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ripides - Wikipedia
Alcestis
歌队长 阿德墨托斯，你得忍受这灾难，因为你并不是这人间丧失了贤良的妻子的第一人，
也不能算作最末一人；你该知道，死是一种债务，我们大家都要偿还。 【419】
阿德墨托斯 她既然答应死，还能够活着吗？ 【525】
赫剌克勒斯 啊，不要老早就哀悼你的妻子，要等到那时刻。
阿德墨托斯 要死的人就算死了，死了的人就算“没有活着”。
赫剌克勒斯 活着和没有活着是两回事。
赫剌克勒斯 原来在这里，你在想什么心思，做得这样假正经？一个当差的不应该哭丧着脸对待客人，
应该高高兴兴来款待。可是你看见主人的好朋友到了这里，却哭丧着脸，皱着眉来款待，
关心着一个外人的灾难。【779】
你且过这边来，好变聪明一点。你懂得人生的事理吗？懂得它的本性吗？我想你一定不懂得。
你怎么会懂得呢？听我说：死是一种债务，人人都要偿清，可没有谁知道得很准，
他来朝还能否生存：命运是不可测的，谁知道它怎样运行，我们无法去请教，
也不能凭什么巧妙的法术去推测。【786】
你听了这番话，从我这里明白了这道理，你就该寻乐，就该喝酒，
只把每天的生命当作你自己的，那其余的全归给命运。
你更当崇拜爱神，她是这人间最可爱的神，她的心情也最是温柔。
快把那些旁的思想撇开，听从我的话，假如你以为我说得很对，——我想是很对的。
你还不放下这过度的悲哀，忘掉这眼前的灾难，戴上花冠，同我喝一点酒？
我知道得很清楚，这杯中的酒流出来，会改变你现在的忧郁和惆怅的心情。
我们既是凡人，就得做凡人的梦想。若是让我来评判，那些正正经经和愁眉不展的人所过的生活，
真不是生活，那简直是苦难啊！ 【802】
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
阿伽门农
没有一个凡人是彻底幸运的，
也没有一个凡人是全然幸福的，
因为，从来没人生而没有忧伤。
老仆
我是一个奴隶，我不能自夸，
因为命运不允许我这样。
阿基琉斯
你是谁的奴隶？不是我的呀；
因为我的东西和阿伽门农的东西是分开的。
阿基琉斯
我的高傲情绪被深深地激动起来，
但是它学会了节制，无论是因不幸
而悲伤还是因重大的成功而喜悦。
因为这种人受过理性教育，
要遵照知识正直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诚然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招来不快，
但更多的是，知识的积累很有益处。
我是在最敬神的人克戎教育下长大的，
学会了以天真坦诚的态度做人。
那阿特柔斯之两子，若是领导有德，
我服从他们；若是领导无德，我就不服从他们。
无论在这里还是在特洛伊我都将保持
我自由的天性，尽我所能用矛枪为战神增光。
如今你，夫人，受到最近的亲人伤害，
我将尽一个年轻人之所能，给予你
足够的同情，帮助你讨得一个公道，
我也决不会让你的女儿被她的父亲杀害，
既然她曾被叫作我的新娘，因为，我不会
让你的丈夫用我的身名编织他的阴谋诡计。
否则，杀了你女儿的将是我的这个名字，
虽然它没有举起刀剑。虽然你的丈夫
是她真的死因，但是，我的身名也不复干净，
如果她是因了我和我的婚姻而死亡，
遭受了不堪忍受的痛苦，冤曲得
出奇地受到侮辱性的屠杀。
因此，如果我的名字被你的丈夫用来杀了她，
我就成了阿尔戈斯人中最卑劣的男子，
一文不值，墨涅拉奥斯倒成了大丈夫，
我不是佩琉斯的儿子，倒是一个冤鬼生的了。
伊菲革涅亚
父亲啊，如果我有奥尔甫斯的本领，
能用歌声叫石头跟着我走，
能用言语随便迷惑谁，
我就早已用上它们了。可是，现在，我的本领
就是流泪，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我用我这身体——这个母亲为你生的——
抱住你的膝盖，乞求你别杀我，
我还那么年轻；因为，看见阳光
有多快乐，别强迫我去看地府阴间。
我是第一个叫你父亲，你叫我孩子的；
也是第一个爬到你的膝上
亲爱地抚摸你并受你的爱抚的。
你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孩子啊，
我能看见你在丈夫的家里过着
和我们家相般配的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我那时拉着你的胡须——我现在也正用手
拉着它——回答道：“你问我会怎么对你吗？
父亲啊，你老了，我要接你到我的家里，
亲爱地侍奉你，报答你养育我的辛劳。”
我还记得这些话，
你却忘了，想要杀我。
看见阳光是人类最大的快乐，
地下的事情便是一无所有；
祈求死亡的人是疯了。好死不如赖活呀！
阿伽门农
我心里非常明白，什么该怜悯什么不该怜悯，
我爱我的子女，不然我就是疯了。
夫人啊，我下决心做这事是可怕的，
但，不做也是可怕的；因为这事我是非做不可的。
你看这以船为城的人数众多的军队
和那么多铜盔铜甲的希腊国王，女儿啊，
如果我不依先知卡尔卡斯的话牺牲了你，
他们便不能进军去攻打伊利昂的城堡，
便不能把著名的特洛伊城夷为平地。
如火的激情使希腊的军队发了狂，
他们要尽快出发航行去蛮族人的国土，
制止他们再来抢劫希腊人的妻女；
如果我无视女神的旨意，他们便要杀了
留在阿尔戈斯的我的女儿们，还要杀了
你们和我。孩子啊，不是墨涅拉奥斯
使我不得自由，我也不是在顺从他的意愿，
那是希腊，我不得不献出你，那是为了它，
不论我情愿不情愿；这我们没法拒绝。
因为，自由，孩子啊，必须尽你和我的
能力所及给予维护，希腊人的妻女
必须不被蛮族人强力劫夺。
伊菲革涅亚
你把我养育成希腊的光明，
我不拒绝为它去死。
歌队长
光荣永不离开你！
伊菲革涅亚
啊，啊！
点亮火炬的白天，
宙斯的光明啊，
从今我将过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命运了。
永别了，可爱的光明！啊，啊！
奥瑞斯特斯
墨涅拉奥斯
天啊，我看见了什么了？这是什么鬼呀？
奥瑞斯特斯
说得好；灾难已使我成了一个死人，虽然还看见阳光。
墨涅拉奥斯
不幸的人啊，你头发蓬乱多像个野人。
奥瑞斯特斯
叫我受苦的是事情，不是外貌。
墨涅拉奥斯
你瞪着无泪的眼珠子多么可怕？
奥瑞斯特斯
我的生命已经完了，只剩下了名字。
墨涅拉奥斯
你样子这么难看，不是我能想像的。
廷达瑞奥斯
在蛮族人中待久了，你也变得野蛮了。
墨涅拉奥斯
尊重同族人是希腊人的习惯。
廷达瑞奥斯
是的；但还有一条，即要求尊重法律。
墨涅拉奥斯
在智者们看来，必须的事情里都没有自由。
廷达瑞奥斯
关于智慧的争论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是和非是人人都懂的，
这个人不倚靠正义
又不诉诸希腊人共有的法律，
那么，还能有谁比这个人更不明智呢？
既然我的女儿在阿伽门农头上
重重一击，使他断了气送了命——
这是一件极坏的事，我永远不会赞许——
他应该控告他的母亲杀夫之罪，
要求依法惩处，把母亲逐出家门。
这样做他就不会遭到苦难，就会
因守法和敬神而得到克制的美名。
如今呢，他走向了和他母亲同一的命运；
因为，虽然他母亲公正地被认为是个恶女人，
但他杀了母亲，就成了比他母亲更恶的恶人。
墨涅拉奥斯啊，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那个人的同床妻子杀了他，
他的儿子又杀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儿子的儿子还要以血还血，
那么，哪里才是罪恶的尽头？
我们古代的祖先制订了很好的法律：
手上染有血污的人，不许走进
视觉范围，不许横过前面，
用流放不用流血罚罪。
否则就会没完没了地有一个
最新的手上染有血污的人要被杀。
奥瑞斯特斯
世间的人，
婚姻幸运的，生活就幸福；
婚姻不走运的，在家在外都倒霉。
歌队长
女人生来总是在妨碍男人
走向幸福，总是在增加他们的悲伤。
弗律基亚人
任何地方明智的人总觉得活着比死快乐。
奥瑞斯特斯
你是一个奴隶，还怕什么死？死能解除你的不幸。
弗律基亚人
任何人，即使是个奴隶，也都喜欢看见阳光。
赫卡柏
阿伽门农
你要求什么事？放你
从此自由？这是很容易的事。
赫卡柏
不，不，报复了那些恶人。
我愿终生受奴役。
阿伽门农
但是你要求我怎样帮助你呢？
赫卡柏
大王啊，这是你完全想不到的事。
你看见这死尸吗，我在为他流泪的？
阿伽门农
看见了；可是余下的事我无法知道。
赫卡柏
这是我当初生的一个孩子，曾经怀在我腹中的。
阿伽门农
他是你儿子中的哪一个？
赫卡柏
他不是普里阿摩斯的那些死在伊利昂城下的儿子中的一个。
阿伽门农
怎么，夫人，除此而外你还生有儿子？
赫卡柏
是的，但是我觉得他等于没有，你看见他就在这里。
阿伽门农
可是，城池失陷的时候，他人在哪里？
赫卡柏
他的父亲担心他被杀，把他送走了。
阿伽门农
和那时所有的孩子分开，把他单独送到哪里去了？
赫卡柏
就送到这里，他被发现死了的这地方。
阿伽门农
送到这地方的统治者波吕墨斯托尔身边来的吗？
赫卡柏
被送到这里来看守着最苦味的黄金。
阿伽门农
被谁杀的，又是怎么杀的呢？
赫卡柏
别的还能有谁呢？那色雷斯朋友杀的。
阿伽门农
啊，坏东西！因为他垂涎那金子？
赫卡柏
正是呀，在他得知了弗律基亚的灾难之后。
阿伽门农
你是在哪里发现了这尸首的，还是有人送来的？
赫卡柏
那是她，在海岸上碰上了。
阿伽门农
寻找他去的，还是干别的活去的？
赫卡柏
去汲海水给波吕克塞娜浴尸的。
阿伽门农
看来，是那色雷斯人杀了，把他抛了的。
赫卡柏
是的，这样乱砍他的皮肉，使他漂在海上。
阿伽门农
啊，你这可怜的人，有这无边的痛苦。
赫卡柏
我完了，阿伽门农啊，没有什么灾难我不曾受过了。
阿伽门农
哎呀，哎呀！有哪个女人生得这么不幸？
赫卡柏
哎呀！这世间没有哪一个人是自由的；
因为，他是钱财或机缘的奴隶，
或者，因为害怕城邦市民的多数
或法律的指控，不敢按自己的心愿行事。
歌队长
当一个人遭受的痛苦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时，
他想摆脱这悲苦的生命，这是可原谅的。
赫卡柏
阿伽门农啊，人世间是永远不应该
把说看得比做更重要的。
应该是，做事上理的人也就说话上理，
做坏事的人他说的理也就是歪的，
他永远不能把不正义的事说得有理，
的确有一类聪明人，他们精通歪理，
但还是不能聪明到底，到头来
可耻地失败了，没一个能例外。
如果你好好地抚养保护着我的孩子，
像你应该做的那样，你就会有好名声；
因为，患难中可以最清楚看到有德的朋友，
人在幸运中是随时随地都有朋友的；
如果你缺钱财，我的儿子富裕，
他会成为你支取的巨大财库；
如今你没有我的儿子做朋友了，
金子的利益和你的孩子于你也都完了，
你本人也落到这般地步。
现在我对你说，阿伽门农啊，
如果你帮助了这个人，就表明你是个坏人；
因为，这样你就对一个不敬神的和不守信的，
违反了神律和人间法律的客人做了好事；
我将说你因为自己是个坏人所以喜欢坏人；
这我并不是在对我的主人无礼。
伊昂
伊昂
啊，夫人，不论你是谁，我看出你
出身高贵，你的举止证明了我的猜测。
因为，一个人是否出身高贵，
常可以凭他的举止行为看出。
呀！
但我十分惊奇，看见你闭着眼睛，
泪水流湿了你高贵的脸面，
在你看见洛克西阿斯圣洁的神谕所时。
啊，夫人，你为何变得这么悲苦？
所有别人到这里看见神的庙宇都高兴，
你为何在这里让泪水潮湿了你的眼睛？
歌队长
凡间的人很多，他们的遭遇
也很多，形式也有分别，
但在人的一生中很难发现一件事情是幸运的。
克苏托斯
孩子啊，我找到了你，神的
预言不错，他使你我相逢了，
你也找到你最亲爱的人，以前没想到。
至于你那正当的热望，它也正是我的心愿：
我的儿啊，你要找到你的母亲，
我也要找到那个给我生了你的女人。
过些日子，我们或许能找到她的。
但是现在你且告别这神的庙地和你无家可归的生活，
按照父亲的心愿到雅典去吧！
那里有你父亲的幸福权杖和大量财富
在等着你；你不会因缺少这两者之一
而被称作出身卑微的穷人，
你会成为一个出身高贵又富有资财的人。
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何眼睛看着地面
想起心事来了，又变得
不开心了，叫你的父亲害怕？
伊昂
事物远看和近看
样子会显得不一样。
我为眼前发生的事情高兴，
我找到了你我的父亲，但是，
请听我说说我所知道的事情。
人们告诉我，雅典城里光荣
属于本地人，外来人没有份。
我插进去带着两重的不体面：
父亲是外来人，我自己是私生子。
受着这种指摘，在还没有力量的时候，
我将被叫做“一文不值的父亲的[一文不值的]儿子”。
如果我挤上了城邦的最高位，
寻求成为一个名人，我就会受到无能者的
忌恨；因为优胜总是令别人不痛快的；
而那些有德有能却明智地保持
沉默，不热心过问政治的人，他们
也会笑话我，认为我傻，不懂得
在一个爱挑剔的城邦里保持宁静。
我如果要在那些执掌城邦大权的名人中
赢得一席之地，就会受到投票的更大
围堵；父亲啊，事情惯常如此发生。
那些掌握了政权出了名的人物
对于自己的竞争对手是最狠毒的。
我作为一个外邦人来到别人的家里，
女主人没有孩子，她从前有你
和她共担不幸，如今只好独自痛苦地
承受这全部的不幸命运，
那时我怎么不会受到她正当的憎恨呢，
当我站在你的身边承欢膝下，
她却没有子女，痛苦地望着你的所爱？
那时你必须作出选择：是抛弃了我去体贴
你的妻子呢，还是看重我毁了你的家？
有过多少这样的案例呀：妻子
找来致命的毒药杀害了自己的丈夫！
再说，父亲啊，我也怜悯你的妻子
老来无子；不，这是不应该的：
一个出身高贵父系的女人受着无子的痛苦。
我们盲目称赞的王权
表面上美妙骨子里可悲；
在担惊受怕侧目提防中
度过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人
有谁能是幸福快乐的？我宁愿做个平民，
有他们的幸福，而不愿做一个国王
喜欢和坏人交朋友，憎恨好人，
老担心挨人杀了。你也许会
对我说，金钱能解决这些问题，
富有就快乐；可我不爱手里紧攥着钱
耳朵听人家骂，我不爱遭麻烦。
我愿有适中的[财富]，没有烦恼。
父亲啊，请听我在这里享有过的幸福：
首先是，这里有人们最喜欢的闲暇，
只有适中的麻烦；没有坏人把我
挤出路去；给坏人让路，
对他们屈服，是不可忍受的。
我的职务就是向神祈祷，和人交谈，
帮助他们高兴，解除他们的悲伤。
我送走了这批客人，又迎来了那批客人，
因此我总是面对新的面容而感受新的快乐。
人们要求的——虽然自己不愿意——
正直，在为神服务中习俗和天性
已经共同在我身上养成。考虑到这一切，
父亲啊，我认为这里比那里好。
让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吧！因为这一样快乐：
享受大的幸福或满足于小的幸福。
歌队长
说的对，但愿我所爱的人们
能有你所说的那种幸福生活！
克苏托斯
这些话就别说了，还是学着享福吧！
孩子，我要在找到你的这地方开始做起，
先举办一个对所有来人开放的公宴，
补行一次以前没举行过的你的生日祭。
现在我将把你当作朋友带你去赴宴，
让你开心；然后再带你去雅典，
作为一个观光者，不作为我的儿子。
因为，我不想叫我的妻子伤心，
我自己幸福了，她却没有孩子。
等将来遇到适当的时机，再劝她
让你继承我的王权，统治那国土。
纪念这幸遇我给你取名“伊昂”，
因为，我从神殿里走出来时，
第一个碰到了你。好了，现在你去招集
所有你的朋友，来参加这快乐的生日祭宴，
和他们告别，因为你就要离开这得尔斐城了。
使女们，我命令你们别把这些话说了出去。
谁对我的妻子说了，将被处死。
伊昂
那我就去。可是在我的好运上还有一个缺陷；
因为，父亲啊，如果我找不到生我的母亲，
那么我的生活是不快乐的。如果必须祈祷，
那么我祈祷，生我的是一位雅典女人，
那样我就能从母亲方面获得言论自由。
因为，如果一个外邦人落在一个纯种人的城邦里，
即使名义上是个市民，他的嘴还是
一张奴隶的嘴，没有说话的自由。
克瑞乌萨
凡人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是永驻的。
老仆
女儿啊，现在让我们别再停留在悲叹上了！
克瑞乌萨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人在厄运中是没有办法的。
老仆
你去报复那首先欺负你的神。
伊昂
我不应该报复谋杀我的人吗？
女祭司
后妻对继子总是歧视的。
伊昂
是的，我正是受到继母的迫害。
伊菲革涅亚在陶里克人中
奥瑞斯特斯
啊，女人，不论你是谁，为何说出这番悲伤的话，
拿我们即将遭受的不幸来苦恼我们两个人的心？
人若是临死的时候，想靠他人的怜悯
来战胜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或是在得救无望的时候，
哀哭死神的逼近，我认为他是不明智的；
因为，他把一个不幸变成了两个：
既不免一死又招人笑话愚蠢；
最好还是听凭命运的安排。你请别为我们悲伤，
因为我们知道这地方献祭活人，我们听说过。
伊菲革涅亚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一点我想知道的事情吗？
奥瑞斯特斯
背着一座山的人不怕再加一块石。
奥瑞斯特斯
那些被称作智慧者的神灵
其实像飞逝的梦一样不可信。
神界和人间一样，充满混乱；
这是悲伤的唯一原因，当一个人
并非由于自己愚蠢，而是因为听信了先知的话
而毁灭了——知道的人判断他毁灭了。
皮拉得斯
亲人相逢相互拥抱，
奥瑞斯特斯啊，这很自然，
但你必须止住悲伤，注意一个问题：
我们如何可以脱离这野蛮的地方，
赢得光荣的安全。
因为，聪明人一遇到好机会，决不会
放弃它，挑选别的快乐。
歌队
我羡慕毕生受苦的人，
他们苦惯了，
受苦不怕苦。
苦命能改变，
但是，幸福之后受苦
对于凡人特别痛苦.
海伦
歌队长
我知道你有苦情，但最好还是
尽可能轻松地去承受人生的苦难。
海伦
首先，我没做错事，却蒙着恶名；
一个人担当了不属于他的罪责，
这比真有罪责而受苦其痛苦更大。
其次是众神使我离开了祖国，
和习俗不同的蛮族人在一起生活；没有了朋友，
成了奴仆，虽然出身自由。
因为蛮族人全是奴隶，除一人例外。
但还有唯一的锚维系着我的命运，我可以指望
我的丈夫来解除我的这些苦难，
但是现在他死了，不再有这个人了。
我的母亲也死了，是我杀了她，
虽然这么说不公道，但这不公道的罪责我得承受。
还有我的女儿，她曾经是我和我们家的骄傲，
现在头发都快白了，还是处女，不曾结婚。
还有那两个叫作宙斯孪生子的兄弟
也不在了。我有这一切的不幸遭遇，
但是，害死我的并不是我的行为。
而最不幸的还是，如果我回归祖国，
人们会把我关进地牢，以为我就是那个
墨涅拉奥斯到伊利昂去寻找的海伦。
要是我的丈夫还活着，他可以凭着
某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记号认出我来。
如今这也不行了，他再没有机会得救了。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还有什么好运
在等待着我呢？为了避免灾难，接受求婚，
和一个蛮族丈夫同住一屋共享盛筵？
但是，如果一个女人和她讨厌的丈夫生活在一起，
这个女人会觉得自己都厌恶她自己的。
最好是死了；但是我怎能死得光彩呢？
一根绳子吊在半空中不体面，
连奴隶也觉得这样死法难看相；
一刀自刎了有点高贵和体面，
立时就使生命离开了肉体。
我的不幸已经深重到这样的程度；
别的女人因为美丽而得到幸福，
我却因为美丽而得到毁灭。
报信人
女儿啊，神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
他以某种巧妙的方式领着凡人兜圈子，
这边那边地转悠，有的人受着苦，
有的人从未苦过，最后却不幸地毁了，
人生的遭遇永远说不准。
你和你的丈夫各人吃过各人的苦头，
你遭人毁骂，他出生入死。
他呢，以往，瞎忙了一阵，一无所得；
现在却什么力气也没花，却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你呢，并没有辱没了你年老的父亲
和宙斯的孪生子，没有做过谣传的事情。
现在我回想起你的婚礼来了，记得
那时我举着火把在四匹马拉的
车子旁奔跑着，你是新娘，
和这人坐在车上离开了幸福的家。
要知道，一个仆人如果不关心主人家的事情，
不能和主人一起有喜同乐有祸同悲，他就是个坏人，
我虽然生为一个奴隶，但大概
还能算作一个高贵的人，
因为我虽然没有自由人的名义，却有一个自由人的心灵；
这比一个人有两重的不幸好些：
有一个卑贱的心灵，
又听别人使唤做奴隶。
歌队长
关于先知我和这老人看法一致；
谁得到神的友爱
谁家就有了最好的先知术。
海伦
行了；现在事情顺利了。
但是，受苦的人啊，你是如何从特洛伊平安归来的呢？
虽然我知道了这个也没啥益处，但是作为亲人
总有一种心愿：想知道亲人受过的苦。
歌队长
不曾有一个人因为不正义而得到好运，
平安的希望都存在于正义的行为上。
歌队
许多阿开奥斯人在枪林石雨下
丧了性命，白白地去了冥土，
他们的妻子为他们悲痛地
剪去了头发；家里只剩下寡妇；
还有许多阿开奥斯人，
受了信号的欺骗，
撞到了卡菲瑞斯的岩石[551]
和爱琴海的陡岸上，死了，
因为一个男子驾独舟在海水环绕的
尤卑亚海角燃起了火光引诱他们。
墨涅拉奥斯则被风暴吹得远离祖国
来到了蛮邦没有港湾的可怜的山边，
船上装着那个没有价值的荣誉奖品，
给达那奥斯人争夺的，
赫拉用云造的庄严形象。
（第二曲首节）
有哪个凡间的人敢说
他彻底研究过并且看清了
神或非神或半神的本性，
当他看到神使人事
在相反的意外的
时运波浪中
颠过来又簸过去的时候？
啊，海伦啊，你是宙斯的女儿，
父亲变成鸟儿投入勒达
的怀抱，生下了你。
可是你被全希腊公认
是个不正派、没义气、不忠实、不敬神的女人，
我无法说清楚，人间的什么事是确定的。
只有神说的话我发现是真的。
（第二曲次节）
你们凡是糊涂地
想用强大的武力解决人间争端
用战争得到勇敢名声的人
都是些蠢人。
因为，如果由流血的竞争
来裁决争端，人们城邦间的
纷争就永远不会有完。
特奥克吕墨诺斯
死人的事都是空的，辛苦都是白费。
特奥克吕墨诺斯
要不要我亲自帮助给你送行？
海伦
不，王啊，别去给你的奴隶们当奴隶。
歌队长
你杀吧！但是你的妹妹
我永远不同意你杀她，还不如杀了我；因为，
为主子而死对于高尚的奴隶死得最光荣。
赫拉克勒斯的儿女
伊奥拉奥斯
我老早就有这样的想法：
有的人生来就能公道待人，
有的人一心贪图私利——
对城邦无益，难打交道，
他们对自己最好；我见识过这种人。
歌队长（指着科普柔斯）
这家伙想强行拖他们离开祭坛，
引起叫喊，还将这老年人摔倒
地上，使我落下了怜悯的眼泪。
得摩丰
从穿着和衣裳的式样他像是希腊人，
从手上做出来的事情却又像个蛮族人，
（转向科普柔斯）
喂，你必须告诉我，快一点，
你是从什么国度来到我这里的？
得摩丰
天生的傻子！你以为你的智力超过神？
歌队
是时候了，不能等到阿尔戈斯
军队开近边界才作准备；
迈锡尼人的斗志是很旺盛的
这回之后会比从前更厉害。
须知，所有传令官都有一个习惯：
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双倍的严重。
你可以想象他会对国王说：
他是多么的受苦，以及差点
把性命给统统丢了。
得摩丰
你的提议很高贵，但不可行。
那位国王带兵来打这里不是为了你。
杀死一个老年人欧律斯透斯能得到
什么呢？他要杀的是这些孩子。
敌人害怕的是高贵的儿童，
怕他们长大了，不忘父亲的
屈辱；这一切他必须预防。
如果你心里另有什么更合时宜的
计划，请提出来！因为我听了
那神谕，正没办法，满心害怕。
歌队
（首节）
我认为，没有神意，
就没有人能幸福，也没有人会变得不幸，
没有同一家族能永远走在幸运的路上，
命运一种紧跟着另一种；
它使一个人从尊贵跌入卑贱，
又使一个一文不名的人碰上好运。
命运的安排不容逃避，
没有人能凭智力和它对抗；
徒然热心这么做的人将没完没了地辛苦。
（次节）
你不要倒在地上，要忍受神的赐予，
也不要因悲痛伤心过度；
因为她，这可怜的姑娘，
为她的兄弟和雅典而死，
死得光荣；将受到人们长久的赞美；
艰难出美德。
这行为配得上她的父亲，
配得上她的高贵出身；
如果你敬重这有德的死者，我与你有同感。
伊奥拉奥斯
那庙里挂有掳来的武器，
我就用它们，如果不死我交还，
战死了，神也不会要求死人归还东西。
你进去，从钉子上取下
一套兵甲，尽快拿来给我。
（仆人下）
这样待在家里是可耻的，
一些人在战斗，一些人怯懦地待着。
歌队
年岁没有使你丧失勇气，
精神还年轻；但是体力没了。
你何必白白辛苦，这样对你
只有害处，对我们城邦也没什么帮助。
你应该承认老了，
放下办不到的事情；
你不可能重获年轻时的力气了。
埃勒克特拉
埃勒克特拉
你没有在我的患难中欺侮我，
我觉得你对我的好心就像神的一样。
有死的凡人重病中找到医生是莫大的幸运，
我遇上了你也是这样。
我应当尽我的力量减轻你的辛苦，
虽然你劝阻我这样；我应当分担
你的劳累，使你较为容易承受。
你在外边有够多的活儿要干，
家务事应当由我来料理。
劳作的人从地里回来，一进门看见
家里井井有条，会觉得心里高兴。
农夫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就去吧！
好在河塘离家不远。天一亮
我就要赶牛下地去播种。
任何人若是偷懒不肯劳动，那怕他不停地
向神祈祷，也不能解决生计。
奥瑞斯特斯
哎呀，没有清楚的准尺，一量而知人的价值；
因为，人的秉性有混乱现象。
例如，我曾经看见过高贵父亲生的孩子
一文不值，坏人却生了有德的子女，
同样，我看见过有的富人精神贫乏，
有的穷人身体里却藏着一颗伟大的心灵。
那么我们该怎么来正确地辨别判断呢？
凭富裕？这用起来是个很坏的标准，
那么凭一无所有？不，贫穷有个缺点，
它教人因需要而变恶。
那么我来转向武力吧？那么谁又能
只看一眼长矛就说哪支矛的主人是勇敢的呢？
最好还是丢开这些事情由它们自己去吧。
反正这汉子不是一个阿尔戈斯的大人物，
也没有高贵门第可以自夸，
置身于多数人中间，已证明是个至善的人。
别犯傻了，你们这些满脑子空想，
走错了门的人，还不快按日常的
待人接物，凭行为习惯去判断辨认出高贵的人？
能管理好城邦和家庭的正是这种人，
而那些没有智慧的肉体则不过是一些
市场里的偶像罢了，因为有力的臂膀
并不比弱的臂膀更能抵挡长矛，
因为这靠的是天赋的勇气。
我们为之而来的阿伽门农的儿子——
无论在这里还是不在这里——既然是
可敬的，我们就接受这食宿招待吧。
仆人们，进屋吧。一个热情的主人，
虽然穷，也比一个富人更叫我欢喜。
因此我感谢这汉子的食宿接待，
虽然我更希望你的兄弟交好运，
领我到他交好运的家里去。
他想必要来的，因为洛克西阿斯的
神谕是可靠的，虽然我不信凡人的预言。
农夫
既然你这样想，我就把你的口信
带给那老人去；不过，你赶快进屋去
把里边的事安排好。一个女人只要愿意，
就能找到许多东西做成美味的食物。
再说，家里的确还有足够的食物
可供他们至少吃一天的。
仔细想想，正是在这类场合
我发现财富有巨大的力量，
可以待客，生病的时候
可以花了治病；但是就日常的饮食而言，
它的作用是不大的；因为一切的人，
富人和穷人一样，只要能吃饱就行了。
老人（旁白）
样子看上去高贵，但可能是假货；
因为，有许多出身高贵的人品性恶劣。
埃勒克特拉
这正是那个救了他生命的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奥瑞斯特斯
呀！他为何那样地看我，仿佛在辨认银币上
闪亮的图案印纹？或者，是不是他觉得我像什么别的人？
埃勒克特拉
或许是高兴。看见了你，奥瑞斯特斯的朋友。
奥瑞斯特斯
一个很可爱的人。但是他为什么绕着我转？
可我一样地去向他们欢迎问好，尽主人之道。
老人
他们是些干家务活的奴仆，从前不曾看见过你。
奥瑞斯特斯
如果我胜利了，他们会依然对我善意吗？
老人
这是奴隶的习性，于你幸运的。
克吕泰墨涅斯特拉
你这住家这么荒僻，没有一个要好的邻人吗？
埃勒克特拉
没有人想和穷人交朋友。
请愿妇女
歌队
（第一曲首节）
我扑倒在你的膝前，
张开这张老嘴，
老太太啊，恳求你。
请把我儿子的尸体从死人堆里要还给我；
他们死了，肢体无力地摊在那里
做山间野兽的食物。
（第一曲次节）
请看我满目
痛哭的泪水。
和我用手抓破的
多皱的皮肤；我还能怎么呢？
儿子死了，我不能把他停放
在家里，没看见给他堆土为坟。
（第二曲首节）
你，尊贵的夫人，也曾生过一个儿子，
这使你和丈夫的婚姻
变得幸福美满；如今
请把你的母亲之心分给我一点，
分给我这么多：足够弥补
我死了儿子的痛苦。
请劝说你的儿子，我们求他，去一趟
伊斯墨诺斯河岸[153]，把我儿子的尸体要还给我，
他年纪轻轻的死了，没有埋葬，鬼魂在那里游荡。
（第二曲次节）
虽然有违禁忌，然而事非得已，我来
跪在两位女神的
焚献牺牲的祭坛前请求。
我有理由；你有
力量，因为你有好儿子
可能解除我的不幸；
我心里悲痛，求你
把我不幸儿子的尸体放到我的手里
让我能拥抱我儿子的可怜尸体。
（第三曲首节）
看！另一场比赛开始了，号哭跟着号哭。
听！使女们的手拍打着胸膛。
来吧，和我们一起哀哭的你们，
来吧，和我们一样悲伤的你们，
来参加敬礼冥王的歌舞吧！
抓破你的面颊，让鲜血
染红你白色的指甲！
须知，死者的光彩乃是生者的名誉。
（第三曲次节）
我无法摆脱这不知厌足的
十分悲伤的号哭，它有如陡岩上
淌下的涓流，永远不断。
因为，对于丧子之痛
女人天性就爱号哭。
唉，唉！但愿一死忘了这痛苦！
提修斯
你偏爱了勇气，没有重视智慧。
阿德拉斯托斯
正是这一点害死了许多将军。
啊，全希腊最勇敢的儿子，
雅典的王啊，我觉得羞耻，
跪在地上抱住你的膝盖，一个
头发白了，曾经是幸福国王的人，
却还是不得不对自己的灾难屈服。
请你救助我们的死人，怜悯
我的不幸和死者的母亲们，
她们在白发的老年丧失了儿子。
她们悲痛地来到这里，艰难地移动着
年老的肢体，在异国的土地上行走，
不是奉派来参加得墨特尔秘仪，
而是来埋葬死人的，而这本来是她们自己
应当从儿子年轻有力的手里得到的。
富人同情穷人，以及，
穷人对富人投以羡慕的眼光
渴望自己致富，都是明智的，
因此，走好运的人也应该同情不幸。
[一个创作诗歌的人必须在创作中
得到快乐。他若没有这种感觉，
若是家里有苦恼，他便不可能
叫别人快乐，甚至无权这么指望。
歌队长
我也对你说与此相同的话，
提修斯啊，请你怜悯我的遭遇。
提修斯
我时常和别人争论这样的
问题。有人说，人世间
坏事要比好事多；
与此相反我则认为，人世间
好事比坏事多些；因为
要不然，我们就不在这世上了。
我赞美那神，他把我们的生活安排
成了秩序，使我们脱离了混沌和野蛮，
首先植入了理智，其次给了舌头
用来说话，好彼此了解；
又给果实作食物，从天上降下雨水
浇灌大地的肚皮，滋润地下长出的植物
结出果实；又给房屋，
遮挡冬天的暴风雨荫蔽日神的酷热，
给船舶航海，让我们可以
和别人交换各地缺少的货物。
关于那些不明白的没把握的事情
有占卜者看焚献的火焰看牺牲
肝脏的折叠或依据鸟类的行为预先告知我们。
神给我们的生活作了这样好的安排
我们还不知足，不是太傲慢无理了吧？
但是，我们傲慢地追求比神更强大，
有了这种傲慢之心，于是我们
便自以为智慧超过神灵了。
看来你也是这群蠢人中的一个，
虽然依福波斯的神谕把女儿给了
两个外邦人，从而承认了神的存在，
却害了你的家，把浊血混入了
你家族的清血；明智者不应该
让正义的人和不正义的人结合，
应该觅取有福的人到家里做亲属。
因为，神混合着把时运判给人们，
常因降灾祸于有罪的人，牵连
毁了有关系但没任何罪恶的人。
你率领全阿尔戈斯的人出征，
虽然占卜者宣示了神意，你当耳边风，
蔑视神灵，蛮干毁了你的城邦，
你被年轻人引入歧途，他们爱
出风头，屡屡毫无理由地发动战争，
害死自己的同邦市民，其目的有的是想带兵，
有的是想攫取权力好胡作非为，
有的则为了自己的利益，全不顾
人民群众为此受到的损害。
须知，城邦公民有三种人：其一
是无益的富人，他们一味地追求财富；
其二是一无所有生活无着的穷人，
很可怕的，怀着过多的妒忌，
受坏头头舌头的欺骗，
对富有者射出恶毒的刺；
第三种人财富中等，是城邦的救星，
他们守护着城邦定下的秩序。
那么，我和你结盟吗？
我拿什么作为理由向我的同胞解释呢？
好好地走开吧！既然拿错了主意，
你自己去承受这命运吧，别来缠住我们！
歌队
你干的什么呀？背弃这些请愿的树枝，
赶走老太太们，一点不给她们应得的恩典？
别这样，野兽也有岩洞可以躲避，
奴隶也有神的祭坛，城邦遇到风暴袭击时
也能到别的城邦去求得庇荫。须知
在凡人中间没有幸运到底的事情。
不幸的人啊，从佩尔塞福涅神圣的地上起来吧，
起来，抱住他的膝头，求他
找回我们阵亡儿子们的尸体，啊，可怜我
死了儿子，把他们丢在了卡德墨亚的城墙下。
伤心呀！抓住我年老可怜的手，
把我搀起来，扶我向前走！
亲爱的朋友，希腊的光荣，
凭着你的胡须我求你，伤心地
抱住你的膝头握住你的手；
可怜可怜我吧，在我为着我的儿子
像一个乞丐似的恳求着你的时候！
孩子啊，我求你，别让我们的儿子得不到埋葬，
抛在卡德摩斯的土地上供野兽享用，
——他们和你一样年轻呀！
请看着我眼里的泪水，我这样跪在你的膝前
为的只是给儿子们讨得一个坟墓
传令官
谁是这地方的僭主？我要向他传达克瑞昂的话，
他现在统治着卡德摩斯的国土，既然埃特奥克勒斯
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兄弟波吕涅克斯的手下，
死在了有七个出口的忒拜城的城门口。
提修斯
你一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错了，客人啊，
在这里寻找僭主；因为，我们的城邦
是一个自由的城邦，不是被一个人
统治着。人民每年里轮流着执政，
不给富人优越，穷人有同等的权利。
传令官
这里你给了我一个便宜，像下棋时
那样，我所从来的那个城邦
由一个人统治，不属于民众；
那里没有谁说话吹捧市民，
为自己的利益骗得他们这边那边地乱转，
刚才还是待人亲热，乐于助人的，
一转身工夫就成了祸害，还对别人进行新奇的诽谤，
以掩盖自己先前的错误，逃避惩罚。
再说，人民不能正确地作出判断，
又怎能正确地领导国家？
须知，更好地了解事情是需要时间的，
匆促是不成的。一个贫苦的农民
即使并非无知，但因为要工作
他也无法去照管公共事务。
在有点头脑的人看来这实在是毛病：
一个原本一文不值的坏人凭了他的
一张嘴蒙骗民众得到了荣誉。
提修斯
这传令官倒是个机灵鬼，能言善辩。
既然你向我挑起了这场竞赛，那么，你请
听着，须知，向我挑起这场辩论的是你呀。
对城邦没有什么比僭主更有害的了，
城邦有僭主，首先就没有公共的
法律，他一个人统治着，把法律掌握在
自己的手里，于是平等不复存在。
法律订成条文后，穷人
和富人便有了同等的权利，
弱者如果受到富人的辱骂，
就可以用同样的辱骂回敬他。
弱小者有理可以胜过强大者。
从这句话里你也可以看到自由：“谁有
对城邦有利的主张要向公众提出的？”
想要说话的人都可以出名，不想说话的
都可以不做声。城邦里有什么比这更平等的？
此外，在人民当家作主的城邦，
人们喜欢年轻的市民多，而在一人
为王的国家这都被认为是可恨的；
国王担心失去独裁的权力，把他认为
有头脑的优秀人物都给杀了。
试问，城邦怎能变得强盛？
如果有人排除勇敢者摘去年轻人，
像摘掉春天原野上的花朵那样，
人们怎能挣钱养活子女呢，
如果他们的辛苦只落得增加僭主的财富？
人们又怎能在家中教养女儿谨守贞洁，
如果只是为了满足僭主享乐的欲望，
为了给父母带来悲哭？我宁愿死了，
如果我的女儿要在暴力下出嫁。
以上就是我对你所作的答复。
歌队长
看他！每当神明给坏人好运的时候，
他们就会放肆起来，好像好运永远不会离开他们似的。
传令官
那么我就说啦。关于我们辩论的问题
你就去这么想吧，我的想法相反。
但是，我和全体忒拜城的人民
不准阿德拉斯托斯来这地方；
如果他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太阳下山之前，
别顾虑秘仪上的那神圣请愿花枝，
把他赶出这地方，也别想抢走死人，
既然你和阿尔戈斯人的城邦没有关系。
听了我的话，你就可以驾驶你的城邦
之船免遭风浪颠覆，否则的话，战争的
巨浪就要出现在我们和你的战友之间。
请注意，别对我的话生气——
你的确有一个自由的城邦——
作出狂妄的答复，在力量不大的基础上。
须知，希望是不可靠的东西，它把许多
城邦卷入了纷争，把怒气引到了过度。
因为，每当人民投票表决战争时，
没有一个人考虑自己的死亡，
而是把这不幸推给别人；
倘若投票时死亡就在他们眼前的话，
希腊就永远不会因疯狂好战而奔向灭亡了。
我们大家都知道，
幸福和灾难两者哪个好，
对于人类，和平比战争好多少；
和平女神是文艺女神们的最好朋友，
是报复女神的敌人，看见多子而高兴，
看见多财而欢喜。恶人抛弃这些幸福
挑起战争，把弱小者变为奴隶，
人奴役人，城邦奴役城邦。
你帮助我们敌方的那些死人，
把这些死于狂妄的人要回去埋葬。
那么，这些事都是不公正的了：
卡帕纽斯把云梯靠上我们的城门
站在梯子上边立誓要攻下这城，
不管神愿意不愿意，结果
遭到雷击，身体被电火烧毁；
以及，地面裂开，捉走了那预言者，
张开大嘴，吞下了他的四马战车；
还有，别的将军们躺在那些城门口，
巨石砸碎了他们骨头的关节！
你或是自夸智慧超过宙斯，
或是承认众神公正地毁灭了恶人。
明智的人应该首先爱自己的孩子，
再爱自己的父母和祖国，应该增强祖国，
而不是削弱它。卤莽的船长和水手
意味着毁灭；及时的镇静乃是明智。
其实这也是勇敢，甚至是先见。
歌队长
宙斯的惩罚就很够了，
不需要你再这么放肆地侮辱我们。
阿德拉斯托斯
啊，你这十恶不赦的东西！
提修斯
别说话，阿德拉斯托斯，你住嘴！
你别抢在我的前面先说话。
因为这个人不是派来对你说话的，
是来对我说话的，应当我来答复他。
（向传令官）
我首先回答你最先说的话。
我不认为克瑞昂是我的君主，
也不认为他比我强大，因此可以强迫
雅典这么做；如果我们按他的吩咐做，
世事就真像江河朝源头倒流了。
发动这场战争的并不是我，
我没有跟这些人一起进入卡德摩斯的国土。
我没有损害你们城邦，没有和你们
在战场上厮杀，只是按理要求埋葬
死人的尸体，维护全希腊的礼法。
这有什么不对呢？
如果说你们受过阿尔戈斯人什么伤害，
现在，他们死了，遭到了耻辱，
你们抵抗了，得到了光荣，官司就了结了。
现在让死人埋到泥土里去吧，
让来到人世的每一元素，从哪里来的
还回到哪里去吧，呼吸回到空气里，
身体回到泥土里；因为身体并非无限属于
我们，只是让我们的生命暂住在里边而已，
以后大地母亲还是要把它收回去的。
你以为不埋葬死人是伤害阿尔戈斯吗？
绝不是；这是给了全希腊共同的伤害，
如果有谁剥夺了死人应有的权利，
使他们得不到坟墓。因为，如果这一
法律付诸实施，将使英雄气馁。
你来用这么厉害的话威胁我，
是因为你们的人害怕死人埋到土里去吗？
害怕什么呢？怕他们在坟墓里
挖空你们的土地吗？或者，在地下
生育孩子，从他们发生什么复仇吗？
指出你们恐惧的无由和卑劣
真是白费口舌。
芸芸众生啊，对人类的不幸，愿你们有个
正确的认识：我们的生活是一场一场的摔跤：
好运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迟，有人立等可到。
提修斯
我要从阿索波斯河的土地上取来死尸埋葬。
传令官
你必须首先冒战争的危险。
提修斯
以前我也曾经受过许多别的困难，没有退缩。
传令官
那么父亲生下你来就是和一切人作对的吗？
提修斯
只和高傲的人，有德之人我不得罪。
传令官
你和你的城邦一向爱多管闲事。
提修斯
因此，多吃辛苦多得荣誉。
传令官
你就来吧，让龙种的兵在我们国内捉住你。
阿德拉斯托斯
宙斯啊，人们根据什么说可怜的凡人
有智慧？其实我们全都依赖于你，
我们做什么都不能违背你的意愿。
我们以为阿尔戈斯是无敌的，
人数众多，军人年轻力壮；
埃特奥克勒斯提出议和的时候
尽管条件适中，我们却不肯接受，
结果败亡了。这回是他们交了好运，
就像穷人突然得财暴发之后
傲了起来，于是卡德摩斯痴呆的人民
也在狂傲中蹈到了覆辙。啊，你们
这些拉了弓不对着靶子的蠢人啊，
从正义吃到不轻的苦头，
不听从友好的调停，不见棺材不流眼泪；
还有你们这些城邦啊，本来可以通过谈判
避免灾祸的，却选择了流血，不用谈判解决问题。
可是何必说这些呢？我只想打听，
你是怎么逃出的；然后我还要问别的。
报信人
伙伴遭难时人们还考虑什么体面？
阿德拉斯托斯
哎呀！我多么宁愿和他们一起死了呀！
报信人
你的悲叹徒然无益地引起她们的哭泣，
阿德拉斯托斯
我想，这是她们在教会我哭。
算了；我要举起手来向死者致敬，
流着眼泪唱起悼亡的哀歌，
呼唤我的朋友：可怜我失去了他们
孤独地悲哭；因为，生命于人
是唯一失去了无法重获的
东西，虽然财富可以复得。
阿德拉斯托斯
那么请听！我很乐意你给我
一个赞美他们的机会，我打算
真实公正地介绍我的朋友们。
你看见那个被宙斯的霹雳击穿了的人吗？
这是卡帕纽斯；他虽然家计富裕，
却从不自夸福气；像穷人
一样，没一点傲气，
他回避那些宴饮过度，看不起
节俭者的人；他说，大吃大喝
不是幸福，适可而止才是美德。
他对朋友一片真心，不论当面
还是背后，这种人不可多得。
他生性无诈，说话彬彬有礼，
一诺千金，不论对家人还是市民。
其次我要说到埃特奥克洛斯，
这是一个具有另一种美德的人。
他年轻，生活并不富裕，
但在阿尔戈斯国土上很受尊敬。
朋友们不止一次馈赠他黄金，
他都不受，免得自己做人
受到羁轭，成为钱财的奴隶。
他不恨城邦，只恨做坏事的人；
如果城邦因坏头头而得了恶名，
它自身是不该受到指责的。
其中第三个人是希波墨冬，也是这样的一种人。
他从小就能克制自己不去享受
文艺的快乐，不过轻松的日子，
他住在乡间，乐于把自己培养成
身体强健精神勇敢的人，
他喜爱挽弓射箭，骑马打猎，
希望能使自己成为对城邦有用的人。
第四个人是女猎手阿塔兰塔的儿子
帕尔特诺派奥斯，长相特别漂亮，
他原是阿尔卡狄亚人，从那里来到
伊那科斯河岸，在阿尔戈斯度过了童年。
他在那里长大成人后，首先，像一个定居的
外来侨民那样，对城邦不怨不恨，
也不爱争吵；这是一个无论当地人还是外来人
与人发生冲突的最主要根源；
他像一个土生土长的阿尔戈斯人那样参加军队，
保卫国土，城邦兴旺时他高兴，
城邦遭到灾难时他忧愁。
虽然受到许多男男女女的热爱，
他还是小心谨慎，无半点越轨。
对提丢斯的高度赞美我将简要地表述。
他不擅长说话，而是一个出色的
战术专家，有许多精巧的发明。
虽然计谋不及兄弟墨勒阿格罗斯。
但以自己的战斗技术取得不低于兄弟的名声，
他发明了完善的使盾技术。
他天性好名，是一个富于行动
意志的人，比他的言语能力高明。
听了我对他们的介绍，提修斯啊，
你对他们勇敢地战死城门口就不会奇怪了。
因为接受高尚教养的结果是知道羞耻，
一切实践过道德的人都羞于
被叫作懦夫。勇敢是可以
通过教育得到的，既然幼儿可以
被教着说和听他们还不理解的东西。
一个人幼时学了什么，爱把它们
保存到老。你们就这样去教孩子们学好吧！
歌队
哎呀，我的儿！我怀胎十月
生你受苦，我养大了你
只落得不幸。如今
冥王取走了我
可怜的辛苦果实，
不幸我虽有儿子
却没人养老。
阿德拉斯托斯
我承认你说的对。
（向歌队）
你们应该待着别走了。提修斯的话是对的。
等我们把尸体火化之后，你们来检骨殖。
啊，不幸的凡人啊，
你们得到了刀枪，为什么要用来互相厮杀？
住手吧，放弃这种辛苦！
各守各的城市。和平相处不好吗？
人生苦短；应当尽可能
轻松地度过，别那么辛苦！
歌队
（首节）
我不再是有幸福儿子的幸福母亲了，
我不再是有儿子的阿尔戈斯妇女中的一个，
不能分享她们的幸运。
阿尔忒弥斯也不再会在分娩时
来看我这没儿子的母亲了。
我的生活将是悲惨的，
像一片浮云，
被狂暴的风赶得乱飞。
（次节）
我们七个不幸的母亲，
曾经生有七个
阿尔戈斯最有名的儿子。
如今成了没有儿子的母亲，
垂垂老矣，十分悲惨，
我不把自己看作死人
也不把自己看作活人，
我有着和两者不同的命运。
（末节）
留给我的只有眼泪了。
家里放着儿子令人伤心的遗物：
志哀的头发和他戴过的花冠，
献给亡人的奠浆，
以及，金发的阿波罗
不喜欢的挽歌。
我每当醒来哭泣的时候，
泪水将沾湿
我胸前的衣襟。
欧阿德涅
（次节）
看见了归宿，
我站在这里；愿命运
助我一跳！为了荣誉
我将从这里冲过去，
从这岩石上跳进火里，
凭借熊熊火焰
把我的身体
和我亲爱丈夫的
合在一起，
我将来到冥后管的地下新房
和你肩并肩躺在一起，
我永远不会背弃你，让你
命丧黄泉，我却活着。
别了，阳光，别了，我的婚床！
愿我的孩子们能在阿尔戈斯
有一个比我们幸福的
高贵婚姻，
愿忠贞激励丈夫们
忠于他们的妻子，
把自己和妻子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伊菲斯
哎呀！凡人为何没有这福分：
两次由青年变老呢？
这样，家里若是发生什么坏事情，
就可以凭后来的知识加以修正了。
可是生命不许可这样。若是我们能有
两次青年和老年，那么，若是谁犯了错误，
他就有机会在第二次生活中改正前次的错误了。
我曾因为看见别人生儿育女，
也渴望自己有孩子，却被这渴望给毁了。
若是我有过一回经验，尝到过
父亲失去儿子的滋味，就不会
渴望生子，不会遭到眼下这不幸了：
我曾有过一个年轻的儿子，
十分勇敢，如今还是失去了。
这个不说了；我这不幸的人现在怎么办呢？
回家去吗？在那里我将看见
人去屋空，我的生活里全没了指望。
或者，我去卡帕纽斯的家？
从前，我女儿活着的时候
那是个我见了最开心的地方。
但是她去了，往日她总是两手
勾住我的头，拉近我的面颊
让她的嘴好亲吻；在一个老年父亲的心里
没有什么比女儿更甜蜜的；男孩子
心高气傲，甜言蜜语的体贴就差多了。
还不快领我回家去，把我藏在
黑暗处？让我在那里绝食，
使我这年老的身体消瘦死去。
触摸一下女儿的遗骨又有什么益处？
无法克服的衰老啊，我多么憎恨我老了。
我也憎恨那些想要延长生命的人，
他们想用食物、饮料和符咒
超脱生命的自然过程，求得不死。
我认为，他们一旦成了于世无用的废物，死神
就应该把他们取走，把地方让给年轻人。
歌队
哎呀！儿子们的骨灰捧来了。
接住它吧，衰弱年老的
女主人的侍女们啊！因为
哀悼儿子们已使我筋疲力尽。
我已活了很长的时间，
因受了很多的苦流了很多的泪。
你们能给有死的凡人
找出更大的痛苦吗，
比看见儿子死了？
疯狂的赫拉克勒斯
安菲特律昂
女儿啊，这种事情不经过反复苦想，
要立即拿出办法来，绝不是容易的。
墨伽拉
你是要多尝点痛苦呢或者就是这么留恋阳光呢？
安菲特律昂
我留恋人生，爱它的希望。
墨伽拉
我也这样；可是，老朋友，期望无望的东西，于事无补呀！
安菲特律昂
在拖延里有苦难的救药。
墨伽拉
这迁延里我感觉到的是苦痛的焦急。
安菲特律昂
你我当前的苦难，女儿啊，
还是会有一条出路的。
我的儿子，你的丈夫，还是会来的。
平静点，抹掉孩子们的泪水，
说点什么，宽慰他们，编点故事
哄哄他们，虽然这是可怜的欺骗。
人的不幸总会逐渐减轻，
暴风雨不会长久保持力量，
幸运的人也不会一直幸运到底；
因为，一切皆变，彼此转换。
信赖希望的人是勇敢者，
绝望是懦夫的作为。
吕科斯
他只用弓箭，那胆小鬼
存心逃跑的兵器。
弓箭不是男子汉勇敢的证明，
一个人能在战阵上坚持岗位，看着长矛
迅速的杀伤面不改色才算是真正的勇敢者。
安菲特律昂
但是，老人们啊，人生苦短呀！
你们要从早到晚无忧无虑
尽量快乐地过活呀！
因为，时间不关心保全我们的希望，
一干完它自己的事就匆匆飞走了。
请看我，也曾做过些有名的事，
为世人瞩目，时运却在一天里剥夺了我，
这一切像一根羽毛飞入空中不见了。
我不知道有谁，他的富有和盛名
是常驻的。别了，老年朋友们
现在你们看见朋友的末日了。
墨伽拉
我们快死了!——老人家，请你原谅我，
如果我抢去了你应当先说话的权利；
因为女人比男人脆弱，更容易感伤，
而且是我的儿子们要死了，是我要亡了。
安菲特律昂
国王有许多的党羽，他们都是些
名义上还被认为是富人的穷人，
他们挑起不和推翻城邦，
旨在掠夺邻人，他们家里的
财产因为懒惰全都花光了。
你进城来是有人看见的；既被看见了，你得留神，
别让敌人集合起来，杀你个措手不及。
歌队
（第一曲首节）
我爱青春，但老年
永远压在我的头上，
比埃特纳的山峰还沉重，
罩住我的眼睛，
像一块黑色的面巾。
不论是亚细亚国王的财富
还是藏满黄金的房屋，
我都不愿拿青春去交换，
它是富人最珍贵的东西，
也是穷人最珍贵的东西。
我憎恶忧郁痛苦的老年；
让它沉到大海波涛的下面去吧，
愿它永远在空中飞翔
飘荡，永远不降临到
凡人的家里和城邦。
（第一曲次节）
如果众神对这些事情有和凡人一样的
理解和智慧，他们就应当
给人以两度青春，作为
对有德者明白无误的表彰，
使他们死后走原路
返回到阳光下来[，
而那些恶劣的人只能活一次，
只有一个单趟的人生，
这样好人和坏人就分得
清清楚楚，像水手知道
云中露出的星星的数目。
可是，现在众神没有给好人
坏人划个明白的界限，
时光流转的结果
只增加了财富。
（第二曲首节）
我将不停地把美惠女神
和文艺女神结合在一起，
使之成为最美的群体。
但愿我总能参加合唱队头戴花冠，
不离开文艺的队伍而待在粗人中间。
是的，我这老年合唱队的队员
还去高唱记忆中的往事，
还去唱说赫拉克勒斯
光荣的胜利，
在闹神给酒，
有七弦的竖琴
和利比亚的双管伴奏的时候。
我将永不停止赞美文艺女神，
是她们教会了我歌舞。
（第二曲次节）
正如得洛斯的妇女们
在庙门前转着圈子跳着舞
向勒托高贵的儿子，
优美的舞蹈家高唱赞歌那样，
我也将在你的宫门前
用我老年的嘴唱起
胜利的歌，像一只垂死的
天鹅唱一支年老的歌。
因为，他是宙斯的儿子，
这虽然很值得歌颂；但他的
[勇敢]业绩盖过了他出身的光荣，
因为他除灭了可怖的野物，
这辛劳的工作给人间
带来了生活的平静。
歌队十一
谁是这违反习俗藐视神明的人？自己不过
是个凡人，竟将愚蠢的话语射向天上的
有福者，说神们毕竟没有力量。
歌队十二
老伙伴们，那不敬神的人已经不在。
屋里无声无息了，我们来歌舞吧！
愿朋友们都幸福，像我们希望的。
提修斯
这么有力的人也被厄运打倒了。
赫拉克勒斯
哎呀！我愿化成石头，忘记了灾难！
腓尼基妇女
保傅
孩子啊，进屋去，在你的
闺房里待着，既然你已如愿
看到了你想看的一切。
因为，有一群妇女正朝王宫走来，
城里一片骚乱。
女人生来爱说坏话，
如果找到了一点话柄，
就会添枝加叶；她们似乎有一种
嗜好：把别的女人说得一无是处。
歌队长
女人对自己亲生孩子的爱是惊人的，
全体女性都有某种舐犊的深情。
波吕涅克斯
母亲啊，我明智地或不明智地
来到了仇人中间；但是所有的人都一定
爱自己的祖国，说不爱的都只是
嘴上说说而已，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样。
我来时十分害怕，担心
我的兄弟用诡计杀了我，
因此我走过城里时手里握着剑
四下环顾着。引导我走进
祖先城墙来的唯一依靠是和议
和你的可信。我泪流满面地来了，
许多岁月之后看见了我的家和神的祭坛，
我锻炼身体的运动场和狄尔克的泉水，
从这里我被不公正地逐出，住在
外邦的城里，眼睛不停地流着泪水。
但是，除了痛苦还是痛苦：我又看见你
头上剪了发身上穿了黑衣服。
令我伤心呀，我的这些苦难。
自家亲人间的仇恨多么厉害，
母亲啊，他们的和解多么艰难！
我的父亲，那只看得见黑暗的老人，
他在家里做什么？我的两个妹妹怎么样？
她们在悲叹我痛苦的流亡吧？
伊奥卡斯特
那么首先我问你一个我极想问的问题
脱离了祖国是什么滋味？你觉得很苦吗？
波吕涅克斯
苦极了；说不出的难受。
伊奥卡斯特
什么苦？流亡者特有的苦处是什么？
波吕涅克斯
其中最大的是没有言论自由。
伊奥卡斯特
你指的是奴隶地位：不能说出自己要说的。
波吕涅克斯
还必须忍受掌权者们的愚蠢。
伊奥卡斯特
这样做是痛苦的：参与蠢人的蠢事。
波吕涅克斯
为了利益不得不委屈服从。
伊奥卡斯特
俗话说的，流亡者靠希望度日。
波吕涅克斯
希望这东西眼色美惠，但永远属于未来。
伊奥卡斯特
时间不是暴露出她本质上是空的吗？
波吕涅克斯
在苦难中她有甜美的力量。
伊奥卡斯特
在婚姻使你生活有了着落之前你是从哪里得到生活资料的呢？
波吕涅克斯
有些日子有吃的，有些日子就没有。
伊奥卡斯特
你父亲国内国外的亲友不帮助你吗？
波吕涅克斯
你得交好运；患难中是没有朋友的。
伊奥卡斯特
高贵的出身没给你带来高的地位？
波吕涅克斯
贫穷就是厄运；出身没有养活我。
伊奥卡斯特
看来祖国是人所最亲爱的了。
波吕涅克斯
你说不出它有多么可爱。
=====
波吕涅克斯
真话本来单纯，
公正的话不需要巧妙的解释，
因为它们自身合适。但是，不正的话
因自身有病，需要花言巧语掩饰。
我把我自己的和这个人的利益看得
高于我父亲的宫殿，为要避免
奥狄浦斯当初加给我们的诅咒，
我自愿离开这国土，
让他统治祖国一整年，
然后轮流由我来执掌这权力，
免得产生仇恨和流血，彼此
一个为害另一个，像现在这样。
但是他虽然同意了，并对神立了誓，
却不遵守诺言，依旧占有着
王位和我的那份家产。
现在我准备得到我应得的东西后
打发军队离开这里，
轮流住在自己的家里，
住了同样长的时间后再还给他，
免得毁了我的祖国，免得
把结实的云梯架上城头；
如果得不到权利我就要这样试试。
我请天神来作证：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公正的，
我被剥夺了祖国是违反正义违反天理的。
母亲啊，我把这些全说了，而且没有
找话掩饰，因此我想，不论智者
还是常人都能明白我是对的。
歌队长
虽然我不是在希腊的土地上长大，
但你的话至少在我看来是有道理的。
埃特奥克勒斯
如果关于善和智慧大家理解一致，
人们便没有什么争论不和了。
如今人世间没有什么“公平”、“平等”，
它们只是一个名，实际上没有这东西。
母亲啊，我对你说，一点不隐瞒我的观点：
我愿去到星星和太阳升起的地方
或钻到地下去——如果我能做得到——
取得王权，这最为神圣的东西。
因此，母亲啊，这至善之物我不愿
把它交给别人，只想自己留着。
一个人丢了西瓜去拾芝麻，
他是一个懦夫。此外，
如果他武装了来毁灭这地方，
赢得了他想要的东西，我觉得羞耻。
再说，如果因为害怕迈锡尼的武力，
我把手里的王权交给了他，这也羞辱了忒拜。
母亲啊，他不应该用武力来求和解；
因为，谈判一样能够达到
敌人的刀枪所能达到的目的。
如果他愿意按别的条件住在这里
那是可以的；王权我决不愿放弃，
权力在我手里，别想叫我做他的奴隶。
因此，让火来吧，让剑来吧！
套上你的马，把你的战车布满平原吧！
我是不会把我的王权让给他的。
因为，如果需要不公正，那么，为了王权
不公正是最善的，但在别的事情上必须敬神。
歌队长
行为不善的人说得好是没用的，
因为，这不是美，是违犯正义。
伊奥卡斯特
我儿埃特奥克勒斯啊，年老带来的
并不会是坏事呀！阅历使老年人
能说出比年轻人更有智慧的话来。
孩子啊，你为何要紧跟“爱荣誉”
这最恶的神呢？别这样！她是不正的神；
她走进许多幸福的家庭和城邦，
走出来时已毁了它们里边的人；
她叫你发了疯。我的儿啊，还不如去
敬重“平等”，她把亲人和亲人、
城邦和城邦、盟友和盟友团结在一起；
因为平等是人类天赋的法律，
少总是与多敌对，
开启对抗的日子。
也是平等，给人类定出度和衡
的单位，确定数目。
夜的黑暗和太阳的亮光
相等地走过一年的周期，
在彼此长些和短些的时候都无怨恨。
既然太阳和黑夜都在服务人类，
你就不能同意平等地拥有家产，给他
同样的一份吗？这样公道何在呢？
你为何对王权和不正的幸福
过分重视，把它看得这么大？
受人羡慕那么可贵吗？不，它是空的。
或许，你想吃许多辛苦积聚许多财富？
富有什么益处？只有一个名罢了。
对于明白人够吃够用就满意了。
凡人并没有自己的财产，
我们是在代管神们的所有；
他们什么时候想要，就又拿回去了。
[财神不定居谁家，天天换旅馆。]
来吧，如果我把两件事一起放在你的面前，
问你是要做国王呢还是要救城邦，
难道你回答说要做国王？但是，如果他战胜了你，
阿尔戈斯人的武力压倒了卡德墨亚人，
你将眼看着这忒拜城堡被征服，
眼看着许多被俘少女
被敌方男人强行糟践。
因此，你所追求的财富将成为
忒拜的祸害，你却爱你的荣誉。
==========
特瑞西阿斯
那么请听我预言的要点吧！
[照办了你就能拯救卡德墨亚人的城邦。]
为了祖国你必须杀了你的儿子墨诺克奥斯，
既然你自己呼求这运命。
克瑞昂
你说什么？你说的什么意思，老年人？
特瑞西阿斯
这是已经定下来的，你必须做。
克瑞昂
在短短的时间里你说出了无数的祸事呀！
特瑞西阿斯
对你是的，但对祖国乃是巨大的转机。
克瑞昂
我没听见，我没听；你离开忒拜吧。
特瑞西阿斯
他变成另一个人了，向后退了。
克瑞昂
平平安安地走吧！我要的不是你的预言。
特瑞西阿斯
真理难道因为你遭受不幸就不存在了吗？
克瑞昂
凭你的膝盖和可数的头发[我求你]，——
特瑞西阿斯
为何向我下跪？你祈求那防止不了的祸事吗？
克瑞昂
求你保持沉默，别对城邦说出这些话。
特瑞西阿斯
你这是叫我犯错误，我不会保持沉默。
克瑞昂
那么你要对我做什么？杀了我的儿子？
特瑞西阿斯
那是别人的事，我只管说。
克瑞昂
但是，为什么祸事走向了我和我的儿子？
美狄亚
保傅
凡间的人谁不是这样？你刚刚才知道，
一切的人都是“爱自己胜似爱别人”的吗？
有的人是出于正当动机，有的人只是因为贪图好处，
像这里：他们的父亲为了一个新娘就不爱他们了。
保姆
哎呀，苦呀！哎呀，可怜的人！
你觉得两个孩子跟他们父亲的错误
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恨他们？
哎呀，孩子们，我
多么难过，真担心你们遭到什么伤害。
王子王孙脾气可怕，也许因为
他们惯于支配别人，不习惯受人支配，
他们的怒气很难化解平息。
最好是学会在平等中生活；
因此我不图荣华富贵，
但求安度晚年。
须知，节制这名词不仅说起来最为好听，
而且做起来也对人最为有益。
过度于人没有好处：
每当神灵震怒的时候
对这种人打击更重。
保姆
这事我一定去办，虽然我担心
说不服我的女主人。
我很乐意为你们承担这件难办的差使。
但是，每当哪一个仆人走过去
和她说话，她就会像一只产仔的
母狮那样，向我们瞪起凶恶的眼睛。
你如果说那些古人真笨
并没什么智慧，大概不会说错。
因为，他们发明了诗歌，
使吃饭时可以听到悦耳的声音，
增加节日里宴会上的生活快乐；
可是，没有人找到办法
用歌舞和音乐来消除
可恨的烦恼，听任它演成残杀
和可怕的灾难，弄得家破人亡。
如果凡人能用歌舞来疏导烦恼
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在筵宴
丰盛的地方，又何必白费歌唱？
赴宴的人酒足饭饱，
仅筵宴本身就足够使他们快活。
美狄亚
啊，科林斯的妇女们，我从屋里出来了，
担心你们见怪。我深知有许多人
——其中有的人是怕见人，有的人是怕和生人交往——
被说成傲气；还有的人因为爱平静的
生活方式而得到冷漠孤僻的恶名。
须知，人们的眼光不是很准的，
他们在看清别人的内心之前
一见就嫌恶那人，虽然从未受过他的伤害。
因此一个外邦人尤其应该尊重城邦的习俗；
我也不赞成这种公民：他们自以为是，
蛮不讲理地对抗城邦的意志。
一件不幸的意外之事落到了我的头上，
它伤了我的心。我完了，生活
没有了乐趣，我渴望死掉，朋友们。
我的丈夫，如你们清楚知道的，他是
我的一切，可如今变成了最坏的人。
在一切有生命有灵性的生物中
我们女人是最不幸的。
首先，我们必须用重金购买
一个丈夫，而比这更糟的是，
他反而成了我们的主人。这里
最重要的问题还要看我们挑选的
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因为，离婚
于我们女人是不名誉的，
我们又不能拒绝一个丈夫。
其次，在进入一种新的风俗和习惯里时
一个女人必须成为先知，
懂得在父家时没学过的本领，
如何最好地和自己的丈夫相处。
如果我们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丈夫接受婚姻的约束，命运便是
值得羡慕的；否则还不如死了。
一个男人如果对自己家里的人厌烦了，
他可以走出去散散心里的烦闷，
或找朋友或找一个同年辈的人。
可是我们女人就只能指望一个人。
男人们说我们女人安居家中
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却要拿枪打仗。
这话没有道理：我宁愿手持盾牌
三次上阵，而不愿生一次孩子。
这话说的是我，你们情况不同：
这里你们有城邦，有父亲的家，
有生活的乐趣和朋友的交往。
我则流落异乡，没有城邦，遭到丈夫
欺凌；我被他从外邦掳来，
没有母亲没有兄弟，没有亲戚
做我逃避这灾难的港湾[472]。
因此我只希望从你们得到这样一个恩典：
如果我想出了什么办法，向我的丈夫
和那个把女儿嫁给他的人以及新娘
报复所受的欺凌的话，请为我保密。
女人虽然在别的事情上什么都胆小，
一看见兵器和厮杀就害怕，
但是在婚姻权利受到损害的时候，
就没有别的心比她们更毒的了。
美狄亚
哎呀呀！今天不是第一次，此前有过许多次，
克瑞翁啊，名声这东西给我带来重大的危害。
一个生性明智的人千万不可
把子女教养成过分聪明的人；
因为除了得到无用的名声之外
他们挣得的只有公民的憎恶。
因为，如果你给蠢人们带来了新的学说，
你会被视为一个无用的混混，没有知识。
如果你的名声超过了那些像有什么
知识的人，你在城邦里将遭受忌恨。
我本人遭遇的也是这样的厄运。
有些人忌恨我，因为我聪明
有的人认为我文静，有的人认为相反，
有人说我不爱交际，终究不太聪明。
伊阿宋
啊，呆女人，为什么要让它们从你手里失去？
你以为王宫里缺少袍子或黄金之类的
礼物？自己留着，别把它们给了人。
我知道得很清楚，如果我的妻子看重我，
她会把我的价值看得高于一切财物。
美狄亚
别这么说。俗话说，礼物能使神听话；
黄金收买人胜过言语无数；
她的命好，如今神又在给她添福；
她年轻，又是女王；为了我的孩子免遭放逐，
我愿献出我的性命，别说只是点黄金。
歌队长
我也曾多次探讨过
不是女性所能研究的微妙问题，
不是女性所能参加的严肃论辩；
须知，也有一位缪斯
和我们交游，教我们智慧；
虽然不是所有的女人，但是少数——
你或许只能在许多人中找到一个——
女人不是没有智慧的。
我认为凡人中
那些全然没有经验
从未生过孩子的人
远比做了母亲的人幸运。
那些没有孩子的人
因为不知道养育孩子
对于做父母的是甜还是苦，
倒省了许多烦恼；
而那些家里有可爱的
孩子作后代的人，我看见
他们一生操心发愁：
首先是怎样把孩子培养好，
其次是怎样给他们留下生计，
除此之外他们还不清楚，
他们辛苦养育的
孩子将来是好是坏。
凡人还有一种最大的灾难
在这里我也要提一提：
假定他们被看到生活富足，
他们的孩子已长大成人
并且品行端正；但是，
如果运命注定，死神光临，
把孩子们的身体带去冥间；
这样，除了别的痛苦，
神明还要给凡人加上
丧子，这最大的痛苦，
这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希波吕托斯
希波吕托斯
我给你，女主人啊，带来了这顶花冠，
用处女地上的花枝编成的。
——这里还不曾有牧人敢去牧过羊群，
还不曾有过铁器进入，这纯洁
的草地上春天里只有蜜蜂飞来飞去；
羞耻女神用清洁的河水浇灌这草地。
只有那些并非教而知之而是天生知道
事事节制的人才可以去这里采摘花草，
不知节制的人是不许去采摘的。——
亲爱的女王啊，请从我虔诚的手里
接受这顶花冠，装饰你黄金的头发。
我是凡人中唯一享有殊荣，
可以和你做伴，同你交谈，
听见你的声音，虽然不曾见过你的圣容。
但愿我能永远如此，到死时仍如起初。
乳母
啊，凡人的灾难呀，他们忍受的巨大痛苦呀！
我该为你做什么呢？又该为你不做什么呢？
这里有明亮的阳光，这里有清朗的天空；
看，已经连同病榻
你被搬到户外来了。
你一直念叨着要出来，
但很快就会急着要回房去的。
你很快就会觉得失望，什么都不喜欢，
眼前的东西不能叫你欢喜，
你只想望不在眼前的东西。
生病倒比看护病人好些；
生病只有一苦，照料病人
既苦了心又苦了手。
人毕生充满痛苦，
辛苦没有终了的时候。
除了活着若还有什么更可爱的东西，
也被乌云裹了没法看见。
因此我们对现实的生活表现出迷恋，
因为它是地上看得见的东西，
因为，别的生活我们不知道，
而地下的生活我们又没见过，
我们只好信着传说胡乱地漂流了。
乳母
我给你罩。可是什么时候死亡
用坟墓把我遮盖起来呢？
漫长的生活教给了我许多东西：
凡间的人结交朋友，
只可适中地彼此给出友谊，
不可完全抛出一片赤诚，
感情的结应该松些，
可以收得紧可以解得开。
一颗心替两个人担忧，
像我这样为她发愁，
这负担可真不轻。
日常生活上的过分热心，
人们说，结果失望多于高兴，
更是有害健康。
因此我赞美：“凡事
适可而止，切莫过头。”
哲人也会赞同我这观点。
菲德拉
当人们说起“恋爱”时指的是什么？
乳母
我的孩子，指的是一件最甜蜜同时最痛苦的事情。
菲德拉
我只感受到了后一半。
乳母
你说什么？啊，我的儿，你是在恋爱？什么人？
菲德拉
特罗曾的妇女，你们这些住在
佩洛普斯国土大门前的人啊，
我从前睡不着的时候在漫长的夜间
曾经想过凡人的一生是怎么被毁灭的。
我看，人们的作恶并不是由于
天生的思想坏，因为，有头脑的人
是多数，因此，这事情必须这么看：
我们理解并且知道什么是好事，
可是不肯辛苦去做，其中有的人是因为懒惰，
有的人是因为选择了快乐，不做好事
宁可做别的什么。人生的快乐又有多种，
无休止的闲扯和游手好闲，是愉快的坏事，
还有羞耻。羞耻又分两种，一种不坏，
一种却是家庭的祸害。如果界限是清楚的，
那么这两者本就不应该用同一个字。
我在那时既已有了这样的主见，
便再没有什么药物能改变我，
使我有相反的想法了。
现在我再告诉你们我自己的思路；
在爱情伤了我的时候，我考虑的是
如何最好地忍受伤痛。从那时起
我开始是不去说它，把痛苦藏在心里。
因为人言不可信，他们只知道
责备别人的思想，
尽管自己有着更多的坏处。
后来，感情狂乱了，我想的是
好好地忍受，用自制战胜它。
最后，当我这样做不能控制住
库普里斯时，我便想到死，
这个没人能否认的最好主意。
因为，我希望我的美德不被埋没，
我的羞耻不被许多人看见。
我知道那行为那病是不名誉的，
此外我也清楚我是一个女人，
女人为世人所憎恶。那些最先同别人家的
男人玷污了自己婚床的女人
真是罪该万死！这种坏事
最初是在贵族家庭的妇女中发生的。
须知，当高贵者认为丑事无所谓时，
卑贱者自然就认为那是好事了。
我也憎恨那些口头上贞洁
暗地里却放着胆子干丑事的女人。
啊，海上诞生的女王库普里斯呀，
她们怎么能面对自己丈夫的脸
心里不害怕她们的同谋者、
黑夜和家里的房间会说出话来呢？
我正是为此要去死，朋友们，
好叫我永不被看到有辱我的丈夫
和我所生的儿子们，让他们有言论
自由地富有地居住在光荣的
雅典城，不为母亲而见不得人。
一个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会低下头来的，
当他们知道自己的母亲或父亲有恶行时。
人们都说只有一个东西能顶得住人生的冲击，
它就是一颗正义的有德的心，概莫能外。
时间会暴露世间的丑恶者，或迟或早，
当它举起镜子照见她们不是贞女时，
但愿我永远不被看见在她们中间。
歌队长
看，贞洁到处被视为美德，
从人间收获的果实是好名声。
乳母
女主人啊，你的苦难刚才
使我突然地大吃一惊，
现在我意识到是我愚蠢，在世人眼中
不知怎么的还是第二个想法较为明智。
因为，你的受苦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乃是人之常情，
不过是女神放的爱之火落到你身上罢了。
你爱——这有什么奇怪呢？——许多人都爱；
你要为了有爱而毁灭你的生命吗？
这对于正在爱着的或将来要爱的人们
没有什么益处，如果他们也非死不可。
因为，库普里斯的进攻虽然猛烈，
但对于顺从的人她还是温和的，
只是在发现傲慢自大的人时，她才
捉住他们——你想怎么着？——加以愚弄。
库普里斯往来于天空，出没于
海波里，万物由她产生；
是她在播种爱情，繁衍万物，
我们大地上的一切都是她的收获。
乳母
孩子，你干什么？你要害死你的朋友吗？
希波吕托斯
呸，不正当的人都不是我的朋友。
乳母
要谅解；孩子啊，俗胎凡骨的人类错误难免。
希波吕托斯
啊，宙斯，你为何让女人，这假的金子，
人的祸害，居住在阳光底下？
如果你想要播种凡人的种类，
也不应该靠女人来完成，
只要凡人向你的庙里献上
金子、铁或一定分量的铜，
各按贡物的价值购买
子女的种子，自由地待在
家里，不受女人的牵累。
[可是，如今是，我们刚要把这祸害迎进家里，
就要把家里的一笔财富扔了出去。]
从另一个事实也可以明白女人是个大害：
生她养她的父亲要拿出嫁资
打发她走，以除掉一个祸害。
但是，把这毒草拿进家去的人
还开心地给这最坏的偶像穿上
美丽的衣服，用袍子装饰她，
这不幸的人就这么消耗着家里的财富。
[他无法选择：或攀得一门高贵的亲戚
高高兴兴地守着一个不喜欢的妻子，
或娶得一个好妻子结下一门没用的亲戚，
他要取得一个好的必须搭配一个坏的。]
有一种人最轻松：家里养着
一个呆妻子，一个没用的废物。
我憎恶聪明的女人，我的家里不许
有女人其才智超过女人所必须的范围。
因为，库普里斯在聪明女人心中种下
较多的狡诈，无能的女人
因智力不够，得免于荒唐行为。
不能让女仆接近妻子，只可
使牲畜陪她同住，牲畜只会咬人
不会说话，让她没有人交谈，
也听不到人给她什么回答。
但是现状是：坏女人在房间里想出
坏主意，女仆们带到外边来。
即如你，坏东西啊，来叫我
去玷污父亲不可侵犯的婚床。
我将用流动的水灌我的耳朵，
洗去这污秽的话语；听了这话都觉得
受了污染，我又怎能去做这坏事？
女人啊，你要明白，是我的虔敬救了你；
如果不是我无意中受到神誓的约束，
我会毫不犹豫把这事去告知我的父亲。
如今提修斯不在家，在这期间我将离家
住到外边去，并且闭口不言。
但是等我父亲一回来，我就回家，
看你和你的女主人怎么面对他；
我凭这次经验已经知道了你的大胆。
愿你们灭亡！我厌恶女人，永远
永远，即使有人怪我老说这话。
因为她们真的总是很坏很坏。
因此，要么叫什么人来证明她们的贞洁，
要么还是让我永远谴责她们。
=====
歌队长
这灾祸，王啊，不单是你有，
许多别人都曾失掉过贤良的妻子。
提修斯
（哀歌七）
我真想可怜地死了
住在地下的黑暗里，
既然失掉了你这最亲爱的伴侣；
你杀了你自己，使我活着比你更苦。
（哀歌八）
谁能告诉我呢？我的妻子啊，不幸
那致命的打击是从哪里来到你心上的呢？
没人能告诉我这事情吗？
房屋白白地庇荫着一群奴仆吗？
（哀歌九）
哎呀！为了你我多么伤心！
伤心我看见了家里怎样
不可忍受不可言传的痛苦呀！我完了：
家庭荒废，孩子成孤儿。
（哀歌十）
你走了，你走了，啊，亲爱的，
在白天的阳光和夜间的星光照见的女人中间，
女人中间最高贵的女人啊！
提修斯
啊，你们这些常犯无谓错误的人啊，
你们教人无数的技艺，
为一切事情计划和发明方法，
为什么却不知道也不去争取做到一件事，
即，怎样把没有头脑的人教成有头脑的？
希波吕托斯
你指的是了不起的贤人，这种人才能
使得没有思想的人变得善于思想。
可是，父亲啊，眼前说这些精巧的话于你不相宜，
我怕是灾难使你的舌头出了问题了。
提修斯
呸！人必须有某种可靠的办法
考验他的朋友，判断他们的心，
看谁是真朋友，谁是假的；
任何人说话不外两种，
一种是正直的话，一种是见风使舵；
和正直的一对比，不正直的
便可以识破，我们便可以不受骗了。
=======
提修斯
哎呀，这凡人的心啊，它要走多远呢？
什么是它大胆和刚愎的尽头呢？
因为，如果它一代代地增长变大，
每一后代的恶都超过前代，
那么神就必须给这世界
另加一个地面，供那些
不正直的和生来恶的人居住。
歌队长
我不知道说哪个凡人是幸福的了；
因为，看，最幸福的人变成最不幸的了。
希波吕托斯
父亲啊，你怒不可遏的心是可怕的；
你对这事所说的话看似有理，
但是一经剖析便知，这指控是不对的了。
我不善于面对群众说话，
但是面对同辈和少数人要好些。
是的，事情正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智者们
所藐视的小人比较长于在群众中讲话。
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打破沉默了。
我将先从你攻击我，想毁灭我，
以为我没得话回答的地方说起。
你看那阳光和大地吧！这里边
没有人比我更有节制，虽然你不承认。
因为，我首先是懂得敬畏神明，
其次是交朋友谨慎，我只和那些自己不想
做坏事，也耻于叫人做坏事，
也不帮着别人做丑事的人交朋友。
我不是一个蒙骗朋友的人，父亲啊，
在他们背后和当着他们的面一个样。
你刚才认为捉住了我的那个罪恶恰是个我没沾染过的；
因为，直到今天我的身子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洁净的。
我还不知道这种事情，除了听人说过，
和在图画上看过，而且我也不想
听和看它，因为我有一颗处女般的心。
我的贞洁或许不能使你相信，
那么你应该说明我是怎么堕落的。
是她生得比别的任何女人
都漂亮吗？还是我希望在你身后
娶得你的遗孀，继承你的王权？
那样我真成了一个傻子，或者完全成了个疯子。
但是可能有人会说，当国王在贞洁的人
也会觉得是甜美的呀。不，不，我说，
只有心灵十分腐败的人才喜爱独裁。
我想要的是在希腊的竞技中优胜
获得第一，在政治上甘居第二，
和有道德的朋友们一起永远幸运。
因为，这里边有真正的幸运，没有危险
就能给人以比王权更大的快乐。
===========
歌队
（第一曲首节）
神是关心人的，
一想到这一点
我的伤感就减轻了许多。
我对神意虽然暗怀希望，
但是，看到凡人的遭遇和事故，
便又困惑不解了。
因为，变化接着变化，
人的一生充满转折，
一个接着一个永无休止。
（第一曲次节）
愿神听我祈求：
让命运容许我
生活快乐
心灵没有苦痛。
愿我的思想不太明确，
也不太糊涂。而是，
容易改变习惯，
适应不断到来的明天，
从而得到幸福的一生。
瑞索斯
歌队长
每当我们城邦有了神灵的护佑，
命运的潮流就会让我们迅速获得胜利。
特洛伊妇女
波塞冬
凡间的人真是愚昧，他们攻掠城市，
给神庙和坟墓——死人的圣所——
种下荒凉，日后自己收获毁灭。
赫卡柏
（第一曲首节）
啊，不幸的人，从地下抬起你的头，
抬起你的脖颈；这已经不再是
特洛伊，我们也不再是特洛伊的王族了。
命运变了，你得忍受；
顺着水势行船，顺着命运行走，
切不可掉转生活的船头
顶着命运的风浪航行。
哎呀！哎呀！
祖国亡了，丈夫和儿子们死了，
我这苦命的人怎能不哭？
啊，祖上的至尊高贵呀，你蜷缩了，
简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曲次节）
什么我应该沉默，什么应该说？
什么我应该哀伤？
可怜我竟躺在这里
伤心，伸开四肢睡在
这坚强的地铺上。
哎呀我的头，哎呀我的太阳穴，
哎呀我的腰，我只好辗转反侧，
时而转向这边时而转向那边，
好让背心和脊骨得到休息，
同时不停地咏叹我伤心的歌。
对于不幸的人音乐就是
叹唱伤心的哀歌。
哎呀，可怜我坐在阿伽门农的
营帐前，坐在这地上。
年纪这么大了我还被拖出家来做奴隶，
在可怜地从头上
剪去了头发志哀的日子里。
啊，手执铜矛的特洛伊人的
可怜的妻子们呀，可怜的闺女们
和不幸的新娘们呀，
伊利昂正冒着烟，让我们痛哭吧！
我正像一只母鸟
在向雏鸟发出悲鸣，
这声音不再像从前
倚着普里阿摩斯的王杖
领着歌队踏着弗律基亚的舞步
赞颂神明时的歌声了。
甲半歌队
（第三曲首节）
赫卡柏，你为何呼唤，为何痛哭？
你的话意味着什么？我在帐篷里
听见你悲痛的哭声。
我们这些特洛伊女人
正满怀恐惧，在里边
悲叹我们遭受奴役。
乙半歌队
达那奥斯人已经派来了一个传令官？
我这可怜的女俘给谁去做奴隶？
赫卡柏
你离分配已经不远了。
乙半歌队
哎呀，哎呀！
什么阿尔戈斯人或佛提亚人
将把我带去他的国土或海岛
使我可怜地远离特洛伊？
赫卡柏
唉，唉！
我这苦命的人到什么国土去
给人做一个老奴，
像一只雄蜂，
一具可怜的行尸走肉，
或一座亡人的呆板雕像？
一个尊贵的特洛伊国母，
难道去给别人看守大门
或做人家孩子的保姆？
歌队
（第四曲首节）
哎呀呀！我又用什么样的话
悲叹我自己要受的屈辱呢？
我再不能在伊达的织机上
投梭织布了。
我最后看一眼儿子们的尸体，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将去受更大的苦，
或被逼迫做一个希腊人的侍妾——
这样的夜间和命运真该诅咒！——
或作为一个奴隶
从佩瑞涅圣泉里汲水。
但愿我能去那著名的
提修斯的幸福国土。
只求不去有旋流的欧罗塔斯河
不去可恨的海伦宫中，在那里
做仆人侍候墨涅拉奥斯，
那个毁灭了特洛伊的坏人。
佩涅奥斯河流域有一个神圣的地方，
那是奥林波斯山麓一块美好的平原，
我听说那是天府之国，
一个五谷丰登的地方。
我若是无缘去提修斯的福地，
求其次但愿能去那个神圣的平原。
还有腓尼基城对岸的那个，
赫菲斯托斯的埃特纳，
西西里的群山之母，我听说那地方
很有名，因它奖励优胜者以花冠。
我或能在伊奥尼亚海岸
克拉提斯河灌溉的土地上
找到一个家，它可爱的河水
能把头发染成金黄，
它神圣的流泉滋润着
那哺育英雄的土地，使它有福。
但是看！从达那奥斯人的军中
来了一个传令官，脚步匆匆，
要宣布什么新的命令了。
带来什么口信，他要说什么？
从此我们要做多里斯人的奴隶了。
卡珊德拉
将火炬举起来，拿过来给我，
让我照亮这神殿，敬礼这神明。
看！圣殿亮起来了。
啊，许门，婚姻之神，
新郎有福了，
我也有福，嫁给了
阿尔戈斯的王家。
啊，许门，婚姻之王！
母亲啊，你不停地啼哭，
哀悼我的亡父，
悲叹我亲爱的祖国，
我却在这里举行婚礼，
高举火把，
火光通明，
许门啊，向你致敬。
啊，赫卡忒，也请你放出亮光，
在闺女出嫁时按照习俗，
抬起轻巧的脚步，给歌队领舞！
欢快地高呼：“好啊，好啊！”
仿佛祝我父亲福如大海。
这歌舞是神圣的。
福波斯啊，来做领队吧，
我在你庙前的月桂树间虔诚献祭。
啊，许门，婚姻之神！
来呀，母亲，参加这歌舞，
跟着我的步伐，抬起你的双脚，
踏着欢快的节拍，这边那边地旋转！
啊，请你们唱一支快乐的婚歌，
赞美婚姻之神许门，
祝我做新娘幸福！
来吧，你们这些衣着华丽的弗律基亚
姑娘，来为我的婚礼歌唱吧，
祝贺我嫁给这命中注定的丈夫！
卡珊德拉
希腊人自从踏上斯卡曼德罗斯河岸起
便相继死亡，并非因他们的国土受到侵占，
也不是因为他们祖国的城池受到破坏，阵亡者
倒在异国的土地上，看不见自己的儿女
也没有妻子在身边给他穿上送终的衣裳。
家里也出现和兵营里类似的情况：
妻子死时已是寡妇，父母死时家里没有儿子，
白费了养育孩子的辛苦，再没有人祭奠他们，
在他们坟前的地上浇泼鲜血。
他们的军队只配得到这样的赞语。
他们的丑事还是不去说它的好，
他们的罪恶故事我也不想去说唱。
但是，特洛伊人，首先，是为祖国而献身，
他们赢得最光荣的名声。一旦倒在
敌人矛尖下，他们的尸体会被战友
抱回家来，安葬在祖国的土地里，
葬礼有必要的亲人亲手为他们料理。
至于那些没有战死的弗律基亚人，
他们终日同自己的妻子儿女住在家里，
阿开奥斯人可没有这样的乐趣。
至于赫克托尔和他令人伤心的遭遇，
请听听我的看法。他死了，去了，
但他作为英雄的名声还留在人们心间，
而这都是阿开奥斯人的入侵造成的，
不然他的勇敢便无从表现。
还有帕里斯，他甚至娶了宙斯的女儿，
要不然他就会在家乡娶一门亲默默无闻。
凡是明智的人自然应该避免战争，
但是，一旦战争临头，英勇的牺牲
给城邦带来光荣，懦怯给它带来耻辱。
为此，母亲啊，莫为特洛伊悲伤，
也别为我的婚姻难过；我将以我的婚姻
把我和你所憎恨的人灭掉。
卡珊德拉
这奴才好厉害！这种人为什么叫作“传令官”？
他们原不过是人人憎恨的东西，
暴君和城邦豢养的奴才呀。
赫卡柏
多余的帮助终归是多余的，啊，闺女们，
就让我倒在这里吧！因为，从我现在的受苦
以及我受过了和将要受的痛苦看，我都应该倒在地下。
天神啊！——虽然我们呼求诸神并不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但是每当我们遭到厄运的时候，
呼求神灵不失为一种合适的做法——
首先，我想要唱我往日的幸福，
为当前的不幸博得更大的同情。
我本是一位公主，嫁给了一位国王，
我为他生育了十分勇敢的儿子们，
他们并非滥竽充数，都是弗律基亚人中的佼佼者；
没有一个特洛伊的、希腊的或东方的妇女
能够自豪地说她生育过这样的儿郎。
然而我目睹了他们倒在希腊人的长矛下，
把我的白发献在了他们的坟上，
我也曾亲眼目睹——并非从别人那里听说——
并且痛哭，他们的父亲普里阿摩斯
被杀在自己宫前的祭坛旁，
亲眼看见特洛伊的陷落。我还生养了
女儿们，总想为她们挑选一门高贵的丈夫
不料却被抢走了，为敌人生养了她们。
从今而后再也没有希望看见她们了，
也再不能指望得到她们的探望。
最后，作为这不幸的顶点，
一个老婆子，我也要到希腊去做奴隶。
主人将把最不适合老年人的工作
强加于我，叫赫克托尔的母亲
管钥匙看大门，或做面包，
要我睡惯了宫床的
干瘪了的背睡在地铺上，
叫我这衰老的身体穿上破衣烂衫，
这种与我的高贵身分不符的卑贱衣着。
我已经遭受的和将要遭受的不幸
其根源都是一个女人的婚姻。
我的孩子，参加过众神狂欢歌舞的卡珊德拉啊，
你在怎样的灾难中丧失了童贞呀！
还有你，苦命的波吕克塞娜，你到哪里去了？
我虽然生养了许多孩子，却没有一个儿子
或女儿来帮助我这苦命的母亲。
（向歌队）
你们为何扶起我？我还有什么希望？
给我带路，——我从前曾经步履优雅地走在特洛伊的大街上，
如今成了一个奴隶，——把我带到一片陡崖边的
草地上，让我在那里哭得声嘶力竭
滚下去死掉！一个正在交好运的人
在他生时，切莫说他是幸福的。
=======
赫卡柏
我看到了众神的所作所为：他们抬举
一文不值的人，消灭了高贵者。
安德洛玛刻
我正被当作战利品带着孩子从这里运走，
高贵者成了奴隶，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啊！
赫卡柏
这是冷酷无情的必然性法则；卡珊德拉
刚从我这里被人强行拖走。
安德洛玛刻
你的女儿波吕克塞娜已经死了，她被杀在了
阿基琉斯的坟前，做了献给那死人的礼品。
赫卡柏
孩子啊，死了和活着不一样，
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安德洛玛刻
波吕克塞娜的亲生母亲啊，请听我
最佳的理论，它可以宽慰你的心。
我认为死和不出生相等，
比活着受苦好些。
人死没有了伤心的感觉，就不知道苦了；
但是，幸运过的人落了难，
在和过去的幸福比较中体味痛苦。
你的这个女儿死了，就像她从没见过阳光一样，
她一死，一点不知道她所受的苦了。
而我呢，一心追求美好的名声，
虽然得到了最多的美名，却失去了生活的幸福。
你看，凡是一个淑女所应守的行为规范
我在赫克托尔的家里都努力实践。
首先，一个女人——不论有无什么
别的缺点——如果不待在家里，
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名声，
因此，我克制着外出的愿望，守在家里。
我不容许女人堆里的流言蜚语
进入我的闺房，满足于自己生就的
一颗正直的心，教育自己向善。
我少言寡语和颜悦色对待
自己的丈夫；我知道什么地方应该
管他，什么地方应该受他管束。
这名声传到阿开奥斯人军中
却害了我：我被俘后
阿基琉斯之子想要得到我为妻；
我将到杀夫仇人的家里去做奴隶。
如果我把对赫克托尔的爱撇在一边，
向这新的丈夫敞开我的胸怀，
我就对不起死者；但是，如果我
嫌恶新人，又会遭受主人的憎恨。
虽如俗话所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
婚姻的憎恶只一夜时间便会消失，
可我还是蔑视这种女人：抛弃前夫，
在新的婚床上爱上了别的男人。
一匹马如果失去了共轭的伙伴，
尚且不肯再拖着这车走呢！
要知道它只是个生来不会说话
没有智力的畜生，天赋不如人。
亲爱的赫克托尔啊，论才智论门第你都是我
最满意的夫君，加上你家资富有，人又勇敢。
当你把无瑕的我，从父亲家里娶过来时，
你使一个黄花闺女第一次成了妻子。
如今你死了，我做了俘虏，
正要被运过海去受希腊人的奴役。
（向赫卡柏）
因此，你哀悼的波吕克塞娜虽是死了，
但她的痛苦不是比我的轻些？
须知，我现在是连人人都有的希望
也没有了，又不能用什么渺茫的幸福前景
欺骗自己的心，虽然那东西确也甜蜜。
歌队长
你遭遇的是和我一样的灾难，你的悲叹
使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可悲处境。
赫卡柏
我自己从未乘过船，
但是看见过画，听说过航海的故事：
水手们遇着不太大的风浪时，
往往大家为脱险而努力搏斗，
有的人管舵有的人管帆，
有的人从船里往外戽水，但是，
如果风浪太大把船打翻了，
他们就听天由命，任凭涌浪没顶。
如今我也这样：遭受这许多苦难
我一声不响，什么也不说；
神降的灾难像风浪压倒了我。
（向安德洛玛刻）
啊，亲爱的孩子，赫克托尔的命运
别再提了；你的眼泪无法救他复生。
还是去敬重你眼下的主人吧，
用你的姿色去迷住这个男人。
这样做了，你将使你的亲人和你一起高兴，
你也可以把我的孙子——特洛伊
最大的救星——抚养成人，让你
传下来的儿孙日后可以
重建特洛伊，城邦可以复兴。
=======
塔尔提比奥斯
他们要把你的儿子杀了，既然你终究得听这十分可怕的消息。
安德洛玛刻
哎呀呀！我听见了，这是个比我的婚姻更坏的消息。
塔尔提比奥斯
奥德修斯在全体希腊人大会上提出这个建议，获得通过。
安德洛玛刻
哎呀，天呐！我受的苦难比山还高比海还深呐！
塔尔提比奥斯
他的理由是，希腊人不应该养大一个十分英勇的父亲的儿子。
安德洛玛刻
但愿也有同样的决议落到他自己儿子的头上。
塔尔提比奥斯
孩子必须被从特洛伊城头上扔下。
就由他被扔下吧，这样你可以显得比较理智。
切莫拖住他不放，你要高贵地忍受这灾祸，
也别以为自己有力量，事实上你一点力量没有了。
你已没有了一切救助；你必须想到：
城邦灭亡了，丈夫死了，自己失去了自由，
你一个女人怎能和我们全军作战？
为此我不愿看见你争斗，或做
任何丢脸的令人憎恨的事，
也不愿看见你诅咒阿开奥斯人。
因为，如果你说什么话激怒了军队，
你的儿子会得不到埋葬得不到怜悯。
你最好默默地对命运逆来顺受，
这样不会使你儿子的尸体得不到埋葬，
你自己也会得到阿开奥斯人更多的善意。
安德洛玛刻
最亲爱的儿子，我的无价之宝，
你要离开可怜的母亲，遭敌人杀了。
你父亲的勇敢毁了你，
它虽曾救了许多别人的命，
却证明于你无益。
我那不吉利的新床和婚姻啊，
我当时因你而来到赫克托尔的家里
并不是为了生一个儿子给达那奥斯人屠杀，
而是为了给丰饶的亚细亚生一个国王。
我的儿子，你在哭吗？你懂得自己的厄运了？
为什么你的手紧抓住我的袍子，
像一只鸡雏躲到我的翅膀底下？
赫克托尔不会从地下站起来
再握住有名的长矛来救你了，
你父亲的族人，弗律基亚的军队
也没有力量来救你了；
你将从高高的城头上可怕地倒栽下来
跌断了气，没有谁来怜悯你。
啊，母亲怀中最心爱的小宝贝啊，
啊，你散发出来的甜蜜的奶香啊；看来我是
白用襁褓包了你，用乳汁喂大了你，
白白地吃苦白白地辛劳了。
现在来吧，和你的母亲作最后的诀别，
快扑向你的母亲，用你的两手
搂住我的腰，跟我亲亲嘴吧。
希腊人啊，你们曾发现蛮族人的残忍，
你们自己为什么要杀害这个完全无辜的孩子呢？
啊，廷达瑞奥斯的女儿啊，宙斯何曾生过你？
我说你有很多的父亲，它们生了你：
第一个是冤仇，第二个是嫉妒，
还有残杀和死亡，以及大地所生的一切罪恶。
反正我敢断言，你绝不是宙斯生的。
你是无数特洛伊人和希腊人的害虫。
见鬼去吧！你用那对最迷人的眼睛
可耻地毁灭了弗律基亚人著名的平原。
========
赫卡柏
如果你尝到过年轻人婚姻的快乐
和尊贵的王权，如果这里边有什么称得上幸福的话，
那么为城邦死了，你还是幸福的。
孩子啊，你虽然见识过我们家的尊荣，
却至今没有体验过受用过它，完全没有受用过。
可怜的孩子，洛克西阿斯筑起的你祖传的城墙
多么悲惨地削去了你头上的鬈发——
你的母亲无数次抚摸过它亲吻过它——
裂开的头骨里鲜血涌出，这惨象我不能说。
啊，你的这双手，多像你的父亲，叫我
看了甜蜜；现在伸在那里，无力地连在它的骨臼上。
啊，你可爱的嘴唇，先前说过多少大话，死亡使它闭上了，
你依偎在我床前说过的话，如今做不到了：
“啊，祖母，我要割一大把头发，
带一大群朋友到你坟前，敬爱地哭送你。”
但如今不是你送我，而是我送你。
一个老年人失去了城邦，失去了儿子之后
埋葬一个孩子的可怜尸体。
我有什么，你就接受什么吧。
凡间有一种人真是愚蠢：他们以为
自己的幸运是牢靠的，一味地开心；
其实，时运女神性情像个狂人，
时而跳向这个人，时而跳向那个人；
没有一个人总交好运，永远不变。
赫卡柏
我要离开祖国，到别人家里去做奴隶了。
哎呀，哎呀！
普里阿摩斯，普里阿摩斯啊，你死了
没有坟墓，没有亲人，
看不见我的痛苦。
歌队
死亡把黑暗罩上了他的眼睛，
敬神的人被不敬神的杀了。
独目巨人
独目巨人
小人儿啊，财富是明智者的神灵，
此外都只是吹牛和甜言蜜语罢了。
我父亲庙宇占有的各处海边山岗
由他去占有！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外来人啊，我并不怕宙斯的雷电，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比我更强大的地方。
其余的事我不介意，为什么不介意？
让我告诉你吧。他从上面倾下雨来，
我躲在这岩石的山洞里，
吃我的烤牛肉或什么野味；
我喝下整桶的奶，
润透我仰卧的肚皮；我敲震山洞
用这轰隆声和宙斯的雷霆抗争。
当北风把雪从色雷斯吹来时，
我把兽皮裹到自己身上，
生起火来；雪和我有什么相干？
大地不管高兴不高兴，必定
长出草来，养肥我的牛羊。
我自己和我的肚皮，是我最大的
神道，除此而外，我不向任何神灵献祭。
一个人每日里吃饱喝足，无忧无虑，
在聪明人看来，他就是宙斯了。
那些制订法律的人，去他们的吧！
他们只是在给人的生活绣花；
我不会改心，我还是想吃了你。
给客人的礼物你将得到，表明我无可厚非，
这就是火和我父亲的水，还有
把你切开来煮正好装得下的这口锅子。
还是到里边去吧，你们好站在祭坛周围，
敬礼洞里的神，请我美美地吃一餐。
===
歌队长
啊，亲爱的朋友，我真愿看见这一天，
能够逃离这不信神的独目巨人。
很久了，我们的生殖器萎缩，
因为没有可口的东西吃。
===
独目巨人
我将最后一个吃你，在吃完了你的伙伴之后。
西勒诺斯
独目巨人，你给这个客人的这个恩典真美！
独目巨人
喂，干什么？你在偷喝这酒？
西勒诺斯
不，它在和我亲嘴，因为我样子很好看。
独目巨人
你要挨揍了，酒不爱你你爱酒。
西勒诺斯
真的，宙斯作证，它说它爱我，因为我生得好看。
酒神的伴侣
特瑞西阿斯
关于神的事是不容我们讨论的。
与时间一样古老的祖先信条
我们继承过来，没有任何理论能将它们推翻，
不，即使是从心灵最深处发现的智慧。
特瑞西阿斯
当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找到了
好的理由，不难把话说得好听。
你尽管口若悬河，好像很有智慧，
但是你的话空洞无物。
一个有势力又会说话的刚愎自用者
会成为一个坏的公民，因为他没有心智。
你所讥笑的这位新神
我没法说出，他在全希腊
将有多么伟大。年轻人啊，有两位神
在人间是最重要的；一是女神得墨特尔，
她是地母，叫她什么名字随你的便；
她用固体的粮食养育人类；
继她之后来的是塞墨勒的儿子，
他发明了用葡萄的汁酿酒，
把它赐给人类作为粮食的补充；
酒能停止可怜人们的悲愁，
在他们灌满了葡萄的酒液之后；
它还赐给睡眠，使人忘却每天的
不幸，别无解除劳苦的良药。
他自己是神，又被用以奠神，
通过他人们得到好运。
你讥笑他被缝进宙斯的髀肉吗？
我要告诉你，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宙斯把这新生的婴儿从雷火中抢出，
把他带上了奥林波斯神山之后，
赫拉要把这神婴扔出天庭；
但是宙斯不愧为宙斯，想出了一个对策。
从环绕大地的以太上撕下来
一块，用它做成狄奥倪索斯
把他作为人质交出，平息赫拉的嫉妒；
因为宙斯曾把他作为人质交给赫拉
所以后来，人们混淆了两个名词，
编出故事说成他被缝进宙斯的髀肉。
他也是预言之神；因为巴克科斯的
癫狂蕴涵有巨大的预言能力。
每当这位神以他的全部力量进入人体时，
就能使他的癫狂信徒预言未来。
他还分有一点阿瑞斯的权利；
因为，武装好了列成阵势的军队
有时在接触长矛之前会觉得害怕；
这也是狄奥倪索斯送来的狂乱。
你还会看见他甚至在得尔斐的山上
手举松脂火炬跳跃在双峰的山巅上
挥舞着巴克科斯喜爱的神杖。
是的，这仪式甚至会传遍全希腊。彭透斯啊，听我的话：
别夸大了暴力的作用，以为它可以控制人世一切，
如果你这样想，像现在这么糊涂，千万
别自以为是；且接受这神进你的国土，
奠酒，头戴常春藤，参加狂欢歌舞吧。
狄奥倪索斯不能强迫妇女
在爱情上贞洁，一切事情上
节制都存在于天赋中。
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因为，一个
贞洁的女人参加狂欢也不会有失名节。
不是吗：当许多人聚在你的宫门前，
当全城称颂着彭透斯的名字时，你觉得高兴？
我想他也高兴受人崇敬。
因此，我和被你讥笑的卡德摩斯，
要头戴常春藤去参加歌舞，我们
虽然头发白了，还必须参加歌舞，
不会听你的话，和天神对抗。
你的疯病这么沉重，虽然正是巫咒
使你生了疯病，却找不到巫咒医治。
歌队
说话不知忌讳
无法无天没头没脑，
后果是一场灾难；
宁静的生活
和谨慎的言行
可保平安和家庭和睦；
神明虽然远远地
住在天上，但还是
看得见人间的事情。
诡辩不是智慧，
想凡人不该想的事情
会缩短生命；这样的人
好高骛远，会失去
眼前他能够得到的快乐。
在我看来，这是疯子
和傻子的行为。
我们的神，宙斯之子，
喜欢节日的酒宴，
爱好赐财的艾伦娜，
这抚育儿童的女神。
不论富人穷人，
他一视同仁赐予
他们饮酒消愁的快乐；
他憎恶一切不想
过幸福生活——白天
和欢乐的黑夜——的人。
明智的人应该使自己的
心灵远离太精细的人。
比较粗鲁的民众赞成
并实行的东西我都接受。
====
歌队
神的力量来得慢，
但它一定会来的，
会来惩罚那些执拗地
藐视神圣事物，
狂妄自大的凡人。
众神巧妙地让事件
缓慢地进展，在不被觉察中
猎捕不敬神的人。
因为，不论思想还是实践
藐视习惯法是永远不可以的。
承认任何来自
神灵的事物有力量，
承认长时间里基于自然
形成的永恒的习惯法，
既不费力又不费钱。
逃过了海上的风暴
进了港湾的人是幸福的；
战胜了艰难痛苦的人也是
幸福的；有的人
在财富和权力上超过别人。
但无数的人还是
有无数的希望；其中有的
实现了，给凡人带来了
幸福，有的却消失了；
只有一生都快乐的人
我认为才算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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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队
如果一个人只本分地想人的事情，
不狂妄地去管神的事情，
他的生活便不会有痛苦。
我不羡慕诡谲，
我有别的乐趣，喜欢追求
伟大明白的永恒真理，
好过纯洁虔诚的高尚生活，
不论白天黑夜，
好敬畏神明，
革除不符合正义的习惯。报信人乙
彭透斯和我——我跟着侍候主人，
还有那个外族人——给我们带路侦察，
我们离开了忒拜城的住处，
跨过阿索波斯河，
便沿着基泰戎的山坡往上爬。
起初我们在一块林中草地上
坐了下来，蹑手蹑脚，屏住呼吸，
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我们。
这是一处四面岩石的谷地，有水流过，
头上松树成荫，狂女们就聚在这里
手里干着些开心的活儿。她们
有的人把松散开来的常春藤
重新缠在神杖上，编成花冠，
有的人像被从精工打造的车轭下解放下来的马驹，
快乐地一问一答唱着巴克科斯的歌曲。
但是，不幸的彭透斯看不见那群妇女，
他说道：“啊，外地人，我从站的地方
看不见狂女们的下贱行为；
爬到岩石上或高高的松树上
或许就可以看清狂女们的无耻行为了。”
这时我看见这外地人做了件奇事：
他抓住了一根极高的松树枝
往下拉，拉呀，拉到了黑色的地面；
树枝弯成一张弓，或像一块木板绕着轴心
在转动，当用半径线画圆周线的时候；
这外邦人就这样用手把山生的树枝往下拉，
使它弯到地上，做着凡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叫彭透斯坐在松树枝上，
轻轻地放手让这树枝高上去，
这事他做得小心翼翼，免得彭透斯跌下来。
我的主人骑在树枝上，
随着树枝高高地升入空中。
这与其说是为了让他看见狂女们，
不如说是为了让她们看见他；
他坐在上面刚可被人看清楚，
那外邦人便再也不见了，
有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很像狄奥倪索斯
在空中高声呼喊：“啊，女郎们，
我把这个想要讥笑你们和我以及我的
教仪的人带来了，你们向他报复吧！”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一道神火之光
向天空和地面两个方向闪射。
天空一片静寂，深林中没有了
风吹树叶的响声，也听不见了野兽的吼叫。
但她们没听清这声音，
站起身来四下里张望。
这声音又催促她们了；卡德摩斯的
女儿们清楚地听出了这是巴克科斯在召唤，
她们急急忙忙向前冲，
脚步快如飞鸽，我是说
他的母亲阿高埃和她的两个姐妹，
还有全体女信徒。她们跑过流水的峡谷，
奔上对面的悬崖，受到神的灵感而发狂。
她们既看见我的主人坐在松树上，
先向他使劲扔石块，
爬到对岸高塔似的悬岩上，
用松树枝当标枪投射他；
另一些狂女向彭透斯，这可怜的目标，
从空中投掷神杖；但都没打中。
因为，这不幸的人虽然没了希望，却高高地
坐在上面，她们虽然卖力，却打不到他。
最后她们折下橡树的树枝，
用这些非钢铁的杠杆撬那树根，
当她们白费力气没有结果时，
阿高埃喊道：“来，信女们，把树团团围住，
抓住树枝，好捉住这只爬在树上的野兽，
免得他泄漏了神的秘密歌舞仪式。”
她们无数只手抓住这松树，把它从土里拔起。
这时坐在树顶的彭透斯从高处跌落地上，
不断地大声痛哭，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于是他的母亲作祭司第一个动手献牲，
向他扑来。他从头发上扯下带子，
让不幸的阿高埃认出他来，
不至于杀他。他摸着她的下巴
说道：“母亲啊，我是你的儿子彭透斯，
就是你在埃克昂家中生的孩子呀！
啊，母亲，请你怜悯我，别为了
我的过失杀了你的儿子。”
但她口吐白沫，眼珠乱转，
失去了一个人必要的理智，
被巴克科斯迷住了，不信儿子的话。
她两手捉住他的左臂，
一只脚踩在这不幸人的胸部
把他的胳膊扭了下来，不是靠力气，
是神给了她的手这样的能力。
伊诺在另一边使劲撕他的肉，
奥托诺埃和全体狂女也向他
扑上来；她们挤在一起喊声嘈杂，
彭透斯呻吟着，靠最后一口气，
她们却欢呼着。一个狂女拿到一只胳臂，
另一个拿到一只脚，上面还穿着靴子；
他胸部的肉被撕光了，肋骨露了出来，
她们把他的肉到处乱丢，手上满是血。
他的身体骨肉狼藉，有的在粗糙的
石头下，有的在森林的树荫深处，
不容易找到。但是，他那可怜的头，
碰巧他的母亲拿到了，她把它当作
山中狮子的头，穿在神杖的顶上
高举着走过基泰戎的山间，
把她的两个姐妹留在狂女的歌舞队里。
她离开了山间进城，为这次不幸的
狩猎而狂喜，欢呼巴克科斯——
她狩猎的伙伴，帮助她狩猎
胜利的神——不知她赢得的奖品都是眼泪。
我要离开这里，免得目睹这悲惨的
场景，趁阿高埃还没有来到宫前。
自制和重视敬神仪式是最高的
美德；我认为这是凡人最明智的
财富，对于追求财富的人来说。
（报信人乙下）
安德洛玛刻
安德洛玛刻
那么，你去吧！我却要用悲叹、
呻吟和眼泪——我一直淹没
在其中——向着苍天倾诉。
（女仆下）
因为女人天性喜欢把当前的
苦难通过舌头老放在嘴上。
我要哭的不止一件事，而有许多事：
祖国城市的陷落、赫克托尔的被杀，
以及那个强加于我的，不公平地
使我落入奴隶生涯的残酷命运。
永远不应该说任何人是幸福的，
在你看见了他的末日，以及他怎样
经过这一天走到下界去之前。
安德洛玛刻
哎呀，哎呀！
一个人因为年轻而不公正，
那么，年轻就是人的不幸。
我担心，我是你的奴隶这个现实
将使我无法申辩，虽然我有很多正当理由。
而且，即使我胜了诉，我担心反会因此受害；
因为，有权有势的人不能容忍
在辩论中被卑下的人驳倒；
但我还是不愿放弃我自己的说话机会。
年轻的夫人啊，你说说看，什么有力的
理由使我有信心想要抢走你合法的丈夫？
因为弗律基亚的城市比斯巴达大，
比它兴隆，还是你看见我是个自由的女人？
或者，因为我年轻，身材丰满，
我的城市大，朋友多，因此
我想要在你的家里取代你？
还是为了我来代替你生奴隶孩子
给我自己添不幸的累赘？
又有谁会容忍我的儿子
做佛提亚的君主，假如你不生育？
希腊人因为赫克托尔而爱我吗？
或者，因为我地位卑微，不是弗律基亚的女王？
你的丈夫厌恶你，不是因为我的法术，
而是因为你没能证明自己是他合适的配偶。
媚药是有的，夫人啊，能得到丈夫
好感的是德性，不是美貌。
一生气你就说斯巴达是大城市，
不把他的斯库罗斯放在眼里，
你对不富的人摆富，把墨涅拉奥斯
看得比阿基琉斯伟大，你丈夫恨你原因正在这里。
一个女人即使嫁了一个卑微的丈夫，
也应知足，不应该提出狂妄的要求。
假定你嫁给了色雷斯的一个国王，
那个冰雪消融时洪水泛滥的地方，
一个男人有许多妻子轮流陪他过夜，
你能把她们都杀了？如果这样做了，
你就会使全体女人蒙上了肉欲无厌的恶名。
这是耻辱呀！但是我们犯这毛病
实在比男人厉害，只是伪装得巧妙罢了。
啊，最亲爱的赫克托尔，如果说爱神也曾使你
拈花惹草，那么，为了你，我曾关照过你的情人。
我曾多次哺养过你的私生子，免得你心里难过。
这样一做，我凭德性争取到了丈夫。
可你赫尔弥奥涅则由于嫉妒害怕，
不容许有一滴天上的露水落到丈夫的身上。
夫人啊，在爱男人上面希望你别追求
超过你的母亲；因为，一切有头脑的女儿
都应该避免坏母亲的所作所为。
安德洛玛刻
啊，名气，名气，你把许多
一文不值的凡人捧到了很高的地位。
那些真正有美名的人我认为
是幸福的，但那些靠伪装得到美名的人
我认为是不配的，除了偶然显得通情达理而外。
例如你，一个这么卑劣的人，靠了希腊的
勇士曾经从普里阿摩斯夺得了特洛伊。
如今你听了女儿——她还是个孩子——的话，
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对一个不幸的女奴
挑战争斗；我认为你不配征服特洛伊，
特洛伊被你征服了更其丢脸。
那些似乎通情达理的人只是外观光荣，
内心则同所有的人一样，
除了或许富有，这是他最主要的力量。
墨涅拉奥斯啊，现在你我一起来讨论一下
这个问题！假如我死在你女儿手里，她把我杀了；
她将永远逃不掉血的污染，
你也得向公众交待这谋杀之罪，
因为你必须负起同谋的罪责。
假如我不死，逃得性命，
你要杀我的儿子吗？儿子死了，
他的父亲怎么会轻易算了？
特洛伊不曾说过他这么懦弱；
他会照该做的那样去做，他将用行动
证明自己不愧为佩琉斯和阿基琉斯的后代，
他将把你的女儿逐出家门。
但是，把她改嫁别人时你将怎么说呢？说是因为
她贤淑，逃避坏丈夫？但这是骗人。
谁还会来娶她呢？你将把她留在你的家里，
你没有想到这样大的后患会临到你头上吗？
我所说到的这种婚姻上的不幸，
你愿意你的女儿发现遭受多少呢？
我们不应该因小事造成大的祸害，
如果说我们女人是一大祸害的话，
那么男子汉就不应该使自己沾染上女人气了。
假如，像你女儿说的那样，
我用了妖法使她不受孕，
我将心甘情愿离开这神坛，
亲身去接受她丈夫家里人的
惩罚，因为，使他们家族绝后
我的罪责对他们不比对她小些。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你的品性
有一点我觉得害怕；也是为了一个女人的争吵
你毁灭了弗律基亚人的那个不幸的城市。
歌队长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你的话说得太多了，
你从自制的心里把箭射完了。
墨涅拉奥斯
女人啊，这些事情，如你所说的，都是些
小事情，和我的王国权力和希腊不相称的。
但是你得明白，如果一个人正逢少不了一样东西的时候，
那时在他看来，它就比特洛伊的攻克还重大了。
我来援助我的女儿，因为我判断，
失去婚床对她是一件大事。
因为，女人遭受别的损失都是第二，
失去了丈夫的爱便失去了生命。
涅奥普托勒摩斯有权管我的奴隶，
我的亲人和我也就有权管他本人。
如果朋友是真正的朋友，他们便没有
任何财物是私有的，他们之间一切公有。
如果我老等着外出的人回来，不对自己的事情
作出最好的安排，我就是个不中用的没智力的人了。
你离开这女神的祭坛吧！
因为，如果你死了，这孩子便逃得一命，
如果你不愿死，我便杀了他。
你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丢了性命。
安德洛玛刻
哎呀！你要我进行一次痛苦的生命选择，
你叫我作一次可怕的拈阄，
拈着了拈不着结果于我都是不幸。
啊，你这小题大作的人，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理由是什么？
我出卖了哪一个城邦？我杀了你的哪个孩子？
我烧了什么人的家？我被强迫
上了主人的床；你要杀我，
为何不杀作为原因的他，
放过了起因来找后果？
哎呀，我的这些苦难呀！啊，我不幸的祖国！
我的苦难多么深重呀！我有什么必要再生孩子，
往重压上再加重压，使负担成为双重？
［但是，为什么我要悲叹这些往事，
对于眼前的苦难却不哭泣也不计议呢？］
我亲见赫克托尔被杀了拖在战车后边，
伊利昂可怜地被火烧成废墟，
我被抓住头发拖上阿尔戈斯战船
去做女奴；到了佛提亚之后，
我被分给了杀害赫克托尔的凶手侍寝。
活着于我有什么快乐？我应该向哪边看呢？
向着现在的命运看还是向着过去的遭遇看？
我只剩下了这一个孩子，他是我生命的光；
主人们也这样认为，所以想要杀他。
如果用我不幸的生命救得了他，他就不会被杀；
如果他得了救，他就是我的希望；
如果我不替儿子去死，我觉得耻辱。
看！我离开了神坛，把我交到了你的手里了，
割还是刺，绑还是吊，都由你了。
啊，我的儿呀，你的母亲为了救你一命，
她自己去死了；如果你能幸免于难，
你要记住你的母亲，她是怎样受难
怎样死的；最亲热地吻你的父亲，
流着眼泪，用手围着他的脖颈，
告诉他我所做的一切。对于任何人，小孩都是
心肝宝贝；尽管没有这种体验的人会发出讥嘲，
他们虽然受苦少些，但幸福中总带有苦味。
安德洛玛刻
啊，你们这些人人憎恨的斯巴达人
是一些施诡计说谎话
制造灾难的王，
没有一点健康的思想，全是弯弯绕的心肠，
不配在希腊这么交好运。
你们中间什么事没有？谋杀层出不穷，
卑劣地贪图财富；嘴上说的是一套
心里想的是另一套，这类事情不断被人识破。
我愿你们灭亡！
你别以为我把死看得那么可怕。
其实在那弗律基亚人的不幸城市
和我的丈夫灭亡的日子，我就已经死了。
你曾经多次被我那光荣的丈夫
用枪尖逼到船上去避难。
现在你却对一个女人露出武士的凶相来。
要杀我吗？杀吧！别指望我的嘴
会说出巴结你和你女儿的话来。
你在斯巴达是个大人物，
我在特洛伊也曾经是的，
我倒霉了，你别那么得意，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歌队
（第一曲首节）
我永远不赞成
一夫多妻，或，家有
不同母亲生的孩子。
这是争吵和痛苦的根源。
我就嫁得这样的丈夫：
他满足于一个妻子，
不让别的女人分享她的床权。
佩琉斯
啊，你这懦夫生的最大的懦夫，能算是个男子汉吗？
真正的男子汉里哪有你的位置？
你让一个弗律基亚的男人劫走了你的妻子，
离开了你的家和灶，家门不关闭不守望，
好像你在家里真的放着一个贞节的妻子似的；
其实她是一切女人中最坏的女人。
不，斯巴达的姑娘，即使想要贞节也不可能，
她们离开家，住进公共的体操学校，
裸露着大腿，敞开着衣裳，
和年轻的男子一起赛跑摔跤，
真叫我受不了。因此，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如果说不教妇女贞节的正是你们？
抛弃了你家里的亲族之神，
跟着年轻的男人出走异邦的海伦
有充分的理由这样问你呢！
你却为了她招集起这么大一支
希腊人的军队，带到伊利昂去！
你既已发现她不贞，本该唾弃她，
不动干戈，并且付出一笔酬金
让她就留居那里，永不把她要回家来。
但是你丝毫没有这么想过；
于是你毁灭了许多勇敢的生命，
你使许多年迈的母亲家里没有了儿子，
使许多白发苍苍的父亲丧失了高贵的儿子。
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不幸者，依我看，
你就是杀害阿基琉斯的真正凶手，是一个恶鬼。
只有你一个人不曾受伤从特洛伊回来，
最好看的盔甲放在最好看的匣子里，
什么样子带去的还是什么样子带了回来。
我的孙子做新郎时我曾告诫过他，
别跟你结成亲戚，别把坏女人的女儿
娶回家来；因为她会把母亲的坏名声
带到新的家。“请注意我这话：
求婚者们，你们要娶好母亲的女儿。”
此外，你还欺侮你的兄弟，
要这个老实巴交的人拿女儿作牺牲。
你担心失去你的坏妻子到这地步。
攻下特洛伊后，（是的，我要对你说到这上头），
把这女人捉到手的时候，你没杀了她；
你一看见她的胸脯，就丢下手中的剑，
接受了她的亲吻，爱抚着这叛夫的母狗，
无力抵挡爱神的蛊惑，啊，你这卑劣之徒！
现在你到我孙子家里来，趁他外出，
在他家里制造灾难，无耻地想要
杀害一个不幸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但是，这孩子总有一天要使你和你在家里的
这女儿后悔的，虽然他纯粹是个庶子。
贫瘠土地上的收获常见超过沃土，
许多庶出的儿子胜似嫡子。
把你的女儿带回家去吧！对于一个凡间的人，
能得到一个贫穷但是有德的姻亲或朋友
要比得到一个富有的恶人做亲友好得多；
至于你，简直不是个东西。
歌队长
舌头能把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拨弄成
人与人之间的巨大纷争；因此，明智的人
小心谨慎，避免和朋友发生争执。
墨涅拉奥斯
那些曾经被希腊人认为有头脑的老年人
你们怎么能说他们是明智的人呢？
佩琉斯
哎呀！在希腊有一个多坏的习惯：
军队挂起敌人的刀枪铠甲时[303]，
胜利不被看作吃尽辛苦的士兵的功劳，
统帅摘去了这个荣誉，
其实他只是千千万万挥舞长矛者中的一个，
贡献不多于一份，得到的荣誉却比别人多。
他们身居城邦要职，备受尊敬，
藐视平民百姓，虽然自己一文不值；
其实别人比他们聪明千万倍，
若是勇敢能有智慧加在一起。
你和你的兄弟也这样登上王位，
靠攻陷特洛伊和在那里的统帅地位趾高气扬，
靠别人的痛苦和辛劳抬高自己。
但是我将让你明白，别再把伊达的
帕里斯看作比佩琉斯更大的敌人，
如果你不尽快从这屋里滚出去；
还有你那不生育的女儿，我的孙子
会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出这家去的。
不产犊的母牛不容忍
别的能生育的，因为自己没有孩子。
再说，如果在生孩子方面她运道不佳，
我们也必须因此断子绝孙吗？
（向墨涅拉奥斯的从人）
奴才们，从她身边滚开！我倒要看看，
有谁来阻挡我放开她的双手。
（向安德洛玛刻）
你站起来！让我好用颤抖的手
解你绳索的结。
（向墨涅拉奥斯）
你这极恶之徒，把她的手捆成这样了？
你以为是用绳索捆一头公牛或狮子吗？
还是怕她抓起刀剑赶你走呢？
（向摩洛索斯）
孩子，过来，到我的胳膊底下来，
帮我一起解开你母亲的绳索，我将在
佛提亚养育你，把你养成他们的大敌。
（向墨涅拉奥斯）
你们斯巴达人如果没有了武力的名声
和进行过的战斗，其他方面，
你可以相信，世间没有不如你们的人。
歌队长
老年人处事不知约束，
他们暴躁起来难以制止。
（首节）
但愿我没生下来，或者，生自一个
贵族的父亲，在富裕的家里过活。
若是遭到什么灾祸，
出身名门的人不会缺少保护，
当他们被宣布为名门之后时，
这里边就有对他们的尊敬和光荣。
时光磨不灭高贵者
留下的名声，人死后
美德依旧发出光辉。
（次节）
令人厌恶地使用权力击败正义，
取得不光彩的胜利，这种胜利不要为好。
它在当时人们虽然觉得甜美，
但在时间里并不结出果实，
还要成为家门的污点。
在新房里或城邦里
不在正义之外使用自己的权力，
这是我所推崇的
我们理想的人生。
奥瑞斯特斯
我明白了；你为了所做的事情害怕你的丈夫。
赫尔弥奥涅
说得对。他有理由杀我呀！我有什么好说呢？
财产过多，我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我若生了孩子是嫡出的，她的孩子是庶子，
在我的孩子面前则是半奴隶的身份。
是的，有了妻子的男人，如果有头脑，
我要重复地说，必须永不，必须永不
容许女人们去看望他家里的妻子；
因为她们会教坏她的；
其中有的是为了某种好处，帮人破坏婚姻，
有的是自己犯了错误，要别人陪她出丑，
许多人则是为了淫荡；她们就是这样
毒化男人们的家室。因此，你们
要横闩竖闩都用上，关好自家的大门；
因为，这些女人进门来不做任何好事，
只做坏事，而且这类事是很多的。
