震之后和水的第一次惊人压力之后较长的时间里表现出的这种运动,
也完成了塞图巴尔市的毁灭,它翻越过这个城市的废墟,完全摧毁了防御地震的一切。
人们如果事先对通过海底的运动向前激射的海水的强度有一个正确的概念,
那就能够很容易地想象,在它的压力向四周无法测度的所有地区传播开来之后,
它必然猛烈地重新返回。它返回的时间取决于它向四周发挥作用的辽阔范围,
而它主要在岸边的波涛汹涌则按照前者必定也是同样可怕的。
【在胡苏姆港,即便在12点 利 1 点之间,即北海中的水的第一次撞击之后约1个小时,
还可以觉察到水的这种波涛汹涌。】

我在别的地方已经引证过,地震在传播时通常都是沿着最高山脉的地带,
而且贯穿其全部绵延长度,尽管这些山脉越是靠近海岸,就越是降低高度。
各条长河的走向很清楚地标示出山脉的走向,在两个比邻而行的山系之间,
这些长河沿着长长的山谷的最低部分向前延伸。地震传播的这一规律并不是思辨或者判断的事情,
而是通过对许多次地震的观察所获知的某种东西。既然如此,人们就必须以拉依、布丰、
金特尔等人的见证为依据。不过,这一规律也具有如此之多的内在可能性,
以至它即便是从自身出发也必定轻而易举地获得赞同。如果考虑到,
地下火寻找出路的缝隙无非是在群山的峰顶,在平原上从没有发现喷射火焰的深穴,
在地震强烈而且频繁的地区绝大多数山都有用来喷吐火焰的宽阔深渊,至于我们欧洲的山,
人们在它们之外的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毫无疑问相互联系着的宽敞洞穴;
如果人们再把关于上面所说的所有这些地下拱券的产生的概念运用于此,
那就能够毫无困难地想象,主要在沿欧洲经线绵延的山系下面发生的燃烧能够遇到畅通无阻的通道,
向那里可以比向其他地区更为迅捷地扩散。

即便是11月 18日的地震在一个辽阔的海洋的海底下从欧洲向美洲的继续,
也可以在这些山系的联系中发现。这些山系虽然在绵延中如此之低,以至被大海所淹没,
但它们在那里依然还是山,因为我们知道,在大洋的海底上和在陆地上一样可以发现山脉。
在葡萄牙和北美之间的半途上可以看到的亚速尔群岛,也必须以这种方式纳入这一联系。

论若干次前后相继的地震期间的间歇期

在重复的燃烧之间就有一个相当准确的9 天或者2 X 9 天的时间段。

巴黎王家科学院驻秘鲁代办布盖先生深感居住在这个临近火山的国家的苦恼,
火山雷鸣般的咆哮声使他无法安宁;他在此所作的观察为此提供了一些补偿,
他注意到,火山总是在同样的间歇时间里平静下来,
火山的怒号按照相互交替的平静时间有秩序地前后相继。
马里奥特在一个石灰窑所作的发现与此有很大的类似性;这个石灰窑已生起火,
从一个开着的窗子一会儿喷出空气,一会儿又吸回空气,差不多是以此在模仿动物的呼吸。
这两件事所依据的是以下的原因。如果地下火开始燃烧,它就会从自己周围的空穴中喷出所有的空气。
在这些充满了火分子的空气找到一个缝隙的地方,例如在火山口,
它们就会从那里逸出,火山就会喷出火焰。不过,一旦空气被从燃烧灶的范围里逐出,
燃烧就会减弱;因为没有空气的加入,一切火都会熄灭;在这种情况下,
被逐出的空气就会由于逐出它们的原因终止而重新返回自己的位置,重新燃起已熄灭的火。
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一个火山的爆发按照一定的间歇时间准确地前后相继。
正是这种情况,与地下的燃烧相关,即便在膨胀的空气不能通过山的缝隙获得出口的地方也是如此。
因为如果燃烧于某个地方在大地的洞穴中开始,那么,
它就会激烈地把空气大规模地继续驱赶到地下拱券与此相联系的所有通道中。
在这一时刻,火自己就会因为缺乏空气而窒息。而一旦空气的膨胀力减弱,
扩散到所有洞穴中的空气就会以巨大的力量返回,煽燃已熄灭的火,造成新的地震。
值得注意的是,维苏威火山在大地内部的骚动真正开始时,
由于通过其深穴被驱赶的空气的逸出而运动起来,带出火焰,但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就突然减弱,
因为在里斯本已经发生了地震;此时,所有与这些坑穴有一些联系的空气、
甚至处在维苏威火山山顶之上的空气,都会通过各种渠道涌向燃烧的火灶,在那里,
空气张力的减弱允许这些空气加入。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惊异的对象啊!
请想象一个火炉,它竟然通过离此200里的气缝来造成一种流动!

论地下燃烧的火灶以及如此蒙受极多、极危险地震的地方

纵览一下地震的历史,我们就会发现临近海岸的城市与地区由于地震所经历的极为众多的不幸事件,
而在大陆中心所经历的不幸却很少,并且不怎么显著。
旧日的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这种灾难在小亚细亚和非洲所造成的惊人破坏。
但无论是在这些地震中,还是在新近发生的相当大的地震中,
我们在各大陆地的中部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作为一个半岛的意大利、所有海洋中的绝大多数岛屿、
秘鲁临近海岸的部分,都经受着这种灾难的剧烈发作。即便是在我们今日,
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所有西海岸和南海岸也比大陆内部经受着多得多的震动。

在地球最上边的地壳下面延伸的所有洞穴中,那些在海底延伸的洞穴毫无疑问必定是最狭窄的洞穴,
因为在这里,大陆延伸的地面降到最大的深度,
必然比临近大陆中心的地方低得多地搁在它最下面的基础之上。
但如今众所周知的是,在一个狭窄的洞穴中,已经点燃的、
膨胀着的物质要比在它能够扩张的地方对四周有更强烈的作用。
此外当然应当相信,由于在地下的发热过程中不可怀疑的是,
翻腾起来的矿物质和可燃物质经常熔成溪流
(如同硫磺流和经常从火山中倾泻出的熔岩所证实的那样),
从而由于地下坑穴底面的自然倾向而在任何时候都向海底最低处的洞穴流去,
并由于可燃物质的丰富储藏,必然在这里造成经常的和强烈的地震。

盖先生合理地猜测,海水通过一些缝隙的裂口渗透入海底,
必然使自然地倾向于发热的矿物质发生极为剧烈的骚动。
因为我们知道,除了水的加入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发热了的矿物质的火惊人地肆虐起来;
水一直加强着火势,直到它向所有方向上扩张的力量由于所有地下物质的喷出
以及孔道的堵塞阻止了水的进一步加入为止。

在我看来,临近海岸的地面受到震动的那种特别的剧烈性,
部分地以自然的方式源自海水加在与其相邻的地面的重量。
因为每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
地下火力图抬高这个上面有如此惊人负担的拱券所用的力量必然受到很大的抑制,
由于它在这里不能为自己找到扩张的空间,
它的全部力量必定返回到与它相联系的干燥陆地的地面。

论地面被地震震动所遵循的方向

地震在广大的地区里传播所遵循的方向,
与它将自己的力量施加于其上的地面受震动的方向是不同的。
如果已点燃的物质在其中膨胀的隐秘坑穴最上面的盖子是水平方向的,
那么,它就必定交替着在垂直的方向上被抬高和落下,
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把运动更多地向这边或者那边牵引。但如果构成拱券的地表是向一边倾斜的,
那么,地下火的震动力量就会以与地平线倾斜的方向把它抬高,
而且如果总是能够肯定无疑地认识其下面有火窟的地层所倾斜的方向,那么,
人们就能够得出地面的晃动在任何时候发生时所遵循的方向。
受到震动的地面最上层表面的斜坡并不是拱券在其整个厚度上所具有的倾斜位置的可靠标志;
因为位于上面的地表可以具有各种各样的起伏并构成山丘,而最下面的基础根本不遵循它。
布丰认为,在大地上面发现的不同地层以一个普遍的岩层为基础,
该岩层从上面覆盖着所有封闭的深穴,它的一些部分在高山的山顶上通常都裸露出来,
雨水和风暴将较为松动的成分完全冲刷掉了。
这一见解由于地震使人认识到的东西而获得了相当的可能性。
因为像地震所产生的这样一种肆虐的力量,
早就会由于一次又一次的爆发而摧毁和磨平了非岩石的拱券。

在另一处地方我曾经提到,在一场突然发生的地震中,
地面的状况可能会促成完全摧毁一座其主要街道沿着河流倾斜的方向延伸的城市。
这一说明并不是一个突然萌生的单纯猜测;它是经验的事情。
金特尔有机会甚至对许多次地震都有丰富的知识,他把这当做一个经由许多实例证实了的观察,
即,如果地面受到震动的方向与城市建设的方向是一致的,那么,城市将被完全摧毁,
如果它垂直地与城市建设的方向交叉,则损害就会少一些。

巴黎王家科学院历史部报告说,位于地中海东岸的士麦那在 1688年受到震动,
所有自东向西方向的城墙都坍塌了,而自北向南建的城墙则完好无恙。

也就是说,受到震动的地面造成了一些晃动,
并且最强有力地推动着在它上面就长度而言沿着晃动的方向建筑的一切。
所有可移动性大的物体,例如教堂中的枝状吊灯,
在地震时通常都指示着撞击发生所遵循的方向,而且对于一个城市来说,
要想从中得出它的建设必须遵循的方向,
它们是比已经援引的有点可疑的标志远为可靠得多的征象。

论地震与季节的联系

已经多次提到的法国院士布盖先生在他的秘鲁游记中提到,
即使这个国家的地震在所有的季节里都经常发生,但最可怕、
最频繁的地震却是在临近年底时秋季的几个月里感到的。
这一观察不仅由于除利马城在10年前的毁灭和另一个同样人口众多的城市
在上一世纪的沉陷之外还发现了这方面的许多例证而在美洲得到无数的证实,
而且即便是在我们自己这块大陆上,除了上一次地震之外,
我们还在地震和火山喷发的历史上发现了许多实例,
它们在秋季几个月的发生要比其他任何季节都更为频繁。
难道不是一个共同的原因造成了这种一致吗?
除了秘鲁在科迪勒拉山脉之间的一条长长的山谷中从9月一直持续到4月以及
在我们这里秋季前后最为频繁的雨水之外,我们能够更为适当地将猜测转到什么上面呢?
我们知道,要想造成地下的燃烧,除了地下空穴中的矿物质骚动起来之外,
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是必不可少的。而做这件事的是水,水通过山缝漏入,
在深处的通道中流动。雨水首先激起了骚动,这种骚动在10月中旬从大地内部喷出如此之多的雾气。
然而,正是雾气造成大气圈更多潮湿的流入物,
而通过岩缝一直渗入极深坑穴的水则完成了发热的开始。

论地震的益处

看到从有用性一面赞颂人类的一种如此可怕的戒鞭,人们会大吃一惊。
我确信,人们会很乐意放弃这样做,以便免除与此相联系的恐惧和危险。
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在我们提出了生活安逸的非法要求之后,
我们就不想再花费大力气来换取好处了。
我们要求,地面的性质应当是让人们能够期望在上面永久居住的。
关于这一点,我们想象,如果天意在这方面垂询我们的意见,
我们就将为了自己的利益更好地统治一切。例如,我们期望能够支配雨水,
以便能够根据我们自己的安逸终年分配雨水,并始终在阴霾的日子之间享受惬意的日子。
但是我们忘记了我们尽管如此却不可缺少的泉源,它们根本不能以这种方式得到维持。
同样,我们并不知道恰恰是在地震中使我们感到惊吓的那些原因所能够给我们造成的好处,
却喜欢知道它们已被排除。

作为生来就注定要死的人,我们不能忍受一些人在地震中死去;
作为这里的过客和一无所有的人,
我们为失去不久将通过大自然的普遍道路而自动丧失的财富耿耿于怀。

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猜测出,如果人们在一块充满了可燃物质的地基上进行建筑,
那么,地震迟早会使其豪华的建筑化为废墟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
人们就必须对天意的道路感到不耐烦吗?既然如此,认为地面上时而发生地震是必要的,
但我们在地面上建筑豪华的住宅却并不是必要的,作出这样的判断岂不是更好吗?
秘鲁的居民们住在仅仅由不高的墙围起来、其他部分由芦苇构成的房子里。
人必须学会顺从大自然;但人却希望大自然来顺从自己。

无论地震的原因当时在一方面给人们造成了什么样的灾害,
它都在另一方面轻而易举地给人补偿以收益。我们知道,
在各个时代的延续中也许对相当大部分人来说都有益于健康的热水浴,
其获得矿物质的属性和热量所凭借的这些原因,与在地球内部造成发热的原因是相同的,
而发热则使地球震动起来。

很久以前人们就已经在猜测,山区里的矿物层是地下热的一个逐步形成的结果,
地下热借助渗入的雾气在石头中间形成金属,并将其加热,
从而通过缓慢的作用使其成熟。

我们的大气圈除了它在自身所包含的粗糙的、无生命的物质外,
还需要某种起积极作用的原则,即易挥发的盐和应当进入植物合成的成分,
来使上述物质获得运动和发展。如果不是偶尔发生新的注入,
那持久地利用了大部分上述物质的各种自然形成物、那所有物质通过解体和组合最终所蒙受的变化、
那最能起积极作用的粒子,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耗殆尽,这岂是不可信的吗?
最起码,当土壤滋养粗壮的植物时,它将变得越来越不肥沃,而休耕和雨水将使它重新恢复肥沃。
但是,如果不是另外的源泉来维持其注入,那么,无补偿地被利用的肥沃物质最终从哪里来呢?
这种另外的源泉也许就是地下坑穴在最能起积极作用和最易挥发的物质方面所包含的储备,
这些物质中的一部分时而扩散到地面上来。
我还注意到,哈勒用硫磺的烟来清理监狱以及所有被动物的气味所污染的地方,
结果非常成功。火山将多得无法估量的含硫烟雾喷进大气圈,谁知道,
如果不是这些烟雾提供了强有力的解毒剂,长此以往,
大气圈所负担的动物气味岂不是要变得有害吗?

最后我觉得,地球内部的热为在深邃坑穴中进行的发热过程的积极作用
和巨大益处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明。凭借日常的经验发现,
在人们只有在山体内部才能达到的巨大深度乃至极大深度上,才存在有持久的热量,
而这种热量是不能归之于太阳的作用的。波义耳找出了一大批证据,这些证据说明,
在所有极深的地层中,人们首先在夏季发现上面的地方要比外面的空气冷得多;
而人们下得越深,就会觉得那地方越热,以致在极深的地方工人们不得不在工作时脱掉衣服。
每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理解,由于太阳的热只能深入到地球的很小深度,
它在极深的坑穴中就不再能起一点作用;
那里存在的热取决于仅仅在极深处占支配地位的一种原因,这从甚至在夏季自下而上升得越高、
热量就越减弱也可以看得出来。波义耳在谨慎地比较和检验了得出的经验之后,
非常合理地得出结论说,在我们无法达到的最下面的洞穴中,
必然可以发现持久的发热和由此维持的不熄之火,后者把自己的热传递给最上面的地壳。

因此,如果情况确实如同人们不得不承认的这样,那么,
对于这种在太阳不将其热量给予我们的时候随时都为地球保持一份温热、
能够促进植物的生长和自然王国的经营的地下火,我们就不能够指望它起到极为有利的作用了吗?
而且,鉴于益处如此之多这种表现,由于地震的一次又一次爆发带给人类的害处,
能够解除我们由于天意的所有安排而对它心怀的感恩之情吗?

我为了鼓励这些人而列举的理由,固然不是那种能造成最大的信念和确定性的理由,
然而,如果问题在于打动人们对即使在惩戒的时候也值得崇敬和热爱的最高本质怀有感恩之情,
那么,即便是猜想也是值得接受的。

结束语

像上一次灾难在我们的同胞中所造成的如此之多的不幸者,
他们的境遇应当激起我们的仁爱之心,使我们感受到他们如此严酷地遭受到的厄运的一部分。
但是,倘若有人把诸如此类的命运在任何时候都视为施加的惩治,
这种惩治是蒙受蹂躏的城市因其罪恶而遭受的;
如果我们把这些不幸者视为上帝复仇的目标,上帝的正义将其所有的愤怒之碗都倾倒在他们头上,
人们对此是极为反感的。这种判断方式是一种不可原谅的冒失,
它自以为能够认出天意的意图,并且按照自己的认识来诠释它。

人对自己是如此之自信,乃至仅仅把自己视为上帝的安排的惟一目的,
仿佛除了人自己之外,上帝的安排就没有任何别的着眼点,
以便在对世界的统治中确立各种准则似的。我们知道,
大自然的整体是上帝的智慧及其安排的一个相称的对象。
我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却想成为整体。大自然在宏观上的完美性的规则不应予以考虑,
一切都应当仅仅在与我们的正确关系中来进行。
人们想象,凡是世界上能带来舒适和享乐的东西,都仅仅是为了我们而存在的。
除非是要惩戒、威吓人们,或者对人们实行报复,
大自然不会发生任何能成为人们不幸的某种原因的变化。

尽管如此我们却看到,不计其数的可爱孩子长眠不醒了;
地震一直在震动着某些国家,不分旧居民还是新居民;
基督教的秘鲁和异教的秘鲁一样受到震动;许多城市一开始就不曾受到过这种蹂躏,
对于上述地区来说,它们并不能自以为拥有无可指摘方面的优势。

这样,人在要猜测上帝在统治世界方面所怀的意图时,是不明所以的。
不过,如果问题在于应用,即我们应当如何根据天意的目的来使用天意的这些路径,
那么,我们也并不是毫无把握。人生来并不是为了在这个虚荣心的舞台上建造永恒的茅舍的。
由于人的整个生命有一个更高贵得多的目标,
并不是世界自身的不稳定使人在对我们来说显得最伟大、
最重要的事物身上所看到的一切毁灭都与它如此美妙地相配,
以便使我们想到,地球的财富并不能满足我们追求幸福的欲望!

我远远没有就此暗示,好像人被弃置于自然规律的不变命运,根本不考虑他的特殊利益。
正是大自然的进程从中获得其无须修正的正确性的那个最高智慧,
让较低级的目的从属于较高级的目的;
正是出自最高智慧经常造就出大自然普遍规则的最重要例外情况、
以便达到远远超出所有自然手段的无限更高目的的那些意图,
人类的领导者在对世界的治理中甚至也将为自然事物的进程规定规律。
如果一个城市或者一个国家发现了神明天意令它或它的邻居惊骇的灾祸,
那么,哪一个党派能够利用这种惊骇,以便防止威胁着他们的堕落,
这一点难道还有疑问吗?使人理解天意的所有道路一致地要么吸引人、
要么催逼人实现那些意图,各种迹象还不清楚吗?

一个为高贵的心灵所激励的君主,被人类的这些苦难打动,
为从四面八方受到各种沉重的不幸威胁的人们解除战争的灾祸,
这样的君主是上帝的仁善之手中的一个乐善好施的工具,是上帝给予地球上各族人民的赏赐,
各族人民永远也无法充分估量这一赏赐的价值。

对自一些时间以来所觉察到的——地震的继续考察

地穴之火还没有平静下来。震动最近还在继续着,
并且使那些自古以来就不知道这种灾难的地区感到惊惧。
大气圈中的混乱改变了半个世界的季节。最无知的人们企图猜测这种现象的原因。
据一些没有理智和反思的人说,地球移动了,离太阳更近了,但我却不知道近了多少。
这是一种只有幼稚如孩童的人才会作出的判断。
他又站出来,把一个疯子的梦幻当做观察来兜售。此外,在惠斯顿自己教会哲学家留神彗星之后,
又有了一些重新提起彗星的人。如果人们在附近就能够找到一种灾难的根源,
却从数千里之外牵强附会地把它请来,这真是一种庸俗的荒诞无稽。
例如,土耳其人是这样解释黑死病的,人们也是这样解释蝗灾、畜疫的,
天知道还要这样解释别的一种什么灾难。人们只是羞于能够在附近看到某种东西。
在无限远的地方发现原因,这才是一种目光敏锐的知性的真正证明。

在由于严重背离一门正确的自然科学的规则、
一些不懂得检验这些规则的人所可能轻率地采取的所有措施中,
也包括了在公共舆论中被归属于阿尔托纳的普罗夫教授先生的思想。
虽然在觉察到地面上的重大变故时,人们很久以来已经不再怀疑行星了,
我们那些可爱的先祖,那些占星学家们对这些星球所提出的生硬的指责的一览表,
已经与真正的女妖故事、迪格比和瓦勒门茨的令人喜爱的奇迹以及布罗克斯贝格
的夜间轶事为伍,被放进过时幻象的档案馆了,但是,自从自然科学清除了这些怪念头以来,
有一位牛顿发现并借助经验证实了,即便是距离极遥远的行星,
相互之间并对我们的地球也施加着一种现实的力量。
然而,对于那些要把对这种值得注意的性质的运用夸大成为无稽之谈的人来说,
最不幸的是,这种力量的尺度以及它起作用的方式都是确定的,
并且是由借助几何学进行的那种观察规定的,我们之所以能够揭示上述力量,
必须归功于这种观察。人们如今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让这种力量的作用愚弄我们了。
我们手中有了天平,借助它,我们能够称出给定的原因的作用。

假如一个人曾经听人说过,月球吸引着地球上的水,并由此引起了大洋的上涨和下落,
人们称之为落潮和涨潮;此外,所有的行星都具有类似的吸引力,
如果它们处在贯穿地球和太阳的直线附近,就会使自己的吸引力与月球的吸引力联合起来;
假如这样一个并不以更精确地考察此事为职业的人猜测,
这些联合起来的力量不仅能够使地球上的水产生我们在11月1日所看到的那种剧烈的运动,
而且也许还通过对地下空气的影响而能够引燃导致地震的隐秘火绒;
那么,我们也不能要求他提供更多的东西。但是,对于一位自然研究者来说,
我们却期待更多的东西。仅仅想出一个与结果具有某种类似之处的原因,这还是不够的。
原因还必须在大小方面是成比例的。我想举一个例子。
李斯特博士是伦敦学会的一个通常很能干的成员。他觉察到,一种被称为海扁豆的海洋植物,
具有非常强烈的发散气味的能力。他发现,这种植物总是在热带海洋的岸边。
于是,由于气味的强烈发散也许会引起空气的运动,他推出结论,
认为在这些海洋上不断地吹着一直延伸到陆地千里之遥的普遍的东风,就是起源于此,
这尤其是因为这种植物是向着太阳转动的。这种见解的可笑之处完全在于,
原因与结果之间根本没有比例关系。如果人们把行星的力量与据说从它产生的结果,
即海洋的运动和地震的爆发进行比较,情况也完全一样。也许有人会说:
我们究竟知道这些天体对地球能够发生作用的力量的大小吗?我马上就将对此作出回答。

布盖先生是一位著名的法国学者。他讲道,当他在秘鲁逗留期间,
一位想成为利马大学数学教授的学者以地震的天文钟为标题写了一本书,
着手从月球的运行出发事先预报地震。人们也许会猜想,在秘鲁,
一个预言家可以很准确地预报地震,因为在那里几乎每天都发生地震,只是强度不同罢了。
布盖先生补充说,一个没有反思却侈谈月球的上行交点和下行交点——
即近地点和远地点一一的会合和反相的人,有时也许会偶尔说出某种后来被结局验证的东西。
他还承认,这样的人并不总是预言失败的。他甚至猜测,如此强烈地使大洋的水运动的月球,
对地震有一些影响,这并非完全不可能。这或者是由于月球使水不寻常地上涨,
达到了某种它过去从未达到过的裂缝,在深深的地穴中造成了翻天覆地的运动,
或者是通过某种别的关联方式。

如果人们考虑到,天体的吸引力一直影响到物质的最内部,
因而也就能够使闭锁在地球最深处和最隐秘过程中的空气运动起来,
那么,就很难否认月球对地震有任何影响。
但是,这种力量顶多只是点燃处在地球之中的可燃物质,
而其他的东西,例如震动、水的运动,则仅仅是这些物质的一种作用。

如果人们从月球进一步上升到行星天,那么,随着众行星距离的增加,
这种能力也就逐渐地消失了。如果把所有行星的力量与惟一的、
离我们如此之近的月球的力量进行比较,那么,它们彼此联合起来所提供的,
也只是月球力量的一个无限小的部分。

牛顿揭示了卓越的引力规律,这一规律必须被看做人类知性在认识自然界方面所作出的最成功的尝试。
牛顿教会人们发现有卫星环绕的行星的吸引力,
确定了木星这个所有行星中最大的行星的吸引力,它比太阳的吸引力的千分之一还要小一点。
借助这种力量在我们的地球上造成变化的这种能力,与同地球的距离的立方成反比例下降,
因此,对于距离地球比太阳远 5 倍多的木星来说,如果谈到它的吸引力的比例,
则要比太阳的吸引力单独能够对我们的地球所造成的影响小13万倍。
但是,就像经验与计算相结合所说明的那样,太阳的吸引可以使大洋的水大约上涨2尺。
因此,如果木星的吸引与太阳的吸引联合起来的话,那么,
它还可以为这个高度再添加1微分的1/65 ,这大约可构成一根头发直径的1/30。
如果人们考虑到,火星和金星是比木星小得多的天体,而吸引力又是与其体积成正比的,
假若人们由于它们虽然体积比木星小数百倍,从而拥有的吸引力也比木星小数百倍,
但却离我们比木星近3 倍,从而认为它们两个联合起来通过吸引作用于我们地球的能力
是木星的2倍,那就做得太过分了。但是,即使我们慷慨地把它们的力量扩大10倍,
它们的力量联合起来也不能使海水上涨一根头发的1/3。即使人们再加上其他的行星,
如水星和土星,考察它们都会合在一起时的情况,事情也很明显,
它们也远远不能使月球和太阳共同造成的海水上涨再增加一根头发直径的一半。
如果月球和太阳使海水所达到的高度再增加一根头发直径的一半就担心它们的引力
所造成的可怕的海水运动,而没有这一根头发直径的一半就不必担心危险,
这岂不是滑稽可笑吗?所有其他情况也都完全驳斥了这种所谓的原因。
就像月球不仅在它离贯穿太阳和地球的那条直线最近的那个时刻,
而且在此前后几天都会造成最大的涨潮一样,
联合起来的各个行星如果对水的运动和地震有一些影响的话,
也应当在前后相继的若干天里、并在这些天里有若干小时之久,造成这种水的运动和地震。

在理性的法庭上,众行星被宣布撤诉,
不再说它们对我们在地震中所遭受到的巨大破坏的原因有所影响。
因此,今后任何人都不应当再怀疑它们。过去曾有过一些行星会合在一起,
但人们并没有感到地震。按照伽桑狄的证词,
佩雷斯基在1604年观察到了3个上述行星的罕见会合,
这是每800年才发生一次的,但地球依然很安全。只是对月球来说,
这种猜测才似乎有一些可能性。但是,如果月球对此有所影响的话,
那么,参与的原因就必然是箭在弦上,一直哪怕是极微弱的外部影响都可能造成事变的爆发。
因为月球经常处在对地面施加最大影响的位置上,但它却没有同样经常地引发地震。
11月 1日的地震就发生在下弦月之后不久。但在这时,就像牛顿理论和经验所证明的那样,
月球的影响是最微弱的。因此,让我们仅仅在我们的居住地自身探索原因吧!
我们的原因就在我们自己脚下。

自从前面已经列举过的那些震动以来,除了 2 月 18日的那次地震外,
就没有再发生过波及其他几个国家的震动。那次地震在法国、英国、
德国和尼德兰都可以感觉到。在大多数地方,例如根据威斯特法伦、汉诺威、
马格德堡的报道,与其把它同一种被点燃的物质的爆发相比,
倒不如把它同一种由地下的强烈冲击所推动的地面的一次轻微的晃动相比。
只有建筑物的最高几层才感到摆动,地上的下部几乎没有察觉到。
早在之前的13日和14日,在尼德兰和邻近的地方就已经感觉到了震动。
在这些日子里,特别是从16日到18日 , 飓风在德国、波兰、英国四处肆虐,
雷鸣电闪,暴雨倾盆。总之,大气圈就像是发了酵一般。
这可以用来证明我们在其他地方已经说明了的东西,即地震以及作为它们的原因的地下燃烧,
由于把外来的蒸气排入我们的大气层而改变了它。

有时曾发生一些地面的塌陷。石块从山上崩落,以可怕的
力量滚入谷底。持续不断的雨使满盈的泉流冲刷走土壤,经常地侵蚀着一块陆地的基础;
同样,尤其当寒冷和潮湿把自己的影响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也使石块从山顶崩落。
巨大的深渊以及在瑞士和其他地方有时裂开、大多数情况下又重新弥合的地隙,
是一种扩张性的地下力量穿透密度较小的地层的更清晰的证明。
如果我们考察一下我们的地面的这种脆弱性,考察一下那煤、树脂、
硫等可燃物质也许到处以始终熊熊燃烧的烈火滋养着的地下炽热的储备
(例如煤矿如果接触空气时自燃,经常就会燃烧并绵延数世纪之久),
如果考察一下地下空穴的这种状况,那么有鉴于此,
岂不是一颗火星就足以使我们的拱顶陷入整个燃烧着的硫的海洋,
使我们的居住地被燃烧着的物质的河流毁灭掉,
就像倾泻而出的熔岩毁掉埃特纳河附近在无忧无虑的平静中生息的地段一样?
D .波尔先生说得对,在一篇关于地震的短文中,
为了使始终隐燃着的地下炽热运动起来并使大地震动,他只要求有水。
然而,当他否认雷默试验(它通过硫与铿屑的混合、借助掺入水而揭示了震动)的适宜性,
说在大地中找不到纯铁,而是只有在这一试验中不能提供所要求的东西的铁矿石时,
我就要提请考虑,加热的经常性原因,例如硫铁矿的风化,
在把深处地下的铁矿石熔成颗粒状的铁之后,因水的加入而引起的躁动,
就像雨后在喷涌而出的熔岩那里,在皮特拉马拉的一直持续不断的地火那里可以觉察到的那样,
或者还有如此接近纯铁本性、毫无疑问在地底深处到处都可以大量找到的磁石,
是否也不能大体上为这一试验的实施提供足够的材料。从瑞士所报道的很奇特的说明,
似乎证实了磁性物质在地震时的参与作用。
在那里,一块磁石在地震期间连同悬挂着它的线偏离了它的垂直方向若干度。

列举和检验每一个人为了给自己开辟新的研究道路都要搜集的、
常常是像海浪般地接踵而至的所有那些假说,将是详细阐述的成果。
在自然科学中,也存在有某种正确的鉴赏力,它很快就懂得如何把好奇心的放荡不羁与可靠的、
谨慎的判断区分开来;后者获得了经验的见证和理性的可信性的支持。
毕纳神父以及不久前克吕格教授先生提出了把地震的现象与电的现象归溯于同样的原因的意见。
霍尔曼教授先生的建议更为大胆。
他首先借助活火山的实例证明了气洞在一个有燃烧物质之忧的地区的益处,
没有它,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王国将不复存在;然后,他建议把地球最上面的外壳挖透,
直抵最深处燃烧着的裂隙,由此为火制造一个出路。内部地层的可怕厚度及其坚固性 
(没有它们,地震的这种严重发作无疑早就毁掉这样一块陆地了)、
很快就会为任何挖掘设置一个终点的水、最后还有人的无能,使这一建议成为一种美好的梦想。
从想要解除雷电武装的现代普罗米修斯富兰克林先生,直到想要熄灭伏尔甘作坊中的火的人,
所有这样的努力都是人的大胆精神的证明。
这种大胆精神是与一种同它根本不成比例的能力密切联系着的,它最终把人引导到一种屈辱的回忆。
在这里,人应当开始正当地意识到,他永远不能超出是一个人。

《前批判时期著作Ⅱ》

莫斯卡蒂《论动物与人之间身体上的本质区别》一文述评

在这里,我们又有了四肢行走的自然人,是一位敏锐的解剖学家使他回到四肢上的,
因为具有洞察力的卢梭作为哲学家并没有想实现这一点。莫斯卡蒂博士证明,
人的直立行走是被迫的和反自然的,他的构造虽然适合保持这种姿势并以这种姿势运动,
但如果他使这样的事情成为他的必要和持久的习惯,由此就给他产生出麻烦和疾病,
它们足以证明,他是被理性和模仿所诱惑,背离了最初的、动物性的安排的。
人的构造就其内部而言与四肢行走的所有动物没有不同。
当他直立起来时,他的内脏、尤其是孕妇的胎儿,就获得了一种下垂的位置和一种半颠倒的姿势,
这种姿势如果经常与躺着的或者用四肢拄地的姿势交替,就不会造成如此特别糟糕的结果,
但由于它被持久地坚持下来,就造成了畸形和一大堆疾病。
这样,例如心脏由于被迫悬挂着就延长了连接它的血管,
由于支撑在胸膈上并以自己的尖部向左侧滑动而采取了一个歪斜的位置,
这是人、更确切地说是成人与所有其他动物的区别所在的一种位置,
而且由此他获得了动脉瘤、心悸、胸部狭窄、胸膜积水等等的不可避免的倾向。
就人的这种直立姿势而言,肠系膜被内脏的重负所牵,垂直地下坠,被拉长,被削弱,
为诸多的断裂作好了准备。在没有阀门的门静脉中,血液由于在它里面必须与重力的方向相反上行,
从而流动缓慢,比躯干处于水平位置时更为困难,由此产生出疑心病、
痔疮等等;更不用说,通过腿上的血管直到心脏必须径直升高的血液,
其循环所蒙受的困难屡见不鲜地造成了肿瘤、血管瘤等等。
尤其是,从这种直立姿势产生的害处在孕妇那里无论是就胎儿来说,
还是就母亲来说,都是清晰可见的。由此而头足倒置的胎儿以非常不平衡的比例接收血液:
与所有其余的动物相比,血液被以大得多的量驱迫到上边的部分,
即被驱迫到头和胳膊里面,从而这二者以完全不同的比例扩大和生长。
从前一种流注中产生出眩晕、中风、头疼和狂想的遗传倾向;
从血向胳膊的涌流和从腿的导出中产生出值得注意的、
通常在任何动物那里都看不到的比例失调:胎儿的胳膊比其合适的比例长, 
而腿却短了,这虽然在出生后通过持久的直立姿势又校正了,但却证明,
胎儿在之前必然经受了强制力。对二足行走的母亲的伤害是子宫的凸出、早产等等,
这些都与上千种其他疾病一起产生自她的直立姿势,而四足行走的造物却得以免除。
人们还可以通过其他东西来增加这些论据,即我们的动物本性本来是四足行走的。
在所有四足行走的动物中间,没有一种动物在偶然落水时不会游泳的。
惟有人,如果不曾特别学习过游泳的话,就会淹死。原因就在于他抛弃了四足行走的习惯;
因为正是通过这种运动,他才无须任何艺术就保持在水面上,
其他通常厌恶水的四足动物也是由此而会游泳的。
无论我们的意大利博士的这一定理看起来多么悖谬,
它在一位敏锐的哲理解剖学家手中却几乎获得了一种完全的确定性。
人们由此看到:大自然最初的绸缪就是,人作为一种动物为自己并为自己的类被保存下来;
为此最符合他的内部结构、胎儿的位置和危险中的保护的那种姿势就是四足行走的姿势;
但在他里面还被植入了一种理性的胚芽,由此,如果这种胚芽得到发展,
他就注定要形成社会,而由于社会他又不断地采取了最适合于此的姿势,即二足行走的姿势;
由此,他一方面无限多地胜过各种动物,
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忍受由于他如此高傲地抬起自己的头颅俯视他旧日的同伴而为他产生的诸多麻烦。
定价24格罗森。

1775论人的不同种族

一、论人种的差异

在动物王国里,类和种的自然划分所依据的是繁殖的共同规律,
而类的统一性无非就是对于动物的某种多样性来说普遍有效的生殖力的统一性。
因此,布丰的规则,即相互交配繁育出有生殖能力的幼崽的动物
(无论其形态怎样不同)属于同一个自然的类,本来就只是被看做动物的一个自然类的定义,
而与动物所有的学术类不同。学术划分着眼于按照相似性划分动物的门类,
而自然划分则着眼于按照生育方面的亲缘关系划分动物的祖源。
前者为记忆创造了一个学术体系,后者则为知性创造了一个自然体系;
前者只是为了给造物命名,后者则是为了给造物立法。

按照这一概念,辽阔的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属于同一个自然类,
因为无论在其形态上可以发现多大的差异,他们都能相互交配繁育出有生殖能力的孩子。
这一自然类的统一性无非就是对他们来说共同有效的生殖力的统一性,
对此,人们只能提出一个惟一的原因:即他们都属于一个惟一的祖源,
他们虽然有差异但却都产生自,或者至少可能产生自这个祖源。
在前一种情况下,所有的人不仅都属于同一个类,而且还都属于同一个家族;
在第二种情况下,他们彼此相似,但却没有亲缘关系,必须假定许多局部的创造,
这是一种毫无必要地增多原因数目的意见。一个同时具有共同祖源的动物类,
自身并不包含各不相同的种(因为这些各不相同的种恰恰意味着起源的不同);
相反,它们彼此之间的偏差如果是遗传的,那就叫做变异。
起源的遗传特征如果与其来源一致,那就叫做保纯;
但变异如果不再重建原初的祖源形态,那就叫做蜕化。

在属于一个惟一祖源的各种变异中,即在动物遗传的差异中,
那些不仅无论如何迁徙(转移到其他地带)都在长期的繁育中不间断地保持下来、
而且在与该祖源的其他变异的杂交中也任何时候都繁育出混血后代的变异,就叫做种族。
那些虽然无论如何迁徙都不间断地保存其变异的特征从而保持下来、
但在与其他变异的杂交中并不必然混血繁育的变异,就叫做亚种;
而那些虽然经常、但并非不间断地保持下来的变异,就叫做变种。
反过来,与其他的变异虽然混血繁育、但通过迁徙逐渐地消失的变异,
则叫做一个特殊的类型。

按照这种方式,黑人与白人虽然不是人的不同的种(因为可以猜测他们属于一个祖源),
但却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因为二者中的每一个都在所有的地带持久保持,
而且二者相互交配必然繁育出混血的孩子或者混合种(混血儿)。
与此相反,金发人与褐发人就不是白人的不同种族,
因为一个金发的男人与一个褐发女人还可能有纯金发的孩子,
尽管这两种变异无论如何迁徙都经历长久的繁育保持了下来。因此,它们是白人的亚种。
最后,土地的性质(潮湿或者干燥)以及食物的性质逐渐地在同一祖源和种族的动物中间,
主要就身材、肢体的比例(矮胖或者苗条),以及气质而言,
造成一种遗传的区别或者类型,它虽然在与其他类型的杂交中以混血的方式保持下来,
但在另一种土地上并且由于食物的不同(甚至无须气候的变化)用不了几代繁育就消失了。
按照这些原因的差异,在人的不同类型于同一陆地仅仅按照地区而可辨别的地方
(就像栖居在潮湿土地上的博尤提亚人与栖居在干燥土地上的雅典人不同一样)发现它,
是令人高兴的;这种差异当然经常是只对留意的人可辨别,但却被别的人一笑置之。
至于仅仅属于变种、从而就自身而言(尽管并非不间断地)可遗传的东西,
却可能通过总是在同一些家族逗留的婚姻而随着时间的绵延造成我称之为家族类型的东西;
在这里,某种特别的东西最终如此深地植根于生殖力之中,以至于它接近于一种亚种,
和亚种一样持久地保持下来。在威尼斯的古老贵族身上,尤其是在其女士们身上,
据说人们察觉到过这种情况。至少,在新发现的奥塔希提岛上,
贵族妇女都比通常的妇女身材高大—— 在通过谨慎地把蜕化的生育从造成类型的生育中
挑选出来而最终确立一种持久的家族类型的可能性之上,建立起马保梯先生的见解:
在某一个地区培育人的一个天生高贵的类型,其中知性、精明和正直均可遗传。
一个在我看来自身虽然可行的考虑,但却被更睿智的大自然完全阻止了,
因为正是在恶与善的混合中蕴藏着巨大的动力,来发动人类沉睡的力量,
并迫使人类发挥自己的全部天赋,去接近自己规定性的完善。
如果大自然能够不受干扰地(没有迁徙或者外来的混杂)历经许多代繁育起作用,
那么,它在任何时候都将最终造就一个类型,该类型使各部族永远清晰可辨,
而且如果特别的因素不显得过于无足轻重,过于难以描述,
以至于无法在它之上建立一种特殊的划分,它将可以被称之为种族。

二、人类划分为不同的种族

我相信,只需要认定人类的四个种族,
就能够从中推导出所有一看就可以辨认并且持久保持的区别。它们是:
1.白人种族;2 , 黑人种族;3.匈奴 (蒙古或者卡尔梅克)种族;
4 . 印度或者印度斯坦种族。白人种族最主要的居住地在欧洲,
我还把摩尔人(非洲的摩尔人)、阿拉伯人(根据尼布尔的说法)、
土耳其一魅粗部族和波斯人都算作白人种族,
此外还有亚洲一切没有通过其他划分具体地由此排除的民族。
北半球的黑人种族只在非洲,南 半 球 (除非洲外)
的黑人种族可以猜测只在新几内亚土生土长(土著民),
在与之相邻的一些岛屿则仅仅是移民。卡尔梅克种族在和硕特人中间表现得最纯粹,
在土尔扈特人中间表现出一些,而在准唱尔人中间更多地表现出与秋靶血统的混杂,
是在最古老的时代被称为匈奴人、后来被称为蒙古人(在广义上)、
现在被称为厄鲁特人的同一个种族。印度斯坦种族在使用这一称谓的那块大陆上是非常纯而且古老的,
但与对岸的印度半岛上的民族是有区别的。
我相信,从这四个种族出发可以推导出其余所有遗传的民族特征:
要么是作为混血的种族,要么是作为形成着的种族;其中前者乃是出自不同种族的杂交,
后者就气候而言尚未足够长期地适应,来完全接受气候的种族特征。
这样,魅鞍血统与匈奴血统的杂交在卡拉卡尔帕人、那加人和其他民族那里就造成了亚种族。
印度斯坦血统与古老的斯基泰(在西藏及其周围)血统、或多或少地与匈奴血统杂交,
也许繁育出对岸的印度半岛的居民、东京湾人和中国人,是为一个混血的种族。
亚洲北冰洋沿岸的居民是一个形成着的匈奴种族的实例,那里已经普遍地表现出黑头发、
无须下巴、平面孔和细长而有点眯的眼睛:
这是北极地带对一个在较晚的时代里被从较温和的地带放逐到这些居住地的民族的影响,
就像乌戈尔民族的一个分支海上拉普人一样,它虽然出自温带的一个身材匀称的民族,
但在不多的几个世纪里就已经相当适应寒带的特征了。
最后,美洲人似乎是一个尚未完全形成的匈奴种族。
因为在美洲的最西北处(鉴于这里和亚洲东北部的动物物种的一致,
这一地带的殖民根据所有的猜测必定是发生自亚洲东北部),在哈德逊湾的北岸,
居民与卡尔梅克人完全相像。此外在南方,虽然面孔变得更为开阔、更为隆起,
但无须的下巴、普遍黑色的头发、红棕色的面孔,此外还有冷淡麻木的气质,
纯粹是长期居住在寒带的影响的残余,如我们马上就看到的那样,
从这一地带的最北端一直延伸到斯塔滕岛。
美洲人的祖先在亚洲东北部和相邻的美洲西北部更长时间的居留使卡尔梅克形态臻于完善,
而他们的后代向这一大陆的南方迅速的分布则使美洲形态臻于完善。
根本不再有从美洲出发的殖民。因为在太平洋的岛屿上,
所有的居民除了一些黑人之外都是有须的,毋宁说他们与巽他群岛上的居民一样,
表现出一些马来人后裔的特征;
而人们在奥塔希提岛所遇到的领主统治也是马来人通常的国家宪法,
这种领主统治证实了上述猜测。

把黑人和白人作为基本种族的原因是不言而喻的。至于印度斯坦种族和卡尔梅克种族,
则前者那里作为热带或多或少的棕色人之基础的橄榄黄,与后者原本的面孔一样,
很少能够从别的某一个已知的民族特征推导出来,二者在混血的交配中留下了印迹。
这也适用于形成着卡尔梅克形态的、由于同一个原因与此相联系的美洲种族。
东部印第安人与白人杂交产生黄印欧混血儿,美洲人与白人杂交产生红印欧混血儿,
白人与黑人杂交产生黑白混血儿,美洲人与黑人杂交产生印黑混血儿或者黑加勒比人:
这在任何时候都是清晰可辨的混合种,证明他们是来自真正的种族的。

三、论这些不同种族的起源的直接原因

蕴藏在一个有机物体(植物或者动物)的本性之中的某种发展的根据——
如果这种发展所涉及是各个特殊的部分—— 就是胚芽;
但如果这种发展所涉及的只是大小或者各部分的比例,
我则把这根据称之为自然禀赋“在应当生活在各种不同气候之中的那种鸟里面,
蕴藏着如果它们生活在寒冷的气候中就发展出一个新羽毛层、
但如果它们在温和的气候中逗留该羽毛层就被抑制的胚芽。
由于在寒冷地带麦种必须比在干燥地带或者温暖地带更多地防湿冷,
所以在它里面蕴藏着一种前定的能力或者自然的禀赋,逐渐地产生一种厚厚的外壳。
大自然凭借对各种各样未来状况的潜藏的内在预防措施来装备自己的造物,
使其保存自己并适应气候和土地的差异的绸缪,这是值得惊赞的,
并由于动物和植物的迁徙和移植而在外形上造成了新的物种,
它们无非是其胚芽和自然禀赋只是在漫长的时间进程里适时地以不同的方式
发展出来的同一个类的变异和种族罢了。
【我们通常在同一种意义上使用自然描述和自然历史这两种称谓。
但显而易见的是,自然事物现在如何的知识总是还使人期望关于它们过去曾经如何、
它们为了在每一个地方达到自己当前的状态而经历了怎样一个系列的变化的知识,
我们几乎还完全缺乏的自然历史将教给我们地形的变化,
此外还有地球上造物 (植物和动物)由于自然的变迁而经受的变化,
以及它们由此产生的对其祖源类的原型的变异。
可以猜想,它会将大批表面上各不相同的物种化为同一个类的种族,
将自然描述现在如此流行的学术体系为知性转化成一个自然的体系”

偶然事件或者普遍的力学规律并不能造成这样的协调。
因此,我们必须把诸如此类的适时发展视为预先形成的。
然而,即便是在没有表现出任何合目的的东西的地方,单是繁衍其被认定为特殊的特征的能力,
就足以是在有机造物中可以发现这方面的一个特殊胚芽或者自然禀赋的证明了。
因为外部事物可能是必然继承和保纯的东西的偶因,但却不是其创造因。
就像偶然事件或者自然的、力学的原因不可能创造出一个有机物体一样,
它们也并不给生殖力附加某种东西,也就是说,
并不造成某种如果是一种特殊的形象或者各部分的比例的话就繁衍自身的东西。
【疾病有时是可遗传的。但这些疾病并不需要组织,而是只需要通过传染繁衍的体液的一种酶,
它们也不必然地继承。】空气、阳光和营养可能更改一个动物身体的生长,
但这种改变并不同时带有一种能够即便没有这一原因也再次生产自己的生殖力;
相反,应当繁衍的东西,必须已经预先蕴藏在生殖力中,作为预先注定要适时发展的东西,
适应造物可能落入并应当在其中持久地保存自己的情境。
因为没有对动物来说外来的、但却能够逐渐地使造物离开其原初的本质规定性
并产生持久保持自己的真正蜕化的任何东西,必然能够进入生殖力。

人注定要适应一切气候,适应土地的任何性质;
因此,在人里面必定已经蕴藏着各种各样的胚芽和自然禀赋,
适时地要么发展要么被抑制,以便他会适应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
并在繁育的进程中显得仿佛是生来就适应或者被创造得适应它的。
我们想按照这些概念来审视辽阔地球上的整个人类,
并在不能看出其变异的自然原因的地方引证其合目的的原因,
相反在我们没有觉察到目的的地方引证自然的原因。
在此我仅仅说明:空气和阳光看起来是能够最密切地影响生殖力并造成
胚芽和禀赋的一种持久发展、也就是说能够说明一个种族的那些原因;
因为与此相反,特殊的食物虽然能够产生人的一种类型,
但它的特征却由于迁徙而很快消失了。应当黏附于生殖力的东西,
必定不涉及生命的维持,而是涉及生命的源泉,
也就是说,涉及它的动物性机制和运动的最初原则。

迁徙到寒带的人,必定逐渐地蜕化为较小的身材,因为如果心脏的力量保持不变,
那么,凭借较小的身材血液的循环可以在较短的时间里完成,脉搏可以加快,血温可以提高。
事实上,克兰茨也的确发现格陵兰岛人不仅身材比欧洲人低得多,而且其自然体温也明显更高。
甚至极北方各民族整个身高与短小的腿之间的不匀称也是与其气候适应的,
因为身体的这些部分由于远离心脏,在寒冷中将遭受更多的危险。
尽管如此,绝大多数现在已知的寒带居民看起来只是新来此处的,
例如拉普人,他们与芬兰人出自同一个祖源,即乌戈尔祖源,
只是自后者 (从亚洲东部)迁徙之后才占有现在的居住地,
但已经在相当程度上适应这一气候了。

但是,如果一个北方民族长期地被迫蒙受寒带严寒的影响,那么,
它就必然发生一些更大的变化。使身体浪费其体液的所有发展,
都必定在这干燥的地区逐渐地受到阻碍。因此,毛发生长的种子逐渐地受到压制,
以至于只有为必要地覆盖头部所需要的那些毛发才保留下来了。
由于一种自然的禀赋,就连最难以覆盖的面孔上的突出部分,
也由于不停地因寒冷而遭罪,凭借大自然的关照而逐渐地变得扁平,以便更好地保存自己。
眼睛下面隆起的鼓包、半闭细眯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为了保护眼睛部分是抵御干冷的空气、
部分是抵御雪光(爱斯基摩人也使用眼镜来抵御雪光)而安排的,
尽管它们可以被视为气候的自然作用,这种作用自身在温带只可以在小得多的程度上被发现。
这样,就逐渐地产生了无须的下巴、扁平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细眯的眼睛、
扁平的面孔、红棕的肤色以及黑色的头发,一言以蔽之,卡尔梅克的面型,
它植根于在同样的气候中的一个漫长系列的繁育中,直到形成一个持久的种族,
即便是这样一个民族后来在温带获得新的居住地,该种族也将保持下来。

人们无疑会问,我有什么理由能够深究从北方或者东北方推导出如今在温带
以其极大的完备性被发现的卡尔梅克形态呢?我的理由便是如此。
希罗多德已经从他那个时代报道,阿尔基帕人,即在一个人们可以视为乌拉尔山脉地区的地方,
高山脚下的一块土地上的居民,是没有须发、鼻子扁平的,
用白色的屋顶(可以猜测他理解的是毡帐)遮盖他们的树。
人们如今以或大或小的程度在亚洲东北部发现了这种形象,
而尤其是在从哈德逊湾出发能够发现的美洲西北部,在那里,
根据一些新的消息,居民们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卡尔梅克人。
如果人们考虑到,由于人们在两个大陆的寒带发现了同样的动物,
在最古老的时代里亚洲和美洲之间的这一地区必定有过动物和人的迁徙,
而这个人种最早在纪元前1000年 (根据德居内的说法)
就曾经越过黑龙江出现在中国人面前,并逐渐地把袱靴祖源、
乌戈尔祖源和其他祖源的其他民族赶出自己的居住地,那么,
这种寒冷地带的起源就会显得并不完全勉强。

但是,就最重要的东西而言,即美洲人作为一个并未完全适应的种族、
作为一个曾经长期居住极北地带的民族的起源,
已经由于除头部之外身体所有部位被抑制的毛须,
由于这块大陆寒带微红的铁红肤色和热带较深的古铜肤色而完全得到证实。
因为红棕肤色看起来(作为大气酸的一种作用)就像橄榄棕肤色 
(作为体液碱性胆汁质的一种作用)适应热带一样适应寒冷的气候,
更不用说美洲人的气质了;这种气质表现出一种半死亡的生命力,
【举例来说,人们在苏里南只是为了家务劳动才使用红种奴隶(美洲人),
因为他们对于田间劳动来说大弱了,不如为此使用黑人。当然这里也并不缺少强制手段;
但是,这块大陆的土著绝对缺乏能力和耐性。】
这可以最自然地被视为一个寒冷地带的影响。

与此相反,温暖的气候极大的湿热在一个为了完全适应自己的土地已经在这方面
足够古老的民族身上必然显示出与其他作用截然相反的作用来。
所产生的恰恰是卡尔梅克形态的对立面。
身体海绵质部分的生长在炎热而潮湿的气候中必然增强;
因此,就有了厚厚的朝天鼻和香肠状的嘴唇。皮肤必然是油性的,
这不仅是为了缓和过于强烈的蒸发,而且也是为了防止腐蚀性湿气有害的吸入。
通常在任何人血中都可发现、而在这里由于磷酸的蒸发(因此所有的黑人都发出臭味)
而沉淀成网状物质的铁微粒,其过量造成了映透表皮的黑色,
而血液中浓浓的铁含量似乎也是为了防止所有的部分萎缩所必需的。
皮肤上的油质减弱了毛发生长所必需的营养黏液,几乎不允许生长覆盖头部的毛发。
此外,湿热对于动物的茁壮成长是绝对有利的,简而言之,
由此产生出很好地适应自己气候的黑人,也就是说,黑人长得强壮、多肉、灵活,
但由于其家乡丰富的物产而懒惰、懦弱、不思进取。

印度斯坦的土著可以被视为从最古老的人种之一起源的人。
他们的国土北依崇山峻岭,从北向南直到其半岛的尖端都纵贯着一条绵长的山系
(我向北还把西藏也计算在内,它也许是在我们地球最后一次巨大变化期间
人类普遍的避难所和在此之后的滋生地),
在一个幸运的地带上拥有水的最完善的分流(流向两个大海),
除此之外亚洲大陆没有一个处于幸运地带的部分具有这种分流。
因此,它在最古老的时代里就是干燥的、可居住的,
因为无论是东边的印度半岛还是中国(因为在这里江河不是分流,而是平行流动),
在那些洪水泛滥的时代里都必然是尚未被居住的。
因此,这里可能在漫长的时间进程中形成了一个固定的人种。
印度人皮肤的橄榄黄,即以其他东部各民族或多或少的深棕色为基础的真正茨冈人肤色,
与黑人的黑色一样典型,并持久地保纯下来,并且连同其他形象以及不同的气质,
就像黑人的是一种湿热的作用一样,看起来是一种干热的作用。
按照艾夫斯先生的说法,印度人常见的疾病是胆囊堵塞和肝肿大;
但他们天生的肤色却仿佛得了黄疸病,似乎证实在不断地分泌进入血液的胆汁,
它也许像肥皂一般溶解和挥发着变浓稠的体液,由此至少在外露的部分使血液降温。
大自然的一种旨在于此或者旨在某种类似的东西的自助,即借助某种组织 
(它的作用表现在皮肤上)不断地清除刺激血液循环的东西,
可能是印度人手冰凉的原因【虽然以前曾经读到过,
这些印度人具有在极为炎热时手冰凉的特性,这据说是其冷静和自制的结果,
然而,当我有幸值精神投入且富有洞察力的旅行家、
曾有若干年担任驻巴索拉的荷兰领事及其商务负责人等职的伊顿先生
路经哥尼斯贝格之机与他谈话时,他却告诉我:
当他在苏拉特与一位欧洲领事的夫人跳舞时,他惊奇地感觉到她的手出汗而且冰凉
(戴手套的习惯在那里尚未被接受);而当他向别人讲述自己的惊异时,得到的回答是:
她的母亲是一位印度人,而这种特性在他们身上是遗传的。
同样是他还证实,如果在那里一起观察波斯人的孩子与印度人的孩子,那么,
前者的白肤色和后者的黄棕肤色方面的种族差异马上就映入眼帘;
此外,印度人在其身材方面还具有自身的特征,他们的大腿比我们这里常见的比例要更长。】,
而且也许(虽然人们还没有观察到这一点)是整个血温降低的原因,
这种血温使他们能够承受气候的炎热而不受伤害。

在这里,人们拥有一些至少具有充分根据的猜测,
足以同其他认为人类的差异如此无法统一、以至于宁可假定许多局部创造的猜测相抗衡。
用伏尔泰的话说:在拉普兰创造驯鹿、让它们把这个寒冷地区的苔薛都吃光的上帝,
也在那里创造了拉普兰人,以便吃这种驯鹿,这对一位诗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念头,
但对于除了明显发现它们与直接的厄运相联系的地方
就不可以离开自然原因之链条的哲学家来说,却是一个糟糕的托辞。

人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把植物不同的颜色归因于通过不同的汁液沉淀的铁。
既然所有的动物血都包含铁,那么,
就没有任何东西阻止我们把这些人种不同的肤色归于同样的原因。
以这种方式,皮肤的输送管道的盐酸或者磷酸,
或者挥发性碱性物沉淀为红色或者黑色或者黄色的网状物质。
但在白种人里面,这种溶解在体液中的铁根本没有沉淀,
从而也就证明了人的这一类型体液的完美混合与相对其他类型的强壮。
不过,在一个我过于陌生、不敢有些自信地哪怕作出猜测的领域里,
这只不过是研究的一种转瞬即逝的刺激罢了。

我们列举了4 个人种,其中应当包含了这个族类所有的多样性。
但所有的变异都需要一个祖源类,我们或者假定它是已经灭绝了的,
或者从现存的人种中挑选出最能与祖源类进行比较的人种。
当然,人们不能希望如今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一成不变地发现原初人的形象。
正是出自大自然的这种癖好,即到处都通过长期的繁育来适应土地,
现在人的形象必定到处都带有局部的修改。
然而,旧世界(就其居民来说似乎也理应得到旧世界这个名称)
从北纬31度到52度的这一地带,有理由被视为较冷和较热地区的影响幸运地混合、
也可以发现最丰富的地球造物的地带;在这里,由于人同样地作好准备由此向各处迁徙,
所以人也就必定最少偏离其原初形象。但在这里,我们发现了虽然是白色的、
但却是褐发的居民,我们想把他们的形象认定为最接近祖源类的居民。
皮肤细白、头发微红、眼睛淡蓝的金发人似乎是他们最接近的北方变异,
他们在罗马人的时代曾经居住在德国并且(根据其他证据)
继续向东一直到阿尔泰山脉的北部地区,但到处都是在一个相当冷的地带里的无边无际的森林。
此时,使体液易得坏血病的冷湿空气的影响,终于造就了人的某个类型,
如果不是在这个地带如此经常有外来的混杂打断变异的进程的话,
它就会一直发展到具有一个种族的持久性。
因此,我们至少可以把它当作一种近似物而算做现实的种族,这样,
这些种族连同其产生的自然原因可以归为下表。

祖源类

褐肤色的白种人

第一个种族:金发人(北欧),湿冷
第二个种族:赤铜肤色人(美洲),干冷
第三个种族:黑肤色人(塞内加尔),湿热
第四个种族:橄榄黄肤人(印度人),干热

四、论确立不同种族的偶因

就地面上种族的多样性而言,无论采取什么解释根据都将造成极大困难的东西是:
相似的地区却并不包含同样的种族,美洲在其炎热的气候中并没有展示出一种东印度的形象,
更不用说这块土地固有的黑人形象了,而在阿拉伯和波斯也不存在土著的印度人的橄榄黄,
虽然这些地区在气候和空气特性方面与那个地区非常一致,等等。
就这些困难中的前一个而言,可以从这一地区的居住方式出发作出可以充分理解的回答。
因为一旦由于其祖源民族在亚洲东北部或者相邻的美洲的长期逗留形成了像现在的这样一个种族,
那么,这个种族就不可能由于气候的进一步影响而转化为另一个种族。
因为只有祖源形象能够蜕变为一个种族;而这个种族一旦扎下根来,
并且窒息了其他的胚芽,就会抵制所有的变型,
这正是因为种族的特征已经在生殖力中占了优势。

但是,就仅仅非洲(最为完善的是塞内加尔)所特有的黑人种族
【在炎热的南部大陆还有黑人的一个小部族,他们一直散布到邻近的岛屿;
由于同印度亚类型的人相混杂,人们兀乎应当相信,
他们不是这些地区土生土长的,而是从远古就由于马来人与非洲的联系而迁移来的。】
的地域性而言,此外就封闭在这块大陆里面的印度种族 
(除了它向东尚显得没有完全适应之外)的地域性而言,
我相信,其原因在于古代的一个内陆海,它既把印度斯坦、
也把非洲与其他否则的话离得很近的地区隔离开来了。
因为从达斡尔边界越过蒙古、小布哈拉、波斯、阿拉伯、努比亚、
撒哈拉到布朗角以一种少有中断的联系延伸的这一地带,
绝大部分都类似于一个古老海洋的海底。这一地带的各个地区正是布阿希称之为台地的地区,
也就是说,绝大部分为水面一般平的高原,其中处于此地的山脉都没有延伸很远的山坡,
因为其山脚都被埋在水面一般平的沙漠之下了,所以此地少有的江河都流程很短,
并在沙漠中干涸。它们就像是古代海洋的池槽,因为它们被高地所包围,
在其内部就整体来看保持着水道,从而既不接收也不放出一条河流,
此外还绝大部分被沙漠即一个古老平静的海洋的沉淀物所覆盖。
由此就可以理解:印度特征在波斯和阿拉伯何以未能扎下根来,当时,
在印度斯坦久已有人居住的时候,它们还是一个海洋的池槽;
此外,无论是黑人种族还是印度种族,都何以能够长时间保持不与北方血统混杂,
因为它们正是被这一海洋割断了。自然的描述(大自然在当今时代的状态)
长期以来并不能充分地说明变异的多样性的原因。
无论人们怎样、哪怕是有理由厌恶肆无忌惮的意见,也必须放胆提出大自然的历史,
它将是一门能够逐渐地由意见推进到认识的特殊科学。

我由此预告的自然地理学,属于我关于一门有益的学术课所形成的思想;
这门课我可以称之为世界知识的预习。这种世界知识乃是致力于使所有
通常获得的科学和技能具有实用性,由此它们不仅可用于学校,而且可用于生活,
从而把完成学业的学生引入他的使命的舞台即世界里面。
在这里,他面临着一个双重的领域,他必须有一个暂时性的纲要,
以便能够在里面按照规则整理所有未来的经验,这就是自然和人。
但是,二者在这里面必须以宇宙论的方式来考虑,也就是说,
不是按照它们的对象各自包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物理学和经验心理学),
而是按照它们处身于其中且每一个都在其中获得自己位置的关系使我们注意的东西来考虑。
第一门课我称之为自然地理学,并把它定为夏季课程,第二门课我称之为人类学,
并把它留待冬季开。这半年的其他课程已经在适当的地方公布过了。

《前批判时期著VII》

哲学学科与医学学科的争执

致宫廷顾问胡弗兰德教授先生的一封回信

我对您在1796年 1 2 月 1 2 日赠送给我《论延长人类生命的艺术》
这本富于教益而又令人愉快的书所表示的感谢,甚至会是在指望一种长寿,
这一点,您也许有理由从我在今年1 月份的这一回信的日期推断出来,
如果衰老不是本身就已经带有对一些重要的终结的延迟(procrastinatio)的话;
这样的终结 或许就是死亡的终结,死亡对我们来说总是来得太早,
而人们有无穷无尽的借口让它等待下去。

您要求我对您的努力作出一个判断,即您 
“致力于以道德的方式处理人身上的自然的东西:把整个人,
也是自然的人展现为一个要有道德性的存在者,并且指出道德陶冶对于到处
都仅仅处在禀赋之中的人性的自然完善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此外,“至少我能够保证,这不是什么先期形成的意见,
而是我通过工作和研究本身不可抗拒地被引入这种处理方式"。
一对事物的这样一种观点显露出的是哲学家,而不是纯然的理性匠人;
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只是像法国修道院众领导人中的某一位那样,
熟巧地(在技术上)如经验所提供的那样,为其医术得出理性所安排的实施手段,
而是作为医生团体中的立法成员从纯粹理性得出这些手段,
纯粹理性除了善于熟巧地安排有助益的东西之外,还善于智慧地安排同时本身就是义务的东西,
以至于道德实践哲学同时提供了一种万能医学,它虽然并不在一切事情上帮助一切人,
但毕竟在任何处方中都不能缺少。

论人的心灵通过纯然的坚定决心来控制其病感的力量

证实这种说法的可能性的实例,我不能得自别人的经验,
而是首先只能得自在我自己身上形成的经验,因为这种经验是从自我意识产生的,
然后才可以去询问别人:他们是否在自己身上同样觉察到这一点。
一 因此,我发现自己不得不让我的自我来发言,这在教义性的陈述中显得不谦虚,
但如果这不涉及共同的经验.而只涉及我为了把某种并非每个人都自动地、
无须引导就赞成的东西提供给他判断,而必须首先在我自己身上
作出的一种内在试验或者观察.那就是值得原谅的。要用我的思想活动的内在经历去为别人助兴,
这会是该受指责的僭妄,因为这种经历虽然包含着主观的(对我来说的)重要性,
但却不包含客观的(适用于每个人的)重要性。
但是,如果对自身的这种注意和由此产生的感知并不那么普通,
而每个人被要求这样做却是一件需要并且值得的事情,那么,
以自己的私人感受来为别人助兴这种弊病至少就是可以原谅的。

如今,在我斗胆阐述我在养生学方面进行的自我观察的结果之前,
我还必须就胡弗兰薇先生提出养生学,
亦即与治愈疾病的治疗学相对立的预防疾病的艺术之任务的方式作出某种说明。

养生学对他来说叫做“延长人类生命的艺术“。

他这样称谓,乃是得自人们最急切地期望的那种东西,尽管它也许会很少值得期望。
人们虽然乐意同时有两种愿望:亦即长寿并且在这期间健康:
但是,前一种愿望并不以后一种愿望为必要条件,相反,它是无条件的。
如果让医院的病人长年累月地在其病床上忍受病痛、苦挨日子,
并且经常听到他期望死亡能尽快地使他摆脱这种折磨,你们也别去信他,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虽然他的理性对他这样说,但他的自然本能要的却是别的东西。
当他向作为解放者(Jovi liberatori [解放者朱庇 特])的死神示意时,
他毕竟一直还要求一个小小的期限,并且一直有延迟(procrastinatio)
其不可更改的命令的一种托词。自杀者在狂怒中作出的结束自己生命的决定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
因为它是一种被一直激化成为妄念的情绪的结果。 在为遵循子女义务而作出的两种应许
(“愿你安康,并愿你长寿”)中,后者包含着更强烈的动机,即便在理性的判断中亦复如是,
也就是说是作为义务,遵循这义务同时就是值得赞扬的。

尊敬老年人的义务真正说来并不是基于人们要求年轻人针对老人的衰弱
所作的那种理所应当的照顾,因为它并不是他们应有的一种敬重的根据。
因此,年老还要被视为某种值得赞扬的东西-因为人们承认要尊敬它。
所以,绝不是因为德高望重之年同时就带有通过长时间的丰富经验所获得的智慧
来指导年轻人,而仅仅是因为只要没有任何耻辱玷污它,一个人已活过这么长的时间,
也就是说,能够这么长时间地逃避了有死性这种关于一个理性存在者所能够提出
的最屈辱的说法(“你是尘土,也将归于尘土”),并且仿佛是赢得了不死性,我说,
是因为这样一个人已活过这么长的时间,把自己树立为榜样。

与此相反,作为第二种自然愿望的健康,却情况有点儿糟糕。
人能够感觉到自己健康(从对他自己的生命的舒适感觉出发来判断),
但绝不能知道某人是健康的。—— 自然死亡的任何原因都是疾病;不管人们是否感觉到它。
—— 有许多人,人们倒不是要讥笑他们,说他们总是病恢惊的,却从不会生病;
他们的养生之道就是不断交替地离开又回到自己的生活方式,
而且他们在生命中尽管不是在力量表现上,但却在长寿上收益良多。
但是,有多少我的朋友和熟人,我岂不比他们活得更长久,
他们鉴于一种某个时候采纳的有序的生活方式而以完全健康自豪:
然而,死亡的种子(疾病)不知不觉地在他们身上,濒于发展,而感觉到自己健康的人,
并不知道自己有病;因为人们毕竟不能把一种自然死亡的原因称做别的,
只能称做疾病。但是,人们不能感觉到因果性,为此需要知性,知性的判断可能有错;
不过,感觉是不骗人的,但惟有在人们感觉到有病时才使用这个名称;
可是,哪怕人们没有这样的感觉,但它毕竟会已经以隐蔽的方式存在于人身上,并马上发展;
因此,缺乏这种感觉所允许人对自己安康的表述只是,他看起来是健康的。
因此,如果回过头来看,长寿只能证明所享受到的健康,
而养生学将首先在延长生命(不是享受生命)的艺术中来证明自己的技巧或者知识:
胡弗兰德先生也是要这样说的。

养生学的原理

养生学必须不考虑安逸;因为对自己力量和感觉的这种照顾乃是娇惯,也就是说,
它的结果是虚弱无力,以及生命力因缺乏锻炼而逐渐熄灭;
就像生命力因过于频繁的使用而耗尽一样。因此,作为养生学原则的斯多亚主义
[要坚忍并且节制])不仅属于作为德性论的实践哲学,而且也属于作为治疗术的实践哲学。
一一这种治疗术在只有人心中的理性通过一种自己给予自己的原理来控制感性感觉的那种力量,
在规定着生活方式的情况下,就是哲学的。与此相反,如果它到自身之外在有形体的手段
(药物或者手术)中寻求帮助,来激起或者消除这些感受,那它就是纯然经验性的和机械性的。

温暖、睡眠和对无病之人的细心照料,就是对安逸的这样一些娇宠。

1. 按照我对我自己的经验,我不能赞同如下规定:人们应当使头和双脚保持温暖。
与此相反,我认为使它们保持清凉更可取(俄国人把胸部也归入此列),这恰恰是出于细心,
以免让我着凉。一 -用温水洗脚,这当然比在冬季用差不多冰凉的水洗脚更为舒服;
但用后一种做法,人们就可以避免在离心脏如此之远的部位里血管萎缩的弊病,
这在老年经常会招致一种无法治愈的脚病。—— 使腹部保持温暖,尤其是在寒冷的天气中,
这与其说是为了舒适,倒不如说是养生学的规定,因为腹部所容纳的是肠胃,
它们要让一种非流质的东西通过一段长长的过道向前运动;
过去的所谓腹带(一种保持下腹并支撑其肌肉的宽带子)就是为此所用,
但真正说来却不是为了暖和。

2. 长睡或者(一再地、通过午休而)多睡当然是同样多地规避不适,
这种不适是生命在清醒时不可避免地带来的,而希望长寿,以便大部分用睡觉来度过它,
这可是够奇怪的。但是,这里真正说来关键所在的东西,这种自以为的长寿手段,
即舒适,在其意图本身上却自相矛盾。因为在漫漫冬夜里交替着醒来又入睡,
是会麻痹和毁坏整个神经系统,并在一种虚假的休息中耗尽精力的,因此,
舒适在这里是缩短生命的一个原因。一 床是一大批疾病的巢穴。

3. 老年时照料自己或者让人照料,纯然是为了通过避免不舒服
(例如在坏天气出门)或者一般而言把自己能够做的工作转给别人来爱惜自己的力量,
这样来延长生命,这种细心所造成的恰恰是其反面,即早衰和生命的缩短。
—— 就连 “长寿的人大多数是结了婚的人。"也是很难证明的在一些家族里,
长寿是遗传的,与这样一个家族联姻大概就会产生这种家族特征。
为了促进婚姻而赞扬婚姻生活使人长寿,这也不是什么坏的政治原则;
尽管经验总是相对而言很少提供这方面的例证,即这样一些人在一起生活尤其长寿;
但是,问题在这里只是涉及长寿的生理学根据,即自然是怎样规定的,
而不涉及政治学根据,即国家的习惯怎样要求公共舆论与它的意图相符合。 
此外,进行哲学思维,不是因此就当哲学家,
也是防止一些不快的感觉的一种手段,并且毕竟同时是心灵的激动,
心灵在活动时带有一种兴趣,这种兴趣是不依赖外在的偶然性的。
并且正因为此.尽管只是作为游戏,却是有力的和真挚的,而且使生命力不致停滞。
与此相反,哲学的兴趣在于理性的终极目的的整体(这个目的是一个绝对的统一体),
它自身就带有一种力轼感-这种感觉能够通过对生命价值的理性评估来补偿老人身体上的衰弱。
——但是 ,新开启的扩充其知识的前景,即使不属于哲学,毕竟也提供同样的东西,
或者提供某种类似的东西;只要数学家对此有一种直接的兴趣
(不是作为对服务于别的意图的一种工具的兴趣),那他就也是哲学家,
并在一种青春焕发、不尽延长的生命中享受着其力量的这样一种激发方式的好处。

但是,对于头脑有限的人来说,作为替代品,即便是在一种无忧无虑的状态中的纯然嬉戏,
也提供几乎相同的东西,而且那些总是无所事事而又忙忙碌碌的人,通常也会长寿。
一位年事已高的男人对他房间里的许多座钟必定总是先后报时,
没有一个与另一个同时报时大感兴趣;这使他和钟表匠终日有足够的事做,
并且让后者有钱可挣。另一位发现饲养和训练他的会唱歌的鸟是充足的事务,
可以填满他自己吃饭与睡觉之间的时间。
一位老而富有的妇人在纺车旁靠插入无足轻重的谈话找到了满足,并因此而在年事很高时抱怨说,
就像失去了一种好的社交一样,由于她从此再也不能感觉到手指之间的线了,
她会有因无聊而死去的危险。

不过,为了使我关于长寿的讨论不至于让您感到无聊,并恰恰因此而变得危险,
我要给谈兴就此设置界限,这种谈兴,人们通常即便不责备,
也把它当做老年的一种缺点来予以取笑。

一.论忧郁症

胆怯地沉溺于自己一般而言病态的感觉,而没有一个确定的客体
(因而不去尝试通过自己的理性去控制它们),这种软弱就是臆症
( hypochondria vaga [游移不定的忧郁症]),它在身体中根本没有确定的位置,
是想象力的一个造物,因而也可以叫做虚构性的臆症。在这种臆症中,
病人相信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他从书上读到的一切疾病。
这种软弱与心灵控制自己的病感的那种能力截然对立,亦即是沮丧,
对人们可能遭遇的灾祸苦思冥想,不能在它们来临时抵抗它们;它是一种妄念,
当然会以某种病症(胀气或者便秘)为基础,但不是像它剌激感官那样被直接感觉到,
而是被虚构性的想象力假想成即将来临的灾祸;在这种情况下,
自我折磨者 (hcautoniimorumenos)不是使自己振作起来,
而是无谓地呼求医生的帮助;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通过他的思想活动的养生学,
来消除不自觉地产生的烦人的表象,
确切地说是关于那些一旦真的发生就无从应对的灾祸的表象。
一对于有这种疾病的人,而且只要他有这种疾病,
就不能要求他通过纯然的决心来控制自己的病感。因为如果他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就不是忧郁病人了。一个有理性的人不会得这样的忧郁症,相反,
当他产生那些要发展成怪念头,亦即自己虚构出的灾祸的不安的时候,
他就问自己,是否存在这些不安的一个客体。
如果他找不到任何东西能够充当这种不安的有根据的原因,
或者他看出即便真有这样一个客体存在,毕竟在这时也不可能做什么来防止其作用,
他就以其内在感觉的这种要求回归正常,也就是说,他让自己的忧郁
(它在这种情况下纯然是有位置的)处在自己的应有位置上
(就好像与他无关似的),而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要做的事情上。

由于我的胸部又平又窄,给心和肺的运动留下的空间不多,
所以我有一种忧郁症的自然素质,它在早年几乎达到对生命的厌烦。
但是,考虑到这种心灵忧郁的原因也许是纯然机械性的,而且无法消除,
很快我就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了,而且在我感到压抑时,
头脑中毕竟是宁静和明朗占主导地位,即便是在社交中也不是按照变幻不定的情绪
(就像忧郁症患者通常那样),而是有意地和自然地向人传递这种宁静和明朗。
而且既然人们通过在自由地利用生命时所做的东西,
比通过所享受的东西更多地感到生命的乐趣,
所以脑力劳动能够以另一种提升了的生命感,与纯然关涉身体的那些拟制对立。
压抑对我来说依旧,因为它的原因在于我的身体构造。
但是,就它对我的思想和行动的影响来说,
我通过把我的注意力从这种感觉转移开来控制它,
就好像这种感觉与我毫不相干似的。

二、论睡眠

土耳其人按照他们的预定论的原理,关于适度是这样说的:
世界之初就为每个人规定好了他一生可以吃多少东西的份额,
如果他大吃大喝来消耗自己微薄的一份,他能指望吃,从而存在的时间就更短了。
这话在一种作为育儿学的养生学
(因为在享受方面,就连成人也经常必须被医生当做孩童来对待)
中也可以充当规则,即每个人一开始就被命运规定好了他睡觉的份额,
而在成年时把过多的时光(超过三分之一)用于睡觉的人,
就不能指望有很长的时间来睡觉,亦即来生活和长寿了。 
一谁要是把睡觉当做假寐(西班牙人的午唾)中的甜美享受或者(在漫漫冬夜里)消磨时间,
把自己超过三分之一的时光用在这上面.哪怕是部分地(有间隔地)这样做,
并非每天如此,他就一方面在程度上,另一方面在长度上错估了自己生命的——
既然很难会有一个人去期望自己根本不需要睡眠 (由此倒可以得出,
他感到漫长的生命是一种漫长的痛苦,他睡去多少,就少承担了多少艰辛)。
所 以 ,无论是对于感觉还是对于理性来说,更为可取的是,
把这没有享受也无所作为的三分之一完全放到一边,把它交给不可缺少的自然恢复,
但要精确地确定时间,确定从何时开始,持续多久。

不能在确定的和习惯的时间睡觉,或者不能保持清醒,这都属于病感;
尤其是前者.即怀着这种意图躺到床上,却无法入眠。
一从头脑中排除一切念头,虽然是医生通常给予的建议,
但这些念头还会回来,或者其他念头取代它们,并保持清醒。
惟一的养生学建议是,在感知到或者意识到某个兴奋的念头时马上把注意力由此转移开
(就好像人们闭上眼睛,把眼睛转向另一边一样),然后通过打断每一个意识到的念头,
逐渐地产生一种表象的混乱,由此对自己身体(外在)状况的意识就被打消,
并出现一种完全不同的秩序,即想象力的一种不自觉的活动(这在健康状态中就是梦),
在这种活动中,通过动物性组织的一种值得惊赞的技巧,身体在心灵运动方面松弛下来,
但在生机运动方面却受到最内在的激发,确切地说是通过梦,
尽管我们在醒来时不能记得这些梦,但它们仍不会不来,因为若不然,假如完全没有梦,
当从表象的驻地-一大脑出发的神经力量,不与内脏的肌肉力量相结合而起作用的时候,
生命就一刻也不能维持。因此,大概所有的动物在睡眠时都会做梦。

但是,每个上床准备睡觉的人,都会偶尔无论如何想方设法来转移自己的念头,
却仍然无法入睡。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在大脑中感到某种痉挛(抽搐状),
这也与如下观察完全吻合:一个人醒来后比待在床上、哪怕此际醒着时身长大约多半寸。 
由于失眠是虚弱的老人的一种毛病,而且左侧一般而言是更弱的一侧,
【有一种完全错误的托词,说就运用自己外部肢体时的强壮而言。
体两侧的哪一侧是更强的或者更弱的一侧,取决于锻炼以及人们早年的习惯,
例如在击剑时是用右臂持剑还是用左骨持剑,骑手站在马传上是从右倒向左侧还是反方向跃上马,
等等。但经验却教导说,谁让人以左脚来取他的鞋的尺寸,当鞋正适合左脚时,
它对右脚来说就太小了。 但这不能怪罪父母没有好好地教导自己的孩子。
右侧对左侧的优势也可以在这一点上看出.即想眺过一条深沟的人,
是用左脚立定而用右脚起跳;否则他就要冒跌进沟里的危险。
普鲁士步兵被训练用左脚起步,这并不与那个命题矛盾。而是毋宁说证明了它;
因为他把左脚前置,就如同站在了一个支点上。
以便用右侧做出他用右倒对左侧所做的攻击动作。】
所以,我自大约一年来就感到这种抽搐的发作和非常明显的这类剌激
(尽管不是像抽搐那样,肢体受到刺激而有实际的和可见的运动),
我不得不按照别人的描述把这视为痛风症状,并为此去看医生。
但是,在感到无法入睡而烦躁不安时,我便马上采用我那斯多亚主义的手段,
把我的念头努力固定在某个由我选择的无关紧要的客体上,不管它是什么 
(例如,固定在西塞罗的名字上.它包含着许多附带的表象),
从而把注意力从那种感受引开;这样,这种感受就会很快迟钝,而睡意就这样压倒它。
任何时候,每当夜间睡眠小有中断而这类侵袭再现时,我都这样做,效果都同样好。
但是,这绝不是想象出来的疼痛,第二天早上左脚脚趾显得通红,使我确信这一点。
我深信不疑,许多痛风症状,只要享受的养生方法不完全与之相悖,
甚至抽措和疥痫症状(只是不适用于妇女和孩童,他们不具有这样的决心的力量),
哪怕是被骂做不可治愈的足痛风,在其每次新发作时,都可以用决心
(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样一种病痛引开)的这种坚定性来抵挡,并逐渐地完全消除它们。

三、论饮食

在健康和年轻状态下.享受方面最妥当的就是在时间和量上仅仅征询胃口(饥和渴);
但是,鉴于随着老年而出现的衰弱,某种经过检验的、被认为有益的生活方式的习惯,
亦即一日如何做,就常年如何做,是一个最有利于长寿的养生学原理;
但条件是,这种吃法在胃口拒绝时要有相应的例外。———因为在老年时,
胃口拒绝大量的流食(喝汤或者许多水),尤其是对于男性。
与此相反,它要求比较粗糙的食物和比较刺激的饮料(例如葡萄酒),
既是为了促进肠胃的蠕动 (在所有的内脏中的肠胃看起来最有[自己的生命],
因为如果把它们活着从动物身上撕下来并且弄碎的话,它们就像蠕虫那样爬行,
其活动人们不仅能够感觉到,而且甚至能够听到),
同时也是为了促进这些部位的血液循环,
它们由于自己的剌激性而有助于保持机体的血液循环运动。

但是,如果水自身不包含与血液适应的成分(葡萄酒就是这种东西)
以及带有对血管的一种刺激使其运动的成分,那么,
它在老人那里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在被吸收入血液后,
走过其与血液成分的分离经肾到膀胱的漫长路途:但是,
刺激性的成分在这种情况下是被当做药物使用的,
其人为的运用正因此而真正说来不属于养生学。
饮水的胃口(渴)的出现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不过是习惯罢了,不要马上去顺从它,
在这方面所下的坚定决心, 
就把这种剌激控制在对应当配给固体食物的流食的自然需要的尺度内,
在老年甚至会由自然本能来抵制大量享用流食。由于这种过量饮水,人们也睡不好,
至少是睡不沉,因为血液温度由此被降低了。

经常有人问:就像24小时里只睡一觉那样,按照养生学规则,
是否在同样多的小时里也只能同意吃一顿饭?
或者,在午餐时节制一些胃口以便能够晚上再吃岂不更好(更健康)?
当然后者更消磨时间。一一我认为,后者也在所谓的最佳年岁(中年)更为有益,
而前者在晚年更为有益。因为既然为了消化,老年时肠胃工作的状态无疑比年轻时更慢,
那就可以相信,前一顿饭尚未消化完毕,(在晚餐时)又交给自然一份新的工作定额,
必定对健康有害。—— 以这样的方式,
就可以把中午吃得足够饱之后还要吃晚餐的刺激视为一种病感,
人们可以通过一种坚定的决心来如此控制它,使得它的发作逐渐地不再被感觉到。

四、论出自思维不是时候的病感

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思维是一种营养,离开这种营养,
当他清醒且独处的时候,他就不能生活。这种营养或许就在于学习 (读书),
或者在于构想(沉思和发现)。但是,在吃饭或者走路的时候同时苦苦思索某个特定的思想,
让头和胃或者头和脚同时承担两种工作,前者将产生忧郁症,后者将产生晕眩。
因此,为了通过养生学来控制这种病态,
所要求的无非是让胃或者脚的机械活动与思维的精神活动交替进行,
在这段(用于恢复的)时间里阻止有意的思维,听凭想象力的(与机械活动类似的)自由活动;
但是,对于一位研究者来说,为此就要求思维时注意养生的一种普遍的坚定决心。

如果人们吃饭时没有同伴,同时在读书或者思考,就会出现病感,
因为生命力被大脑的工作从人们使之承受负担的胃引开了。
如果这种思考被与双脚耗费体力的工作(在散步时)结合起来,
也同样如此(人们还可以加上彻夜工作,如果不是非习惯性地这样做的话)。
然而,出自这些不是时候地( invita Minerva [违背理智地])作出的精神劳作的病感,
毕竟不具有 这样的性质,即不能直接地通过纯然的决心在瞬间消除它们,
而是只能通过凭借一种相反的原则戒除这种习惯,来逐渐地消除它们,这里只谈前面的情况。

结束语

心灵在一些病症方面拥有能够通过人的纯然坚定意志,来控制其感觉的能力,
它是理性动物的一种高级力量;这些病症都是痉挛性的(抽搐性的);
但是,人们不能反过来说,所有这类病症都能够通过纯然的坚定决心来抑制或者清除。
一因为它们中的一些具有这样的性状,即让它们屈服于决心的力量的尝试毋宁说还加剧了抽搐的痛苦;
我自己就发生过这种情况,大约一年前被《哥本哈根报》描述为 
“流行性的、伴有头部压迫感的伤风”的那种疾病(在我这里有一年多了,但毕竟有类似的感受),
使我对一些脑力劳动来说仿佛是紊乱了,至少使我虚弱和迟钝了,
而且由于这种压迫感是施加在老人的弱点之上的,它差不多同时要了我的命。

如果思维就是对一个概念(联结起来的诸表象之意识的统一性)的坚持的话,
那么,病人那伴随和妨碍思维的病态性状,就会产生思维器官(大脑)
的一种痉挛状态的感觉,作为一种虽然真正说来并不削弱思维和反思,
同样并不削弱对过去所想的东西的回忆,但在陈述(口头的陈述或者书面的陈述)
时应当保证诸表象在其时间秩序上的固定联系,以防分心的压迫,
它甚至造成大脑的一种不自觉的痉挛状态,使它不能在前后相继的表象的更替中保持其意识的统一性。
因此,我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我像在每一次讲演中随时所做的那样,
首先 (让听众或者读者)为我要讲的东西做准备,给他概述了我要达到的对象,
然后再把他引回到我由以出发的地方(缺少这两种指引,讲演就不连贯),
现在我应当把前者与后者联结起来,我却不得不突然问我的听众(或者默默地问我自己):
我刚才讲到哪儿了?我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这种缺陷并不算是精神的缺陷,
也不只是记忆的缺陷,而是 (在联结时)精神在场的缺陷,也就是说,
是不自觉的分心,是一种非常令人痛苦的缺陷,人们虽然在作品中
(特别是在哲学作品中,因为人们在这里并不能够总是那么容易回顾由以出发的地方)
竭尽全力防止这种缺陷,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避免。

数学家在直观中把自己的概念或者其替代物(量和数的符号)置于自己面前,
而且他所完成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这一点是能够有保证的;
对他来说,情况就与主要是纯粹哲学(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专业的工作者有所不同,
后者必须让自己的对象在自己面前保持虚无缥缈,并且不仅仅是一部分一部分地,
而必须在任何时候都同时在(纯粹理性的)体系的整体中展示和检验它。
因此,如果一个形而上学家比一个其他专业的研究者、比实务哲学家更加没用,
也就不值得奇怪了;然而,毕竟必须有他们中的一些人完全献身那个专业,
因为如果没有一般而言的形而上学,就根本不可能有哲学。

由此也就能够解释,某人何以能够自诩老年健康,尽管就他职责所在的工作而言,
他也必须被归入病人之列。因为无能同时阻碍着生命力的运用,
也随之阻碍着对它的滥用和耗费,而他就仿佛只是在一个较低的层次上
(作为苟延残喘的存在者)活着,亦即能吃、能走、能睡,
这对于他的动物性生存来说是健康的,但对于他的公民性生存(对公共事务负有义务的生存)
来说却叫做有病,亦即无用,所以,这位死亡候选人由此并不自相矛盾。

延长人类生命的艺术就导向这一点:人最终在活着的人们中间这样遭人白眼,
这恰恰不是最令人愉快的情况。

但在这一点上我本人有过失。因为,我为什么不也给努力向上的更年轻一代腾出位置?
为什么要为了活着而贬低惯常的生活享受?为什么要通过种种禁忌来特别地
延长一个虚弱的生命,通过自己的例子来搅乱那一并考虑天生虚弱的人的格局
及其可能的寿命的生死簿,让人们通常称为命运的一切(人们谦卑虔诚地服从它们)
服从自己的坚定决心?这毕竟很难被接受为,理性直接实施其治疗力量所遵循的普遍养生学规则,
并且在那时排斥药房的治疗模式。

实用人类学

前言

在人借以形成自己的学术的文化中,一切进步都以把这些获得的知识和技巧用于世界为目标;
但在世界上,人能够把那些知识和技巧用于其上的最重要的对象就是人,
因为人是他自己的最终目的。因此,按照人的类,把他作为赋有理性的地上存在者来认识,
这是特别值得被称为世界知识的,尽管人只是构成了地上造物的一个部分。

一种系统地安排的关于人的知识的学说(人类学),可以要么是生理学方面的,
要么是实用方面的。 ————生理学的人类知识关涉大自然使人成为什么的研究,
实用的人类知识则关涉人作为自由行动的存在者使自己成为
或者能够并且应当使自己成为什么的研究。 
谁对于例如记忆能力可能以之为基础的自然原因作出深思,
他就可能对所获得的感觉留下的印象在大脑中存留的痕迹反复玄想;
但他在这时必须承认,他在自己的表象的这种活动中是纯然的旁观者,
而且必须听任自然,因为他既不认识脑神经和纤维,也不善于把它们用于自己的意图,
因而对此的一切理论玄想都是纯粹的白费力气。—— 但是,
如果他把对被认为妨碍或者促进记忆的东西的知觉用于扩展记忆
或者使之敏捷,并且为此运用人的知识,那么,这就会构成实用人类学的一个部分,
而这正是我们在这里要讨论的人类学。

这样一种人类学,作为必然跟随在学术之后的世界知识来看,
如果它所包含的是世界上的事物的广泛知识,例如不同度和气候下的动物、
植物和矿物的广泛知识,真正说来就还不被称为实用的,
而是在它包含着作为世界公民的人的知识时才如此。
—— 因此,甚至作为属于自然活动之产物的人种,其知识也还不算实用的世界知识,
而只被算做理论的世界知识。认识世界和拥有世界这两个表述在含义上相距甚远,
因为前者只是理解他所旁观到的活动,后者则是参与这一活动。
—— 但是,要评判所谓的上流社会,即高贵者阶层,人类学家处在一种很不利的立场上,
因为这些人彼此过于接近.离其他人又太远。

旅游,哪怕只是阅读游记,就属于在范围上扩展人类学的手段。
但是,如果人们想知道,为了在更大的范围扩展人类知识,自己应当在外面寻求什么,
那么,他就必须事先在家里通过与自己的城乡同胞的交往来获得这种知识。
没有这样一个计划 (它已经以人类知识为前提条件),
世界公民在其人类学方面就总还是很受限制的。在这一点上,
总体知识如果是由哲学来整理和引导的话,就总是走在局部知识的前面;
没有哲学,一切所获得的知识就只能充当零碎的摸索,而不能充当科学。

但是,要达到这样一种具有周密性的科学的一切尝试,
都面临着明显的、依附于人的本性自身的困难。

1 .那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并且试图研究他的人,将要么显得尴尬(害羞),
而此时他就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要么就伪装自己,
而此时他是不想被认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2.哪怕他只想研究自己,首先就他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不容伪装的情绪状态而言,
他也陷入一种临界的境地,也就是说,当动机在活动时,他不观察自己,
而当他观察自己时,动机又平息了。

3 . 地点和时间如果是持续不断的,就造成了习惯;习惯如人们所说,
是第二本性,它给人对自己的判断,即他应当把自己看成什么人,增加了困难,
但更给他应当对与他交往的另一个人形成一个概念增加了困难;
因为人由于自己的命运而被置入,或者他也作为冒险家自己把自己置入的境地的改变,
使得人类学更加难以把自己提升到正式科学的地位。

最后是一些虽然并非人类学的源泉,但毕竟是它的辅助手段的东西:
世界历史、传记,甚至戏剧和小说。因为虽然配给后两者的真正说来不是经验和真实,
而仅仅是虚构,而且这里允许对个性和人被置于其中的情境仿佛在梦幻中一样加以夸张,
因而它们显得对于人类知识来说没有教导任何东西,但那些个性,
诸如理查逊或者莫里哀这些人所构想的,
却毕竟在其基本特点上必须取材于对人的现实活动的观察,
因为它们虽然在程度上有所夸张,但在质上却毕竟必须与人的本性相吻合。

一种系统地构想,但毕竟通俗地(通过联系让每个读者都能够就此找到的例子)
在实用方面安排的人类学,给读者们带来的好处是:能够把观察到的、
具有实践效果的这种或者那种人类特性置于其下的诸标题,
其完备性借此给予读者如此之多的推动和要求,让他们把每一种特性都当做一个专题,
以便把它置于属于它的专业之中;由此人类学中的种种工作就自动地分配
到这种研究的爱好者们中间,并通过计划的统一性而最终联合成为一个整体,
这样就促进和加快了公益科学的成长。

人类学的教学法——论既认识人的内心又认识其外表的方式

论认识能力

论对自己的意识

第 1节 人能够在其表象中具有自我,这把他无限地提升到其他一切生活在地球上的存在者之上。
由此,他是一个人格,并且凭借在其可能遇到的所有变化时的意识统一性而是同一个人格,
也就是说,是一个由于等级和尊严而与人们能够随意处置和支配的、
诸如无理性的动物这样的事物截然不同的存在者,哪怕他还不能说“我“,
因为他毕竟在思想中有“我“;一切语言在用第一人称说话时都毕竟必须想到“我”,
尽管它们并不用一个特别的词来表达这种“我性”。
因为这种能力(亦即思维的能力)就是知性。

但值得注意的是:已经能够相当流利地说话的孩子却相当迟 
(也许要到1年之后)才开始用“我”说话,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他却用第三人称来说自己
(卡尔要吃,卡尔要走,等等“而当他开始用“我”来说话时,
对于他来说就仿佛是升起了一道光明,从这一天起他就再也不退回以前那种说话方式了。
——之前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现在他是在思维自己了。
——对这种现象的解释会使人类学家感到相当困难。

关于一个孩子在出生后三个月内既不表现出哭泣也不表现出微笑,
这种察觉看来同样基于某些受伤害和受委屈的表象的发展,
这些表象完全是在预示着理性。—— 他开始用眼睛跟踪在这段时间里举在他面前的发光对象,
这是知觉(对感觉表象的把握)之进步的大致开端,
为的是把知觉扩展成为有关感官对象的知识,亦即经验。

此后,当他试图说话时,磕磕巴巴使他在母亲和保姆看来如此可爱,
使她们乐意于总是抱他、亲他,甚至通过满足他的每一个愿望和意志而把他娇惯成小司令官;
在发育成人的这段时间里,小家伙的这种可爱一方面必须归于他
的一切尚有缺陷的表现之天真和坦白,这里还没有任何隐瞒和狡诈,
但另一方面也必须归于保姆要使一个以讨好的方式完全听凭别人之任性
的小家伙感到愉快的自然倾向,因为同意他有一段玩耍的时光,
这是所有时光中最幸福的时光,此时教育者也由于仿佛把自己变成了孩子,
而再次享受到这种快乐。

但是,他童年的回忆却远远达不到那段时光,
因为它不是经验的时光,而只是零散的、
尚未在客体的概念下统一起来的知觉的时光。

论自我主义

第2节 从人开始用“我”来说话的那一天起,只要可以,
他就显露出他那心爱的自我,而自我主义就不可阻挡地向前挺进;
即便不是公开地(因为有别人的自我主义与它相冲突),也毕竟是隐蔽地,
为的是用表面的自我否定和假装的谦虚,
来更为可靠地使自己在别人的判断中表现出一种优秀的价值。

自我主义可以包含三种僭妄:知性的僭妄、鉴赏的僭妄和实践兴趣的僭妄,
也就是说,它可以是逻辑的、审美的或者实践的。

逻辑的自我主义者认为没有必要按照别人的知性来检验自己的判断;
就好像它根本不需要这个试金石[真理的外在标准])似的。
但毋庸置疑,我们不 能缺少确保我们的判断的真理性的这个手段,这也许是有教养
的民族如此急切地要求写作自由的最重要原因;因为如果这种自由被拒绝,
我们同时就被剥夺了一个检验我们自己的判断之正确性的重大手段,
而我们就被丢弃给错误了。甚至不要说至少数学有特权从自己的绝对权力出发来裁决;
为如果不是此前已经发现数学家的判断,
与其他所有以其才能和勤勉献身这个专业的人的判断普遍吻合的话,
数学自身就不会被免除在某个地方陷入错误的忧虑。一一但也有一些场合,
甚至只说我们自己感官的判断,例如一串铃声是仅仅存在于我们的耳朵里,
还是听到了真实发出的铃声,我们也不肯定,而是认为还有必要咨询别人,
看他们是否也觉得是这样。
而尽管我们在哲学研究中并不能全像法律研究者援引有法律经验的人的判断那样,
援引别人的判断来证实我们自己的判断,但毕竟每一个找不到任何追随者的作者,
都会与他那公开发表的、本来很重要的意见一起,落入错误的嫌疑。

正因为如此,向众人卖弄一种违背普遍意见,甚至违背理解的主张,就是一种冒失。
自我主义的这种表现就叫做悖逆。冒着出错的危险敢于做某件事不是勇敢,
而是惟有冒着少有理解者的危险敢于做某件事才是勇敢。
——对悖逆的偏爱虽然是逻辑上的固执己见,不想做一个随声附和的人,
而是表现得与众不同,但与此相反,这样一种固执己见常常只是造成稀奇古怪的人罢了。
但是,由于每个人都毕竟有自己的见解,并且必须维护它
[如果所有教父都是这样,那我就不这样了] —— 阿伯拉尔),所以,
如果悖逆不是基于仅仅想与众不同的虚荣心,对它的非难就不具有任何贬意。
————因为悖逆与有普通意见来支持的日常的东西相对立。
但是,日常的东西的可靠性如果不是更少,也是同样少,因为它使人麻木;
与此相反,悖逆唤起心灵的注意和研究,后者往往导致发现。

审美的自我主义者是这样的人,对他来说他自己的鉴赏就够了;
哪怕别的人会认为他的诗、画、音乐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很糟糕,予以指责甚或是嘲笑。
当他以自己的判断把自己孤立起来,孤芳自赏,并且只在自身中寻找艺术美的试金石时,
他就使自己不能向着更好进步。

最后,道德上的自我主义者是这样的人,他把一切目的都局限在自身,
他仅仅在对他有用的东西上看到用处,也许还作为幸福主义者仅仅在用处和自己的幸福中,
而不是在义务表象中确立自己意志的最高规定根据。
因为既然每个别的人都对自己算做幸福的东西形成了别的概念,
所以恰恰是自我主义走得如此之远,根本不具有真正的义务概念的试金石,
而这样的试金石绝对必须是一个普遍有效的原则。——因此,
一切幸福主义者都是实践的自我主义者。

能够与自我主义相抗衡的惟有多元主义,亦即这样的思维方式:
不是把自己当做将整个世界囊括在自己的自我之中的人,
而是当做一个纯然的世界公民来看待和对待。属于人类学的就是这些了。
因为说到这种根据形而上学概念的区别,它完全处在这里所讨论的科学的领域之外。
也就是说,如果问题只是:我作为能思维的存在者,除了我的存在之外,
是否还有理由承认其他与我处在共联性之中的存在者的一个整体
(被称为世界)的存在,那它就不是人类学的,而纯然是形而上学的。

论对自己衰象的自主意识

第3节 要意识到自己的表象,这种努力要么是注意、
要么是撇开一个我意识到的表象——后者绝不是纯然对前者的放弃或者搁置
(因为这就会是分心[distractio]), 而是认识能力的一种现实的行为,
即阻止我所意识到的一个表象与其他表象在同一个意识中相结合。
—— 因此,人们不说抽出(分离)某种东西,而是说从某种东西,
亦即我的表象对象的一个规定抽出,由此这个规定就获得了一个概念的普遍性,
并这样被接纳到知性之中。

能够从一个表象抽出,哪怕它是通过感官强加于人的,
这是一种比注意的能力大得多的能力,
因为它表现出思维能力的一种自由和心灵控制自己表象的状态的专权
[能控制自己的心灵考虑到这一点,在涉及感官表象的时候,
抽象能力比注意能力困难得多,但也更重要。

许多人是不幸的,因为他们不能抽象。求婚者惟有能够不理会其情人脸上的赘疣或者齿豁,
才能缔结一桩美满婚姻。但是,我们的注意能力的一个特别的坏习惯恰恰在于,
也情不自禁地让自己的注意盯牢别人身上有缺陷的东西:
把自己的眼睛对准正对他脸部的一枚脱落的上衣纽扣,或者齿豁,
或者一个习惯性的语病,由此而使别人不知所措,但也使自己在交往中兴味索然。
—— 如果主要方面是好的,那么,不理会别人的缺陷,
甚至不理会我们自己的幸福状态的缺陷,这不仅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也是明智的;
但是,这种抽象能力是惟有通过锻炼才能获得的一种心灵的坚强。

论对自己的观察

第4节 留意还不是一种对自己的观察 (observare)。
后者是对在我们自己身上所作的知觉进行一番有条有理的整理,
这些知觉为一个自我观察者的日记提供了材料,很容易导致狂热和妄念。

在与人打交道时,对 自己的注意(attentio) 虽然是必要的,
但在交往中必须不显山露水;因为它要么造成害羞 (尴尬),
要么造成装腔作势(矫揉造作)。二者的反面是从容不迫(air degage)
对自己在仪表上不会被别人作出不利评判的一种自信。
那种装模作样,就好像一有机会就要在镜子前评价自己的人,
或者说话就像在听自己说话(不仅仅是像一个别人在听他说话)的人,是一种演员。
他要讲排场,要装出一副他是特殊人物的样子;这样,
当人们在他身上觉察到这种煞费苦心时,他在别人的判断中就受到损失,
因为它激发了一种有意欺骗的嫌疑。一在表现自己的风格上,
人们把这种不给人理由产生任何这样的疑心的坦然称做举止自然
(它并不因此就排斥一切美的艺术和鉴赏的教养),而且它单是由于表现上的真诚就让人喜欢。
但是,如果坦率同时出自简单,亦即出自缺乏一种已成为规则的修饰艺术,出自表达方式,
那它就叫做幼稚。

在一个及笄少女或者一个对城市风度一无所知的乡下人身上,
表现自己的坦率方式由于天真和简单(对表现艺术无知),
而在娴熟圆滑地掌握了这门艺术的人们那里引起一种快活的笑声。
不是带有鄙视的嘲笑;因为人们这时在心中毕竟还是尊重纯洁和正直的;
而是一种善意的和亲切的发笑,笑的是不懂这门恶劣的、
尽管是基于我们已堕落的人性的表现艺术,
如果人们把这种艺术与一种尚未堕落的本性的理念相比较的话,
那就更应当对之叹息而不是见笑了。这是一种瞬间的高兴,就像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一下子在某个地方裂开了,让阳光透射而出,但马上又重新合拢,
以便保护服鼠差劲的自私眼睛。

但是,说到这一节的真正意图,亦即上述告诫,
千万不要去窥探自己思想情感不由自主的历程的一种内在历史,
仿佛是有研究地撰写它似的,之所以提出它,
乃是因为那是在自以为有更高灵感和没有我们的参与、
谁也不知道从哪儿来影响我们的力量的头脑混乱中,陷入顿悟主义和恐怖主义的捷径。
因为我们在这里不知不觉地自以为发现了我们自己带到我们心中的东西;
诸如布里隆以谄媚的表象,帕斯卡以恐惧的和畏怯的表象陷入其中一样;
甚至一个本来很有头脑的人阿尔布雷希特•哈勒也陷入了这种情况,
他在长期但也时常中断地记录自己的灵魂状态时,最终达到了这一步,
即他质询一位著名的神学家、他以前的大学同事莱斯博士:
他是否能够在自己的神学知识的丰富宝藏中,找到对他惊恐不安的灵魂的安慰?

在我唤起衰象力的时候观察表象力在我心中的不同活动,
这是很值得深思的,对于逻辑学和形而上学来说也是必要的和有用的。
—— 但是,在它不招自来地进入心灵(这是由无意间进行创造的想象力的活动造成的)
的时候想要窥视它,就是对认识能力中的自然秩序的一种颠倒,
而且要么已经是心灵的一种疾病(郁郁不乐),要么是导向这种疾病并导向疯人院;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思维的原则不是(像它们应当的那样)走在前面,而是跟在后面。
有谁关于内部经验(仁慈、诱惑)善于讲述许多东西,在他为研究自己所做的探险之旅中,
还是请他先到安提库拉去。因为那些内部经验并不像关于空间中的对象的外部经验一样,
在外部经验中,对象相互并列地显现,并且显现为常驻固定的。
内感官只是在时间中,从而在流动中来观察诸规定之间的关系,
在流动中没有任何观察的持久性,而持久性对于经验来说毕竟是必要的。
【果我们有意识地想象两种活动,也就是说:使一个概念
(一个思想)成为可能的内部活动(自发性)。
即反思 ,以及使一个知觉亦即经骚性直观成为可能的感受性(接受性)。
即把握,那么对自己的意识 ([统觉])就可以划分为反思的意识和把握的意识。
前者是知性的意识,后者则是内感官的意识;前者是纯粹的统觉,
后者则是经验性的统觉,因为前者在这种情况下被错误地称为感官。
在心理学中,我们根据我们内总感官的表象来研究我们自己,但在逻辑学中,
根据的却是理智意识所提供的东西。————在这里,自我对我们来说显得是双重的
(这会是自相矛盾的):
1.作为思维主体的自我(在逻辑学中),意味着纯样的统觉(纯然反思的自我),
关于它根本不能再说什么,它只是一个极简单的表象;
2.作为知觉的、因而内感官的客体的自我,
它包含着使一种内部经险成为可能的那些规定的杂多性。

当人意识到他的心灵(他的记忆或者枚他接受的原理)的不同内在变化时,
他是否鉴于这些变化还能够说,他是同一个人(根据灵魂),
这个问题是一个荒唐的问题;因为他惟有通过在不同的情境下把自己想象为同一个主体,
才能意识到这些变化。而且人的自我虽然在形式上(在表象方式上)是双重的,
但并非在质料上(在内容上)也是双重的。

论我们没有意识到就拥有的表象

第5节 拥有衰象却没有意识到它们,在这一点上显得矛盾;
因为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它们,我们怎能知道拥有它们呢?
洛克作出过这种反驳,他因此也否认这样一类表象的存在。
————然而,我们毕竟能够间接地意识到拥有一个表象,即使我们没有直接意识到它。
—— 这样的表象在这种情况下就叫做模糊的表象;其余的表象就是清楚的,
而当它们的清晰性也扩展到它们的整体的分表象和它们的结合之上时,
它们就是清楚的表象,不管它们是思维的表象还是直观的表象。

当我意识到我在离我很远的一片草地上看到了一个人,
尽管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看见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等等时,
我真正说来只是推断出,这是一个人;如果我由于自己没有意识到我对头部的这些部分
(同样还有这个人的其他部分)的知觉,
就断言我在自己的直观中根本不拥有这些部分的表象,
那么,我也就不能够说,我看见了一个人;
正是由这些部分表象复合成整个(头或者人的)表象的。

我们的那些虽然能够确定无疑地推断出我们拥有,
但我们却没有意识到的感官直观和感觉,亦即人心中的(同样还有动物心中的)模糊表象,
其领域是不可测度的,与此相反,清楚的表象却只包含它们呈现给意识的少得多的点,
仿佛在我们心灵的巨大地图上只有少数地方被照亮一样,
这可能使我们对我们自己的本质产生惊异;因为一个更高的力量只要喊一声:
要有光,那么,即便不添加任何东西(例如,当我们接受一个作家,
连同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拥有的一切时),就仿佛有半个世界呈现在他眼前。
用望远镜或者显微镜装备起来的眼睛所发现的一切(例如在月球上或者在纤毛虫身上),
都是仅仅由眼睛看到的;因为这些光学手段带给眼睛的,
并不比没有那些人工仪器也会描画在视网膜上的光线以及由此产生的图像更多,
而只是扩大了它们,以便让我们意识到它们。
——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当音乐家用十指和双脚在管风琴上演奏一支幻想曲,
同时还与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说话时听觉的感受,
此时大量的表象在很短的时间里在灵魂中被唤起,
它们中的每一个为了被选择,在此之外都还需要对适宜性的一个特殊判断,
因为只要有一个不符合和声的音符,都会马上被听成不和谐,而整体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即自由幻想的音乐家常常会希望把他的一些即兴之作保留在乐谱中,
这样的东西尘他平时也许尽一切努力也无法期望如此好地实现。

这样,模糊表象的领域就是人心中最大的领域。
——但是,由于这个领域只能在其被动的部分中,作为感觉的活动而被知觉,
所以模糊表象的理论毕竟只属于生理学的人类学,
而不属于这里真正目的所在的实用人类学。

也就是说,我们经常用模糊表象做游戏.并且有一种兴趣,
使喜爱的或者不喜爱的对象在想象力面前黯然失色,
但我们自己更经常地就是一种模糊表象的游戏,而且我们的知性即使承认模糊表象是欺骗,
也不能使自己摆脱它们的影响把它置入其中的那种荒唐。

性爱就是这样,只要它真正说来所要的不是好感,而是对其对象的享受。
有多少才智不是自古以来就被用来给某种事情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
这种事情虽然可爱,但却让人看出人与普通的动物品种有如此接近的亲缘关系,
以至于由此就要求有羞耻心,而且这些表述虽然透明得足以导致微笑,
也不可以在其社交中不加掩饰地登场。————在这里,想象力甘愿在黑暗中漫步,
如果为了避免犬儒主义,人们不想冒险陷入可笑的纯正主义的话,
就总是需要不平常的艺术。

另一方面,我们也经常做这样一些模糊表象的游戏,即使知性照亮这些模糊表象,
它们也不愿意消失。在自己的花园里还是在一棵浓荫大树下,
在田地里还是在旱地上为自己指定墓地,对于一个垂死的人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尽管他在前一种场合没有理由希望有秀丽的风景,
在后一种场合也没有理由担忧潮湿而引起伤风。

衣着装扮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适用于有理智的人。
虽然俄罗斯谚语说:“接客看衣着,陪客看理智”,但是,
理智毕竟不能防止一个衣着光鲜的人造成具有某种重要性的模糊表象的印象,
最多只能决意事后纠正对他作出的一时的判断。

甚至使用学术上的模糊也是有预期成果的,为的是装扮得思想深刻和缜密;
就像在朦胧中或者通过雾气看到的对象总是看起来比本来更大一样。
(要模糊!)是一切神秘主义者的命令
【与此相反,在白天的光线下来看,比周围的对象更鲜亮的东西也显得更大,
例如白袜子比黑袜子使小腿显得更丰满;夜里在高山上燃起的火比实测时显得更大。
——也许,由此也可以解释在接近地平线时月亮显得更大,同样,
星星则看起来彼此距高更远;因为在这两种场合,
发光物体接近地平线时是通过一个更具遮蔽性的气层被看到的,
显得比升至中天时更大,而昏暗的东西由于周围的光线也被判断为更小。
因此在打靶时,一个中间带有白色圈的黑靶子比相反情况更有利于命中。】,
为的是通过人为的模糊来诱惑智慧的掘宝人。 但一般来说,
即便是一部作品中某种程度的费解,也并非不受读者欢迎,
因为他由此将可以感觉到他自己把模糊的东西化解成清楚的概念的洞察力。

论对自己表象的意识中的清晰和不清晰

第6节 对自己的表象的意识足以把一个对象与其他对象区分开来,这种意识就是清楚。
而使诸表象的复合也变得清楚的就叫做清晰。惟有后者才使得诸表象的一个总和成为知识;
然后在知识里面.由于每一个有意识的复合都以意识的统一性,
亦即以复合的一种规则为前提条件,所以在这种杂多中就设想了秩序。
一一人们不能以混乱的表象,而是必须只以不清晰的表象来与清晰的表象对峙;
混乱的东西必定是复合的; 为在简单的东西中既不存在秩序也不存在混乱。
因此,混乱是不清晰的原因,而不是它的定义。 每一种知识都是复杂表象
( 因为知识总是要求有直观和概念),在每一个这种复杂表象中,清晰都是基于秩序的,
诸部分表象都被按照秩序复合起来,它们要么(只涉及形式)导致纯然在逻辑上划分为
上位表象和下位表象,要么导致实在地划分为主要表象和附加表象;
凭借这样的秩序,知识就成为清晰的。————人 们也许看出,
如果一般认识能力应当叫做知性(在这个词的最广义上),那么,知性就必须包括:
对被给予的表象的把握能力([注意]), 以便产生直观;
对许多表象所共有的东西的抽象能力([抽象]), 以便产生概念;
以及思考能力([反思]), 以便产生对象的知识。

人们把在很高程度上拥有这些能力的人称为一个有头脑的人;
把只在很小程度上赋有这些能力的人称为一个笨蛋
(因为他总是需要由别人来引导但把在运用这种能力时甚至带有原创性的人
(他凭借这种独创性从自身中产生出通常必须在他人引导下学得的东西)称为一个天才。

没有学过毕竟必须被教导才能知道东西的人,如果他要想做一个学者就本应当知道这种东西,
那他就叫做不学无术之人;因为不提这个要求,他就可能是一个伟大的天才。
尽管可能学习很多但却不自己思维的人,被称为一个头脑狭隘之人
(目光短浅)。一一有人可能是一个渊博的学者(像自己被传授的那样传授别人的机器)。
而在理性地应用自己的历史知识方面却很目光短浅。 
其对待自己所学的东西的做法在公开传达时暴露出学术强迫 
(因而缺乏自己思维时的自由)的人,是书呆子;无论他除此之外是学者还是士兵,哪怕是廷臣。
在这些人中间,一个有学问的书呆子在根本上还是最可以接受的人,
因为人们毕竟能够从他那里学到点儿东西;与此相反,
程序上的拘泥死板(学究气)在这些人那里就不仅是毫无用处,
而且由于书呆子不可避免地带有的骄傲而令人发笑,因为这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的骄傲。

但是,以社交口吻说话并且一般而言显得时尚的艺术,或者毋宁说熟巧,
尤其是在涉及科学时被误称为通俗,因为它毋宁说应当叫做粉饰的浅薄;
它掩盖了头脑狭隘之人的贫乏。但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受它的迷惑。
“你的鼓就是你的象征”,在艾迪生的作品中,
贵格会教徒对马车上坐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军官说,“它响,是因为它空"。

为了按照其认识能力(一般而言的知性)来评判人们,
可以把人们分成必须承认其具有共通感,当然不是通俗感的人,以及科学的人。
前一些人是在运用的场合(具体地)精通规则的人, 
后一些人是独自并且在其运用之前([抽象地])精通规则的人。
—— 人们把属于前一种认识能力的知性称为健全的人类知性 , 
把属于后一种认识能力的知性称为头脑聪明 ([天资聪慧 )。
值得注意的是,人们不是仅仅把前一种通常只是被视为实践认识能力的知性,
设想为一种可以无须培养的知性,而是设想为这样一种知性,
即当培养被推进得不够远时,甚至对它有害,因而人们盛赞它直到狂热的程度,
把它表象成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宝藏的一个矿坑,有时也把它的格言当做神谕
(苏格拉底的守护神),宣称它比学来的科学总会供应的一切都更加可靠。
一有一点是肯定的:当问题的解决基于知性普遍的和天生的规则
(具有这种规则被称为天生的机智)时,
寻求学来的和人为制定的原则(学来的机智)并据此作出结论,
要比让它取决于判断的那些存在于心灵隐秘处的大量规定根据的作用更为不可靠。
人们把这称为逻辑上的举止得体:这种思考在诸多方面表象对象,
并得出一个正确的结果,却没有意识到在心灵内部发生的行为。

但是,健全的知性只能就一个经验对象而言来证明它的这种优越性:
不是仅仅通过经验增长为知识,而是扩展它(经验)本身,但不是在思辨方面,
而是仅仅在经验性实践方面扩展。因为在前一方面,需要先天的科学原则;
但在后一方面,也可以是一些经验,亦即一些通过尝试和成果而不断验证的判断。

论与知性相反的感性

第7节 就表象的状态而言,我的心灵要么是行动的,表现出能力(facultas),
要么是承受的,在于感受性。一种知识把这二者结合起来,包含在自身之内,
拥有这样一种知识的可能性,则从知识的最主要部分,
亦即心灵把表象彼此联结起来或者分离开来的活动中,获得了认识能力的称号。

一些表象,心灵就它们而言处于承受状态, 因而主体通过它们受到剌激
(不管这主体是自己刺激自己还是被一个客体所刺激),
这些表象就属于感性的认识能力。但是,那些只包含一个行动(思维)的表象,
就属于理智的认识能力。前者也被称为低级的认识能力,但后者被称为高级的认识能力。
【把建性仅仅设定为表象的不清晰,与此相反把理智性设定为清晰。
并由此用意识的一种纯然形式的(逻辑学的)区别来取代不仅涉及思维的形式,
而且涉及其内容的实 在 的 (心理学的)区别,这是莱布尼茨,沃尔夫学派的一大错误,
亦即把感性仅仅设定为一种缺乏 (各部分表象缺乏清楚)。
因而设定为不清晰,但把知性表象的性状设定为清晰;因为为了产生却识。
前者毕竟是某种很积极的东西,并且是后者的一种不可缺少的补充。 
但真正说来,莱布尼茨要对此负责。因为他追随柏拉图学派,
接受了被称为理念的那些天生的知性直观。
这些理念据说如今只是模糊地存在于人的心灵中,
我们只能把关于客体就自身而言何所是的知识,
归功于对这些理念的分析和通过注意力对它们的阐明。

前者具有感觉的内部感官的被动性质,
后者则具有统觉亦即构成思维的那种行动的纯粹意识之自发性,
那种行动属于逻辑学(知性规则的一个体系),就像内部感官属于心理学
(一切在自然法则之下的内部知觉的一个总和)并建立起内部经验一样。

附释:仅仅包含着我如何被其刺激的方式的表象对象,只能如它对我显现的那样被我认识,
而一切经验(经验性认识),不管是内部经验还是外部经验,
都只是对象如同它们显现给我们那样的知识,而不是如同它们(就自身来看)
所是那样的知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关键并不仅仅在于表象客体的性状,
而是在于主体及其感受性的性状,这种方式将是感性的直观,
主体的思维(关于客体的概念)跟随其后。—— 这种感受性的形式性状,
现在就不能又还被感官所包容,而是必须(作为直观)先天地被给予,也就是说,
它必须是即便一切经验性的东西 (包含感官感觉的东西)
都被去掉也依然存留的一种感性直观,而直观的这种形式的东西在内部经验那里就是时间。

由于经验是经验性的知识,但知识(由于它基于判断)却要求思考([反思]), 
从而要求在按照意识统一性的规 则来编排表象的杂多时的能动性的意识,
亦即要求概念和(与直观有别的)一般思维。这样,意识就被分成论证的意识
(它由于提供规则,必须走在前面)和直觉的意识;
前者(其心灵行动的纯粹统觉)是简单的。反思的自我并不把任何杂多保持在自身中,
它在一切判断中都始终是同一个自我,因为它只是意识的这种形式的东西,与此相反,
内部经验则包含意识的质料和经验性内部直观的杂多,
即把握的自我(因而是一种经验性的统觉)。

作为能思维的存在者的我,虽然与作为感官存在者的我是同一个主体,
但作为内部经验性直观的客体,也就是说,
如果我在内部受到时间中同时存在或者前后相继的感觉的刺激,
我却毕竟只是如我对我自己显现的那样,而不是作为物自身来认识我。
因为这毕竟依赖于那并非知性概念(因而并非纯然的自发性)的时间条件,
因而依赖于这样一个条件,就它而言,我的表象能力是承受性的(而且属于感受性)。
—— 因此,我通过内部经验永远只是如我对我显现的那样来认识我;
这句话常常被恶意地曲解,认为它想说的只是:我有某些表象和感觉,
甚至一般而言我存在,这都只是显现给我的(mihi videri)。
—— 幻相是一个出自主观原因的错误判断的根据,这些原因被误以为客观的;
但显象却根本不是判断.而只是经验性的直观,
它通过反思和由此产生的知性概念而成为内部经验并由此成为真相。

内部感官和统觉这两个词被灵魂研究者们通常当做同义词,
哪怕前者只应当表示一种心理学的(应用的)意识,而后者则仅仅表示一种逻辑学的(纯粹的)意识,
这是上述误解的原因。但是,我们通过前者只能如我们对我们显现的那样来认识我们,
这可以由此得到说明,即对前者的印象的把握(ap- prehensio) 
以主体的内部直观的一个形式条件,亦即时间为 前提,而时间不是知性概念,
因而仅仅被视为主观条件,就像内部感觉是按照人的灵魂的性状被给予我们的一样,
因此,时间并不像客体自身那样是供我们认识的。

这个附释真正说来并不属于人类学。在人类学中,按照知性法则统一起来的显象是经验,
这时根本不问那些即便不考虑其与感官的关系(因而就自身而言)也存在的事物的表象方式;
因为这种研究属于要讨论先天知识之可能性的形而上学。但是,毕竟有必要追溯到如此之远,
哪怕只是为了防止思辨的头脑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 此外,
既然人通过内部经验得来的知识,由于他大多数情况下也据此评判别人,
所以是意义重大的,但同时,毕竟也许比正确地评判别人更加困难,
因为研究自己内心的人很容易不是纯然地观察,而是把一些东西带进自我意识,
那么,从自身中被观察到的一些显象开始,然后才前进到主张某些关涉人的本性的命题,
亦即前进到内部经验,这是可取的,甚至是必要的。

为感性辩护

第8节 每个人都对知性表现出一切敬重,把知性称为高级的认识能力,
就已经表现出这一点;谁要想称颂它,就会被人用那位赞扬德性的演说家的嘲讽
[愚蠢啊!谁责备过它呢])来打发掉。但感性却处在坏名声中。
人们议论着它的诸多坏处:例如,
1.它搅乱表象力;
2.它说大话,作为知性的统治者它是顽固的和难以驯服的,而它本来应当只是知性的仆人;
3.它甚至骗人,而人对它却不能存有足够的戒心。一一但另一方面,它也不缺少赞颂者,
尤其是在诗人和有鉴赏力的人们中间,他们不仅把对知性概念的感性化盛赞为功绩,
而且恰恰在这里以及在概念必须不被如此仔细入微地分解成它们的组成部分这一点上,
来确立语言的言简意赅 (思想丰富)或者加强语气(强调)以及表象的清楚明白
(意识中的明朗),但径直把知性的赤裸裸解释为贫乏。【既然这里只谈认识能力,
因而只谈表象(不谈愉快或者不快的情感),所以,感觉无非意味着既与概念(思维)有别,
亦与纯粹直观 (空间表象和时间表象)有别的感官表象(经验性直观)。】
我们在这里不需要任何赞扬者,而只需要一个对付起诉人的律师。

感性中我们毕竟不能摆脱的被动性,真正说来是人们议论它的一切弊端的原因。
人的内在完善性就在于:他在自己的权力中使用自己的一切能力,
以便使这种使用服从他的自由任性。这就要求知性来统治,
但又不削弱感性(感性就自身而言是贱民,因为它不思维),因为没有感性,
就会没有为了立法知性的使用而被加工的材料。

针对第一条控告为感性辩护

第9节 感性并不搅乱。对于虽然把握了一个被给予的杂多但却尚未整理它的人,
人们不能议论说他把它搅乱了。感官的知觉(有意识的经验性表象)只能叫做内在的显象。
添加于其上并且在一条思维规则下把它们联结起来(把秩序带入杂多)的知性,
才使它们成为经验性的知识,亦即经验。因此,责任在于玩忽职守的知性,
是它大大咧咧地作出判断,没有事先按照概念整理感官表象,事后却抱怨感官表象混乱,
说这种混乱必定是人以感性的方式形成的本性犯下的。
上述责备既击中了关于感性搅乱外部表象的毫无根据的抱怨,
也击中了关于感性搅乱内部经验的毫无根据的抱怨。

当然,感性表象先于知性的表象,并且大量地呈现出来。
但是,如果知性以它的秩序和理智形式添加于其上,并且把例如对概念的言简意赅的表述、
对情感的加重语气的表述和对意志规定的有趣的表象带入意识,收获就更加丰富了。
—— 在演说术和诗艺中一下子(大量)向知性展示的财富,
虽然经常由于知性的理性应用而使知性难堪,而且知性在应当把它在这里现实地、
尽管是在模糊状态中进行的一切反思活动弄清楚,并加以阐明时常常陷入混乱,
但感性在这里却是无辜的,相反,给知性呈现出丰富的材料,这毋宁说是感性的功绩,
面对这些材料,知性的抽象概念常常只是些闪光的蹩脚之物。

针对第二条控告为感性辩护

第10节 感官并不掌控知性。毋宁说,它们把自己交给知性,只是为了安排自己的效劳。
它们并不想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被忽视,这种重要性理应归于它们,
尤其是在人们称为人类共通感的事情上,这一点,不能被算做它们僭妄得要统治知性。
虽然有一些判断,人们并不是把它们正式地拉到知性的法庭面前,以便让它判罪;
因此,它们显得是直接由官支配的。
所谓的箴言或者根据神谕的心血来潮(就像苏格拉底把其表述归于自己的守护神的心血来潮一样)
就包含着这类判断。因为在这里被预设的是:关于在一个发生的事件中怎么办才是正当的和睿智的,
第一个判断通常也是正确的判断,冥思苦想只会使其受害。
但实际上,这些判断并不是来自感官,而是来自知性现实的、尽管模糊的思考。
—— 感官对此没有提出要求,
它们像普通民众——如果不是贱民的话——乐意服从其长官一样乐意服从知性,
但毕竟想让它垂听自己。不过,如果某些判断和见识被当做直接从内部感官(不借助知性)
产生的,这内部感官被当做自作主张的,感觉被当做对判断有效的,
那么,这就是真正的狂热,它与感官的错乱乃是近亲。

针对第三条控告为感性辩护

第11节 感官并不骗人。这个命题是在反驳人们对感官提出的最重要的、
但仔细斟酌也是最无效的指责;这不是因为它们永远判断正确,
而是因为它们根本不作出判断;所以,错误永远只被归咎于知性。
然而,感官幻相尽管不给知性带来辩护,却毕竟给它带来宽恕,
据此, 人常常有这种情况,即把自己表象方式的主观的东西视为客观的东西
〔把远处他看不到其棱角的塔楼视为圆的,
把远处的部分通过更高的光线进入他视野的海洋视为比海岸更高,
把他透过一层有雾的空气看到的在地平线上升起的满月, 
与它出现在中天时相比,即使是通过同一个视角进入他视野的,
也视为更遥远,因此也视为更大〕,并这样把显象视为经验;
但这样一来就陷入错误,它是知性的缺陷,而不是感官的缺陷。

逻辑学对感性提出的责难是:人们指责由感性促成的知识肤浅
(个别,局限于单个的东西),与此相反,那关涉共相,
但正因为此就不得不抽象的知性,则被指责为枯燥。
但是,以通俗性为第一要求的审美态度,却选择了一条能够避开两种缺陷的道路。

论一般认识能力方面的能

第 12节上一节是在没有人能的事情上讨论虚假的能力,
它把我们引导到对轻易的和沉重的(leve et grave)这两个概念的讨论;
它们在德语中从字面上看虽然只是物体的性状和力量,
但像在拉丁语中那样却按照某种类比应当意味着可行的(facile)和
相对不可行的(difficile); 因为几乎不可行的事情,
毕竟在一个对自己为此需要的能力的程度持怀疑态度的主体看来,
在主体的某些处境和境遇中就是主观不可行的。

切不可把做某件事的轻易(promptitudo [便利])
与在这样一些行动中的熟巧(habitus [惯熟])混为一谈。
前者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机械能力:“如果我愿意,我就能够”,
它标志着主观的可能性;后者标志着主观实践的必然性,亦即习惯,
从而标志着通过经常重复地使用自己的能力而获得的某种程度的意志:
“我愿意,因为它是义务命令的气因此,人们不可以这样解释德性,
说它是在自由的合法行动中的熟巧:因为那样的话,它就纯然是力量运用的机械作用了。
相反,德性是在遵循自己义务时道德上的强大,它永远不会成为习惯,
而是始终全新地和源始地出自思维方式。

轻易被与沉重对立起来,但也经常被与麻烦对立起来。
一件事情,主体在自己里面能够发现自己的能力超过一个行为
所需运用的力量而绰绰有余,则这件事情对于该主体来说就是轻易的。
有什么比举行拜访、祝贺和吊唁这些仪式更轻易呢?
但是,对于一个忙人来说,有什么更麻烦呢?有一些友好的麻烦(烦恼),
每个人都从心里希望摆脱,然而也毕竟有顾虑,怕违背习俗。

这样的麻烦并不在于外在的、被归于宗教的习俗中,
但真正说来却在于引向教会形式的习俗中:在这里,恰恰在它们毫无用处这一点上,
以及在制服信徒,让他们通过仪式和戒律、
忏悔和苦修(越多越好)来耐心地责备自己这一点上,被设定为虔诚的可嘉之处;
然而,这些劳役虽然都是在力学上轻易的(因为在这里不必牺牲任何堕落的偏好),
但对于有理性的人来说却必然感到在道德上很是麻烦和讨厌。
—— 因此,当那位伟大的人民道德教师说“我的诫命不难守”时,
他由此并不是想说,履行它们只需要花费很少的力气;因为实际上,
它们作为要求纯粹的心灵意念的戒律,是一切可能被要求的事情中最沉重的事情;
但是,对于一个有理性的人来说,比起一种碌碌无为
[气喘也枉然,多劳而无功])的诫命,例如犹太教所建立的那类诫命来说,
却要轻易得多;因为当有理性的人看到浪费在这上面的辛劳毫无用处的时候,
他就会觉得力学上轻易的东西百倍沉重了。

使某种沉重的东西变得轻易,这就是功绩;
而尽管人们甚至不能做到也把它预先描画成轻易的,这就是欺骗。
做一件轻易的事情,这就是毫无功绩。
方法和机器以及在这些条件下不同手艺人中间的分工(工场劳动),
使得许多用自己的双手而不用其他工具来做的事情变得轻易了。

在人们给出着手做的规定之前就指出困难,虽然会是吓人的,但这毕竟比隐瞒困难更好。
一个人把自己打算做的一切都视为轻易的,就是轻率。
让自己做的一切都变得容易,则是精明能干;
就像自己的所作所为显露得费力的人是笨拙的一样。
—— 社交的娱乐(交谈)是一种纯然的游戏,在其中一切都必须是轻松的和让人轻松的。
因此,在这种娱乐之中的礼仪(刻板的东西),
例如宴会之后的隆重告别,作为陈旧的东西已被废除。

在从事一件工作时,人们的心绪因气质的差异而不同。
一些人开始说困难和忧虑(忧郁的人),而在另一些人那里,
首先想到的就是希望和自以为的轻而易举。

但是,如何看待强者的那句并不基于纯然气质的大言不惭的格言,即 “人想做的,
就是他能做的”呢?它不过是一种高调的同义反复罢了,也就是说:
他根据发布道德命令的理性的指令想做的,就是他应当做的,因而也是他能做的
(因为理性不会命令他做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若干年前曾有这样一些赶时尚的人,
他们也在物理学意义上鼓吹这一点,
并且就这样宣布自己是早已绝种的对世界掀起狂飙的人。

最后,习以为常(consuetudo), 
亦即同一类感觉通过其长期不变的持存而把注意力从感官转移开来,
人们几乎不再意识到它们,虽然使得对灾祸的忍受变得轻易
(人们在这种情况下错误地用一种德性的名称亦即耐心来荣耀这种忍受),
但也使得对感受到的好事的意识和回忆变得困难了,
这通常会导致忘恩负义(一种真正的无德性)。

但是,习惯 (assuetudo) 是一种肉体的内在强迫,
强迫人今后如人们至今所做的那样以同样的方式行事。
它之所以甚至使良好的行动丧失其道德价值,正是因为它损害了心灵的自由,
此外被导向同一行为的下意识重复(单调),并由此变得可笑。 
习惯的语助词(只是为了填补思想空白的费词)
使得听众总是担心不得不一再听到老一套的话,并使讲演者成了说话机器。
他人的习惯在我们心中激起厌恶,其原因乃是从人身上过分地表现出动物性,
这种动物性就像另一个(非人的)的本性一样,本能地按照习惯的规则被引导,
并冒着与畜生成为同类的危险。—— 不过,某些习惯也可以有意地形成并得到承认,
也就是说,如果自由任性的本性拒绝习惯的帮助的话,例如,
在老年时习惯于饮食甚至就寝的时刻和质量,并逐渐地变得刻板, 但是,
这只是被视为例外和迫不得已。通常,一切习惯都是应予抛弃的。

论用感言幻相所做的人为游戏

第13节 由感官表象给知性造成的错觉(praestigiae)可以是自然的,
也可以是人为的,它要么是幻觉 (ilkisio), 要么是欺骗(fraus)。
—— 这种错觉迫使人们把某种眼睛见证的东西视为现实的,
尽管这种东西被同一个主体通过其知性解释为不可能的;
这种错觉就叫做视觉蒙蔽。、

幻觉是这样的错觉,尽管人们知道自以为的对象并不是现实的,这种错觉也依然存在。
心灵利用感官幻相的这种游戏是惬意的和令人开心的,例如一座庙宇内部的透视画,
或者如拉斐尔•门格斯关于《逍遥学派》这幅画(我觉得是出自柯勒乔)所说的:
“如果长时间注视他们,他们就显得在走动”;
或者如阿姆斯特丹市政大楼里画着带有半开着的门的阶梯,
它引诱每个人去沿着它向上走。

但感官的欺骗却是:一旦人们知道对象是什么样子,幻相也就随之消失了。
各种各样的魔术戏法就是这类东西。—— 衣着的颜色使得面容更好看,这是幻觉;
但脂粉却是欺骗。前者诱惑人,后者却愚弄人。—— 因此也有这样的情况:
人们不能容忍用自然颜色来描画人形或者动物形状的塑像:
因为人们每一瞥都受骗,经常在它们突然闯入眼帘时认为它们是活的。

在一种本来健全的心灵状态中,迷惑 ( fascinatio) 是这样一种感官错觉,
人们说它不是以自然事物发生的,因为说一个对象 (或者对象的一种性状)
存在的判断在注意力运用其上时,与说它不存在(或者形象不同)
的判断不可抗拒地相互交替,—— 因此,感官就显得自相矛盾了;
就像一只鸟对着镜子看到了自己,它扑打着翅膀,一会儿认为它是一只真实的鸟.
一会儿又认为它不是。对人的这种戏弄,使他们不相信自己的感官,
尤其出现在那些受到情欲强烈侵袭的人那里。对于 (按照爱尔维修的说法)
看到自己的情人在别人的怀抱之中的恋人来说,那位完全拒绝了他的情人可能这样说: 
“不忠诚的人,你不再爱我,你更加相信你看到的,甚于我告诉你的了——
更加严重、至少更加有害的是腹语家、巫咒术士、
催眠术士等等这些自认的妖术师所施行的欺骗。
人们旧时把那些贫穷无知而自以为能够如此做某种超自然之事的女人称为巫婆,
而直到本世纪这种信念还没有被完全根除。
【直到本世纪,在审讯这样一个案子时,苏格兰的一位斯教神职人员还作为证人对法官说:
“先生,我以我的教士荣誉向您保证,这个女人是一个巫婆。“
法官则答道:“而我以我的法官荣誉向您保证,您不是一个巫师。”
现在成为德语的Hexe这个词,来自圣饼祝圣时的弥撒用语开始几个词,
信徒用肉眼看圣饼是一小片面包,
但在说完那几个词之后就必须用精神的眼睛把它看作是一个人的身体。
因为 [这 是 ]这两个词先是加上了[身体] 这个词 ,
这时" 说[这是圣 体]”就被改变成 “施行 hocuspocus 
[障眼法也许是出自对直呼其名而亵渎心存敬畏吧,
就依迷信的人为了不玷污超自然的对象而对它们常做的那样。】

看来,对某种闻所未闻的事情的惊赞本身就对弱者具有许多诱惑:
这不仅仅是因为突然给他展现出新的远景,
而是因为他由此而被诱导摆脱使他讨厌的理性运用,
与此相反使别人在无知上与自己平起平坐。

论所允许的道德外表

第14节 人们总的说来越文明就越是演员;他们接受了爱慕、敬重别人,
庄重,无私等外表,没有欺骗任何一个人,因为每一个别人都同意,
这并不是那么认真的,而且世风如此也是件很好的事。
因为通过扮演这种角色,人们长期以来只是装扮出其外表的那些德性,
最终将逐渐被唤醒,并过渡到意念。 —— 但是,欺骗我们自己内心的骗子,
即偏好,这又是返回到对德性法则的顺从,而且不是欺骗,
而是我们自己的无害的幻觉。

这样,由于心灵在自己不懈追求的那些感觉方面的空虚,
由于无聊而对自己的生存感到厌恶,同时又感到惰性的沉重,
亦即感到对一切由于与辛劳相结合而可以叫做劳动、
并能够驱除那种厌恶的活动发生厌倦的沉重,这是一种极其有害的情感,
它的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对安逸(没有疲劳先行的一种安宁)的自然偏好。
—— 但是,哪怕理性使之成为人的法则的那些目的是,
当人根本不做任何事情时(无目的地苟生)可以因自己毕竟没有做任何坏事而自鸣得意,
就这些目的而言这种偏好也是骗人的。因此,再欺骗这种偏好
(这是通过用美的艺术来游戏,但大多数情况下通过社交娱乐就能够做到的),
这叫做消磨时光(tempus fallere);在这里,这种表述已经暗示着如下意图:
当心灵通过美的艺术在游戏中娱乐,哪怕只是通过一种纯然的、
就自身而言没有目的的游戏在一种和睦的竞赛中至少造成心灵的陶冶时,
欺骗了对无所事事的安宁的偏好;若不然,这就会叫做浪费时间。
—— 用强力来对付偏好中的感性是毫无建树的;人们必须用巧计来智胜它,
就像斯维夫特所说的那样,抛一只桶给鲸鱼玩儿,以便拯救船舶。

大自然甚至为了拯救德性,或者说为了引向德性,睿智地给人植入喜欢被人哄骗的倾向。
好的、可敬的礼貌是引起他人敬重 (使自己不俗)的外表。
虽然在男人并不显得醉心于女人的魅力时,女人会对此不满意。
但是,庄重 (pudicitia)这种掩饰情欲的自我强制,毕竟作为幻觉是很有益的,
这为的是在两性之间造成必要的距离,以免把一方贬低成另一方的纯然享乐工具。
一一总的来说,被人们称为得体的一切,都具有同样的性质,即无非是美的外衰。

彬彬有礼 (politesse)是一种招人喜爱的降尊纾贵的外表。
鞫躬(致意)和全部宫廷式的殷勤,连同口头上最热切的山盟海誓,
虽然并不那么总是真相(我亲爱的朋友,其实没有任何朋友! 一亚里士多德),
但它们毕竟也并不是欺骗,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当如何看待它们,
而尤其是因为,善意和敬重的这些最初空洞的符号逐渐地将
引向这种方式的真实意念。

交往中的一切人类德性都是辅币,把它们当成真金的人就是小孩子。
——但是,在流通中有辅币毕竟比根本没有这样的手段更好,
而且即使有明显的耗损,这种手段最终毕竟能够兑换成现金。
把它们说成是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的纯粹筹玛,像冷嘲热讽的斯维夫特那样说:
“正直是一双在污泥中踏破的鞋”等等,
或者像布道人霍夫斯特德那样在攻击马蒙特尔的《伯利萨》时甚至诽谤苏格拉底之类的人,
为的是阻止任何一个人相信德性,这就是一种对人性犯下的叛逆罪。
甚至别人身上的善的外表,对我们来说也必定是有价值的,
因为用争取也许本来不配的敬重的那些伪装来游戏,最后也能够成为认真的。
——只是在我们自己里面的善的外表必须毫不留情地去掉,
自爱用来掩盖我们道德缺陷的面纱必须撕掉,
因为在人们通过没有任何道德内容的东西来假装清偿了罪债,
或者干脆抛弃这种东西假装信服自己清白无辜,这种外表就是在欺骗,
例如在把临终时对恶行的忏悔说成是真实的改恶向善,
或者把蓄意的越轨说成是人性的软弱时。

论五种感官

第15节 认识能力中的成性(直观中的表象能力)包含两个部分:感官和想象力。
一一前者是在对象在场时直观的能力,后者是没有对象在场时也有的直观能力。
—— 但是,感官又被划分为外部感官和内部感官(sensus internus);
前者是人的身体受到有形事物刺激时的感官,后者是人的身体受到心灵的剌激时的感官;
这里要注意的是:后者作为纯然的知觉能力 (经验性直观的知觉能力),
被设想成与愉快和不快的情感不同的,即与主体由某些表象所规定来保持
或者拒斥这些表象的某种状态的那种感受性不同,人们可以把这种状态称为内心的感官 
(sensus interior [更内在的感官 —— 由感官而来的一个表象,
人们意识到它是这样一个表象,如果这感觉同时激起对主体状态的注意的话,
就特别地叫做感受。

第16节 人们首先可以把肉体感觉的感官划分为生机感觉 (sensus vagus 
[游移的感觉])和器官感觉 (sensus fixus[固定的感觉]),
而且由于它们全都只在有神经的地方被发现,
又可以划分为刺激整个神经系统的感觉或者仅仅剌激属于身体某个部分的神经的感觉。
—— 对暖和冷的感觉,甚至通过心灵所激起的感觉(例如通过迅速生成的希望或者恐惧),
都属于生机感官。甚至在崇高者的表象上侵袭着人的那种敬畏,
夜晚保姆的童话把孩子赶上床去所凭借的那种毛骨悚然,都属于这一类型;
它们渗透于身体,只要在其中有生命。

但是,器官感官就其与外部感觉相关而言,可以说不能列举出多于或者少于五种。

不过,其中的三种是客观多于主观的,也就是说,
它们作为经验性直观对于外部对象的认识,要比它们激活对受刺激的器官的意识,
有更多的贡献;—— 但有两种是主观多于客观的,也就是说,
由它们而来的表象与外部对象的认识相比更多的是享受的表象;
因此,关于前者人们易于同意别人,但就后者而言,
在对象的同一种外部经验性直观和命名上,主体如何感到受该对象剌激,
就可能截然不同。

前一类感官是:1. 触觉感官 (tactus); 2. 视觉感官 (visus) ;
3. 听觉感官 (auditus)。—— 第二类是:1.味觉感官 (gustus) ; 
2. 嗅觉感官 (olfactus)。它们全都是器官感觉的感官,
仿佛是大自然为动物分辨对象准备了这么多的外部入口。

论触觉感官

第17节 触觉感官位于指尖及其神经突触 (papillae), 
为的是通过接触一个固体的表面而了解它的形状。大自然似乎只给人分配了这种器官,
以便人通过所有方面的触摸能够对一个物体的形状形成一个概念;
因为昆虫的触角看来只是以物体的在场为目的,而不是以了解其形状为目的。
—— 这个感官也是惟一具有直接外部知觉的感官;正因为如此,
它也是最重要的、最可靠地教导人的感官,但尽管如此也是最粗糙的感官,
因为我们应当通过接触来在形状上了解其表面的那种质料,
必须是固体的(这里不谈表面摸起来柔软与否的生机感觉,
更不谈它摸起来是暖还是冷的生机感觉)。—— 没有这种器官感官,
我们对一个物体的形状根本不能形成任何概念,因此,为了获得经验知识,
第一类的另两种感官必须原初就与物体形状的知觉相联系。

论听觉感官

第 18节听觉感官是具有纯然间接的知觉的感官之一。
一一通过包围着我们的空气,并且凭借空气,一个相当遥远的对象被认识到,
并且通过同一种由发音器官即嘴巴振动起来的媒介,
人们能够最容易也最完备地将自己与别人置入思想和感觉的共联性之中,
尤其是在每个人让别人听到的声音是发音清晰的,
并且在其由知性而来的合法则的联结中构成一种语言的时候。
—— 对象的形状不是通过听觉被给予的,语言的声音也不直接导向对象的表象,
但正因为如此,并且因为它们本身不意味着任何东西,至少不意味着任何客体,
而是至多仅仅意味着内在的情感,所以它们是表示概念的最合适手段,
而天生的聋子必然因此也照样是哑巴(没有语言),
永远也不能达到比理性的一个类似物更多的某种东西。

但是,就生机感官而言,音乐作为听觉感觉的一种合规则的活动,
生机感官不仅被它非常强烈地和多种多样地打动,而且被它加强,
因此音乐仿佛是一种纯然感觉的(没有任何概念的)语言。
声音在这里就是音调,它对于听觉就是颜色对于视觉所是的那种东西;
它是在一个空间中向周围远处所有在场的人传达情感,是一种社会性的享受,
这种享受并不因参与人数众多而减少。

论视觉感官

第19节 就连视觉也是间接感觉的一个感官,
这种间接感觉是经由一种只能为某个器官(眼睛)所感受的运动物质亦即光而来的。
光不像声响那样仅仅是一种流质元素在空间中向四面八方扩散的一种波动,
而是一种辐射,通过它为空间中的客体规定一个点。
而且凭借光,具有一个如此无法测度规模的世界大厦为我们所知,
以至于尤其是在发光天体那里,当我们将它们的距离与我们地球上的尺度相比较时,
我们就会由于数字的序列而感到疲倦。而且在这里,
我们比由于对象的庞大几乎有更多的理由,
对这种感官在知觉到如此微弱的印象方面敏感的感受性感到吃惊,
特别是当人们算上微观世界的时候;微观世界借助于显微镜展现在我们眼前,
例如在纤毛虫那里。—— 视觉感官即使不比听觉感官更不可缺少,
也毕竟是最高贵的感官,因为它在所有感官中离触觉感官这种知觉的最受限制的条件最远,
并且不仅包含着知觉在空间中的最大领域,而且它的器官最少感到受剌激
(因为若不然,它就不会是纯然的看了),因此更接近一种纯粹的直观
(被给予的客体的直接表象,没有掺杂明显的感觉)。

这三种外部感官通过反思把主体导向作为外在于我们的一个事物的对象的认识。
—— 但是,当感觉如此之强,以至于器官运动的意识变得比与一个外部客体的关系的意识更强时,
外部表象就被转化为内部表象。—— 在可触摸的东西中察觉到的光滑或者粗糙,
与由此了解外部物体的形象,完全是另一回事。同样,当别人说话如此大声,
以至于如人们所说,让一个人耳朵生痛时,
或者当某人从一个黑暗的房间走进明亮的阳光中,眯起眼睛时,
后者在一段时间里就由于过强或者突然的照耀而变盲,前者则由于剌耳的声音而变聋,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由于感官感觉的强烈而不能达到关于客体的概念,
相反,他们的注意力都纯然被束缚在主观的表象亦即器官的变化上。

论味觉和嗅觉的感官

第 20节 味觉和嗅觉的感官都是主观甚于客观;前者在于外部对象接触舌头、
喉咙和双腭器官,后者通过吸入与空气相混合的异味,
此时散发这气味的物体甚至可能离器官很远。二者相互之间有很近的亲缘关系,
缺乏嗅觉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只有一种迟钝的味觉。
——可以说,二者都是被盐(固态的盐和挥发的盐)剌激的,
其中一些盐是由口中的液体分解的,另一些是由空气分解的,
这些盐都必须渗进器官,才能给器官带来它们的特殊感觉。

关于外部感官的总附释

第21节 可以把外部感官的感觉划分为力学影响的感觉和化学影响的感觉。
属于力学影响的是三种最高的感官,属于化学影响的是两种较低的感官。
前者是知觉的感官(表面的),后者是享受的感官(最内在的吸收)。
—— 因此就有这样的情况:恶心,即一种通过食道的最短路径排掉所吃
的东西的刺激(呕吐),作为一种如此强烈的生机感觉被加给人,
因为那种内在的吸收对动物来说可能变得危险。

然而,由于也有一种精神的享受,它就在于思想的传达,
但当它被强加于我们,而作为精神食粮对我们来说并没有益处时,
心灵就认为这种享受是令人作呕的
(例如总是重复同一个本来机智的或者引人发笑的念头,
就可能由于这种千篇一律而对我们自己无益),所以,
摆脱这种享受的自然本能就根据类比而同样被称为恶心,尽管它属于内部感官。

嗅觉仿佛是一种远距离的味觉,而且别的人不管是否愿意也都被迫一起享受,
所以它作为反自由的,而比味觉更不合群。
在味觉那里,客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在众多菜肴或者酒水中间选择一种,
别人并不被迫一同享受它。—— 肮脏引起恶心,
似乎与其说是由于对眼睛和舌头来说反感的东西,倒不如说是由于从它能猜到的恶臭。
因为与通过嘴巴或者喉咙的吸收相比,通过嗅觉吸收(进到肺里)的管道更为内在。

感官在施加给它们的影响的同一程度上,越是强烈地感到受剌激,
它们所教人的东西就越少。反过来,如果感官要教人很多东西,它们就必须受刺激适度。
在最强的光线里,人们看不到 (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而一种竭力洪亮的声音则震耳欲聋 (压抑思维)。

生机感官对于印象越敏感(越温柔,越善感),人就越不幸;
人对于器官感官来说越敏感,相反对于生机感官来说越久经锻炼,他就越幸福;
—— 我说的是越幸福,而不是道德上越善;—— 因为他更能够控制自己的安康的情感。
人们可以把出自亢奋的感觉能力称为细腻的感受性 (sensibilitas sthenica
[亢奋的感受性]),把出自主体不能充分地抵抗感官影响侵入意识,
亦即违背意志地注意这种影响的细弱的感觉能力称为温柔的感受性 
(sensibilitas asthenica [孱弱的感受性])。

问题

第22节  哪一种感官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感官,并且显得最多余呢?
嗅觉感官。为了享受而培养它或者提高它是不值得的;
因为与它能带来的惬意相比,有更多的恶心的对象(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而通过这个感官得来的享受即便使人快乐,也总是易逝的和暂时的。
——但是,作为安康的消极条件,为了不吸入有害气体(炉烟、泥坑和腐尸的恶臭),
或者把腐败的东西当做食物,这种感官并不是不重要的。
——具有同样的重要性的还有第二种享受感官,即味觉感官,
但它有自己特殊的优越性,即它有利于享受时的社交,这是前一种感官做不到的;
此外,味觉早在食物进入肠道入口的大门处就预先评判了食物的益处;
因为只要奢侈和纵欲没有扭曲感官,则上述益处与这种享受中的惬意,
亦即对上述益处的相当可靠的预告,是大致相结合的。
—— 病人想吃的东西,通常对他们来说也像一剂良药一样有益。
—— 食物的气味仿佛是一种预尝,饿汉被所喜欢的食物的气味引诱着去享用,
就像饱汉被它挡住一样。

有没有感官的一种替代物,亦即用一种感官取代另一种感官呢?
对聋子来说,只要他过去曾经能够听见,人们就可以通过表情动作,
亦即通过他的眼睛而引出通常的语言;此外还有对双唇运动的观察,
甚至在黑暗中通过对运动着的双唇的触感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
但是,如果他是生来就聋的,那么,视觉感官就必须从语言器官的运动出发,
把人们在教导他时引发出来的声音转化为对他自己的发音肌肉的运动的一种感觉;
尽管他由此永远不能达到真实的概念,因为他为此所需要的符号不能具有任何普遍性。
—— 尽管纯然生理的听觉未受损害,但却缺乏一种音乐听觉,
因为听觉虽然能够听到声音,但却听不出音调,从而人虽然能够说,但却不能唱,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畸变;就像有一些人,他们视力很好,但却不能分辨颜色,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对象都如同显现在铜版画中。

哪一种感官的缺陷或者丧失更影响重大,是听觉感官还是视觉感官? 
—— 如果这种缺陷或者丧失是天生的,那么.前一种在所有的缺陷和丧失中是最少得到补偿的;
但是,如果它是后来的,是在眼睛的使用发生之后,不管是用来观察表情动作,
还是更直接地通过阅读一种文字而得到培养,那么,
这样一种丧失——尤其是在有钱人那里—— 就还可以将就着用视觉来补偿。
但是,一个在老年耳聋的人就对这种交往手段的丧失非常在乎了,
而且就像人们看到许多盲人侃侃而谈、喜欢交际、在餐桌旁兴高采烈一样,
人们将很难发现一个丧失了听觉的人在社交中不是闷闷不乐、猜忌多疑和愤愤不满的。
他在同桌吃饭的人的表情上看到各种各样的情绪表现或者至少是兴趣表现,
而且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它们的含义,因此,他注定即便在社交中也要寂寞。

第23节 后两种(主观甚于客观的)感官还需要对于外部感官感觉的某些客体有一种感受性,
这些感官感觉具有特殊的性质,即它们纯然是主观的,
通过一种剌激作用于嗅觉和味觉器官,但这种刺激既不是气味也不是味道,
而是作为某些剌激感官导致特殊分泌的固体盐的作用被感觉到的。
因此,这些客体并不是真正被享受、并被最内在地接受到器官中的,
而是仅仅接触器官,并且马上就在器官上被清除;但正是因为如此,
也就可以整天(除了吃饭时间和睡觉)百品不厌地使用它们。
——这些客体的最普通的材料就是烟草,不管是用鼻子嗅它,
还是把它放在口中腮和腭之间来剌激分泌唾液,又或者是用烟斗,
甚至像利马的西班牙女郎那样用点燃的雪茄抽。马来亚人在后一种情况中不使用烟草,
而是使用槟榔果,卷在萎叶(槟榔叶)中,这起到同样的作用。——这种瘾 (Pica), 
撇开 在两种器官中液体分泌所造成的医学上的好处和坏处不谈,
作为纯然对一般感官感觉的剌激,仿佛是反复推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思想状态上,
要不然它就会昏昏欲睡或者由于千篇一律和单调乏味而感到无聊,相反,
那种手段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唤醒注意力。人的这种自娱方式代替着一种社交,
因为它不用谈话,而是用一再被重新激起的感觉和转瞬即逝但又一再更新的刺激,
来充实时间的空闲。

论内部感官

第24节  内部感官不是纯粹的统觉,即对人所做之事的一种意识,
因为这种意识属于思维能力,
而是在他被他自己的思想活动所刺激的时候对他所承受之事的一种意识。
它的基础是内部直观,因而是诸表象在时间中的关系
(就像它们在时间中同时存在或者相继存在一样)。
对这种关系的知觉和通过这些知觉的联结复合而成的(真实的或者虚假的)内部经验,
并非仅仅是人类学的,在这里人们不考虑人是不是拥有一个灵魂(作为特殊的无形体的实体),
而是心理学的,在这里人们相信在自身中知觉到这样一个灵魂,
而被想象成纯然的感觉能力和思维能力的心灵,则被视为居住在人里面的特殊实体。 
在这种情况下,就只存在一个内部感官,因为没有不同的器官,让人在内心中感觉到自己;
可以说,灵魂就是内部感官的器官,于是就说内部感官也屈服于幻觉,这种幻觉就在于,
人把它的显象要么当成外部显象,亦即把想象当成感觉,要么干脆视为灵感,
其原因是另一个存在者,但这个存在者却不是外部感官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幻觉或者是狂热,或者是视灵术,二者都是对内部感官的欺骗。
在这两种场合,都有心灵的疾病,即倾向:把内部感官的表象的活动假定为经验知识,
其实这只是一种虚构;甚至经常也持有一种矫揉造作的心绪,
也许是因为人们认为这种心绪是有益的,是高于感官表象的庸俗性的;
而且以据此形成的直观(白日做梦)来欺骗自己。——因为人最终把他自己蓄意带入心灵的东西,
视为某种事先就已经在心灵中的东西,
并且相信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只是发现了其实是他强加给自己的东西。

布里隆式的狂热而又诱人的内部感觉或者帕斯卡式的狂热而又吓人的内部感觉就是这个样子。
心灵的这种变态无法确切地用理性的表象来消除
(因为理性表象能够做什么来对付自以为的直观呢?)。
这种在自身中颠三倒四的倾向连同内部感官的由此而来的幻觉,
惟有通过把人带回到外部世界,从而返回到呈现给外部感官的那些事物的秩序之中,
才能使之有秩序。

论感官感觉在程度上增强或者减弱的原因

第25节 感官感觉在程度上增强是通过:1.对比:2 .新颖;3.变换;4.提高。

对比

衬托 (对比)是把彼此不相容的感宫衰象在同一个概念下并列起来激起注意。
它与矛盾不同,矛盾在于彼此冲突的概念的结合。
一一一片沙漠中一块精耕细作的土地仅仅由于对比就提高了它的表象;
就像叙利亚的大马士革地区的所谓乐土地带一样。
————一座宫殿或者哪怕是一座大城市的喧嚣和荣华处在乡下人的宁静、
质朴但却满足的生活之旁,一座茅草屋顶的房子,里面却发现配有讲究舒适的房间,
这些都使得表象活跃起来,而且人们乐意在此驻足,因为感官由此而被加强
一一与此相反,贫穷却盛气凌人,一位珠光宝气的盛装女士却内衣不干净,
或者像从前一位波兰贵族那样,饮宴时挥霍无度,侍从成群,但却穿着树皮鞋,
这些都不是对比,而是矛盾,一个感官表象否定或者削弱另一个,
因为它要把对立的东西统一在同一个概念之下,而这是不可能的。
一一不过,人们也可以进行滑稽的对比,以真理的口吻讲一个明显的矛盾,
或者以赞颂的语言讲某种显然可鄙的东西,以便使荒诞的东西更为明显,
就像菲尔丁在他的《大伟人江奈生•魏尔德传》中,
或者如勃卢冒尔在他用讽刺体裁对维吉尔的改写中,
以及例如把一部令人心情抑郁的小说,如 《克莱丽莎》,
模仿成欢快宜人的滑稽作品,
并这样通过使感官从虚假有害的概念掺杂给它们的冲突中解放出来,来加强感官。

二、新颖

新东西,此外还有罕见的东西和保守隐秘的东西,都使得注意力活跃起来。
因为这是收获;因此,感官表象由此而获得了更多的强度。
日常的东西或者习以为常的东西则消磨感官表象。不过,不要把这理解成为发现、
接触或者公开展出一件古物,由此而使一件事情来到当代,按照事物的自然进程,
本应当猜想时间的力量早就把这件事情毁掉了。
坐在 (维罗纳或者尼姆)罗马人的古代剧场废墟的一块石头上,
双手拿着一件从许多个世纪之后在熔岩下面发现的古代赫库兰尼姆出土的那个民族的家具,
能够出示一枚马其顿诸王的硬币或者一块古代雕刻的宝石,诸如此类的事情,
都唤起内行的感官的极大注意。仅仅由于一种知识的新颖、罕见和隐秘而去获取它,
这种倾向被称为猎奇。这种偏好虽然只是用表象做游戏,
通常对其对象没有兴趣,只要它不涉及窥探本来只使别人感兴趣的东西,
它就是无可指责的。但是,说到纯然的感官印象,则每个早上仅是由于其感觉的新颖,
就使得感官的一切表象(只要这些表象本来不是病态的)
比它们通常在傍晚时更加清楚和更加活跃。

三、变换

单调 (在诸感觉中完全千篇一律)最终造成感觉的松弛
(对自己的状态的注意力的疲惫*而且感官感觉被削弱。
变换则使其焕然一新。就像一篇用同一语调诵读的布道,
不管是声嘶力竭还是温言细语,都使得全体教众打瞌睡一样。
—— 既有工作又有休息,既有城市生活又有农村生活,
在交往中既有谈话又有游戏,在独处时时而以历史消遣,时而以诗歌消遣,
一会儿以哲学消遣,然后以数学消遣,这都使心灵得到加强。
—— 正是同一种生命力使诸感觉的意识保持活跃;
但是,这些感觉的不同器官在其活动中却互相交替。
这样,用走路来消磨一段较长的时间,由于此时(腿部的)
一块肌肉与另一块肌肉交替休息,就比僵立在同一个地方,
其时某一块肌肉不得不在一段时间里不松懈地起作用,要更为轻松。
因此,旅行是很诱人的;只不过害处是,
它在懒散的人们那里留下了一种空虚(疲惫),
这是深居简出的生活之单调的后果。

大自然虽然自己就已经是这样安排的,
即痛苦偷偷地混入到惬意的感觉和使感官娱乐的感觉之间,使得生活有趣。
但是,为了变换而有意地掺入痛苦,使自己难受,让人唤醒自己,
以便真切地感觉重新入睡,或者像在菲尔丁的小说(《弃儿》)中,
这本书的一个出版人在作者死后再加上最后一部分,为了有变换还把吃醋带进婚姻
(小说原以婚姻结束)那样,却是无聊的;因为一种状态的恶化并不增强感官对此的兴趣;
怕是在一出悲剧中。因为终结并不是变换。

四、直到饱和的提高

程度上不同的、前后相继的感官表象的一个连续序列,如果后继的总是比先行的更强烈,
就有一个紧张(intensio)的极点,激发它去接近,
一旦穿越就又松弛下来(remissio)。但在划分两种状态的这个点上,
是感觉的完成(maximum [最大值]),其结果是无感受性,从而是呆滞。

如果想保持感官能力的活跃,人们就必须不从强烈的感觉开始
(因为它们使我们对后继的感觉没有感受性),而是宁可一开始就拒绝它们,
只让自己略有感觉,以便能够越升越高。布道人在引言中以知性的冷静教导开始,
它指明要把一个义务概念铭记在心,然后把一种道德的兴趣带入对其文本的分析,
并在吁请中以通过能够加强那种兴趣的诸感觉,来推动人类灵魂的一切动机为结束。

年轻人!你要放弃满足(娱乐、饮宴、爱情等等的满足),
即便不是出自斯多亚主义的意图要根本没有它,
而是出自精致的伊壁鸠鲁主义的意图要预见一种总是还在增长的享受。
对你生活情感的现金的这种节省,由于推迟享受而使你实际上更富有,
即便你在临终时大多数情况要放弃对它的使用。
把享受控制在自己手中这种意识和一切理想的东西一样,
要比一切通过一下子被消耗殆尽并这样放弃整体的总量的东西更加有益、
更加全面。

论感官能力的受阻、削弱和完全丧失

第26节 感官能力可能被削弱、被阻碍,或者完全被剥夺。
因此就有酒醉、睡眠、昏厥、假 死 (窒息)和真正的死亡。

酒醉是没有能力按照经验法则整理自己的感官表象的反常状态,
如果这种状态是过量饮用酒的结果的话。

按照字面的解释,睡眠就是一个健康人没有能力意识到由外部感官而来的表象的一种状态。
为此找到实际的解释,那是生理学家们的事情,如果他们能够的话,
他们是愿意解释这种毕竟同时是为重新获得外部感觉积聚力量的松弛的
(人发现自己由此好像在世界上新生了,而由此我们寿命的三分之一也就不知不觉、
毫不可惜地逝去了)。

感觉器官的麻木的结果是对自己的注意比在正常状态下更弱,这种反常状态与酒醉类似,
因而从沉睡中被迅速唤醒的人被称为睡醉了。—— 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
—— 但是,即便是在清醒时,一种突然侵袭某人的窘迫,
即要考虑在一个出乎意料的场合应当怎么办,
作为对他的反思能力的正常的和习惯性的应用的阻碍,也能够产生感官表象活动中的一种停滞。
这时人们就说:他失去了常态,失去了自制,(由于高兴或者惊恐而)不知所措,
目瞪口呆,惊慌失乱,找不着北,诸如此类。而这种状态可以被视为一种瞬间袭来的睡眠,
它需要集聚自己的感官感觉。在强烈的、突然激起的情绪(惊恐、愤怒,还有高兴的情绪)中,
如人们所说,人就失去了自制(处在神游象外状态中,如果人们相信自己正处在一种直观之中,
而这种直观不是感官的直观的话),不能支配自己,
有一段时间对于外部感官的使用来说仿佛是瘫痪了。

第27节 往往随着一阵晕眩(许多不同种类的感觉的一种迅速转圈子兜回,
并且超出制衡力的变换)而来的昏厥,是死亡的一种前奏。
这些感觉全部受阻就是窒息或者假死,就人们在外表上知觉到的而言,
假死惟有通过结果才能与真正的死亡区别开来
(如在溺死者、绞死者、烟雾中窒息而死者那里)。

没有人能够在自己身上经验到死亡(因为要有一种经验,这需要生命),
而是只能在别人身上觉察。死亡是否痛苦,这是不能从垂死者的喘息或者抽搐出发来评判的;
毋宁说,这看来是生命力的一种纯然机械的反应,
也许是逐渐从一切痛苦解脱出来的一种平和的感觉。一因此,对所有人,
甚至对最不幸的人或者对最睿智的人来说,也都是自然而然的对死亡的恐惧,
并不是对死亡感到害怕,而是蒙台涅说的对,是对死去(即死了)的思想感到害怕;
因此,死亡的候选人自认为死后还有思想,
是因为他把不再是他自己的尸体设想成在阴暗的坟墓中或者任何别的地方的他自己。
一一在这里,幻觉是无法消除的;因为它就在作为与自己交谈和谈论自己的思维的本性中。
我不在这种思想是根本不能存在的;因为如果我不在,我就也不能意识到我不在。
我尽可以说我不健康等等,可以否定性地思维关于我自己的谓词
(就像在所有的verbis[动词]那 里所做的一样):但是,以第一人称说话来否定主体自己,
如此这个主体就自己把自己否定掉,这是一个矛盾。

论想象力

第28节 想象力 ( facultas imaginandi) 作为即便对象不在场也有直观的能力,
要么是生产的,亦即源始地展现(ex-hibitio originaria) 对象的一种能力,
因而这种展现先行于经验;要么是再生产的,是派生地展现对象的一种能力,
这种展现把一个已有的经验性直观带回心灵中;纯梓的空间直观和时间直观属于前一种展现;
其余的直观都以经验性直观为前提条件,经验性直观如果与对象的概念相结合,
因而称为经验性知识,就叫做经验。—— 想象力如果不由自主地也产生想象,
就叫做幻想。习惯于把幻想视为(内部的或者外部的)经验的人,就是一个幻想家。
在睡眠(一种健康状态)时有其想象的一种不由自主的活动,就叫做做梦。

想象力(换句话说)要么是创作的(生产的),要么是纯然召回的(再生产的)。
但是,生产的想象力尽管如此也并不就是创造性的,
亦即不能产生一个之前从未被给予我们的感官能力的感官表象,相反,
人们总能够指出这个感官表象的材料。对于在七种颜色中从未见过红色的人,
人们永远不能使他了解红色的感觉,对于天生的盲人则根本不能使他了解任何颜色的感觉;
甚至由两种颜色的混合产生的中间色也不行,例如绿色。
黄和蓝彼此混合产生绿;但是,如果不是看到过它们相混合,
想象力对这种颜色就不会产生丝毫的表象。

所有五种感官中每一种特殊的感官也都是三]这样,
因为出自五种感官的感觉就其复合而言不能是由想象力制作的,
而是必须源始地从感官能力引出来。曾有一些人,他们对于光线表象来说,
在自己的视觉能力中除了白或者黑之外没有更多的储存,对于他们来说,
尽管他们能看清楚,但可见世界却只是显现得像一幅铜版画。
同样,有很多人,比人们大概相信的更多,他们有良好的,甚至极其精细的听觉,
但却绝对不是音乐的听觉,他们的感官对于音调完全没有感受性,
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模仿音调(歌唱),而是哪怕把它们与纯然的声响区别开来。
—— 味觉和嗅觉的表象也可能是同样情况,也就是说,
对于这种享受材料的一些特殊感觉缺乏感官,而且一个人相信在这方面理解另一个人,
然而,一个人的感觉不仅在程度上,而且在类别上都可能与另一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 有一些完全没有嗅觉感官的人,他们把用鼻子吸入纯净空气的感觉视为气味,
因此,无论人们怎么对他们描述这种感觉方式,他们都不会变得聪明;
但是,在没有嗅觉时,味觉就也十分缺乏,而在没有味觉时,
说明和传授味觉就是白费力气的劳动。
但是,饥饿和对饥饿的满足(吃饱)与味觉完全不是一回事。

因此,尽管想象力是一个很伟大的艺术家,甚至是魔术师,它也毕竟不是创造性的,
而是必须从感官那里汲取自己创作的素材。但是,
这些创作在刚刚回忆起来之后却不像知性概念那样可普遍传达。
不过,人们(尽管只是非本真地)也把对于想象力的表象在传达中的感受性称为一种感官,
并且说,这个人对此没有感官,尽管这并不是感官的无能,而部分地是知性的无能,
即不能把握传达来的表象并在思维中把它们联结起来。
他自己对他所说的话不加任何思考,因而别人也就不理解他;
他说的是胡话(Unsinn, non sense) ,
这种缺陷与意义空洞 (Sinnleeren) 还不一样,
后者是把思想组合得让另一个人不知道应当从中得出什么。
—— 感官(Sinn)这个词 (但只用单数)如此经常地被用做思想,
甚至应当表示一个比思维还更高的等级;关于一句 格言 (Ausspruch) ,
人们说有一种丰富的或者深刻的意义 (Sinn) 在它里面
〔因此有箴言 (Sinn- spruch)这个词、 
人们也把健全的人类知性称为共通感(Gemeinsinn) ,
而且尽管这个表述本来只是表示认识能力的最低等级,却把它置于上面,其根据在于:
想象力给知性配上材料,以便使知性的概念获得内容(成为知识),
它就凭借自己的(虚构出的)直观与现实的知觉的类似性而显得使它们获得了实在性。

第29节 要激起或者平息想象力,
【我在这里略过并非一个意图的手段、而是某人被置于其中的那种境遇的自然结果的东西,
由于那种境遇,单是他的想象力就使他失去常态。从一个陡峭的高处
(或者哪怕是一座没有栏杆的窄桥)的边沿往下看时的晕眩和都属于此列。
木板如果搁在地上,感觉自己孱弱的人踩在上面也不会引起害怕;
但如果把它作为一座小桥架在一个深渊上,那么,
单是有可能失足的那种思想就足以能够使他在尝试时真的陷入危险。
——晕船(我自己在一次从皮劳到哥尼斯贝格的航行中有过一次晕船的经验,
只要人们还愿意把这次航行称做航海的话)及其发作导致呕吐。
如我相信已经注意到的那样,纯然是由于眼睛给我造成的,
这时在船的晃动中从船检向外看,落在我眼中的一会儿是潞湖,
一会儿是高高的巴尔加城堡,上升之后又下沉,借助于想象力.
通过腹部肌肉诱发出肠胃的一种反向的运动。】有一种服用麻醉品的有形手段,
这些麻醉品中的一些作为毒品是削弱生命力的
(某些真菌、波尔什、野生爵床属植物、秘鲁人的契卡和南太平洋印第安人的阿瓦、鸦片),
另一些是加强生命力的,至少是提高生命力的情感的
(例如发酵饮料、葡萄酒和啤酒,或者是它们的含酒精的提取物,即烧酒),
但都是反自然的和人工的。如此过量服用它们,
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不能够按照经验法则来整理感官表象的人,就叫做酒醉的或者麻醉的。
自愿地或者有意地使自己处于这种状态,就叫做自我麻醉。
但是,所有这些手段据说都有助于使人忘记似乎是源始地位于一般生命之中的负担。
这种十分流行的偏好及其对知性应用的影响,是尤其值得在一门实用人类学中予以考察的。

一切缄默的麻醉,亦即不使社交和彼此的思想交流活跃起来的麻醉,
自身都具有某种有害的东西;鸦片和烧酒的麻醉就是这一类麻醉。
在葡萄酒和啤酒之中,前者仅仅是刺激性的,后者则更多是营养性的,
而且可以像饭菜一样充饥,它们用来做社交性的麻醉;不过这里也有区别,
狂饮啤酒更多的是做梦般沉默寡言,经常也是粗俗的,但狂饮葡萄酒却是欢快的、
热闹的和妙趣横生的。

当然,在酒筵上无节制地一直喝到神志不清,如果是踉踉跄跄,
至少是步履不稳地或者纯然是嘟嘟曦嘛地从酒筵走出,
则不仅就人们以之消遣的社交而言,而且在自重方面,这都是男人的一种坏习气。
但是,也可以举出许多东西来缓和对这样一种过失的判断,
说自制的界限是容易被忽视和逾越的;
因为东道主毕竟希望通过这种好客的行为让客人十分满足地
([为了让宾客满足])走出去。 

醉意所造成的无所顾忌,也许还有随之而来的不谨慎,是一种虚假的生命力增强的感觉;
有醉意者这时感觉不到本性不懈地致力于克服的那些生命障碍
(健康也就在于克服这些障碍),而且在他的弱点上是幸福的,
因为本性在他里面确实在努力逐渐地增强他的生命力来逐步地重建他的生活。
—— 妇女、教士和犹太人通常不喝醉,至少是小心地避免一切喝醉的表现,
因为他们在公民性上是软弱的,并且需要克制(为此绝对要求清醒)。
因为他们的外在价值仅仅在于别人对他们的贞操、虔诚和分离主义合法性的信任。
说到犹太人,所有这些分离主义者,亦即不仅服从一种公共的国家法律,
而且还服从一种特殊的(教派的)法律的分离主义者,作为怪人和所谓的被拣选者,
特别受到社会的注意和尖锐的批评;因此,他们在这种注意中也不能放任自己,
因为使人丧失这种谨慎的那种醉意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丑闻。

卡托的斯多亚主义崇拜者说他,“他的德性因葡萄酒而增强”;
而一位近代人这样说古代德国人,“他们喝着酒表达自己的主张(决定一场战争),
以免有失果断;他们清醒着思考,以免有失理智”。

喝酒放纵舌头(in vino disertus [酒中出辩才])。 但是,喝酒也打开心扉,
并且是一种道德属性亦即坦诚的物质载体。
矜持及其思想对于一个真诚的心灵来说是一种压抑的状态,
而兴致勃勃的饮者也不容易忍受有人在酒筵上十分节制;
因为此人扮演着一个留心人,他关注着别人的错误,但自己却保持着矜持。
休谟也说:“耿耿于怀的伙伴是讨厌的;今天的蠢事必须忘掉,
以便为明天的蠢事腾出地盘允许男人由于社交的高兴而暂时稍稍逾越清醒的界限,
其前提条件是好心肠;半个世纪之前流行这样的策略,北方的宫廷派出很能喝酒的使节,
自己不喝醉,但把别人灌醉,以便套别人的话或者说服别人,这种策略是很狡猾的;
但那个时代的这种粗鄙习俗已经消失,现在就文明阶层而言,
针对这些恶习写一封警告信也许是多余的了。

人们是否也能够在喝酒时研究喝醉的人的气质或者其性格呢?
我不相信。这是一种新的液体掺进了他血管中流淌的体,是对神经的另一种剌激,
它不是更清晰地揭示自然的气质,而是带入了另一种气质。因此,喝醉的人有的热恋,
有的自吹自擂,有的吵吵闹闹,有的(尤其是喝啤酒时)表现得心地慈善,
或者态度虔诚,甚或默不作声;但在酒醒之后,如果让他们回想头天晚上自己说的话,
他们都将自己对这种奇怪的心境或者其感官的失常发笑。

第30节 想象力的独创性(不是模仿性生产)如果与概念合拍,就叫做天才;
如果不与概念合拍.就叫做狂热。——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来说,
除了一个人的形象之外,我们想不出别的合适形象。
任何别的形象至多会表现出人的某个属性的一个象征—— 例如,
蛇作为阴险狡猾的形象一一但并不表现有理性的存在者自身。
这样,我们就在自己的想象中用纯粹人的形象来布满所有别的天体,
尽管他们很可能由于承载和养育他们的土地和构成他们的元素的不同而具有
很不一样的形象。我们要赋予他们的一切别的形象都是丑模怪样。
【因此, 神圣三位:一位老人、一位青年和一只鸟(鸽子),不能被想象成真实的、
与其对象相似的形象,而是只能被想象成一些象征。
从天降临和升天的形象表达的就是这种意思。
为了给我们关于有理性的存在者的概念配上直观,除了将他们拟人化之外,不能以别的方式行事;
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把象征的表象抬高到事物自身的概念,那就是不幸的或者童稚的做法。】

如果天生缺乏一种感官(例如视觉感官),
残疾人就尽可能地培养另一种感官来做前一种感官的代理者,并大量练习生产性的想象力:
他试图通过触觉来把握外部物体的形式,而在大得摸不到的地方(例如一栋房子),
还通过另一种感官例如听觉感官,亦即通过一个房间中的回声来把握其宽敞:
但最终,如果一次成功的手术解救了这种感觉器官,他这才必须学习看和听,
也就是说,试着把自己的知觉归到这类对象的概念之下。

对象的概念经常诱人情不自禁地(通过生产性的想象力)给他们配上一个自己创造的形象。
在读到或者听人讲到一位在才能、功绩或者地位上伟大的人物的生平和业绩时,
人们通常就被诱导在想象力中给予他一个魁梧的身材,而与此相反,
给予一个按照描述性格细腻温柔的人一个小巧柔韧的形象。不仅是农民,
就连一个有足够阅历的人,如果他按照所讲述的业绩来设想的英雄表现给他的却是一个矮子,
反过来细腻温柔的休谟表现给他的却是一个矮墩墩的汉子,也都要大吃一惊的。
因此,由于想象力自然而然地就有走向极端的偏好,人们也不要对某物抱太大的希望;
因为现实总是比用来做阐释它的模型的理念更有局限。

要把一个人初次引入社交中去,事先对他作出许多高度的评价,这是不可取的;
毋宁说,这常常可能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使他成为笑料的恶作剧。
因为想象力把所期待的事情的表象抬得如此之高,
以至于所说的人与先入为主的理念相比只能受到损害。如果以夸大其词的赞颂来预告一部著作、
一出戏或者别的属于美妙风格的东西,也将发生同样的事情;
因为这样一来,它在展现出来的时候就只会掉价。哪怕是读过一个好的剧本,
也已经削弱看演出时的印象。—— 但是,如果之前受到赞颂的东西与紧张期待的东西正好相反,
此外又没有什么害处,那么,这个对象的登场就会引起哄堂大笑。

变动不居的、被置于运动之中的、自身真正说来并不具有能够引起注意的意义的那些形象,
诸如壁炉火光的闪烁,或者一条小溪在石头上流过时的一些旋涡和泡沫转动,
都以大量完全不同方式的表象(与这里的视觉表象不同),维持着想象力在心灵中游戏,
并在沉思中深化。甚至音乐对于不是作为内行来听的人来说,
也能够将一位诗人或者哲学家置入某种心境,
在其中每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事务或者其爱好去捕捉思想,也能够驾驭这些思想,
这些思想是他独处在自己的房间中不会如此幸运地获得的。
这种现象的原因似乎在于:当感官被一种自身根本不能引起注意的杂多,
从对某个别的更强烈地落入感官的对象的注意引开时,思维就不仅更加轻松,而且更加活跃,
也就是说,如果为了给自己的知性表象配上材料,就需要一种更加努力、
更加持久的想象力的话。—— 英国的《旁观者》讲过一位律师,
他习惯于在做辩护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不停地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有一次,爱开玩笑的对方律师偷偷地从他口袋中抽走了绳子,他就完全陷入了窘态,语无伦次。
因此人们说:他失去了自己说话的线索。—— 被固定在一种感觉上的感官 
(由于习惯)使人不注意别的相异的感觉,因此不被它分心;
但是,想象力在这时就能够更好地保持在合乎规则的运行中。

论不同种类的感性创作能力

第31节 有三种不同种类的感性创作能力。这就是空间中直观的造型能力
(imaginatio plastica [造型的想象力]), 时间中直观的联想能力
(imaginatio associans [联想的想象力])
和从表象的共同的相互起源而来的亲缘关系的能力(affinitas [亲和性])。

一、论造型的腰性创作能力
在艺术家能够(仿佛是可触摸地)展示一个有形体的形象之前,他必须在想象力中完成它,
而这个形象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一种创作,这种创作如果是不由自主的(例如在梦中),
就叫做幻想,并且不属于艺术家;但如果它是由任性来控制的,
它就被称为作品、发明。现在,如果艺术家是按照与大自然的作品相似的图像工作的,
那么,他的产品就叫做自然的;但如果他是按照不能在经验中出现的图像来制作如此
塑造的对象的(就像西西里的帕拉戈尼亚亲王那样),那么,
他的产品就叫做离奇荒诞的、非自然的,是些丑陋形象,
而这样一些念头就仿佛是一个醒着的人的梦中景象[虚幻的观念宛如病人的梦一样是虚构出来的
—— 我们常常喜欢玩弄想象力;但想象力(作为幻想)同样经常拿我们做游戏,
有时是很不合适的。

幻想在睡眠中捉弄人,这就是梦,并且是在健康状态中也有的;
与此相反,如果在清醒时也发生,那就是一种病态了。
睡眠作为一切外部知觉能力,尤其是自主运动能力的松弛,看来对于一切动物,
甚至对于植物(根据后者与前者的类比),为了聚集在醒着时消耗的力量,都是必要的。
但是,看起来做梦也是这种情况,以至于如果不是在睡眠时通过做梦来使生命力保持活跃,
它就必定会熄灭,同时最深沉的睡眠必定会导致死亡。
当人们说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做梦时,这毕竟只不过是人们在醒来时根本不记得这些梦了。
在想象迅速交替的时候,这种情况也会在一个人醒着时遇到,也就是说,他处在分心的状态中,
其时若问目光呆滞地在一段时间里死盯着同一个点的人,他在想什么,得到的回答是:
我什么也没有想。如果醒着时在我们的记忆中不是有许多漏洞
(由于不注意而被忽略了的其联结作用的中间表象)的话,
如果我们下一夜又在我们前一夜中断的地方开始做梦,则我就不知道,
我们是否会误以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做梦是大自然的睿智安排,
为的是在基于任性的身体运动亦即肌肉运动中止时,
通过与不由自主地创作出来的事情相关的激情来激起生命力。
——只是切不可把梦中的故事当做出自一个不可见的世界的启示。

二、论联想的感性创作能力

联想的法则是:经常前后相继的感性表象在心灵中造成一种习惯,
即如果一个表象被产生出来,就也让另一个产生。——要求对此作出一种生理学的解释,
那是白费力气;哪怕人们为此可以使用不管什么样的假说
(它本身又是一种创作),就像笛卡尔关于其大脑中的所谓物质性理念的假说那样。
至少,没有任何这一类的解释是实用的,也就是说,人们不能把它们用于任何艺术活动;
因为对于在表象仿佛是相互(至少间接地)接触时出自表象的印象痕迹能够
相互交感而共鸣的那个大脑和大脑中的位置,我们没有任何知识。

种相邻关系经常走得很远,而且想象力从第一百到第一千经常走得如此之快,
以至于看来人们根本就是在观念的链条中跳过了某些中间环节,
虽然只是没有意识到它们,这样人们也就不得不经常问自己:
我在自己的谈话中刚才是从哪儿出发的?我是怎样达到这个终点的?

因此,开始一场社交讨论的人必须从他身边和当下的事情开始,并逐渐地引向更遥远的事情,
如果它能够引起兴趣的话。对于从大街上走进一个为相互娱乐而聚集的社交活动的人来说,
坏天气是一个不错的和习惯性的临时话题,因为在走进房间时从刚刚见报的来自土耳其的消息开始,
就对别人的想象力施加了强制,这些人看不出是什么把他带到这个话题上的。
对于一切思想的传达来说,心灵都要求某种秩序,在这方面,
无论是在讨论中还是在讲道中,引导性的表象和开场白都是很重要的。

三、论亲缘关系的感性创作能力

我把亲缘关系理解为从杂多起源自同一根据来进行联结。——在一种社交娱乐中,
从一个话题跳到一个完全不同类的话题,而表象的经验性联想,
其根据纯然是主观的(也就是说,这些表象在一个人那里被联想得与在另一个人那里不同),
依我说,这种联想被引导到这个话题上,这在形式上是一种胡闹,它打断和破坏了一切娱乐。
—— 惟有当一个话题谈完了并稍事休息时,某人才能开始另一个有趣的话题。
无规则地四处游荡的想象力.由于与任何东西都无客观联系的表象的变换,
如此使人头昏脑涨,以至于从这种社交出来的人,心情就好像做了梦一般。
—— 无论是在凝神思维时还是在传达思想时,都必须总是一个题目,
杂多的东西按照它来整理,因而也有知性在这时起作用;
但是,想象力的活动在这里服从的毕竟是感性的法则,感性为此提供素材,
而素材的联系则在没有意识到规则的情况下毕竟是按照规则,
因而是按照知性建立起来的,虽然不是从知性派生的。
亲缘关系(affinitas [亲和性])这个词,在这里使人想到取自化学、
与那种知性联结相类似的交互作用,即两种不同类的、有形体的、
最密切地相互作用并追求统一的元素的交互作用;在此,这种联结造成了某种第三者,
它具有惟独通过两种异质元素的结合才能产生的属性。知性和感性尽管不同类,
但毕竟自动地结拜为干姐妹以造就知识,就好像它们一个起源于另一个,
或者二者都起源于一个共同的主干似的;这是不可能的,至少我们无法理解,
如何能够从同一个根上生出不同类的东西。

可把前两种表象的复合方式称为敷学的方式(扩大的方式),
但把第三种称为力学的方式(产生的方式),由于它而出现一个全新的事物
(就像在化学中的中性盐一样)。无论是在无生命的自然中还是在有生命的自然中,
无论是在灵说中还是在肉体中.各种力量的活动都是寄予不同类的东西的分离和联结。
我们虽然通过对它们的作用而达到对它们的认识,
但最上面的原因和它们的元素被溶解于其中的简单组成部分,
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不可及的。—— 我们所了解的一切有机存在者,
它们的物种惟有通过两性(人们称之为雄性和雌性)的结合才能繁衍,其原因会是什么呢?
人们毕竟不能假定,创造者只是由于性情古怪,
并且只是为了在我们地球上做一个他如此喜欢的安排,就仿佛只是玩儿了一次,
而是看来是这样,即若不是两性为此作出贡献,
就肯定不可能从我们地球的质料中通过繁衍产生出有机造物当人类力学在这里
想着手论证这种起源,哪怕只是猜测这种起源时,它迷失在哪一种幽暗之中了?

第32节 不过,想象力并不像人们借口说的那样是创造性的。
对于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来说,除了一个人的形象之外,我们想不出别的任何形象是合适的。
因此,如果雕刻家或者画家来刻画一个天使或者一个神,
他在任何时候所刻画的都是一个人。任何别的形象在他看来都包含着按照他的理念,
不能与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的构造结合在一起的部分
(如翅膀、爪子或者蹄子)。与此相反,他可以随意来构想大小。

由人的想象力的强大而来的幻觉经常走得如此之远,
以至于人相信在自己之外看到和感觉到本来只在头脑中才有的东西。
因此向深渊中张望的人就会受到晕眩的侵袭,尽管他周围有一块足够宽的平地使他不会掉下去,
甚至是站在一个完全牢的栏杆旁。奇怪的是一些心灵有病的人对一种内心冲动会发作的那种畏惧,
害怕自己会完全自愿地跳下去。—— 看到别人吃恶心的东西
(例如,通古斯人从自己孩子的鼻子中一下子吸出鼻涕并吞下去),
同样激起旁观者的恶心,就好像他自己被迫吃这种东西一样。

在瑞士人(而且如我从一位见多识广的将军口中听到的那样,
一些地区的威斯特法伦人和波莫瑞人也一样)被安置在别的州时侵袭他们的乡愁,
是通过唤回其少年时代的无忧无虑和邻里聚会的景象而激起对他们曾享受的非常质朴
的生活乐趣的那些地方的一种渴望的结果,
因为他们后来在重访这些地方时发现自己的期望落了空,这样也治好了乡愁;
尽管是认为那里的一切都变化很大,但事实上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在那里再次度过自己的少年时代了;
这里毕竟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乡愁侵袭一个缺少钱财,
但却通过兄弟关系和亲戚关系结合起来的行省的那些乡下人,要甚于侵袭忙于赚钱、
把 patria ubi bene [活得好的地方就是祖国]当做座右铭的人。

如果之前听说这个人或者那个人是一个恶人,那么,人们就相信能够在他脸上读出狡诈,
而且虚构在这里与经验混杂成一种感觉,尤其是再加上激情和情欲的时候。
据爱尔维修说,一位妇女用望远镜在月亮上看到了两个恋人的影子;
此后用望远镜看过的教士则说:“不对,夫人,那是一个大教堂上的两个钟楼。”

人们还可以把因想象力的同感而有的结果归于这一切。
看到一个人抽搐甚或癫痫发作,会引起类似的痉挛动作;
就像别人打哈欠会使自己与他们一起打哈欠一样;医生米夏埃利斯先生引证说:
在北美的军队中,当一个人大发雷霆时,三两个站在旁边的人由于看到这种情况就也突然陷入暴怒,
尽管这种发作只是暂时的;因此,对于一个神经虚弱的人(忧郁症患者)来说,
出自好奇而参观疯人院是不可取的。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也自动避免这样做,
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头脑。人们也将发现,当某人带着情绪,
尤其是愤怒的情绪向活泼的人讲述自己所遭遇的某件事情时,后者强烈关注,
脸上棱角分明,并情不自禁地被置入与那种情绪相适应的表情活动之中。人们据称也注意到:
相处融洽的夫妻逐渐地在面部特征上有一种相似性,
并且把这解释成他们因这种相似性而结婚(similis simili gaudet [物以类聚]); 
但这种解释是错误的。因为大自然在两性的本能上宁可是促进应当相爱的人们的不同,
以便把它植入人们胚胎中的一切多样性都发展出来;只是他们在自己单独交谈时紧紧相依,
经常并长时间相互注视的那种亲密和倾慕,才产生了同感的相似表情,这种表情固定下来,
最终就转化为永久性的面部特征。

最后,人们也可以把无恶意地说谎的倾向,算做生产性想象力的这种无意的游戏,
而生产性想象力在这种情况下就可以被称为幻想;
这种倾向差不多作为遗传的毛病在孩子们那里总是遇到,在成人那里,
但通常是在心地善良的人们那里时而遇到;这里在讲述时,
事件和所谓的奇遇像滚落的雪崩一样增长,从想象力中产生出来,并不是为了某种好处,
而是仅仅给自己逗乐;就像莎士比亚所写的骑士约翰•福斯塔夫,
他在结束自己的故事之前,已把两个穿着粗呢衣服的人变成五个角色。

第33节 由于想象力在表象上比感官更富有、更多产,所以如果有情欲加入,
对象不在场就比对象在场更能激活想象力;如果发生某件事情,
它把自己那看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由于分心而被磨灭的表象又唤回到心灵之中的话。
——曾有一位德国王侯,本来是一个粗犷的战士,但毕竟是一个高尚的人,
为了从心中抹去对他宫中一位平民女子的爱而到意大利旅行;但是,
他归来时第一眼看到她的住处,就比持续的交往更强烈得多地唤起想象力,
以至于他毫不犹豫地就顺从了那个幸好也符合期望的决定。
——这种毛病,作为一种创作的想象力的结果,是无法疗治的;
除非用婚姻医治,因为婚姻就是真相(eripitur
persona, manet res [除去假面具,留下的就是真相])。

创作的想象力提供了与我们自己打交道的一种方式,尽管仅仅是作为内部感官的显象,
但毕竟根据与外部显象的一种类比。夜晚激活了它,并把它抬高到它的实际内容之上;
就像傍晚的月亮在天上形象很大,在白天看起来却只是像一个不起眼的云点。
在那于夜晚的寂静中通宵达旦工作,或者与自己想象出来的对手争执,
或者在自己的房间里徘徊着想入非非的人身上,这种想象力如醉如痴。
但是,一切在此时他觉得重要的东西,在一觉睡醒的早上就失去了其全部重要性;
但他也许因花在这种坏习惯上的时间而感到心神疲惫。
因此,通过为了能够早起而早睡来抑制自己的想象力,
是一条属于心理学养生之道的很有用的规则;但是,
妇女和忧郁症患者却更喜欢相反的行为方式(他们通常也正因为此而有他们的疾苦)。
为什么精灵的故事在深夜还大有人听,早上刚起床就让每个人感到乏味,
对于谈话显得完全不适合?与此相反,人们此时问的是家里或者社会上发生了什么新事,
或者继续自己前一天的工作。原因在于:本身只是游戏的事情,
适宜于放松一整天消耗的心力,而本身是工作的事情,则适宜于经过夜间休息而精力充沛、
仿佛是新生了的人。

想象力的消散(vitia)是:它的创作要么是纯然脱缰的,
要么是根本无规则的(effrenis aut perversa) 。
后一种缺点是最恼人的。前一种创作毕竟也许能够在一个可能世界(寓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后一种创作则根本不能在任何世界找到位置,因为它们自相矛盾。
在利比亚沙漠的拉斯-塞姆,经常可以看到雕刻在石头上的人兽形象,
它们使阿拉伯人看着害怕,因为阿拉伯人把这样一些形象视为受到诅咒而石化的人,
这属于第一类的想象,亦即脱缰的想象力的想象。—— 但是,按照同一些阿拉伯人的意见,
这些动物像柱在普遍复活的那一天将向艺术家发出咆哮,
指责他制作了它们却不能赋予它们灵魂,这就是一种矛盾了。
——脱缰的幻想总是还能够让人信服(如把一本书题献给枢机主教爱斯特的那位诗人的幻想,
爱斯特在他递过这本书时问他:“阿里奥斯陀大师,鬼知道,
您是从哪儿搞到所有这些了不起的玩意儿的? 它是从它的富有而来的繁茂;
但是,无规则的幻想就接近妄念了,在这里幻想完全是在拿人做游戏,
不幸的人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表象的驰骋。

此外,一个政治的艺术家同样能够像一个审美的艺术家那样用想象来领导和治理世界,
他懂得把这些想象冒充成现实,例如人民的自由,
这种自由(如在英国国会中)或者等级和平等的自由(如在法国国会中)
仅仅存在于形式中(mimdusvult decipi :世界愿意被欺骗]); 
不过,哪怕只拥有这种使人类高尚〔新力起来的善的外表,
也毕竟比感到这种善被强行夺去更好一些。

论通过想象力使过去和未来成为现在的能力

第34节 有意地使过去成为现在的能力是回忆的能力,
而想象某种本属未来的东西则是预见的能力。二者就其都是感性的而言,
都基于主体过去的状态和未来的状态的表象与现在的状态的联想。
而且尽管不是知觉,它们也有助于知觉在时间中的联结,
即通过现在存在的东西把不再存在的东西与尚未存在的东西在一个连贯的经验中联结起来。
它们叫做回顾和前瞻的回忆能力和预见能力(如果可以允许这些表述的话),
因为人们意识到,自己的表象是在过去状态或者未来状态中会遇到的。

一、论记忆

记忆与纯然再生产的想象力的区别在于,它能够自主地再生产昔日的表象,
因而心灵不是那个表象的纯然游戏。幻想,亦即创造性的想象力,不得混杂其中,
因为那样的话,记忆就会是不忠实的。 —— 马上把某种东西抓入记忆,
轻而易举地想到它,并长久地保持它,这是记忆在形式上的完善。
但是,这种属性却很少一同出现。如果某人相信在记忆中有某件事,
但却不能意识到它,他就说自己不能想起它了(es emsinnen,
不是sichentsin-nen,因为这等于是说使自己没有感觉)。
如果人们还力求想起来, 则这方面的努力是很伤神的,
而且人们最好是用另外的思想让自己分一会儿心,渐渐地只是浮光掠影地回顾那个客体;
这样,人们通常就会捕捉住联想起来的表象中的某一个来唤回那个表象。

有条有理地把某件事情抓入记忆(memoriae mandare [托付给记忆]),
叫做记诵
(不是背诵,就像平常人谈到只是背出自己将要做的布道词的布道人时所说的那样)。
这种记诵可以是机械的,或者是灵活的,或者也可以是判定的。
第一种仅仅基于经常的、逐字逐句的重复,例如学会乘法表,
此时学习者必须纵贯以惯常的秩序前后相继的语词的整个序列,才能得到要找的东西。
例如,如果问学生:3乘7 得几?则他从3 乘 3 开始,就顺利地得出21;
但如果人们问他:7乘3得几?他就不能如此之快地想到了,而是必须把两个数字颠倒过来,
以便将它们置入习惯的秩序。如果学会的东西是一种庄重的套话,
其中不得改变任何表述,而是必须如人们说的那样念经般地诵读它,那么,
大概记忆力最好的人也不敢信赖记忆力(因为这种胆怯本身就能够使他们出错),
并因此而认为有必要照本宣科;就连训练有素的布道人也是这样做的,
因为在这时对语词的丝毫变动都会是可笑的。

灵活的记诵是通过与相邻表象的联想来牢记某些表象的一种方法,
这些表象就自身而言(对知性来说)相互之间根本没有亲缘关系,
例如一种语言的声音与应当和它们相应的完全不同类的图像之间;
此时,为了轻而易举地把某种东西抓入记忆,人们还用更多的相邻表象来加重记忆的负担;
因此是荒唐的,是想象力在把不能共属于同一个概念之下的东西拼凑在一起时的无规则做法;
同时是手段和意图之间的矛盾,因为人们试图减轻记忆的劳动,
事实上却由于不必要地把很不相同的表象的联想强加给记忆,而使得这种劳动更沉重了。
【这样,像图解《圣经》,乃至用国画来介绍的法学学说,
这样的图解课本是一个幼稚的教师用来使自己的学生变得比原来更为幼稚的光学匣子。
说到法学学说 ,有《法学大全》的一个以这样的方式祓托付给记忆的标题可以作为例子:
[论继承人及其合法财产第一个词被用一个带有挂锁的匣子来形象化,
第二个词被用一头母猪来形象化,第三个词被用摩西的两块板来形象化。】
机智的人很少有忠实的记忆,这就是说明上述现象的一个注解。

判定的记诵不是别的,就是在思想中对一个体系(例如,林耐的体系)的划分表格的记诵;
在这里,在据称忘掉了某种东西的时候,
人们就能够通过列举自己记得的各个环节而重新回想起来;
或者,这也是对一个变得可视的整体的各个部分
(例如,在一幅地图上一个国家按照东南西北分布的各个省份)的记诵,
因为人们为此也使用知性,而知性则与想象力相互帮助。
最常见的是索引,亦即为被称为常用套话的一般概念所编的一种专业书,
它像人们在一个图书馆里把图书分放在贴有不同标签的书柜中那样,通过分类来回忆。

一种作为总的学说的记忆术( ars mnemonica) 是没有的。 
在特别与此相关的窍门中,有诗体的格言(versus memoriales [诗句便于记忆]),
因为格律包含着一种合规则的抑扬顿挫,它对于记忆的机械作用大有好处。
—— 对于那些记忆奇人,诸如米兰多拉的皮科、斯卡里吉尔、安格鲁斯•波里塔努斯、
马格里阿贝奇等等来说,对于把要用一百峰骆驼来驮载的书作为各门科学的资料,
用自己的脑袋随身携带的那些博学的人来说,
切不可因为他们也许不具备对于挑选这一切知识来做合目的的应用的能力来说合适的判断力,
就轻蔑地谈论他们;因为搞到丰富的原始资料,这毕竟已足以是功绩;
尽管别的人在事后还必须再用判断力对这些资料进行加工
(tantum scimus,quantum memoria tenemus [我们所知道的,
也就是我们所记住的那么多])。有一位古人说过,“书写术毁掉了记忆(部分地使之成为多余)
这句话有某种真理:因为平常的人往往按照线索才能更好地依序处理和想起加之于他的杂多;
之所以是这样,乃是因为记忆在这里是机械的,没有玄想混入;
与此相反,对于许多奇特的附带思想在其脑子中穿行的那种学者来说,
他的任务或者家庭琐事的许多东西都由于分心而逃逸,
因为他没有充分的注意力把握它们。但是,用口袋中的写字板来保险,
十分精确地、毫不费力地重新找到记在脑子里来保存的一切,倒是一个很大的便利。
书写术总还是一种美妙的艺术,因为即便它不会被用来向别人传达自己的知识,
它也毕竟能代理最广博、最忠实的记忆,弥补记忆的缺失。

与此相反,健忘 (obliviositas)是一种更为严重的毛病,这样的大脑虽然也经常被充满,
但却像一个穿空了的容器一样总是空空如也。这种毛病有时是无辜的;
如在老年人那里,他们虽然能够很好地回忆起他们年轻时代的事情,
但却总是忘却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这常常是一种习惯性的分心的结果,
这种分心尤其经常侵袭小说的女读者。因为既然这种阅读只是为了一时消遣,
人们知道这是纯然的虚构,因而女读者有充分的自由在阅读时按照自己想象力的驰骋来创作,
这自然就使人分心,并习惯性地使人心不在焉(缺乏对眼前事物的注意),所以,
记忆就不可避免地由此受到削弱。—— 在艺术中消磨时间,
使自己对世界毫无用处,但事后却抱怨生命短暂,
且不说这种习惯所带来的耽于幻想的心境,它是对记忆力的最有敌意的侵袭之一。

二、论预见能力

第35 节 拥有这种能力,比拥有其他任何能力都更为利益攸关,
因为它是一切可能的实践的条件,是人使用自己的力量与之相关的目的。
一切欲求都包含着对通过这些力量而可能的东西的一种(没有把握的或者确定无疑的)预见。
对过去进行回顾(回忆),只是为了由此使预见未来成为可能,
因为我们是在一般而言现在的立场上看自己的周围,
为的是决定某件事,或者对它有所准备。

经验性的预见是对类似情况的期待 , 并且不需要对原因和结果的理性知识,
而只需要对观察过的事件的回忆,看它们通常是怎样前后相继的,
而重复的经验就在这里产生出一种熟巧。风和天气将怎样,这很令船夫和农夫感兴趣。
但是,我们的预报所及在这方面却不能比所谓的农历更远,农历的预报如果说中了,
就受到赞扬。如果说不中,就被忘掉,总是保持着一些信誉。
一一人们差不多应当相信,神意是有意把天气的嬉戏如此看不透地编织在一起,
以使人们不那么轻而易举地为每一时间都作出所要求的安排,
而是被迫使用自己的理智,为一切情况做好准备。

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无须慎重和担忧),虽然并不那么给人的理智增光;
就像那个早上卖掉自己的吊床,晚上却为不知道如何过夜而狼狈不堪的加勒比人一样。
但是,只要这时不对道德性出现任何违背,那么,人们也可以把一个经得住一切事变的人,
视为比总是用阴暗的前景使自己失去生活乐趣的人更幸福。
但是,在人但凡能够有的所有前景中,也许最令人安慰的前景就是:
他根据自己当下的道德状态有理由预期延续和今后向着更善的进步。
与此相反,如果他虽然勇敢地下了决心,从现在起选择一种新的、更好的生活方式,
但却不得不对自己说:这毕竟将毫无用处,因为你经常(由于延期)
对自己作出这种许诺,但总是在下不为例的借口下将它打破,那么,
这就是期待类似情况的一种绝望状态。

但是,在事情取决于可能高悬于我们之上的命运,而不是取决于我们的自由任性的运用时,
对未来的展望要么就是预先感觉,亦即预感( praesensio) , 要么就是预期。
前者似乎暗示着对尚未在场的东西的一种隐秘的感觉,
后者则暗示着通过对事件前后相继的法则(因果性的法则)
的反思而产生的未来事物的意识。

人们很容易看出,一切预感都是一种幻影,因为人们怎能感觉到尚未存在的东西呢?
但是,如果这是些从这样一种因果关系的模糊概念出发的判断,那么,这就不是预先感觉,
而是人们可以展开导致预先感觉的概念,而且就像对于上述判断来说应有的那样,
可以解释这些概念。-一预感大多数情况下具有忧心忡忡的性质;
具有肉体原因的忧虑走在前面,不管恐惧的对象是什么。
但是,也有一些狂热之人的快活而又大胆的预感,
这些人揣测到将要揭露出人对之没有任何感官感受性的秘密,
并且相信看到对他们作为诗人在神秘直观中所期待的东西的预先感觉刚刚被披露。
—— 苏格兰山民的第二视力也属于这种着魔状态,
他们中的一些人相信借助这种视力看见了吊在桅杆上的人,
而当他们真的驶入那个遥远的港口时,就冒称已经得到了那人死亡的消息。

三、论预卜能力

第36节 预言、预卜和预示的区别是:第一种是依据经验法则的预见(因而是自然的),
第二种是违背已知的经验法则的 (反自然的),
但第三种是或者被视为一个与自然不同的原因的灵感(超自然的),
其能力由于显得来自一个神的影响,也被称为本真的预示能力
(因为任何一种对未来事物的敏锐揣测也都非本真地被称为预言)。

如果说某人在预卜这种或者那种命运,那么,这就能够显示出一种完全自然的技巧。
但是,对于在伪称有一种超自然洞识的人,则必须说他在占卜;
例如把从手出发预卜称为观星象的印度血统的茨冈人;
或者占星术士,以及就连炼金术士也与之结伴的寻宝者们,在古希腊有皮提亚,
而在我们的时代里则有卑鄙的西伯利亚萨满比他们都突出。
罗马人的飞鸟占卜和解剖占卜的预卜,与其说是为了揭示世上诸般事件进程中的隐秘之处,
倒不如说是为了揭示按照他们的宗教而必须服从的诸神意志。
但是,诗人们是如何甚至达到这一步的,即把自己视为受到鼓舞的(神灵附体的)、
能预卜的 (vates), 并且能够自诩在其心血来潮 (furor poeticus [诗兴大发])
时具有灵 感.这只能用如下情况来解释,即诗人不像散文作家那样悠闲地完成预定的工作,
而是必须捕捉他那突然感到的内在情思的有利时机,
此时生动强烈的形象和情感自动地向他泉涌而来,而他此刻仿佛只是在承受;
认为天才掺杂着某种剂量的癫狂,这已经是一个古老的说法。
建立在此基础的,也有对那些在盲目选出的著名(仿佛受灵感驱使的)
诗人诗句中猜出的神谕的信仰(sortes Virgilianae [维吉尔式的谶语]);
这是一种与现代的伪虔诚者用来揭示上天意志的小百宝箱相类似的手段;
或者也有对巫书的解释,这些巫书据说曾对罗马人预报国家的命运,
可惜他们由于过分的吝啬而使这些巫书部分地丧失了。

一个民族不可转移的命运毕竟是由它自己招致的,因而是由它的自由任性造成的;
对这种命运作出预报的一切预示,除了由于该民族毕竟不能逃避它,
因而预知对它来说毫无用处这一点之外,自身就有荒唐之处,
亦即在这种无条件的厄运(decretum absolutum [绝对的裁定])
中去设想某种自由机制,其概念是自相矛盾的。

占卜中的荒唐或者欺骗的最极端之处,
也许就是一个疯子被视为一个(对不可见事物的)先知;
就好像在他里面仿佛有一个精神在说话,这个精神代表着早已告别身体住所的灵魂似的;
再就是一个精神病人(或者也只不过是一个癫痫病人)被视为一个有魔力的人(神灵附体者),
而如果附在他身上的神灵是一个好的精灵,他在希腊人那里就叫做一个神巫,
而其解释者就叫做先知。—— 必须干尽一切蠢事,
才能跳过凭借知性通过经验才有可能达到的一切阶段,
而把我们如此感兴趣去预见的未来事情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curas hum inum ![唉, 人们的忧虑啊!]

天文学预报了天体无穷尽的变化,除此之外,
再也没有如此可靠而又毕竟延伸到如此大范围的预卜科学了。
但是,这毕竟不能阻止神秘主义立刻掺进来;神秘主义绝不像理性所要求的那样,
想让世界各时期的数字取决于事件,而是反过来让事件取决于某些神圣的数字,
并这样把年代学这个一切历史的必然条件转变成一个虚构故事。

论健康状态中不自主的创作,亦即论做梦

第37节 就其自然性状而探讨唾眠、做梦和梦游(还有出声说梦话亦属此列),
这是处在实用人类学的领域之外的;因为从这种现象不能得出做梦状态中的行事规则;
这些规则只适用于不想做梦或者昏睡的清醒者。一个人梦见自己杀死了皇帝,
他把自己的梦讲给自己的朋友听。希腊皇帝借口说,
“如果他在清醒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就不会做这样的梦”,
从而判处他死刑。那位皇帝的判断是与经验相悖的和残酷的。
“如果我们是清醒的,我们就有一个共同的世界;但如果我们睡着了,
则每个人就都有他自己的世界。”看来,做梦如此必然地属于睡眠,
以至于假如不是梦作为想象力对内部生命器官的一种自然的,
尽管是不自主的鼓动加入进来,那么睡眠就会与死亡是一回事了。
于是,我非常清楚地回想起我小时候,当我玩儿累了躺下睡觉时,
在入睡的瞬间被一个梦陡然惊醒,好像是我掉进了水里,就要沉没,在水里团团打转。
但这是为了马上又更平静地入睡,
也许是因为在完全依赖于任性的呼吸中胸肌的活动逐渐减弱,
而这样随着呼吸的迟滞就必定阻碍心脏的运动,但由此就又调动起梦的想象力。
—— 在所谓梦魇(incu bus)时梦的有益作用也属于此列。
因为没有关于一个压迫我们的精怪以及所有的肌肉力量都在
努力把我们带到另一种处境去的这种可怕的想象,血液的停滞就会迅速使生命终结。
正因为此,大自然看来是这样安排的,
即大多数的梦都是完全包含着麻烦和充满危险的情境,
因为这样一类的表象比一切都按照意愿和意志进行时更多地刺激起灵魂的力量。
人们经常梦见不能伫立在自己的双脚上,或者迷路,在布道时说不出话来,
或者在大型集会上忘记戴假发却戴着一顶睡帽,或者能够在空中随意地飘来飘去,
或者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地笑醒。—— 何以我们经常在梦中被置于早已逝去的时光,
与早已去世的人说话,甚至试图把这视为一个梦,
但毕竟发现自己不得不把这种想象视为现实,这大约永远得不到解释。
但是,人们倒是尽可以把这看作是安全的,因为不可能有没有梦的睡眠,
而误以为不曾做梦的人,只是把自己的梦忘掉了而已。

论标记能力

第 38节 把当下事物当做联结被预见事物的表象与过去事物的表象的手段来认识,
这种能力就是标记能力。心灵造成这种联结的行动就是标记(signatio), 
它也被称为标识, 其更大的程度被称为标明。

事物的形象(直观)如果只是通过概念充当表象的手段,
它们就是象征,通过象征而有的知识就叫做象征的或者形象的
(speciosa)。—— 个性还不是象征:因为象征也能够是纯然间接的 (indirect)符号,
它们自身没有任何意义,而只是通过 加入而引导到直观,并通过直观引导到概念;
因此,数征的知识必须不是与直觉的知识相对,而是与论证的知识相对,
在后者中符号(个性)只是作为看守者(custos)伴随着概念,以便伺机把概念再生产出来。
因此,象征的知识不与直觉的(通过直观的)知识相对,
而是与理智的(通过概念的)知识相对。象征纯然是知性的手段,
但只是间接地通过与某些直观的一种类比才是这样。知性的概念可以运用于这些直观,
以便通过展示一个对象来使该概念获得意义。

永远只能以象征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人,还很少有知性的概念,
而对于野蛮人(有时甚至是一个尚未开化的民族中自以为的智者)
在其谈话中让人听到的生动展示,如此经常受人惊赞的东西无非是概念的贫乏,
因而也是表达概念的语词的贫乏;例如,如果美洲的野蛮人说“我们要埋掉战斧“,
那么,这就等于是说:我们要缔造和平,而事实上,
从荷马开始直到奥西恩,或者诸如俄尔甫斯直到先知们,
古代的诗歌都应当把他们的吟唱的光辉仅仅归功于缺乏表达自己的概念的手段。

把真实的、摆在感官前的世界显象(与施魏登贝格一起)
冒充为一个隐藏在背后的理知世界的纯然象征,这就是狂热。
但是,在展示那些属于构成一切宗教之本质的道德性,因而属 于纯粹理性的概念
(被称为理念)时,把理智事物的象征(宗教的上帝崇拜)
这种虽然在一段时间里有用并且必要的外壳与事情本身区别开来,这却是启蒙,
因为若不然,一个理想(纯粹实践理性的理性)就被替换成一个偶像,
并错过其最终目的。一地上的一切民族都是以这种替换开始的,
而且如果涉及的是这些民族的教师们自己在撰写其神圣经文时确实所想的东西,
人们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不是以象征的方式,而是按照字面来解释这些经文,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曲解他们的语词将会是行为不当。
但是,如果不仅涉及教师的真诚,而且还,确切地说在根本上涉及学说的真理性,
那么,人们就能够并且应当把这些经文当做通过引入仪式和习惯来伴随那些实践
理念的纯然象征的表象方式来解释,因为若不然,构成最终目的的理智意义就会丧失掉。

第39节 可以把符号划分为自主的(艺术的)符号、然的符号和奇迹的符号。

一、 属于第一类的有:1.神情符号(表演的符号,它们部分地也是自然的符号);
2.文字符号(字母,它们是语音的符号);3.音符 (乐谱);
4.仅仅为了视觉而在个别人之间约定的符号(数玛);
5.以世袭特权为荣的自由人的等级符号(纹章);
6.在法定服装(制服、号衣)上的值勤符号;
7.功勋的荣誉符号(勋带);
8.耻聘符号(烙印等等)。—— 此外还在文童中有句号、
问号或者感叹号、惊叹号(标点符号)。

一切语言都是思想的标记,反过来,标记思想的最优越方式,
就是通过语言这种理解自己和别人的最伟大手段的方式。思维就是与自己说话
(塔希提岛的印第安人把思维称为肚子里的语言),
因而也是在里面(通过再生产的想象力)倾听。对于天生的聋子来说,
他说话就是他的唇、舌和腭活动的感觉。而且在他说话时,
除了既不具有真正的概念也不思维而以肉体的情感进行的活动之外,
几乎不可能想象他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但是,就连那些能这样说和听的人,
也并不因此就总是能够理解自己或者别人。由于缺乏标记能力,
或者对这种能力的错误使用(当把符号当做事物和把事物当做符号时),
尤其是在理性的事情上,在语言上一致的人们却在概念上彼此有天壤之别;
这只是在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时,才偶然地显露出来。

二、 其次,说到自然符号,按照时间,符号与被标记的事物的关系要么是演示的,
要么是纪念的,要么是预测的。

脉搏向医生标记着病人当下的发烧状态,就像烟y标记着火一样。
试剂向化学家揭示处于水中的隐秘材料,就像风信旗揭示风一样,如此等等。
但是,脸红是透露出负罪的意识,还是毋宁说透露出一种脆弱的自尊心,
哪怕只是不得不忍受某种令人羞愧的东西的无理要求,
这在面临的各种场合里是不确定的。

坟丘和陵墓是纪念死者的符号;金字塔同样或者也是为了纪念一位国王昔日的伟大权力。
一远离海洋的陆地上的贝壳层,或者高耸的阿尔卑斯山上凿穴蛤的洞孔,
或者在如今并不从地下冒火的地方的火山遗迹,都向我们标记着世界的古代状况,
给一门自然考古学提供了根据:当然并不像战士愈合了的伤口那么直观。
—— 巴尔米拉、巴勒贝克、波斯波利的废墟是古代国家艺术状况生动的纪念符号
和一切事物变迁的令人伤感的标志。

预测的符号在一切符号中是最令人感兴趣的,因为在变化的序列中当下只不过是一瞬间,
而欲求能力的规定根据只是为了未来的结果 ( ob futura consequentia) 
才来牢记当下的东西,而且主要关注这些结果。—— 就未来的世间事件而言,
最可靠的预测就在天文学中;但是,如果把星象、
行星位置的结合和变化想象成为人所面临的命运在天上的字符
(在 Astrolo- gia iudiciaria [裁断的占星术]中),
那么,这种天文学就是童稚的和幻想的。

一种将临的疾病或者痊愈的自然预测符号,或者
(如 facies Hippocratica [希氏面容])即将死亡的自然预测符号,
都是一些显象,它们以长期且经常的经验为基础,
也可以根据对这些显象作为原因和结果的联系的认识来为医生充当诊疗中的指导;
病情危急的日子就是这类东西!。
但是,罗马人出于政治上的精明而举行的飞鸟占卜和解剖占卜,
却是一种由国家神圣化了的迷信,为的是在危急关头驾驭人民。

三、至于奇迹的符号(在其中颠倒了事物的本性的那些事件),
除了人们现在毫不在乎的符号(人畜的怪胎)之外,天上的征象和奇观如彗星、
高空中飞速掠过的光球、北极光,甚至日食和月食,
尤其是当许多这样的征象汇集在一起,并且也许真的伴随有战争、
鼠疫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时,受到惊吓的大众就会觉得它们是预告
不再遥远的最后审判和世界末日的事物了。

附录

在这里,还值得说一说想象力的一种奇特活动,它使人把符号与事情相混淆,
给予符号一种内在的实在性,就好像事情必定与符号相符合似的。
——月球的运行按照4个方位(新月、上弦、满月、下弦),
就整数而言不能比分为28天更精确(因此,阿拉伯人把黄道带分为月球的28宫),
7天构成其四分之一。这样,7 这个数字就由此获得一种神秘的重要性,
以至于就连世界的创造也必须按照这个数字来进行;
特别是因为据说(按照托勒密体系)有7 个行星,音阶上有7个音,
虹有7 种单纯的颜色,以及有7 种金属。——— 由此也产生出各年龄阶段
(7 X 7 , 而且由于9 在印度人那里也是一个神秘的数字,就有7 X 9 ,
同样还有9 X 9 ), 据说在这些年龄阶段终结时人有重大的危险。
70个年周 (490年)也实际上在犹太教和基督教年代学中不仅构成
(在上帝对亚伯拉罕的呼召和基督的诞生之间)最重要的变化的各个阶段,
而且也完全精确地规定着各个阶段的界限,这种规定仿佛是先天的,
就好像不是年代学必须遵循历史,而是反过来历史必须遵循年代学似的。

但在其他场合,也有使事情依赖于数字的习惯。病人让自己的仆人给医生送去酬金,
如果医生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有个杜卡特,他就会怀疑这个仆人也许侵吞了1个杜卡特;
因为为什么不满一打呢?在一次拍卖会上买同样制作的瓷餐具的人,如果这不是一整打,
就会出价少一些;而如果这是13个盘子,那么,
他就只有在为了保证即使打破一个也拥有那个整数的情况下,才会考虑第13个盘子。
但是,既然人们不是成打地邀请客人,给予这个整数一种优越性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个人在遗嘱中留赠给他的堂弟11把银匙,并附言道:
“为什么我不把第12把留赠给他,这他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这个不诚实的年轻人曾经在那人的餐桌上偷偷地把1把银匙藏进口袋,
那人清楚地觉察到了,但当时却不想让他丢脸)。在打开遗嘱时,
人们就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出立嘱人指的是什么,但这仅仅是出自假定的成见,
即只有一打才是一个整数。—— 就连黄道的12个星宿
(在英国,看起来是仿效这个数字聘用了 12个法官)也包含了这样一种神秘的意义。
在意大利、德国,也许还有别的地方,同桌吃饭的恰恰13个客人,就被认为是不祥之兆,
因为人们会臆测,此后他们之中不管是哪一位,总有一位将在年内死掉;
就像在一个12位法官的席旁,坐在他们中间的第13位不是别人,
只能是应受审判的罪犯一样(我本人曾有一次坐在这样一个餐桌旁,
女主人在落座时觉察到这种自以为的弊端,
悄悄地叫他坐在中间的儿子起来到另一个房间吃饭,以免扫了兴致)。
——但是,就连数字的纯然大小,即使人们厌烦这个数字所标记的事物,
单是由于它在计数时未满足一个符合十进制的(因而就自身而言是任意的)数值,
就会引起惊异。据说中国皇帝拥有一个9999艘船的舰队,人们对这个数字暗中问自己:
为什么不再多1艘呢?尽管回答可能是:因为这个数目的船只足够用了;
但在根本上,这个问题的意图并不是针对使用,而是针对着一种数字的神秘主义。
—— 尽管并不少见,但却更有害的是:某人由于吝啬和欺诈获得了9 万塔勒现金的财产,
于是一直到他足足拥有10万而不使用之前,他都不得安宁;
而为了这件事,他即使不给自己买来,也至少将给自己挣来绞刑架。

如果人听凭感性的缰绳引导,那么,即便是在他的成年时代,他都将陷入什么样的幼稚!
我们现在想看一看,如果他在知性的光照下遵循自己的道路,他将在多大程度上做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